學術泰斗、紅學痴儒,被公認的曹雪芹唯一知音,他是如何做到的?
六年前的今天,周汝昌以九十五歲的高齡在家中仙逝。這位胡適在大陸的最後門生,畢生醉心於紅學的痴兒揮手告別了這個時代。
斯人已乘黃鶴去,留下的是他和《紅樓夢》之間說不完道不盡的故事。
可愛
活在上個世紀的那一代人,註定歷經歷史的磨難,他們最累也最辛苦,要忍受國土淪喪,侵略者紛至沓來的屈辱,要踉蹌地穿越戰爭的槍林彈雨,背井離鄉,忍飢挨餓,還要在文革的全民狂熱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儘管生活如斯,他們依舊活得單純而善良,只要投身於他們深愛的學問,沉浸在其中,毫不在意外界的風風雨雨。
周汝昌就是其中之一,他橫跨兩個世紀,堅韌如絲,串起了兩個世紀的懸望。
在網上搜到周汝昌先生的講座,視頻中,他一頭亂蓬蓬的白髮,滿面的皺紋,又一臉的天真與滿足,講到得意之處,便會爽朗地笑出來,像個孩子,不,是個赤子。
「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誰能解得了這份如孩童般,毫無功利之心的痴迷?對於紅學研究,始終保持熱情,不貪戀外物,有了這份寧靜品格,才能永葆長青。
周汝昌從少年時代起,就是同齡人之中的佼佼者,次次考試第一,被稱為「鐵第一」,不僅精通詩詞,英文也是一流的,曾經翻譯《二十四史》,深得錢鍾書賞識,就是這樣一個學貫中西的才子,原可以在那個新舊交替的時代中大展拳腳,而他卻反之,抱定一本《紅樓夢》,為了這「滿紙荒唐言」,付出了一生的心血。
外界稱他為學術泰斗,而我更願意叫他紅學痴儒。這份痴看起來,多了幾分可愛。
幸運
周汝昌遇見《紅樓夢》是幸運的,而紅學遇見一個赤子也是幸運的。
1947年,周汝昌的命運被一隻裝著書的籃子改變。應兄長之託,作為在校大學生的周汝昌,來到圖書館,借閱敦敏所著的《懋齋書鈔》。周汝昌對於紅學的研究,是從讀懂《紅樓夢》開始。
提到紅學,有一個人是繞不過去的,那就是胡適。周汝昌發表在《民國日報》上的《曹雪芹生卒年》被胡適看到,他當即複信周汝昌,稱讚他的作品,自此胡、周的書信往來切磋討論《紅樓夢》。當時的胡適已經是名滿天下,而周汝昌只是一名普通的在校大學生。胡適之於周汝昌,是紅學路上的領路人。
對於《紅樓夢》的爭論,百年來從沒有停止過,眾說紛紜。周汝昌講,《紅樓夢》的可貴在於「情」歸根結底,應稱為中華之文化小說。
在他看來:雪芹像是只寫了一個家庭、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離合悲歡,實際卻是寫了中華民族文化的萬紫千紅的大觀與奇境。他把《紅樓夢》提高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一部空前奇麗、石破天驚的偉著巨構」87版的《紅樓夢》是一代人的記憶,周汝昌就是這部劇專家顧問之一。
這部劇開拍之前,劇組特地為演員展開培訓,飾演寶釵的演員張莉在大年初一的那一天跑到周汝昌家裡請教,兩個人沒有一句客套話,一坐下來,周汝昌就從頭到尾地給她講解薛寶釵,足足講了好幾個小時。
這部劇在結尾處拋棄了高鶚的續作,大量參考了周汝昌的觀點,根據曹雪芹前80回,重新構建了一個新結局,還是悲劇。這部《紅樓夢》被定格在一代人的記憶當中,離不開這群痴情人的努力。
執著
對於紅樓,他執迷了一生,也吃了很多苦。
周汝昌青年時便有耳疾,剩下的人生都依靠助聽器度過。耄耋之年,雙眼近乎失明,就是在這樣目盲耳聵的條件下,老驥伏櫪,在家人的幫助下研究紅學,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推出紅學新著。
因為論述之爭,在退休之後,他僅在正統的中國紅學會保留一個「顧問」的頭銜,被排擠出主流紅學圈,蝸居在北京東城一方斗室之中。
劉再復說,周汝昌是曠世天才曹雪芹的曠世知音。賈寶玉痴,周汝昌更痴。
如胡適所說,他對於《紅樓夢》的許多觀點值得商榷,但是他治學的精神和態度不得不令人嘆服。讀他的校訂批點的《石頭記》,對於紅學界普遍沒有結論的一些未解之謎,周老先生也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不少地方都有「以待高明解惑」的字眼。
周汝昌的痴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在他面前不能提「紅,樓,夢,曹,雪,芹」這六個字,否則,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就會滔滔不絕地開始談論。
正如他自己所說,痴方能執著,方能鍥而不捨,方能無退,即不悔。
如今紅樓猶在,先生已逝,我們惟願,在天堂,先生再不被疾病困擾,恢復視力和聽力,與曹公,其兄重逢,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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