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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陝軍再進軍商洛篇——新時代商洛作家再進軍專版之 劉少鴻

▲題圖為授權專用,未經許可,不得引用

少鴻,陝西商洛人。1982年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系。中共黨員,高級編輯。曾任中共商洛地委黨史研究室、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商洛日報總編輯。中國報業協會理事、中國地市報新聞攝影學會副會長、商洛市第一屆作家協會副主席等。

主要著述:《鄂豫陝革命根據地史略》《40年後的報告》《豫鄂陝革命根據地史稿》《商洛革命史》《豫鄂陝革命根據地史稿》等黨史叢書30多部;《商洛人(二)》《品讀——商洛日報優秀新聞作品賞析》等新聞類叢書6部;散文、小說等文學作品曾被《散文·海外版》《讀者》《小小說選刊》等選刊及多種選本轉載和收錄。出版有散文隨筆集《人跡霜橋》《醉柳軒隨筆》《隨意春芳歇》。

遠行與留守

文 | 劉少鴻

正是春深處,又至清明時。返鄉的路上,多為歸根祭祖的遊子。這個節日,雖然只有那麼一天,那麼一個時辰,但人們歷來都是十分看重的。因為他是一個人、一個家庭、一個宗族的根之所在。哪怕遠隔千山萬水,故鄉,宗祠,祖墳,永遠是心靈深處最牢不可破的那方堡壘。即使無法回到老家,也肯定會駐足於異鄉的十字街頭,遙憶故人思故鄉,難免淚灑衣襟,相思暗濕懷了!

記得幾年前的一個夏天,一位朋友約了我們七八人,浩浩蕩蕩前往他的老家去玩。他在市上工作,卻將百里之外深山溝里的老家宅院修得十分豪華。前些年政府的村村通工程將路修得四通八達,再偏遠的山村,只要有村組人家,就有水泥路修到村裡。朋友的家在兩縣接壤之地,山間河流拐彎之處,一橋飛架,大道由河右側改向左側。朋友的老家就在右岸橋北。挨著山根,一座貼著瓷磚的三層小樓,顯得很是氣派。院落不大,但後依崇山峻峰,茂林修竹,前有河道清流,田疇阡陌,十分清幽靜雅。

朋友早在市裡安家,父母雙親也已離世,老家這豪華別院自然常年閑著。他也就隔段時間回來轉上一圈。山間河邊轉悠時,他還帶我們去看了他為自己修的墓地。他才50來歲呀!我笑他這麼早就張羅著修這個,大可不必。再說啦,這裡離市區那麼遠,你兒子現在都不願意回來,若干年後,逢年過節什麼的,還會跑這麼遠專程給你來上墳呀!還不如在市區郊外的公墓買塊地方呢。

他說:兒子孫子也難保以後永住市上呀!你說,像我們這輩人,趕上了時代的節拍,通過自己的努力打拚,脫掉了農皮,從山裡進到了城裡,成了國家幹部。而我們的子孫,他們的起點,他們所面對的現狀與遠景,與我們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們就不會走向更遠更大的地方?省城,外省,進京,甚至海外,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我若葬於市郊,到那時豈不又成了孤魂野鬼!而故鄉老家,祖墳永在,根永在。同宗弟兄,後輩侄孫,生生不息,香火永續!至少,他們上墳祭祖的時候,也會捎帶著給我燒疊紙錢吧!

朋友的話說得有點悲涼。可想想,卻實在是直擊心靈深處,令人頓生感慨的!

