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嫉妒心如何影響我們理解所謂的「公平」?
詹姆斯·蘇茲曼(James Suzman)是一名人類學家,也是英國劍橋市研究和支持團體Anthropos的負責人。2017 年,他出版了《真正的富足:正在消失的布須曼世界》(Affluence Without Abundance: The Disappearing World of the Bush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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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於嫉妒這樣的自私品質為人們所不齒。畢竟在《神學大全》(Summa Theologica,1265-1273)中,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將自私的品質稱為「不可饒恕的罪行」、「心靈的雜質」。根據他的描述,這些品質「存在的目的與慈善恰恰相反,根源在於產生自精神生活的靈魂」。其實,鄙視自私品質的並不只有天主教。所有主要宗教都為被嫉妒蒙蔽雙眼的人設定了特殊的懲罰。
雖然人們對嫉妒唾棄不已,但它依舊存在於社會的每一個角落之中。社交媒體早已被嫉妒心所佔領。人們在社交媒體上表現出的嫉妒心太過強烈,甚至促使心理治療師們開發出一項全新且繁榮的業務。另外,很多新的心理疾病也相繼出現,比如「Facebook嫉妒症」(Facebook envy)。
嫉妒在社交媒體上變得泛濫,意味著它漸漸從權力的陰暗角落中走了出來,開始向舞台中央進軍。除了讓人們因總統就職典禮出席人數在社交媒體上爭吵不休,為各大網站提供吸引人眼球的頭條新聞之外,嫉妒心還發揮著更重大的作用。它深刻地塑造著人類的選擇和行為,影響力遠比我們願意承認的程度大出許多。這不是因為嫉妒常常將自己偽裝成雄心壯志,也不是因為很多人喜歡用不可能實現的期望衡量自我價值。原因另有其他。
其實真相有些出人意料:在進化過程中,嫉妒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它幫助我們將人類身上最自私的品質與社交能力完美融合,為人類的成功立下了汗馬功勞。仔細分析生活模式依舊停留在 20 世紀的採獵者部落的行為,你會發現嫉妒除了讓少數個體獲益之外,更是成為部落成員性格品質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這些品質的幫助下,智人最終發展形成並成功維繫了一個強大的社會群體。
納米比亞喀拉哈利沙漠里的 Nyae-Nyae 保護區地處偏遠地帶,條件十分落後。布須曼人(Bushmen)中的一支——Ju/』hoansi 人就生活在這裡。他們是地球上有史以來最善於狩獵和採摘的部落。但是如今,生活在 Nyae-Nyae 保護區的人也不再僅僅依靠狩獵和採摘維持生計。經過半個世紀的土地掠奪、本意雖好但卻徒勞無功的經濟發展項目和十年的軍事佔領後,當地環境出現了劇烈變化。Ju/』hoansi 人不可能再在這片土地上像祖先一樣生活。
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Ju/』hoansi 人尚且能夠自由地狩獵和採摘。那時,專家學者所做的研究改變了他們腦海中關於社會演化的既有觀點。在此之前,人們普遍認為採獵者幾乎一直在與飢餓進行鬥爭。直到農業出現之後,人類才從自然反覆無常的殘暴統治下解放出來。1964 年,年輕的加拿大人類學家理查德·博舍·李(Richard Borshay Lee)就 Ju/』hoansi 人的日常生活進行了一系列簡單的經濟學收入/支出分析。他發現 Ju/』hoansi 人不僅依靠狩獵和採摘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更是保持了營養良好和精神滿足的生活狀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研究表明生活富足快樂的 Ju/』hoansi 人每周只需要工作 15 小時多一點。基於這項發現,人類學家馬歇爾·沙林斯(Marshall Sahlins)在 1972 年出版的《石器時代經濟學》(Stone Age Economics)中改變了自己對採獵者的看法,稱他們是「最早的富足社會」。
