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妻子去世我主動追他,懷孕後家裡來人我崩潰:他死去的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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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死死地攥著我的袖擺,斷斷續續的聲音近在耳畔,「你……你……」
他說不出來話,拉著我袖擺的手也漸漸無力。
我注視著這個的男人,纏綿病榻已經讓他喪失帝王該有的氣度了。
我笑了起來,輕柔地說:「陛下,不要著急,御醫說您會好起來的。」
我伸手端起旁邊案台上的葯盞,「來,喝了葯就好了。」
他死死地看著我,唇抿得緊緊的。我彎腰把褐色的葯汁送到他唇邊,恍若未聞地撬開他的牙關把葯灌進去,他的神色漸漸地絕望。我柔聲安慰他,「這是您每日都喝的葯啊。就好了,陛下。」
一碗葯漸漸地見了底,我端著手裡的瓷碗注視著他,他的眼神漸漸渙散,抽搐地掙扎了兩下,終於無聲無息了。
他死了。
捏在手裡的瓷碗觸手冰涼一片,我怔然片刻,放下手裡的碗,理了理裙裾,走到旁邊,拿起準備好的詔書,推開殿門,淡淡地說:「陛下駕崩了。」靜止了片刻,有痛哭聲順著風聲傳過來。
顏真在這些哭泣聲中抬起頭來看我,我把詔書遞給身邊的李總管,然後回望過去,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漸漸攢出了些許笑意來。
李總管讀詔書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過來,「……傳位二殿下謝堯……皇后顧氏可垂簾聽政……顏相國並江侍郎二人輔佐朝政……大殿下謝氮及其生母傅氏賜地集……」
李總管的話音剛落,傅採薇從旁邊闖進來,聲嘶力竭,「不……陛下他不會這樣對我的,不會的……」有侍衛從她身後拉著她,她鬢髮皆散,狠狠瞪著我,「一定是你動了手腳對不對?」
我笑了起來,「皇貴妃,即使是傷心過度,話也是不能亂說的。」侍衛很快過來把她拉了下去。
她嘶喊的聲音漸漸遠去,我拉過堯兒,他的神色懵懂。顏真眼神柔和地看著我們,然後俯身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帶頭給這些面面相覷的大臣們帶來了指示,我只需要拉著堯兒面帶微笑地接受他們的跪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想到了謝恆,他費盡心思得到的江山,此刻被我玩轉在手掌心。他心愛的女人和他最寵愛的皇子,生死不過是在我的一念間。我那些生不如死的經歷,我要統統還回去。
2
傅採薇在堯兒登基的前一日來找我,因為陛下的喪禮,我已經兩日未曾合眼,她闖進來的時候,我正支著腮小憩。
我還沒有動怒,她卻以磅礴的怒意來質問我,「顧長歌,是你在遺詔上動了手!」她冷冷地笑起來,「你懷的那個堯兒不知道是誰的野種,陛下怎麼可能……」
「啪……」
她捂著臉頰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望向我,「你竟然打我?」
「啪……」我又甩一巴掌過去,她的臉頰很快浮起指印。她蠕動著嘴唇,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哀家打你了嗎?」
……
我看著殿里的侍從,淡淡地問:「你們看見哀家打傅貴妃了嗎?」
「沒有。」宮人一致地搖頭,「奴婢們並沒有看見。」
我漸漸收斂起臉上的笑意,沉聲問:「難道除了哀家之外,你們都瞎了嗎?傅貴妃臉上的指印是她自己打上去的嗎?」
宮人唯唯諾諾,我欺身上去,「哀家是打你了,你要如何?」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像是不認識我一樣,面如死灰。
很快有宮人過來押著她離開,我望著她的背影,緩緩微笑,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了。
顏真沒有讓我失望,在堯兒登基的那一日,他親自帶來了傅採薇和謝氮的死訊給我。
「……回封的馬車受驚,傅採薇她們連人帶車墜入山崖,屍骨無存。」他從身後環住我的腰,語氣喃喃,「傅採薇死了,你高不高興?長歌?」
