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解放與思想解放

21世紀的帷幕已經冉冉升起，人類又迎來了新的千年發展前景。新元方啟，萬物欣欣，它將給人類帶來什麼樣的機遇，人類的命運將有什麼樣的改變，人類的解放將朝著哪個方向，人類與自然的關係將如何調整，等等這些問題，既是新千年莊重推出的重大問題，也是數千年沉重壓在人類心頭的困惑話題，既是自然科學技術人員孜孜不倦致力解決的實際問題，又是社會科學工作者需要從抽象、系統和綜合的角度加以逐步解決的高層次問題。

一

人類解放的四個領域

古往今來，人類不斷地發展自身、完善自身，從來就沒有停止對自由和解放的追求。人類自身愈發展完善，就擁有愈高程度的自由和解放。人類從自然王國向必然王國的邁進，就是一個不斷獲得自由，不斷提升解放程度的過程。人類五千多年的文字史、二千多年的紀年史表明，人類解放始終是人類文明演進史的核心動力。人類解放同樣也是21世紀人類文明進程的中心命題。

人類解放的內涵十分豐富，但概括起來主要有這四個方面：

一是政治解放。

人類最早的社會組織並不體現為政治治理，只是在剩餘產品與私有制出現之後，政治權能才逐漸系統化、社會化，無論是古希臘的城邦政治還是中國商周的諸候政治、古羅馬的貴族政治，還是中國的漢唐時期的文景之治和貞觀之治，都說明了政治力量是人類發展的重要生態空間。它意味著人類作為群體需要特定的政府、法律、制度意識形態來駕馭其現實的目標。人類希望政治權能賦於社會更為優化的資源配置、更為理性的組織規則和程序。社會科學家們眾說紛紜，亞里士多德的正義論、霍布斯和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孔子和孟子的「仁愛與仁政」論，都從不同角度解釋了政治權能的本質和功效。無產階級的革命領袖馬克思以其唯物史觀更深刻地揭示了人類政治解放的目標和社會內容。當然，迄今為止，人類政治解放的目標還遠未實現，世界上許多國家的社會不平等甚至政治壓迫尚未消除，就我國而言，現時還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還有許多政治不合理現象，政治體制改革仍然步履蹣跚。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不僅是如何加強民主與法制，改善社會主義政治秩序的問題，而且還有探尋新科技革命趨向下如何實現政治制度創新、如何實現政治資源優化配置的問題。因此，政治解放仍然是人類（包括我國人民）必須追尋的理想目標。

二是經濟解放。

儘管人類征服自然的能力有了驚人的提高，特別是上個世紀，人類呼風喚雨，滄海變桑田，創造了以往幾個世紀所不可比擬的物質財富。然而，在今天的世界上還有三分之一的人口處於貧困狀態，部份不發達國家甚至處於惡性貧困循環中，資源貧乏、收入匱乏、營養缺乏，仍然象幾千年前一樣難以生存，更談不上發展。還有部份人口、部份國家更是處於制度性貧困狀態——他們貧困，是由於另一些人暴富；他們赤貧，是因為被奴役而剝奪了勞動成果；他們極度貧困，是因為被剝奪了生產資料。因此，經濟解放仍然是這部份人的首要任務。經濟解放的目標不僅是把蛋糕做大，而且還要把蛋糕切好。儘管許許多多的思想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對於擺脫貧困，爭取經濟解放提出一個又一個的目標，——「烏托邦」的理想國、康有為的大同世界、加爾布雷思的「工業國」，無非都希望能得到一個豐裕、文明的社會，其共同的宗旨是所有人員都能得到勞動的成果，得以共同富裕。

三是生命解放。

生命現象向來是人類最為關注的基本領域。「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人類對自身的生老病死、傷殘強弱似乎是很無奈的，古代時候，我們的祖先就希望能「夸父追日」、「精衛填海」，西方的先人也想盡辦法讓人類象鳥一樣有翅膀會飛翔，象泰坦一樣始終從土地中獲得源源不斷的力量。然而，千百年來，人類的肌肉並沒有更加強壯有力，骨骼也沒有更加堅強發達，但人類變得更加強大而不可征服，工業革命使人類的肢體延伸了，並且變得難以想像的強壯而靈巧。當然，至今人類還有生理和心理上的種種約束，還有許多生命現象不可理喻，還有一些疾病的疑難雜症不能根治，更重要的是，由於生命現象相關的體能、智能問題未能解決，人類社會的腦體差別、城鄉差別、工作環境差別仍然存在，在第三世界國家甚至還嚴重地存在。因此，生命解放在今後仍然是人類追求的遠久目標。