是啊,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感受里,故鄉是永存心間的地理坐標和精神家園。它不僅是一個人生命的原點,更是靈魂的歸宿。

可這種鄉關情結的堅守,這份安妥靈魂的祈許,若想如願以償,卻是很不容易。現實是那麼明白無誤地擺在那裡。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離開家鄉,在外謀生,甚至舉家搬遷。留守村莊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甚至不少村子已成空殼。沒有了雞鳴犬吠,少見到炊煙飄散,有的只是沉寂、空曠和壓抑。

這種感覺一直積鬱於心頭,迫使我不能無動於衷。於是就在這年冬天,我和同事策划了一個選題,帶著記者,跑到商州南北二山流嶺、蟒嶺深處最偏遠的山村裡做了一次深度調查採訪。

在我市廣大農村,尤其是比較偏僻落後的山村,青壯年大多選擇外出打工,家鄉那一片土地,那一片家園,便自然全部交給了他們的父母——那些已操勞了大半生的中國末代傳統老農。這些年齡在五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既要種地,又要照顧孫輩的學習與生活。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最飽嘗滄桑的一代人。更重要的是,由於兒女不在身邊,村中人丁不旺,長期缺乏溝通交流,內心往往產生孤獨、空虛之感。

北寬坪郭灣村有個張山組西嶺上,原來是個近20戶100多人的村子,水泥路修得暢通無阻。可現在,整個山樑上,就只留守生活著年近七旬的南嶽民夫婦二人。其他人呢,有的在城裡買了房子,有的移民搬遷到山下,還有不少戶都是老人不在了,舉家外出打工去了。「十天半月的見不到人啊!前幾年還有人回來過年,後來慢慢地,人家都不回來了,真正只剩下我倆了。」南嶽民的話語是淡漠的,但傳達出的那種深深的傷痛,卻真是有著撕心裂肺之感。

山塬組的何萬民的家在另一條深溝里,距鎮上十三四里。他們夫婦住在溝堖半坡間的一個大院子里。崖坡下的幾個大院子是他弟兄的房屋,但也是常年空閑著。同為留守老人,何萬民的境況與南嶽民卻是完全不同的。說起自己的境況,他頗有一些自豪的感覺。他有3個兒子,5個孫子,最大的孫子已經19歲了。大兒子初中畢業後成為一名配菜師,經過多年打拚,把家安在了西安。二兒子在陝北經營著一家超市,自己當起了老闆。小兒子跟兒媳婦也在西安打工生活。娃們都很孝順,曾多次接老兩口去西安。但都是住不多久,就逃也似的回到山裡老家。「在城裡吃得好也住得好,但是在那兒沒人說話,閑得心慌。回來以後,覺著空氣也好,咋樣都是舒服的。」

流嶺槽地處流嶺山脈最深處,以前是最為偏遠的窮鄉僻壤。上下幾十里的大山溝里,散落著14個組,近400戶人家。流嶺槽也有大批的人員走出山溝,奔向新的一方天地。我們從村委會移民搬遷安置的表冊上看到,近年來從流嶺槽移民搬遷出去的人,商洛市的副中心沙河子重點鎮上,安置了三十多戶,市區的龜山南安置小區有二十多戶入住。其實最令村支書舒正印驕傲的,是遷入西安的一批人。舒正印告訴我們,流嶺槽有五六百人在西安打工,形成了廢舊金屬回收再生利用、建築裝修粉刷、物流運輸、裝卸搬運四大主導行業,分別在西安的東西南北形成有組織的經常活動。

舒正印說:「他們在西安買房定居,花的可都是自己賺的錢,沒花國家一分錢。光是西安北部的一個華瑞小區,我們流嶺槽出去的務工者就買了37戶。我到西安去,大家聚在一起說事,比在村裡開群眾會到的人都多!」

眼界的開闊與見識的增長必然影響改變人的精神氣質與追求。現在,你無論到再偏遠的大山裡去,見到的人,都和以前老印象中的山民大不一樣了。老人們雖然固執地留守故土,但思想上對文明進步的生活品質的認同與追求已經顯然易見。年輕人的見識談吐絲毫不比城裡人差。甚至可以說,在許多方面,他們那種敢闖敢幹的勁頭,正是很多養尊處優、充滿惰性的城裡人所缺乏的。

我在想,到了何萬民的孫子這一輩人長大的時候,他們對故鄉這一方天地,還會有多大的眷戀?他們自小生長在別人的故鄉,生活在繁華的城裡,他們已經與爺爺、與父親兩代人完全不同了。我們這一代人,曾經深切地記得魯迅筆下的故鄉。我們回到故鄉,偶爾還能見到一二少時玩伴。而到了子孫這一輩人,即便是若干年後回得一次故鄉,卻是可能連一個少年閏土的影子也不會有了!