我向後靠在他的懷裡,妝台上的銅鏡里映出我們相擁的姿態。我可以看見自己冷然的表情,紅色的唇一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我自然很高興。」
他收緊手臂,「明日那些大臣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怕是要鬧翻了天。」
「隨他們去。」我撫上他扣在我腰間的手,「有你在,他們也鬧不出什麼來。」頓了頓,我問他,「堯兒登基了,你開不開心?」
他低笑出聲,下巴抵著我的發頂,笑得溫情脈脈,狹長的眸子像是能透出水來,喟嘆道:「我自然很開心。」
這樣的場景讓我恍惚了一下,我沒有再說話。
傅採薇和謝氮的死亡給朝中帶來了極大震撼,諫書如潮水般向我湧來,我並不懼怕這樣的苛責,因為顏真會為我擋去所有的責難。況且,沒有人會為了已經死去的人來得罪我。他們知道,他們應該怎樣做,才能保全他們的家族長盛不衰。
這件事擱置了幾天後,如我意料的那樣沉浸下去。
塵埃落定,午後綠鳶細緻地給我梳著頭,梳著梳著手卻微微頓了頓。
我向她伸出手,「拿來。」她猶豫了一下,把一根白髮放到我手心。我細細地看了片刻,轉頭望向窗外,窗外的風光正好,一枝梨花探到窗前,我注視著含苞待放的梨花,輕輕喟嘆一聲。
我想起了自己的豆蔻年華,那時的我最大的夢想,不過是嫁一個琴瑟和鳴的郎君而已。
可後來我才明白,自己想要的,得自己去爭取來才行。我要是不狠,如今死無葬身之地的那個人,恐怕就是我了。
3
晉和三十年,我爹做主把我嫁給謝恆。
這件事被我娘攔住了,「老爺,長歌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啊!謝恆是二殿下,中宮和大殿下能讓他活下去嗎?中宮的為人你不知道?宮裡死在她手上的宮女妃嬪還少嗎?長歌嫁給二殿下,那就是她的眼中釘。你不心疼她,我卻不能不為長歌的未來打算。」
我爹偏過了頭,過了片刻才開口,語氣無奈,「陛下恐大限將至,托我照顧二殿下,我不得不從啊!」
我娘怔然片刻,默然落淚,「世間這麼多女子,為什麼偏偏是長歌?!」
我那時心性未定,聞言並不覺得有什麼,我甚至還偷偷地去瞧了瞧謝恆。
我趴在牆頭上往他府里張望,在院子里一棵開得正好的梨樹下面,他穿著月白色的錦衣坐在下面,丰神俊朗。我丟了一顆石子過去,喊:「謝恆……」
他在紛飛的花瓣中迷茫地往這邊望過來,一張臉生得很好看,濕漉漉的眸子像初生的小獸,乾淨澄澈而又透明,對我微微一笑。
我對他那張臉很是滿意,所以我指著自己大聲地對他說:「我叫顧長歌,是你以後的妻子,你要記得我。」
他不明所以地蹙起了眉,茫然地點了點頭。
因為陛下病重,臨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謝桓的婚事,所以六月底的時候,我便嫁給了他。
陛下帶病親自主的婚,低頭行禮的時候,透過蓋底可以望見紅色繡鞋上的鴛鴦,一針一縷都是我親自綉上去的。那時候,滿滿溢在我心中的,是對未來的期待。
我想,謝恆他雖然貴為皇子,但中宮把持朝政,他肯定受了不少的苦,所以我要對他很好很好,讓他不會再受任何的苦楚。
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待他好,從新婚那夜他掀開我的蓋頭後,喃喃地念出了我的名字開始。
新婚後他曾經送過我一盒胭脂,紅色的錦緞盒面,上面綉著兩隻戲水的鴛鴦,饒是我臉皮再厚,也不禁輕輕地紅了紅,為了掩飾這種羞意,所以佯裝嗔怪地問:「你送我胭脂幹什麼?」
他從我身後摟過來,下顎抵在我的發頂上,我和他一起看著倒映在銅鏡里相依相偎的人影。他的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眉心微蹙,可漆黑的雙眸里盈盈的笑意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了的。
他的視線看著鏡中的我,「贈卿胭脂扣,予我長相思。」他喟嘆一聲,「好不好呢,長歌?」
一剎那心裡像是被打翻的蜜罐浸著,我記得自己當時低下頭去,過了半晌,才慢慢地回答:「無以饋君意,唯有朝暮念。」
他擁著我的手漸漸收緊,「朝暮念……傻子,我就在你身邊,你時刻就能看見我,何須朝暮念?」
你看看這個男人,說的話半點不放在心上,偏偏我卻入了耳,進了心,再也不能釋懷。
八月初二,撐了兩個月的陛下終於沒有撐下去,在戌時駕崩了。