理查德·博舍·李的研究還表明,Ju/』hoansi 人之所以能在人口稀少的偏遠地區實現豐衣足食,原因在於他們對私有財產毫不關心。尤其重要的是,李稱 Ju/』hoansi 人都是「堅定徹底的平等主義者」。研究過程中,人們發現許多有趣的事情:Ju/』hoansi 沒有形成正式的領導體系和社會階層;男人和女人享有同樣的決策權;不同年齡段兒童一起玩耍時,大多數時候玩的是非競爭性遊戲;雖然對老年人的精神生活關懷備至,但卻沒有給予他們任何特殊社會地位和特權。李的研究還向世人展示出 Ju/』hoansi 人「堅定徹底的平等主義」如何造就了他們的富足。Ju/』hoansi 人的平等主義規則確保任何人都無需為個人財富的積累問題而擔憂,同時還確保有限的資源能在群體內有組織地流動。因此即便是偶爾遇到饑荒,每個人也能或多或少分到足量的食物。
毫無疑問,Ju/』hoansi 人內部的資源流動模式效果顯著。如果根據耐久性對不同社會進行評判,Ju/』hoansi 人幾乎絕對算得上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社會。而且,他們會比排行榜上的第二名領先很多。新的基因組分析表明,自從現代智人在非洲南部定居(發生在大概 20 萬年前)之後,Ju/』hoansi 人和他們的祖先一直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最近非洲南部各地的考古發現也表明,Ju/』hoansi 人物質文明中的關鍵元素可以追溯到至少 7 萬前(追溯至更久之前也不無可能)。重要的是,基因組突變率分析證明,Ju/』hoansi 祖先所屬的更大的人口族群——克瓦桑語族(Khoisan)——不僅是最大的智人族群,而且在過去 10 萬年中沒有遭受與其他族群一樣程度的人口下降。
其他有大量文獻資料記錄的採獵社會同樣奉行平等主義,比如剛果的 Mbendjele BaYaka 人和菲律賓的 Agta 人(他們與 Ju/』hoansi 人最近的共同祖先生活在距今大約 15 萬前)。由此看來,Ju/』hoansi人的祖先幾乎必然也是「堅定徹底的平等主義者」。
圖片來自Wikimedia
我們通常認為,意識形態領域獨斷教條的平等思想是由 20 世紀的馬克思主義,或是新時代「地方自治主義」(communalism)引發的過分樂觀的理想主義催生而來的。但是 Ju/』hoansi 人平等主義的起源卻與它們沒有任何關係。而且,Ju/』hoansi 人的平等主義不是「原始的共產主義。」相反,它是生活在高度利己主義社會中人們根據自身利益進行日常活動的自然產物。在覓食過程中,Ju/』hoansi 人的私利總是受到它的影子——嫉妒——的控制。反過來看,嫉妒又會確保每個人都能分到公平的資源。因此,天生魅力十足的人和掌握權力的人就需要格外小心地運用自己的優勢。在 Ju/』hoansi 人「侮辱」獵人獵物的習俗中,這一過程得到充分展示。
優秀的 Ju/』hoansi 獵人要有一張厚臉皮。雖然卓越的狩獵技巧總是值得稱讚,但 Ju/』hoansi 人卻喜歡侮辱出色的獵人,而不是誇讚。不斷獵物的體積有多大,肉有多新鮮,分得一份食物的族人總是認為獵物不值一提。他們抱怨獵人不值得將獵物帶回營地,或者吐槽獵物的肉根本不夠所有人分。而在獵人本人看來,他總是懷著最謙卑的心態向所有人呈上獵物,恨不得向大家賠罪道歉。
當然,任何人都能分得清什麼樣的獵物骨瘦如柴,什麼樣的獵物肉量充足。可即便吃到肚皮渾圓,Ju/』hoansi 人還是會繼續侮辱獵人。獵人很少把族人的話當真,而且大家「侮辱」他時也通常是邊笑邊說。實際上這是一種傳統的部落風俗,所有人都在其中扮演著反覆排練過的角色。但是,這種風俗的目的也清晰明了:看似插科打諢的「侮辱」之下,隱藏著的可能是充滿尖銳、惡毒意味的警告。
相較其他食物而言,肉類更有可能讓 Ju/』hoansi 人忘記他們優良的公平習俗。因此分配肉類時更要小心勤勉,避免出現差池。這也意味著狩獵技能特別嫻熟、精力極其旺盛的獵人可能會產生其他人虧欠自己的想法。一旦如此,維繫部落生活的微妙平等主義平衡便被打破。對獵人的侮辱確保他們會更加小心,不會成為槍打出頭鳥的對象。更糟糕的情況下,優秀的獵人甚至可能認為自己在部落中扮演比其他人更重要的角色。侮辱行為也能很好地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
一名 Ju/』hoansi 人用意味深長的話語向李解釋了他們的風俗。李在 1984 年出版的《Ju/』hoansi人》(The Dobe Ju/』hoansi)一書中寫道:
如果一個年輕獵人獵獲太多動物,他便會覺得自己是部落首領或者身份地位重要的大人物。同時,他還會認為其他人是他的僕人和下級。我們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因此我們總是貶低獵人,說他們的獵物一文不值。如此這般,我們便能讓獵人靜下心來,成為一個溫和友善的人。