賈平凹在評說陳倉進城系列小說作品時講:「這個年代、這個時代,人都是把故鄉在脊背上背著到處跑;所以說,鄉愁是個最沉重的話題。」在目前這個追夢的大時代里,農民大量地湧進城裡。他們懷揣著一種什麼樣的夢想,他們的身後留著一個什麼樣的故鄉?賈平凹說:「故鄉過去人都能看,說故鄉每一個人心裡都流血。當然,在中國目前的狀況下,這一特定的時代下,起碼要犧牲農民一到兩代,最少兩代,或者三代人的利益。三代以後,這一種進城現象,或者回鄉靈魂、靈魂回鄉的東西,才可能慢慢消亡。」

這真是一種十分矛盾而又無奈的狀況。人們把故鄉背在脊背上到處跑,許多人都是生活在別人的故鄉里感慨著自己的鄉愁。對於自己出生的那片熱土,遊子最後的親情、鄉情的牽掛和依靠,精神家園的寄託和根系的牽連,大多時候,只能浮現在夢中了。

我在閱讀一篇文章的時候,曾記下了一段話,很對應我所探尋的情景:「故鄉的消失,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找不到最初的家園;對於逝者來說,最後的家園,也將會荒蕪!這種孤獨,是貫穿了生死兩界的,是隔開了人生軌道的原點的!我們追求幸福的生活,只是我們還需要血脈的傳承,還需要一個叫做故鄉的地方,來支撐我們的前世今生。」

夢想需要遠行,精神還須留守。每一代人,每一個人,他們的夢想與願望各有不同。不管是切近也罷,茫遠也罷,只要懷抱夢想,滿腔的熱走出去,總是能闖蕩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魯迅說:「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但是我說,這路的起點,夢的發端,永遠會牽繫著你的靈魂,導引著你的腳步,決定著你的事業成敗與人生高度。

一本書與一代人的生活

英文兄的新著《群山絕響》西安首發的時候,我正在商州參加一個活動。雖沒到場,但對曲江書城的首發活動還是十分關注的。通過我們報社的直播平台,我全程觀看了首發式的盛況。對這一部書,我從開始就比較關注。因為我與英文兄有許多同源同步和相近相似之處。我們共同所處的那個時代,英文兄的身世、經歷及對世界人生的態度,他的思考和表達風格,我是再熟悉不過了。

《群山絕響》甫一上市,立即就成了緊俏貨。聽說出版社一直在按各地預訂趕印和發貨。時近年關,商洛的書一直未到。元宵節後,我方來到西安。3月6日上午,去交大一附院看罷做完手術的表弟,然後去小寨漢唐書城。竟也許久沒有尋到蹤影。找到店員詢問,電腦上查到了《群山絕響》配置方位,找到地方,現代小說好多架,來回看了幾遭,還是沒有找見。失望地要走了,驀然回首之際,忽發現了隱藏於書叢中唯一的一本。看到書架旁堆放書籍的檯面上有一方空缺,想必原來是《群山絕響》的領地,此時已經賣斷貨了!於是微信方英文,請通知出版社儘快給書店配貨。

英文兄又發來紅包,附言說:「同學朋友39年了吧?本該送書手頭卻沒書,買回來再寄也麻煩——請一定點收書費!」我知道,朋友圈裡不少人發紅包給他求書,他一概不予點收。相反,對一些特殊的朋友,該贈書的,他倒發去紅包,建議網上購書。春節我在商州時,他就發過一次。向英文兄學習,我當然沒有點收,還曾玩笑打擊過點收紅包的朋友。這是第二次了。我說你叫我如何處理呢!英文兄說:這個你一定要收。今年過年前,我收到一幅書法的潤筆,就決定從中拿出一萬元來發紅包。其中一部分是給家人的賀歲紅包。還有一部分,是發給朋友的。送一本書做微薄的新年禮物,你能不收么!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只能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慢生活,細品讀——始於今日。」我對英文兄說。到了我們這個年齡,慢生活,應是今後的生活基調。細品讀,就是以「體驗」的態度來回望我們共同領受過的群山,追憶那一曲時代留予我們的空谷餘音。