我和謝恆,還是通過我的父親才知道這個消息。他披著黑色的斗篷,語氣又急又快,「二殿下,陛下駕崩了。中宮把這個消息封鎖了,宮中的李公公受過我們顧家的恩惠,拚死把這個消息傳了出來。中宮已經派人帶著人馬過來了,馬車微臣已經給您備下了,您上車之後,一路向西,去聯絡鎮北將軍。」
「那長歌呢?」
「她走不了,等中宮派的人來了,她要給您爭取時間。」我爹急急地回答他,大概是急得狠了,所以沒有顧臣子之禮,用力推了他一下。
他沒有防備,被推得踉蹌了一下,可是他卻極快地回過頭來看我。昏暗的燭光下,一雙眼紅得像是要滴血般,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可是我爹已經拉著他往外面去了,「快走啊,殿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他被我爹拉著消失在我的面前,只來及倉皇地對我說一句:「長歌,等我……」
我聽著外面的馬車離開的聲音,斂了斂神色,在心裡打定了主意,我會等他,等他白馬戎裝,回來接我。
4
大殿下的人馬比想像中來得更快。
子時的時候,府門口傳來紛沓的馬蹄聲,火把紅色的光衝天,透進院子里。門口都是舉著火把的騎兵,為首的那個人握著馬繩,一躍從馬上下來,向我行了一個禮,「微臣顏真,奉陛下之令請二殿下入宮。」
我把背挺得筆直,語氣淡漠,「阿恆病了,現在不宜見駕。」
他抬起頭來看我,一張臉掩在盔甲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以聽出他聲音里的冷意,「二殿下要抗旨?」
我笑了一下,「你說的什麼話,阿恆身體不適。再說了,陛下的身體虛弱,應該好好休養。若是阿恆這個時候進宮打擾陛下,過了病氣給陛下,這罪責你擔得起嗎?」
他站起來,視線在我臉上逡巡了片刻。我任由他看著,他卻突然笑了,摘下頭盔,露出清俊的一張臉,說:「不知殿下得了什麼病,微臣略懂岐黃之術,微臣倒是可以替殿下診斷一下。」
「不用了,」我伸手攔住他,「已經請過大夫了。」
他起了疑心,唇邊依舊帶著笑徑直走進來,「得罪了,只是天下醫者心,待微臣替二殿下診斷之後再請罪。」
我攔不住他,他一闖進去,他身後的騎兵也進去了。
我見勢也不攔了,這個時辰,阿恆早都已經走遠了,他們想要去追,也是追不上了。
不過一刻鐘,顏真就帶著人從裡面走了出來,似笑非笑的一張臉,「微臣真是小看了您。」
我站在一旁含笑不語,他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然後徑直回宮復命,只留下十幾個騎兵守在府門外面監視我。
陛下駕崩的消息是在第二天辰時發出來的,舉國同哀,服喪三日。我被囚禁在皇子府里,靜靜地等待著消息。
登基成新皇的謝湟來見過我一面,「弟妹應該還不知道吧,顧大人新犯了事,已經被扣押在大理寺了,只有我那個好弟弟才可以證明顧大人的清白,可我現在找不到他。只要弟妹你告訴我他在哪裡,那顧大人就可以沉冤昭雪了。」
我冷笑一聲,默而不答。
他留著我還有用,不會取我性命,要是想要從一個人的嘴裡掏出消息來,大理寺卻有千萬種的法子。
那真是生不如死的一段回憶,燒紅的鐵烙到皮肉上的時候,泡在辣椒油里的皮鞭抽在身上的時候,很多撐不住想咬舌自盡的時候,我都會想,阿恆讓我等他,要是等他回來,我卻不在了,他會不會很傷心?我怎麼捨得讓他傷心。
我再次看見顏真是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睜著眼望著頭頂的流蘇好一會兒,我才認出來這是我的房間,身體的每一寸都像是被打碎了一樣。
他穿著白色滾黑邊的袍子站在床邊,正細細地打量我,目光複雜,看見我醒了,才淡淡地說:「你對二殿下的情意,倒是令人欽佩。」
我偏過頭,他沒有在意,繼續說:「你那時就是說了他去找了鎮北將軍,陛下也是沒有法子傷他性命的,你又是何苦?」
我猛地轉過頭看他,半晌才笑出來,聲音嘶啞,「我不知道阿恆在哪裡,你不要想著套我的話。」
他搖了搖頭,「天下人都知道了,他已經帶著鎮北軍打過來了。」說完嗤笑一聲,眼神不屑,「他如今是鎮北將軍的乘龍快婿,溫玉滿懷,過得比你想的可要好多了。」他的語氣憐憫,「為他受的這些罪,值得嗎?」
我沒理會他,他站了一會兒,也就走了,屋裡靜下來,身體上的痛就越發清晰起來,四肢百骸都像是躺在刀尖上一樣,一陣陣地泛著痛。
我知道他和我說阿恆娶了鎮北將軍的女兒不是在騙我,他孤身一人,有求於鎮北軍,若不許下盟約,鎮北軍怎麼會冒險幫他?