Ju/』hoansi 人的嘲弄對象不僅僅是優秀的獵人。任何喜歡自我誇耀、穿著打扮誇張和有意外之財入賬的人都會遭到嘲弄。如果有人敢私自囤積煙草或食物,族人便會將其視為自私自利之徒,然後對其進行勢頭兇猛且極其不友好羞辱。
為什麼他們迅速地形成了批評、嘲弄和蔑視的文化習俗?這個問題的答案總是提醒人類學家,他們的文化規範之所以能成為規範,原因恰恰在於 Ju/』hoansi 人選擇主動接受而非被動承擔。在 Ju/』hoansi 人看來,這種文化規範極其自然,是不可或缺的生活組成元素。人們總喜歡將 Ju/』hoansi 人的嘲弄風俗簡單歸結於「嫉妒心」作祟,而優秀獵人和其他掌握特殊技能之人體現的謙卑則是「窘迫尷尬」心態的產物。不停有人告訴我說:「人之常情罷了。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
每個人都會用充滿嫉妒的眼光審視身邊的其他人,一刻也不停歇。如果社交生活都發生在公共場合,要做到這一點的確不難。我們小心地留意其他人吃了什麼、買了什麼,密切關注其他人收了什麼禮物,送了什麼禮品,收禮之後有沒有合適恰當的回禮。大多數時間裡,我們都儘力避免展露出自私自利和妄自尊大的一面,免得成為人群中最顯眼的一個。毋庸置疑,這種做法營造出和諧的社會氛圍。只有個別人偶爾感到委屈時,融洽的氛圍才會被打破。
羞辱和嘲弄不是採獵者維持平等主義的唯一手段。除此之外,他們還會採用其他明確表達嫉妒的方式,比如「要求共享」。通常而言,我們認為其他人大言不慚地要求分享我們財物的行為堪稱粗魯無禮。但在 Ju/』hoansi 人看來,這卻是很正常的事情。另外,我們覺得拒絕他人的請求可能會被社會視為自私自利,因而遭到懲罰。「要求分享」並不會引發一場最終以破壞私人所有權為結局的混戰。相反,Ju/』hoansi 人通常會經過認真思考分析(但並不總是如此),然後決定要求其他人與自己分享的對象。如此一來,雖然社會對成員的私有財產表示出尊重——畢竟如果沒有私有財產,你在贈予和接收禮物時怎麼會感到開心和愉悅呢?——但成員之間的物質不平等現象很快就不復存在。但是,Ju/』hoansi 人的社會制度對資源相對豐富的外來者——比如我——而言是巨大的挑戰。通常情況下,我會在很短時間內消耗掉本應堅持一個月的野外考察食物和煙草。
嘲弄羞辱和要求分享是 Ju/』hoansi 人特徵最顯著的社會習俗。在它們身上,我們發現嫉妒在 Ju/』hoansi人 的社會經濟中發揮著「無形之手」的作用。不過,嫉妒表現出的影響力卻與亞當·斯密(Adam Smith)在 1776 年出版的《國富論》(The Wealth of Nations)中提出「無形之手」的影響力截然不同。斯密認為「人類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因此會在無形之手的指導下「實現與自己意圖無關的目標。」即便個體有意為社會公共利益做出貢獻,他「提升社會公共利益」的效率也比自己想像的高許多。斯密表示,以追求個人富足為目標且不受監管幹預束縛的貿易和事業能夠確保社會以最公平、最有效的方式「分配生活必需品」。如此一來,「社會公共利益」自然得到提升。
雖然很多人仍然虔誠莊重地將斯密「無形之手」的理論視為真理信條,但如今的少數經濟學家卻支持對經濟進行強硬的干預和調整。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斯密本人也會首先承認一個事實:現代社會的經濟世界中存在大量複雜的金融衍生產品和不斷增值的資產價值,它與斯密思考利己主義商業行為無意中產生各種利益時那個由「商人和販子」組成的經濟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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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諷刺的是,嫉妒在類似於 Ju/』hoansi 人這樣社會中發揮的作用表明:即便斯密的「無形之手」理論並不完全適用於後期資本主義社會,他提出個人私利總體能確保社會用用最公平方式分配「生活必需品」的理念依舊是正確的。即便是在規模較小的部落社會中,這一理念依舊適用。在採獵者社會中,個人私利的總和最終將確保社會以最公平方式「分配生活必需品」。因為這個社會不鼓勵有利可圖的交換貿易、等級制度、個人財富積累和明顯物質不平均等現象的出現。