我曾多次說過,五十以後,我不愛拉開架勢去做文章,更不喜讀文藝范十足、一開始便給你營造一個很濃艷很浮誇的文藝界面的「文學作品」。有一次讀一本權威的大型文學雜誌,一位領軍人物的小說新作,第一句未曾讀完,便沒了繼續下去的興趣。因為那太過文藝腔的拗口長句一出來,立即就讓人產生了「隔」的感覺。對於有了一定生活閱歷的人而言,一望而知,真正的生活不是那樣的面目。現實生活中,不會有人那樣和你說話。

人的閱讀興趣和感受是與年齡、閱歷有很大淵源關係的。在這個戊戌年的春天,當我於子午觀里,泡上清茶,斜倚窗前,準備以慢讀細品的節奏認真閱讀一部長篇小說的時候,已看到不少的快手們發出了關於這部書的評論文章。一位年輕的朋友,很快讀完了《群山絕響》,其感受就與我等大不相同。她說:「不客氣地說,《群山絕響》並不精彩,它十分考驗讀者的耐心和鑒賞水平。因為它沒有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也沒有才子佳人的浪漫愛情,還缺少青春偶像劇的奢華場景。」這就是80後與50後的區別。生長的社會環境不同,身世、經歷和文化教育背景不同,對事物的關注點、興奮點自然不同,感知領悟的程度也就必然會有差異。

我現在喜歡品賞的,是親切自然、實實在在反映生活本來面目的作品。在大多時候,生活,特別是廣泛意義上的基層生態,是散文化的,是一種自由真誠的訴說和傾聽,是生命感受的交流,是對存在狀態的察看,是自然的流動和欣賞。而小說化的曲折離奇,戲劇性的激烈衝突,畢竟是階段性的,只在歷史的巨變時期才會有大開大闔的波瀾壯闊與巨裂衝撞。以散文筆調寫小說,以平靜自然的方式與你述說與交流,是從容淡定的內在精神之體現。

方英文的散文語言詼諧幽默,常常令人忍俊不禁。方英文也善於講故事,設機巧。但這些情調卻不適用於《群山絕響》。因為這些屬於小技,適於描繪小溪流。而他要表現的,是一段表面平淡卻內蘊深沉的歷史時段。這一點英文兄當然心知肚明。所以,他的行文筆調是十分從容舒緩的,樸素,自然,流暢,親切,是這部小說語言運用的基調。這就叫靜水深流。

思緒一下子跑到了兩千多年以前。《詩經》中,有一首《七月》,給我們展示了一年四季農人們辛勤勞作的歷程。「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這是一首具有極高文獻研究價值的農耕文化風俗畫卷。一些純粹的文藝青年可能不會十分喜歡這首歌謠。因為它的辭藻並不華麗,內容也不浪漫。它是那麼的樸實無華。但農民們的日子正是在這種情景中默默度過,而他們的艱辛生活就在這具體的紀實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我出身農家,二十歲以前的生活體驗是實實在在的農家生活。我知道勞動者的感受和旁觀者的想像完全不是一回事。所謂的田園牧歌,全都是一些局外人的想像。正所謂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不稼穡不知道農民苦。在這最底層、最真實的層面上,除了面對艱辛,除了忙碌、平凡、單調、周而復始的勞作之苦,他們的生活,平淡得難以激起一點波瀾,忙碌得幾乎沒有喘息的時刻。沒有任何風花雪月的浪漫色彩,更不可能產生任何有異想天開的想像。但他們也絕對不會傷感流淚,無病呻吟,他們有的,只是從容面對,只要頑強地活著。