我看著帷幔上垂下來的流蘇,從懷裡取出他送給我的那盒胭脂,細細摩挲著上面的戲水鴛鴦,想起他溫柔的眉眼,他對我說:「贈卿胭脂扣,予我長相思。」
我相信他,他會白馬戎裝過來接我,到時我要撲到他懷裡,對他說我的思念。
顏真被派來看守我,我在亭中坐著的時候,他就在我旁邊自斟自飲,說一些不相關的話。他說的時候我從來不去搭話,他也不介意,有時就一個人在我旁邊擺一副棋局,一個人下著。
我再一次聽見阿恆的消息,是在半個月之後。
他那天既沒有下棋也沒有和我說話,只是拿著一本書坐在我旁邊看著,我起身要走,他的聲音就淡淡地傳了過來,「想不想知道你夫君的消息?」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他,他的視線依舊在書卷上,漫不經心地翻了一頁,說:「謝恆領著鎮北的軍隊,手裡拿著先皇傳位的詔書,一路打過來倒是會收買人心,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攻進來了。」
我轉過身,看著他,「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
他站起來,慢悠悠地說:「這天下只有我不想要的,倒還沒有我要不到的。」
我看不透他,「你是大殿下的人,何必和我說這些?」
他握著書卷慢慢地走開了,「天下之大,謀臣擇良主,哪有固定不變的道理?」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問:「你背叛大殿下,那你新選的主子……是謝恆?」
「不,」他回頭望著我,唇邊帶著意氣風發的笑容,定定地看著我,彷彿篤定,「我擇的良主,是你。」
5
顏真沒有騙我,十一月,秋風漸收,寒意微生,謝恆帶著鎮北軍勢如破竹,已經兵臨洛陽城外。謝恆圍城,讓謝湟自己交出政權。
顏真唇邊掛著笑意,「這時誰先出兵,誰就是百姓眼裡的罪人,便就失了民心,也就失了取勝的可能。這場拉鋸戰,勝的人只會是謝恆。」
「你怎麼知道?」我瞥了他一眼。
他望過來,「因為他在洛陽的內應,就是我。」
我並不相信他,他看了看我的神色,倒是沒有再說什麼,「這兩天要先把你從這府邸里弄出去。謝湟最多不出兩天便會出兵,他現在要安撫朝中局勢,震懾百官,等他想起你的時候,你就要成為祭軍的亡魂了。」
我沉默片刻才問:「你這樣做,難道不怕謝湟懷疑?」
「他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哪裡來的懷疑。」
我一想也就釋然了,也是,若是信任他的話,也就不會讓他整日看著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了。
不過他到底是失策了一回,下午未時,就有人帶著支軍隊停在了府邸門口。
為首的那個人直接跨下馬,帶著人往屋子裡闖,顏真見他們來勢洶洶,所以不著痕迹地擋在我面前,冷靜地問:「出什麼事了?」
那個人粗聲粗氣的,「謝恆開始攻城了,陛下讓我來抓他的娘們兒帶到城牆上做人質。你閃開,別耽誤了軍情。」
我心神一震,極為震驚地望著顏真的背影,怎麼會?
