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復甦二、三事

我是一個ICU醫生。

每年，醫院都會派出急診科，重症醫學科的醫生外出培訓院外心肺復甦。

有很多單位願意接受醫生的培訓，比如政府機關、消防、學校、保安、警察… … 有些培訓很認真，有些很「套路」

—不管怎麼樣，這樣的培訓每年都有很多次。

但是真正在院外心跳呼吸驟停的病人，很少能在當場得到有效的心肺復甦救治。這個事實，急診科醫生最知道清楚。

在培訓的過程中，很多急診科醫生都聽到過一樣的竊竊私語：

「不會這麼巧，正好有人在我眼前心跳驟停。」

有的學員培訓過多次，即使考核很完美，很快忘記得乾乾淨淨。明年又從零開始。

也有訓練得很認真的學員在說：

「即使真的這麼巧，即使我真的學會了，有人倒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也不敢真的給他心肺復甦。」

這代表了三種對待心肺復甦培訓很常見的情形：不學、學了忘記、學了不敢用。

先說「不學」

訓練心肺復甦，是一種完全利他的行為，是一種有備無患的行為，理所當然會迎接來自「利己」思維模式，和期望僥倖的心理狀態。這其實本來就無可厚非。

隨著文明程度的提高和心肺復甦傳播的廣泛，「利己」和「僥倖」都會有所改善。但是在訓練心肺復甦的時候，我們這些培訓師，不知道意識到了沒有，口對口吹氣，是讓大多數學員感覺不能夠接受的一種狀態。

感官上的「噁心」是造成不願意學心肺復甦技能的一個重要障礙。實際上，猝然心跳驟停的病人，很多會嘔吐，有窒息，有口腔的異物，要克服這一重感覺上的不適的確是一個「坎」。

這個坎並非無法逾越：熟悉心肺復甦的醫生都知道，開放氣道和有效按壓，已經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儘力解決這部分問題，比干著急、不敢動要好很多。

最後的成功率也要好很多。

所以在心肺復甦培訓中，有些培訓師會很負責地教導學員：「如果不願意吹氣，開放氣道，胸外按壓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有一次看到一個美國人掛在鑰匙圈上的小塑料圈，我明白了，在心肺復甦技術更加普及的美國，他們用這個小工具來實現不是直介面對口，但是仍然有效吹氣的效果。

這是應對「不肯學」的兩種方式。想要達到培訓的良好結果，就一定要注意細節。

學了就忘記

人有遺忘曲線，學習的東西如果馬上使用，並且反覆強化，就會被記住，不然忘記得飛快。一次有效的心肺復甦培訓被完全遺忘其實要不了3個月時間。

在非醫療人員的生活中，不會有多少次訓練心肺復甦的機會，所以遺忘無可厚非。怎麼讓普通民眾記住，是個問題。增加培訓次數當然好，但是培訓了還會忘記，培訓了還會忘記。

插播廣告是比培訓更加直接的方法。美國心肺復甦的宣傳短片都拍得很逼真，有情節：某大腹便便的白領男子從飛機場出去打的，左手拉杆箱，右手欄車，此時發生胸痛倒地。飛機場的地勤人員和計程車司機合作，立即心肺復甦、有電除顫、同時還有動畫演示除顫的機制。

相比之下，如果你在優酷上搜索國內的心肺復甦教育，就只能找到醫院裡培訓的畫面了。哪個有說服力呢？

偶像劇里的心肺復甦，經常被拍的無限旖旎。如果偶像的示範，可以起到推動心肺復甦推廣的作用，請出來演出心肺復甦廣告又何嘗不可呢？有情節，有觀賞價值的廣告，反覆播出，自然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培訓。如果出現在熱播醫療劇里，恐怕更加有推動力。

學了不敢用

在接診的那麼多的心跳驟停病人中，真的有人培訓了就敢用，而且用得很好。去年的一位溺水的女生，救起後，河邊就有一位敢於心肺復甦的商鋪老闆，立刻進行有效復甦。這位女生在送到急症室搶救的第二天就恢復清醒，一周後出院的時候，行動自如，智力如常。

問起這位沒有醫療背景的老闆為什麼敢用，他說，自己有很相熟的醫生朋友，聊起過所以知道這個有用。--這是行為的一種強化的方式。

還有幾位勇於實踐心肺復甦的醫療行業以外的好心人，當我問起他們的時候，有些說曾經目睹過別人做心肺復甦，有些說自己認識的人得到過心肺復甦救治。

我慢慢開始明白，敢於用的人，都是有一點經驗在以往的記憶中促進他們去用的。基於這樣的認知，可以認為心肺復甦的培訓，會慢慢以幾何級數的方式傳播，有效的復甦促進有效的學習。

有效的復甦，是一種無言的說服，至少讓那個事件周圍的人相信，心肺復甦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幾天前，我的朋友，我們醫院的門急診護士長在三八婦女節那天，偶遇的觸電園藝工人出院了。那天王煒護士長剛好路過，進行了有效的心肺復甦。

因為這次意外，王煒護士長榮登三八婦女節的女神榜。但是我們這些從事急救行業的人，等到病人真正醒來，恢復意識，沒有後遺症才真的開始贊。

及時的復甦，良好的預後，加上廣為傳播的宣傳，這是急診科醫生最希望的完美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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