社會畢竟進步了幾千年。農家出身的我,而今也披上了知識分子的外衣。在對許多事物的感知當中,似乎也多多少少滲入了一些所謂的文人雅士的情懷與毛病。對花賞月,高談闊論,傷感流淚,以及諸如生活的意義、存在的價值之類不著邊際的問題的思慮。而這些,《七月》里的農人們是絕對不會去思索的。我們少年時經歷的那個年代的農家子弟,也是不會脫離實際地奢望今日才可能想到做到的某種浪漫。

生活是樸實平淡的,在許多時候,更是枯燥沉重的。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我們不能被沉重的生活壓垮!因此,我們面對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懂得明得失,知進退,安天命。自我解脫,恪守中庸,保持溫柔敦厚的人生態度,微笑著生活,是一種舒適優雅的姿態。我們說,一切過往的經歷都會成為美好的記憶。這其中自然包括困苦與磨難,包括曾經的憤怒與抱怨。我們也應學會適應,學會淡定、樂觀地穩步前行。

風聲竹韻意未休

竹乃四季常青植物。然常青植物也有新陳代謝。我養盆栽翠竹多年,每於春秋兩季,皆要動動刀剪,一為疏枝闊葉,理枝幹而導其形,一為剪除枯葉,去污穢而養清氣。

我自小就喜歡竹子。外婆家院里西南角的西廈房山牆窗外,就有一片小竹園,二三分地,修竹數百。我自小就常坐在炕上,隔著窗欞,望竹影搖曳,聽群鳥啁啾。在當時,川道的大村子裡,竹園並不多見。廟後村那麼大個村子,我的記憶里,房前屋後有竹園的人家,也就只有兩處。一是村當間外婆家的前院,一是村後民娃家的屋後。竹園是我兒時玩耍最喜歡待的地方,竹子是我審美感受中覺得最美的植物。蘇東坡有言: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我在外婆家成長的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正是物質極其匱乏的時代,食無肉是常態,居有竹卻是我最大的福氣。我自小贏弱,形同一桿瘦竹,但精神還好。可能就是翠竹的靈氣賜予我的養分吧。

1978年秋天,我去西安求學,告別了那片竹園。因為後來,外婆家廈房翻修成了兩層小磚樓。居住條件改善了,是件喜事。可我心心繫念著的那片竹園就此消失,每想起來,心裡就覺空落落的。

30年了!那片竹園伴隨著外婆的身影一直深深地根植於我的腦海,裝滿我的心懷。正所謂:「其身與竹化,無窮出清新。莊周世無有,誰知此凝神。」

現在的醉柳軒前院,10年前栽植的小竹叢已然生成一派鬱鬱蔥蔥的園林氣象了。這是報社大院最招人愛的一塊地方。春風和煦的傍晚,叢竹依偎,柳梢輕拂,花影橫斜吐芳,孩童活蹦亂跳,天真爛漫情景,何其令人沉醉。涼風習習的夏夜,竹影輕搖,梧桐蔽空,燈影零亂,石磴井然,乘涼的人們三五成簇,棋子落案聲脆,笑語時高時低,其境也清爽,其情也悠然。清風拂面的秋日,斜倚木椅之上,聽竹聲颯颯,觀紅楓競艷,聞丹桂飄香,更是賞心悅目。寒風凜冽的冬天,諸木姿色盡皆脫去,則更顯勁竹之蒼翠挺拔。去冬來了一場罕見大雪,那茫茫一統白色籠罩之中,翠竹依然保持本色,迎風傲雪,昂然而立。對此景象,我曾揮毫大書「峻節凌寒」四字,以彰其精神。

間或三兩朋友作郊野之游,每于山間溝畔,見到一片竹園,都要駐足品賞一番,即便那竹林掩映的老屋已十分破舊,亦對那清幽的山居環境留戀不已。作想若有閑錢,真可買將下來,稍加修整,假日里,退休後,便可邀約友人,於此竹間品茶論道,適彼陽坡對酒談天,來情緒了哼唱幾句山歌小調,喊兩嗓子花鼓秦腔,多有情趣!