他的身子也僵了一下,可是聲音還是慢條斯理,「我怎麼知道你這旨意是不是真的,陛下讓我監視她,萬一出了差池,這個責任,我可擔不起來。」
那人有些不耐煩了,「麻煩。你跟著一起來,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說不定還可以用你來擋一擋箭。」說完就率先往府邸門口去。
他側身低頭輕聲地說:「見機行事。」
出了府邸,他和我騎在同一匹馬上,我坐在他的前面,他從我身後拉著韁繩,淡淡地對他們解釋,「讓她騎一匹馬難保她不會逃走,這樣子保險些。」
那些人「哦」了一聲,沒有疑心。
軍情大概很急,所以他們策馬奔在前面,顏真有心放慢速度,所以慢慢地拉開一段不短不長的距離。那個領頭的大概發現我們有些掉隊了,所以扭回頭在空中揮了一鞭子,吼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快點。」
他應了一聲,那個領頭的又轉回了身,就是這個時候,顏真夾了一下馬肚,加快了速度,但是馬頭一轉,已經轉進了旁邊的岔道里。
疾馳的風在耳旁呼嘯,片刻後,我才聽見後面傳來嘈雜的馬蹄聲和人驚惶的呼喊聲,「快,快追!」
這裡畢竟是狹窄的街道,馬很難賓士起來,而且無論怎麼跑,都還在洛陽城內,在謝湟的地盤上。他顯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所以在一個陰暗的小巷子旁把馬勒停,對我說:「快,下去藏好,沒有聽見鎮北軍破城的消息,千萬不要出來。」
「那你呢?」
「我逃得掉。」他從馬上俯望我,唇邊還帶著笑,漆黑的眸子靜靜地望著我,說了一句「藏好」然後就絕塵而去。
我轉進巷子里,狹小的巷子有一簇破爛的簸箕,我鑽進裡面,擋住自己。
幾乎是於此同時,腳下的傳來震動,追來的人騎著馬從主道上呼嘯而過。
我捂住自己的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也不知道顏真他到底有沒有法子脫身。我從懷裡掏出謝恆送我的那盒胭脂,按在心口上,默默地念:「謝恆,你要快點。」
這場政變結束得比想像中更早,因為宮中發生了大規模的宦官宮女叛亂。中宮為人跋扈,平日里對這些宦官宮女們鞭打責罵,宦官在宮裡的勢力節節深入,他們若是造起反來,簡直易如反掌,所以整個後宮都被他們控制住了。
謝湟腹背受敵,城中百姓惶恐不安,想要投降,戰士們毫無戰意,這場仗,是無論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十一月十二日,鎮北軍破城。
十一月十三日,謝湟自殺。當晚,李總管打開宮門,謝恆帶著兵控制了整個後宮,亂臣賊子已近誅滅,先皇后被囚禁,次日凌晨,局勢徹底穩定下來。
我再次見到謝恆,是在皇子府邸中,我被守衛的侍衛攔在府外。這也不怪他們,這幾日里我一直藏在深巷之中不敢露面,頭髮凌亂,裙衫上灰撲撲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也無怪他們把我當成乞討的婦人。
我不願意用這副樣子,報出自己皇子妃的身份讓謝恆為難,所以掏出懷裡的那盒胭脂遞給侍衛,準備讓他拿進府里給謝恆看,這樣謝恆自然就知道我是誰了。
這時卻從府里慢悠悠地駕出一輛馬車,大概是門口的爭執吸引了車中人的注意,所以前面的車夫停了車,一隻修長的手撩開帷幔的一角,聲音柔媚,「怎麼了?」
那個侍衛拱手,「小姐,沒事,不過是一個瘋婆子罷了。」
「嗯?」有人從裡面把帷幔掀開,微蹙著眉心的謝恆從車中探出身來,「哪裡來的瘋……」
他的聲音在見到我時戛然而止,彷彿不可置信般,視線在我身上遊走,然後定格在我手上的胭脂盒上,震驚地說:「長歌……」
車裡的女子聽見他的喃喃,轉過臉來打量我,彎彎如新月的眉,寥寥如春水的眸,瑩白如玉的皮膚,她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卻是不屑。
謝恆從車上下來,走到我面前,神色有些尷尬,「長歌,是你,我還以為……」
我沒有理他,定定看著他身後從車上下來的女子,問他:「她是誰?」