四是精神解放。

人類社會從一開始就不僅有物質生活，還有精神生活。人類之所以是地球上最高的動物，就在於他們活生生地具有靈魂、精神、意識、理性，精神現象固然帶給人類高層次上的滿足和享受。人類最早置於精神現象與自然現象、與社會現象完全對立的境地，雖然也有少數思想家、哲學家在歷史上迸出了「天地合一」「天人合一」的思想火花，但只有到了馬克思那裡，才以唯物史觀撥開了精神現象中的非理性的迷霧。對今天，我們面臨著一個高度物質化的社會，在歐洲，我們還能從古代雕塑、噴泉、圓柱中尋找「人性」，而在美國，我們只能從自動機器、摩天大廈、超大型超音速噴氣飛機後面看到所謂的「物性」。而在中國，迅速推進的經濟增長的現代化浪潮，是否同時出現了靈魂失落或者「精神家園的荒蕪」？在英國，劍橋大學的門衛可以與您談莎士比亞，在阿拉斯加，我碰到的一個前蘇聯打工者可以與我辯論《安娜·卡列尼娜》，這些事實確實使我們警醒，現代化不是物性的靈巧和膨脹，同時應該是人性的升華和陶冶，精神提升乃至精神解放，應該是我們人類持續發展的重要內容。

二

思想解放的四個階段

人類思想解放是一個漫長的歷史過程，人類在改造自然、改造社會中不斷地感知、思考、認識，以達到理解自然、理解社會、理解自身的目的。人類的這種思想解放我認為經歷了這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無知到拜物圖騰，思想進化的萬年期。盤古開天地也好、上帝創世也好，這些傳統都隱隱約約地告訴我們，人類最早是從蠻荒世界走來，早期人類關於正義、平等、榮辱、親惡的理解是十分粗糙而簡單的。現在我們只有從古埃及金字塔的墓窟古刻中、從古代華夏的甲骨文中，了解那些簡樸符號所蘊藏的思想意境。古代人類由於生產力落後和認識水平的局限，只能風雨雷電、山崩海嘯產生恐懼和迷茫，這些大自然力量成為主導其物質收成、生存環境的決定因素，因此成為他們精神生活的主導力量。這種觀念、意識逐漸形成種類繁多的拜物圖騰，既是人類告別渾渾噩噩的思想空白的躍遷結果，又是人類對客觀世界的最早期的系統認識，早期的詩歌、繪畫、文字都在拜物圖騰的基礎上得到長久的發展。這個階段在人類史上持續了數以千、萬年。

第二階段：從拜物到拜神宗教：思想嬗變的千年期。拜物圖騰表明人類還沒有完全與自然相對立或相分離，只是把自然現象神秘化、超自然化，但隨著超自然的傾向被誇大、極端化，就產生了人類與自然的對立，就塑造了人類與自然之上的怪物——神。神既具有人的靈性又具有自然的威力，成為人類超越自身、超越自然、超越社會的頂禮膜拜偶像，於是有了各個民族和各個區域的宗教發展，並且在宗教繁盛的基礎上推動了藝術與哲學的昌興。在中國，出現了思想史上盛名的諸學百家；在西方，出現了亞里士多德·柏拉圖這些博學善辯的思想大師。各地區、各民族的宗教交流，推動了思想交鋒和科學問世。科學固然與神學相對立，但又因為僧侶階層而滋生「科學貴族」、因為宗教交流而傳播生產技術，從而使科學發展有了空間和土埌。以「神學」為主導的思想嬗變約經歷了千餘年，目前還有影響甚大的宗教力量，但在人類社會已日漸式微了。

第三階段：從拜神到拜人的「復興」：思想解放的百年期。歐洲的文藝復興，拉開了「破神立人」的思想解放大幕。適應工業革命的大潮，滿足市場經濟開疆闢土的需要，歐洲資本主義在推動「物性」的同時振興「人性」，一大批揭竿而起的唯物主義思想家反對「神性」，鼓吹「人性」；強調「理性」，唾棄「非理性」，人類的自尊、榮譽、個人價值又被提到甚高的地位，個人創造、個人創業、個人創新、個人成就、個人崇拜乃至與市場經濟中的收益追求與風險承擔相聯繫，相反，神權和王權受到了極大的蔑視和嘲諷，這應該是資產階級革命賦于思想領域的進步，當然，這種進步既有歷史局限又打上階級的烙印，幾百年後回眸，我們更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第四階段：從拜人到拜智的「革命」：思想激變的新世紀。20世紀末，一場靜悄悄的革命在人類社會中打響，這場革命既不需要以往「十字軍遠征」的大刀長矛，也不需要轟開閉關鎖國自然經濟的「船堅炮利」，只需要計算機鍵盤一點、滑鼠一按，就可以掠奪他國資源、控制他國命脈，既可以象比爾·蓋茨那樣富可敵國，也可以象索羅斯一樣鱷吞數國金融資源。這場「革命」就是以計算機技術為代表的「信息革命」，它對20世紀最後幾個年代的世界產業結構、經濟格局、制度框架乃至生活方式都發生重大的影響。由「信息革命」而引發的「人腦革命」、「學習的革命」正促使我們重新審視人們的行為方式和我們的社會科學。「知本家」將勝於「資本家」，管理科學將高於政治說教，人類的思想庫將「重新盤點」和更新「進出口產品「。這場始於20世紀末的革命今天遠未結束，它又擺在了21世紀人類的面前。