神仙般的日子,誰都嚮往,關鍵是要有一顆出塵脫俗之心。我有一位同窗王宏民,十分愛好音樂。業餘時間,大量精力都傾注於此。他獨創製做了不少獨門樂器,最引人關注的,就是用竹節製作的竹塤。塤本是陶制樂器,宏民兄卻是別開生面。他的書柜上,擺滿了一排排自製的竹塤,形成一道別樣風景。那竹塤大小不一、粗細不同,音色聲調自然各有區別。似笛而比笛柔和,似簫而比簫渾厚,似陶塤,卻沒有陶塤的幽怨哀傷。可以說,它綜合了三者之長,傳達出的是一種發乎自然的天籟,一種遼闊悠遠的情懷。退休後,宏民兄組建了一個樂隊,參與者眾,其中不僅有同道的專業樂手,還有不少退下來的五品官員,他們常於竹下林間作雅集活動,他出門時常攜帶的,便是自己製作的竹塤。我很為他們的情調所感染。可惜我的音樂細胞太過遲鈍,只有傾耳聆聽的資格。我很喜歡這個創意。因為它兼備了竹節之美與音樂之韻。我請宏民兄為我專制一個,以作留念。

市區的丹江公園,一江兩岸,可謂隨形賦意,錯落有致,佳樹列陣,曲徑通幽,亂石參差,花團錦簇。然我最常去處,還是那幾處毛竹園區。去年中秋前後多雨,我每於新雨初晴的傍晚,漫步江濱竹園。四圍風動竹搖,燈影掩映,高空濃雲密布,淡月時隱時現,遠山近水皆披上一重寂靜幽深的朦朧氣韻,令人心生感慨。回家後曾賦詩二首:其一:細雨連綿過中秋,風聲竹韻意未休。去年江邊獨釣月,今宵樓上對雲愁。其二:桂香蘭翠映疏桐,柔柳輕拂竹里風。簫聲樓上空嘆月,野渡幽人對孤星。

友人讀後問我:何愁?愁何?我只有默然以對。自小到大,我一直是孤獨的。每到中秋、春節這樣舉家團圓日子,我心底都會不自覺地泛上一絲淡淡的哀愁。這並不完全是悲傷的感覺。隨著時間的流逝,久遠的記憶已經沉澱成為一筆財富。

習近平總書記說:要讓人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這裡的愁,就不能是苦愁與悲愁。鄉愁是一種情結,一種文化記憶,一種發展變遷的歷史積澱。記得住鄉愁,便是心安處。對我來說,這樣的鄉愁,就寄托在鄉下外婆那片竹林里。而此時此刻的風聲雨聲,秋色竹韻,也就包含與寄託了我心底無盡的意象、意味與意蘊……

從容淡定氣靜神閑

——學者點評

樸實真誠如本人,簡潔奇妙似簡訊,深刻博識有學問,靈活機智多竅門,是劉少鴻作品的幾個特色。他的散文和小說都很短,千把字左右,但意境奇妙,催人解頤。在藝術上,劉少鴻的文章大多比較巧妙。他能由文造勢,因勢利導。讓人感到巧但卻不嫌其「做」。讀他的文章就等於和他面對面交談一樣。

「文如其人」這句話對他來說最恰當不過了,他的實誠、內秀、獨立、不事張揚等脾性都滲透在文章的字裡行間。他不善言談,也不喜歡與生人交流,最愛獨自散步、鍾情大自然,正好是這種內斂成就了他成為作家的素質,把在人面前說不出來的話編織成文章。而且從內容上來看,他所寫的大部分是自己親身經歷的生活,因此特別親切、實在。