謝恆沒有回答我,那個女子盈盈走過來,手疊放在腹上,「鎮北將軍之女傅採薇見過姐姐。」
她盈盈地說:「我和夫君都以為,姐姐您遭遇了不測了呢。若不是今日阿恆要陪我去佛寺為我們的孩子祈福,怕是要錯過了。姐姐這副樣子,可是進不去著皇子府的。」
我的視線下移,定在她的小腹上,凸起的小腹並不明顯。我沒有說話,看向一臉尷尬地站在她旁邊的謝恆。
他俊美一如往昔,我一直相信,他娶傅採薇,是為了鎮北軍手裡的兵權。我一直想著,他會這麼急,攻進城裡來,是為了早點見到我,是為了來接我。
如今他白馬戎裝而來,赴的卻是旁人的約。
美人在懷,大權在握。他攻進城後的第一件事,是陪著他的美人去佛寺為他們的孩子祈安——在我生死不明的時候。
我安靜地望著他,轉身欲走。
這時旁邊卻有人喚我的名字,我扭過頭,一身狼狽的顏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被人攙扶著望著我,白袍子滾得灰一塊黑一塊的,頭髮凌亂,肩膀上是大片染出來的血漬。
他靜靜地望著我,眼裡漸漸蘊出笑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事。」
我眨眨眼,將欲出的淚意逼回去。
6
謝恆在十一月二十日這天登基,改國號寧康。
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後。
朝中分成兩派,一派以我爹為首,主張我是先皇親自賜的婚,明媒正娶,一派以鎮北將軍為首,主張他是輔佐新皇登基的最大功臣,他的女兒已懷有皇嗣,而我至今無所出。
這場立後之爭相持不下,他在一次下朝後來我宮裡問我,「長歌,你說怎麼辦?」
我幾乎失笑出聲,「這是陛下的事,後宮不得議政,此事全憑陛下定奪。」
他默然良久,嘆息一聲,「長歌,你不知道,我打仗的時候,採薇她一直守在我身邊。她還有著身孕,我不能……」
我默默扭過頭,窗外一層層的紅楓似火,我想我一直想要的答案,現在已經知道了。
我不願委屈自己,君若無心我便休,可他不是旁人,我不得不委屈,因為我已經脫不開身了,我想起顏真對我說的話。
「到了這種地步,你不爭也要去爭,你身上不是你一個人,你身後是整個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若是讓了,傅採薇登上後位之後,你和整個顧家……」他沒有說下去,可是點到這裡,我不得不心驚。
何況謝恆現在寵信著傅家,在登位後的宴席上,他飲著酒,狀似漫不經心地提起,「寡人記得,先皇駕崩的那晚,情況危急,顧愛卿來送信,把寡人推得踉踉蹌蹌的,這才逃了一命啊。」
我坐在他右邊,看著我爹惶恐地離席跪在地上告罪。我無動於衷地握著酒盞,指骨發白,顏真在下面抬頭望著我,目光憐惜。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的身後是萬丈懸崖,我一退,粉身碎骨的不止是我,還有整個顧家要給我陪葬,所以我只能往前。
我的視線從紅楓上收回來,盈盈一笑,跪拜恭喜他,「恭喜陛下,鎮北將軍手握重權忠心耿耿,傅妹妹身居六宮又身懷有孕,陛下聖恩濃厚,他們傅家定會感恩聖德,為陛下鞠躬盡瘁。」
我抬頭望著他,他的臉色白了白,視線在我的臉上繞了一圈,我恰當地微笑。他的語氣已經冷下去了,「長歌,此事尚在待議,你恭喜得有些過早了。」
他緩和了一下神色,走過來拉起我,把我擁在懷裡,語氣柔和,「長歌啊,你可要儘早替寡人懷上龍嗣啊。」
他說完低過頭來吻我,唇齒相依,我睜著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他,他閉著眼,睫毛微顫,像是情意深深的樣子。
我忍住翻騰的心潮,勉強自己承受這些,外面的袍子逶地,他睜開眼,目光觸及到我身上,目光一怔,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一樣,後退一步,問:「你身上這些是什麼?」
他的目光驚恐而嫌惡,我突然想笑,這些是什麼,是在他溫玉滿懷的時候為他受的傷,因為沒有及時上藥,所以留下縱橫的傷疤,哪一道疤一道痕不是為了他?現在他卻驚恐地問我,這是什麼?
