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冰淇淋一樣的黃鱔

像冰淇淋一樣的黃鱔

小夥伴進城回來，得意地給我們講縣城裡的新奇事，他說他吃了種叫冰淇淋的東西，涼涼的，滑滑的。當時我幾乎想破了小腦袋都沒想到什麼東西能是涼涼的，滑滑的，除了黃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把黃鱔跟冰淇淋劃等號。——引

四五月份的梯田是最乾淨的，稻子早被收割，禾苗卻來不及插下，水面澄凈如同一面鏡子。午後，等水漸暖，魚群開始在水裡徜徉，呈菱形狀散開，一群群的，就像在操練陣形；有人從田埂上經過，它們警覺地迅速鑽入水草底下。泥鰍就沒這反應，懶洋洋地躺著不動，微曲著尾巴，灰黑色的背部就像長時間被水浸泡過的木枝，沒仔細看還真認不出來。不過農村的孩子眼尖，即便田裡的水灌得滿滿的，也辨得出——經過水的折射，這泥鰍竟比拇指還粗。好傢夥！小孩捲起褲管，拉起手袖，腳輕輕探入田裡；待水紋平靜下來，再將手緩緩摸入水中，雙手慢慢向泥鰍合圍，最後，迅速合攏雙手，把泥鰍攏在手心；眼看著已經到手，可是這隻泥鰍太大，小孩的手根本攏不過來，加上它光滑的身軀，piu地一下，就又從指縫間溜了出去——這剎那間的得失，心中滋味，難以言摹！泥鰍移動的速度極快，嗖嗖幾下就躥到別處，眼神都跟不上。但也不是無跡可尋，它所經處總會把水底的淤泥攪動起來，就像有人在泥上用棍子輕輕划過線一下。順著找去，發現它藏在水草中，或者插入泥里，露著尾巴或是頭部——那雙小眼似是警惕著周圍的一切，後來想是以為自己安全了，得意地動了動鬍鬚。如果它插在泥里，那好辦，連著它周圍的那塊泥都托到田埂上，它也算到手了。也有的泥鰍一被驚動，就深深的鑽入泥中。大人說過，等它鑽入泥里的時候，水面會升起一串泡泡，它就藏在下面。然後把那小塊區域的泥托出來，堆到田埂上，把那些泥攤開，泥鰍就會滑落出來。但別高興，抓泥鰍容易把泥鰍放到瓶子里可不容易——泥鰍身體粘粘的，相當滑膩，手一用力，就從指縫間滑出去，但不用力，它一掙扎又跑了。常常是兩個小夥伴一起去田裡抓泥鰍，一個負責抓，一個負責放進瓶子里；可是後者老把泥鰍放跑，於是免不了兩人要互相埋怨。

而黃鱔一般在夜間出沒，白天都藏著。要抓它只能是找到它藏身的洞穴，這洞彎彎曲曲還分叉，就跟迷宮一樣。因此白天抓黃鱔相當費勁，少不了要把田埂都撬壞。這樣一來田裡的水就漏了出去，老大爺見了生氣得很，抬起鋤頭就追過來，小孩往往是鞋子都忙不得穿上就慌裡慌張地跑了——這種驚心動魄的事是他們經常經歷的。

所以，黃鱔要在夜間去捉，或者說去「照」更為合適。但夜間去田裡捉黃鱔也沒那麼容易，都要一步步策劃好。先要了解哪幾個坡上的梯田水清澈，哪些田裡黃鱔多；白天還要在村裡的道路上尋找被人遺棄的塑料拖鞋，這當然不是為了穿，因為塑料鞋易燃，可以用來照明。當時雖有手電筒，但電池卻難買，從來家裡人都把電池跟錢放到一個箱子里藏著，體現出類似的重要性。再說一家也就一兩個手電筒，大人拿去用了就沒了，所以手電筒還要背著大人去偷，為了分擔風險，大家輪流偷一次。還有松枝，也是易燃，我們也會準備些。也只有等這些都燒完了，才捨得打開手電筒。

夜幕降臨，四五月份的梯田蛙聲一片。小孩點燃早已準備好的破爛塑料拖鞋、松枝，手持火把，一亮一亮的，行走在田埂上，遠遠望去，或者像像螢火蟲吧。排頭、中間跟最後的負責照明，其他人負責在田裡找黃鱔，還有人專門背個簍或者拿個瓶子負責裝黃鱔。黃鱔狀似小蛇，黃褐色或者青黑色，手電筒照過去，它可能在遊盪，也可能曲著身軀在水底一動不動。黃鱔也是相當滑膩，且比泥鰍長，雙手是攏不過來；用手去抓，根本無從下手。因此，抓黃鱔也得備工具——有一種用竹片做的夾子，夾子上有鋸齒，一夾，黃鱔無處逃脫。也有帶手套的，抓起來就沒那麼滑。而小孩缺的就是這些裝備，只能是徒手去抓。

小孩們走著，忽有一人驚呼「看！黃鱔，好大一條·····」其他人卻趕忙讓他噤聲，生怕嚇跑了它。舉火把的把手抬高了些，擴大照明的範圍；當負責捉的人卷著褲腿的時候，拿瓶子裝黃鱔的人已經把瓶蓋擰開了。捉黃鱔的人彎著腰張著雙手，站在田裡，火光映在他臉上，神情嚴肅。等他仔細看清後，就像平時把流到嘴角的鼻涕及時迅速吸回去一樣——下手迅捷，手就像把鉗子死死鉗住黃鱔的身體，任它怎麼掙扎都逃脫不了。

到了晚上十一二點，黃鱔似乎都回家睡覺了，倒是有幾條泥鰍還藏在水底下，像是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可憐地找了個角落就睡著了。小孩的褲子也是濕透了，風刮著冷。還有，再不回家肯定會被爸媽打死。回家的路上，陰風陣陣，風拍在水面上發出異樣的聲響，聽著讓人心慌。於是誰都不敢走最後，就這樣相互擠著，相互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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