也許是他主攻散文的緣故,體裁本身對真人真事真情實感的要求就規範了他,或者準確地說,他的性格恰好與散文的傳統吻合,因此既突顯了他的性格又形成了他的興趣,所謂相得益彰。從文章中既看到了作家筆下的芸芸眾生又看到了作家的影子,特別是一種可以為友的人格,這是令讀者無限欣慰的收穫。假的東西太多了,戴面具的作家也不少,所以想以文會友也不是容易的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少鴻君的文章是真文章。

——西安工業大學人文學院邰科祥教授:《劉少鴻論》

少鴻作為一個成熟的作家,對生活表現的由淺入深、由近及遠和由表及裡程度,讀者也從中可以體會出來——

第一,他從史的高度俯視社會,用人物傳記的手法寫散文,不滿足於生活表象的描寫,而是透過生活表象去作深層的挖掘,從而使他的散文寫得深入淺出,圓潤自如,既反映生活的邏輯又不陷入生活的瑣微細事,從而給人以思考和回味的餘地。

第二,他追求一種輕鬆閑適的客觀效果,讓人在輕鬆淡雅的氣息中體味一種生活中只有久久思索之後才能體味出來的苦澀。他將潛台詞滲透在喜劇性的文字之中,讓讀者在自覺與不自覺的狀態中去領受。少鴻是訥於言敏於行的人,不怎麼愛說笑話,但做事很細心。這種細心也反映在他作品之中,他從細微處入手,把細膩的人情、人性寫出來,讓人讀著讀著就有不經意的微笑,像是小醉了一回。

第三,他不拘於用某一種體裁的格式去寫文章。有時候,你會感覺到他的文體有點隨興而為,可反覆體味,竟覺得形式和內容非常融合。

要準確地概括一個作家的風格是比較難的,要讀者認識一個作家的風格更不容易。但我相信,少鴻作品的這種獨抒靈性、獨秀一枝的風格是能夠為更多的讀者所體會的。問題在於不斷地學習和領會,就像不斷地熟悉和了解一個君子,才能真正體會到君子之所以成為君子的可愛之處一樣。

——廣東省東莞市著名文化學者劉建中教授:《獨抒性情獨秀一枝》

能夠坐下來擁有一段安然的時間靜靜地閱讀而不被打擾實在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好在少鴻君的文章都不長且真情充盈。在這個垃圾泛濫的時代,作家能超然於功利之外,寫出讓讀者在閱讀的體驗中享受真情的溫暖、體味哲思的智慧、反省諷喻的責任的文字,這已是很難得的事了。可就這麼難得的事少鴻君做到了。

真誠沉靜,務實超然,從容淡定,我以為是少鴻君的寫作心境和行文風格,也是他工作和生活的心態,更是他作為一個真正文人的人生追求。閱讀他的文字,時時處處都能讓讀者感受到他作為文人的魅力。這也正是商洛作家群應該倡導的一種寫作心境。我以為,留守於本土的作家隊伍如果少點浮躁多點沉靜,少點虛妄多點務實,少點給人看的熱鬧多點真誠的修為,我想,學術界和文學界肯定會給予我們商洛本土作家群更高的厚望和更多的關注,而不是把目光只放在秦嶺之外的幾個作家身上。如果說賈平凹、方英文、孫見喜是我們追比的參照,那魚在洋、劉少鴻當是我們留守的作家隊伍必須趕超的標杆。

情,總是不溫不火的流瀉,但總是真誠灼熱。理,總是在從從容容地敘述中,呈現思辨的睿智。諷,總是不留情面地表達,但總是和善婉約。工作,讀書,寫書,閑暇之餘交文友、習書藝、賞頑石、游山林、品茶茗、博棋友,不嗜煙酒,這樣的文人古代不缺但現在少有。

少鴻君的文字,必須靜下心來品讀,才能體會出其文之妙。

品讀少鴻君的文字,也能讓躁動的心,復歸於真誠與超然。

——商洛學院賈平凹與商洛文化研究中心馬英群教授:《氣靜神閑悠然自得——劉少鴻作品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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