我彎腰拾起地上的長袍,披在身上,然後看著他,帶著笑意說:「陛下,您該走了。」
那個晚上細雨泠泠,他宿在了採薇殿,宮中的燈火跳躍,將人的影子拉得極長,綠鳶小心地走進來:「娘娘,顏大人求見。」
臣與後宮嬪妃相見,按祖制是要隔著三尺帷幔的,他的身影被燭火層層地映射在帷幔上,我微微有些恍惚,隔著帷幔問:「你來做什麼?」
他沒有說話,片刻,綠鳶端著瓷盤掀開帷幔走過來,瓷盤上有瓶瓷葯,他的聲音很輕柔,恍惚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靜靜地響在這大殿里,「這是微臣從東瀛求來的葯,可以去疤淡痕,娘娘你……」
燭火斑駁,我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打斷他的話,笑意未及眼底,語氣冷漠,「連你也聽說了嗎?這身疤,是不是很噁心?」
過了半晌,他的聲音才遙遙傳來,「若是有人肯為微臣受這樣的罪,微臣定把她捧在手心,放在心尖憐惜。」這話是大不敬,他頓了頓,繼續說,「這不是娘娘您的錯,只是旁人的心不在您身上,您也要好好保重您自己。」
他說完就退下去了,殿里靜得呼吸可聞,我接過瓷瓶握在手心裡,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是我最後一次哭。
立後這件事一直僵持不下,顏真送我的葯很好用,身上的疤漸漸地淡了下去。謝恆開始宿在我宮中,十二月立冬的時候,我傳出懷孕的喜訊。傅採薇最後一個籌碼也沒了,謝恆舒了一口氣,在當月下詔書昭告天下,立我為後。
身為陛下最怕的,不外乎將軍手握政權,外戚勢大,功高震主,可這三樣,他們傅家倒是全佔了。
謝恆開始有意無意地提拔顏真,並和顧家一起制衡傅氏。
可是傅將軍卻明顯不是這樣想的,他時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當年要不是我,陛下也不會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他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全是我的功勞」。
他這話說一兩次謝恆還可以容忍他,可他太不知收斂了,先是強行加賦稅,後又壟斷了江浙一帶的官鹽,提高鹽價,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他有次盛氣而來,頭上青筋直跳,一進殿就將桌子掀翻,滿地狼藉。他咬牙切齒,「實在是欺人太甚。」
傅氏的行為終於引起了滿朝的不滿,若是這些還可以忍的話,那麼違制用皇帝的規格建造府邸,擴建馬車出行列隊,這絕對觸及到了謝恆的底線。
謝恆終於沒有再忍下去,吏部親自列出來五十多條罪證,大理寺親自來提的人,與傅氏有關的大臣全部被捕入獄,擇日處斬。
傅採薇挺著肚子在御書房外跪了一個時辰,謝恆沒有見她,直到她跪了太久,動了胎氣,謝恆終於肯開門,召見御醫為她接產。
她在當晚誕下皇子,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李總管晚上來見我,語氣猶豫,「陛下下旨封傅氏為貴妃,她為鎮北將軍求情,娘娘您要早作準備,陛下說不定……」我撫著圓潤的小腹,但笑不語。
他不會,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或許喜歡傅採薇,但這點點的喜歡和皇位比起來,根本就算不了什麼。他好不容易制住了傅家,怎麼會放虎歸山?
寧康元年八月,傅氏除了傅採薇,滿門皆斬。傅採薇剛剛生產不久,聽此鬱鬱寡歡。謝恆有意補償她,所以要帶著她和謝氮去行宮散心。
當時我剛好去探望傅採薇,她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目光似死灰般,卻奇異地笑著轉頭看我,目光從我高聳的腹部掃了一眼,說:「我不去,我這身子拖不了幾天,行宮沒有御醫,陛下是想連我也一併處置了?」
難得的是謝恆沒有生氣,緩著語氣哄她,「沒事,我把宮裡的御醫都帶上,你不要怕。」
我看著他們,想起顏真對我說的:他只是沒把心放在你這兒。
他們很快啟程去了行宮,我在宮裡也算清凈幾天。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比預期里提前了半個月。
子時我發作得厲害,綠鳶紅著眼睛去請御醫,只是宮裡的御醫卻真的都被謝恆給帶去行宮了,宮門已經落鎖,陛下不在宮中,宮門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打開的。
綠鳶在我身邊急得直哭,我還可以分出神識來,努力抓著身下的床褥,忍著痛意說:「快,去找顏真。」