重點強調嫉妒在 Ju/』hoansi 人生活中發揮的明確作用可能會存在風險,給人留下他們生活在一個不情願的平等主義者不斷惡意中傷他人社會中的錯誤印象。其實每一個 Ju/』hoansi 人都覺得自己的日常生活充滿快樂的戲謔,成員之間的感情聯繫也非常緊密。誠然,他們不會因為人們奉行平等主義而對其進行獎勵,但他們知道分享、合作和和諧的氛圍能帶來積極的情緒和不錯的社會紅利。洛娜·馬歇爾(Lorna Marshall)在經典的人種學著作《Nyae-Nyae的昆申人》(The !Kung of Nyae-Nyae,1976)描述了她所看到的昆申人對個人財物的深刻看法。雖然人類學家傾向於研究平等主義創造幫助人們度過重大風險體系所帶來的物質利益,但大量證據清楚地證明將部落內人民和部落間人民聯繫起來的感情紐帶能帶來更值得我們思考和探索的重要情感利益。
如今,有的 Ju/』hoansi 人找到了工作,有的則有資格領取其他人無法享受道德養老金。因此,生活在 Nyae-Nyae 保護區的 Ju/』hoansi 人面臨著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社會不平等。毋庸置疑,大部分族人之間的矛盾和糾紛的背後都是嫉妒心在作祟。嫉妒悄悄隱藏在社交生活的陰暗角落之中,時不時在人群之中挑起爭吵和打鬥。為了限制嫉妒的影響力,Ju/』hoansi 人依舊強調良好禮貌習慣、謙遜心態和儘力避免讓其他人感到憤憤不平的重要性。
雖然 Ju/』hoansi 人堅定徹底的平等主義幫助他們和祖先過上了不錯的生活,但現在卻也給他們帶來了挑戰。目前為止,他們是納米比亞所有少數種族中最貧窮、最邊緣化的一個。但他們依舊不願意將族人捧上領導位置。發揮領導作用的人也非常不情願承擔這一重擔,因為知道自己會被所有人仔細審視,有時候還會遭受惡意的批評。如此一來,少有 Ju/』hoansi 人在國家權力機構中擔任職位,替族群發聲。長此以往,Ju/』hoansi 人的利益經常被國家所忽視和遺忘。同樣,如今很多 Ju/』hoansi 人開始依靠現金經濟體系維持生計(主要充當廉價勞動力)。他們對當代經濟社會的僱傭等級制度和管理體系有了認識和了解,但卻不願意擔任管理崗位,也不願意承擔需要做出決策或者統領他人的職責。
嫉妒在 Ju/』hoansi 人這樣的小型部落社會中發揮了建設性的重要作用。可我們就很難弄清它能否在複雜程度更高、等級階層更為清晰的社會中發揮同樣的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嫉妒引發的情緒在塑造我們經濟選擇和聯盟過程中發揮了顯著作用。
雖然如此,理解嫉妒在部落社會中發揮的凝聚力作用有助於我們對其進行分析研究。它讓我們認清為什麼這種明顯有害的惡習能在自然選擇的嚴酷篩選過程中延續下來,也時刻提醒我們人類對公平的認識幾乎必然存在強烈的遺傳成分。也許最重要的是,嫉妒幫我們理解另外一些現象:為什麼不平等比絕對貧困更有激勵效果,一次又一次成為政治行動的幕後驅動力;為什麼有錢人俗氣浮誇地炫耀財富能讓看似滿足的中產階級怒火中燒;為什麼煽動政治家將自己打造成「精英階層」的敵人後(一定程度上而言,這既是社會事實,也是他們的想像)能在社會上興風作浪。
近期歐洲和美國社會對狂熱緊張情緒的分析越來越多,嚴重衝擊著民主制度。在此過程中,一個循環出現的主題就是不平等。雖然最低生活保障標準在不斷提升,但越發不平等的趨勢已經成為部分當代傑出經濟學家研究分析的主要方向,比如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和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
富人和窮人之間的財富差距(尤其是超級富豪和其他人之間的財富差距)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後開始進一步擴大。但是,即便財富鴻溝未擴展至如今的水平,我們面臨的不平等問題也比以前嚴重很多。社交媒體和新聞廣播中,幾乎永不停歇的拜金主義和炫富現象時刻衝擊著我們的生活。雖然這讓一些人收穫靈感,也給另一部分人提供八卦談資。但從歷史角度來看,不平等問題引發出的積怨也點燃了革命的火種。平等主義者實施的大規模「共產主義」實驗宣告失敗,但現代技術也許能形成有機動力,創造出與嫉妒和諧相處的自我意識。傳統採獵者社會中,堅定徹底的平等主義者就是憑藉這種自我意識維繫了社會穩定。反過來,這種自我意識又能確保社會長久繁榮穩定。
翻譯:糖醋冰紅茶
題圖由作者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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