我痛得說不出來話,神識一陣陣的恍惚,綠鳶似乎是跑了出去,遙遙地有聲音一陣陣地響在耳邊,似乎有人溫柔地說:「贈卿胭脂扣,予我長相思……」還有人一直在說,「你也要保重你自己……」
我狠狠咬在自己的下唇上,血溢出來,我清醒了片刻,也不知煎熬了多久,聽到了煩沓的腳步聲,綠鳶喘著粗氣的聲音哽在耳邊,一遍遍地哭著說:「娘娘,您放心,顏大人來了,顏大人來了……」我終於放下心。
母子平安。
謝恆在隔天傍晚趕了回來,我虛脫地躺在床上,堯兒的襁褓就在我的床邊。謝恆的神色稱不上和善,唇邊掛著虛虛的笑意,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堯兒身上掃過,他說:「真是苦了你了。」
我斂眉,「臣妾不辛苦。」
他就朗聲笑了出來,「也是,有顏愛卿在,哪裡會苦到你?」
我心下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的目光從我臉上掃了一圈,似笑非笑,「宮門落鎖是祖制,他為了你,竟然敢帶侍衛硬闖南門,這片赤子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生的,是他的孩子呢。」
我驀地抬頭,眼神清冽地看向他,「陛下,您這是何意?」
綠鳶噗通一聲跪在了旁邊,不斷地磕著頭,「陛下恕罪,是奴婢求大人的。當時情況危急,御醫不在,娘娘疼得失去了意識,奴婢實在是沒有法子了,所以擅自做了主,求陛下恕罪……」
他神色漸漸陰沉,「瞧瞧,寡人說了什麼了?」
他笑起來,「寡人早就知道顏愛卿是皇后的舊識,你被囚禁的那段時日里,也是多虧了顏愛卿的照拂,這次他又救了你們娘倆,寡人應當是要好好謝謝他的。」
堯兒哭了起來,我恍若未聞地輕輕拍著他,謝恆就走了。
他在隔天又來了,把一封奏章遞給我,語氣很輕快,「這是顏真早上遞給我的,你瞧瞧。」
我瞥了一眼,「陛下糊塗了,後宮向來不幹政。」
他「哦」了一聲,把手伸回去,「顏真今兒個向寡人請罪,說是犯了規矩,求寡人辦了他。他是違了制,但救了你們母子,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說:「這是他們臣子的本分,你要如何處置他與我何干?!」堯兒突然笑了起來,我驚喜地看著他,對謝恆說:「你看看,我們的堯兒竟然會笑了。」
他的視線瞥到堯兒臉上,堯兒正在咯咯地笑著,他的眉眼微微有些震驚,「這孩子……」我笑了起來,隨意地接過他的話,「嘴巴最像您了。」
他笑了起來,「唔,鼻子和額頭也挺像的。」
他最後也沒有處罰顏真,朝中的局勢現在是顏真與顧家相互制衡,他不會動他。
堯兒滿月的時候,就到了立太子的時候了。
朝中卻突然出現了另一種聲音,說是立長,擁立謝氮為太子。
我是皇后,堯兒是嫡皇子,可是謝恆卻真的仔細考慮起這提議來了。
他語義含糊地提議過,「皇后您怎麼看?」
我笑了笑,「後宮不幹政,陛下您忘了嗎?」
我舀了一碗參湯遞給他,他心不在焉地喝了兩口,我繼續說:「您是一國之君,這該由您來決定。」
他愉快地笑了起來,臨走前問我,「你這參湯煲得不錯,你每日喝點對身體倒是不錯。」
我看著青花的瓷碗,溫婉地說:「陛下您喜歡,那臣妾就每日讓李總管給您送去。」
他走了,綠鳶走過來,我收起笑,冷眼看著桌上的參湯,吩咐她,「拿下去倒了吧。」
參湯是不錯,只不過這樣的參湯我卻是不敢喝的,袖中是顏真從宮外尋到的藥粉。陽光正好,我突然模模糊糊地想起年少,卻怎麼也記不起對謝恆的情意是從何而來。
或許我沒愛過他,或許愛過,只是那情意在這歲月里漸漸地淡薄,無跡可覓了。
他要立謝氮為太子,我半點意見都沒有。
只是多可惜啊,他竟然在寧康二年就去世了,真可惜……
7
顏真看著梳妝台上的那盒胭脂,拿過來在手裡把玩一會兒,笑著問:「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我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大概是未出嫁時的東西吧。」
他笑了笑,「明個兒我再送個好的給你,這個已經舊成這樣了,扔了吧,好不好?」
我看著他的笑臉,點點頭,「好。」
贈卿胭脂扣,予我長相思。
我在心裡冷冷一笑,謝恆,你如此負我,我無以報君恩,能報的,就是讓你在九泉之下,看著這江山易主,然後朝朝暮暮,不得安眠。(原題:《棄後胭脂扣》,作者:紙醉金靡。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出門後痛經昏倒,醒後在醫院看見眼前人我愣住:分手1年的男友
※門口撿到只黑貓我好心帶回家,直到家裡怪事頻發才知招禍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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