三

人類解放的突圍戰：21世紀科技與人的躍升

人類解放的突圍戰：21世紀科技與人的躍升

人類解放的突圍戰：21世紀科技與人的躍升

人類解放的突圍戰：21世紀科技與人的躍升

21世紀將是一個人類社會高速發展的新千年，也將是人類解放與人類思想解放空前突變的新紀元。展望21世紀，我認為將有如下幾個方面的重大變化：

1、擺脫生存危機之後的持續發展

持續的新科技革命將為21世紀帶來物質的豐裕和社會的繁榮。以核技術、新能源為代表的能源革命將為人類帶來取之不盡的動力和活力能量，同時有利於人類生存環境的保護，有利於可持續發展，有利於緩解世界各國的能源爭奪矛盾。其次，以化工技術為代表的材料革命，可以利用種種廢棄物質製造可用產品，可以利用廉而多的物質提供充裕的工業原料，可以改變工藝技術製造精美的材料和產品，這也有利於減輕隨著人口增進而帶來環境破壞。再次，以海洋技術、食物技術、基因技術為代表的生物工程技術，同樣將解決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解決的食物問題，徹底解決全球的饑饉問題，有利於人類的健康發展。總之，只有這些新科技的大量採用，人類社會才能「倉稟足而知禮「，消除由於生存危機而產生的掠奪、侵佔、紛爭等暴力行為，從而創造更為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

2、擺脫私利困頓之後的整體和諧

高技術所帶來的收益不僅僅歸向於少數社會科技人員和社會精英，而且還應當使全社會的福利水平提高。高技術用以改造傳統行業，使企業的邊際利潤大幅度上升，企業成員共享利潤成為可能，可以更好地調節所有者與管理者、管理者與被管理者之間的關係，現今在西方國家盛行的「黃金鐐銬」做法、以及在中國聯想、實達集團中盛行的「股權制」都說明了這一點。高技術需要專業和懂行的人士管理企業，使政府官員介入企業管理的機會成本上升，政府樂於不管企業而專心致志於從事行政管理，因為高技術企業能夠帶給政府更豐厚的稅收，政府可以取之用於自已目標的實現——即全社會福利水平的提高，這樣做有利於全社會成員獲得更高程度的公平與效率、帶來更寬裕的社會和諧。當然，高技術社會並不一味加大政府的作用和份量，相反，技術的先進性將促進位度的先進性，政府人員將相對減少，政府職能將絕對減少，社會進步將要求「小政府、大社會」的實現，讓更多的自治權力交給社區組織、事業單位，從而使社會成員有更多的平等交流，社會整體更和諧地獲得進步。

3、擺脫制度滯重之後的個人價值

新科技革命帶來的不僅是集體和諧，同時也應當有個人價值，尊重個人創造和個人、地位應是高科技發展的基本要旨。高技術在司法、行政、資訊、交通等等社會生活中的應用，既不是建立一個強加於人的制度與組織方式來壓迫社會成員，也不是讓我們走進「按紐和開關的世界」而扼殺個人的創造性、靈活性，更不應該創造出一種異化於人類社會的「機器人」來統治人類。恰恰相反，信息技術在提供「資訊共享」的同時讓我們每個人都有了解政府運作的「陽光權」，電子技術使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盡情扮演攝影師、導演、歌唱家、畫家的同時又保存作品使我們都享有了「知識產權」，而自動化管理技術使我們每個人在走進銀行、郵局、公共汽車時既有更多的個人偏好選擇權，又有更恰當的隱私保護權。所有這些都說明了，21世紀高新技術的普及應用，我們人類的組織制度創新將不限於自上而下的政府推動，還來自於各個社會生活的層面，使得這些制度組織方式更好地降底我們相互之間的「交易費用」，更好地突顯個人價值。

4、擺脫物質羈絆之後的精神升華

高新技術的社會效應並不只停留於冷冰冰的物質性，恰恰相反，高新技術為人類社會的精神充分升華提供了空間。這是因為，高新技術的應用不是簡單地使物質數量倍加或單調地擴大其規模，而是改變每一種產品的功能、構成和規格。特別是高新技術的推廣，使「柔性生產方式」成為流行，每一種產品都可以做到「通用部件，區別外觀」，使用產品的個性色彩趨強，有利於消費者按照主觀意向選擇購買，並且還可能出現「消費」與「生產」相結合或相模糊的趨向，即消費者通過互聯網或現代通訊方式參與產品設計、監督產品製作、完成產品包裝等等，使得心理性需求、精神性需要在市場與產品中得到充分體現。這將有利於人類的精神特性得到提高。特別是第四、第五產業的出現，服務勞動占產品價值的比重增加，精神生活在未來人類社會將越來越重要。

四

結論：思想解放的凱旋之路

21世紀思想解放將是一系列深刻的革命，但不是一系列深重的「破壞」。因為新世紀的思想解放將奠定於技術創新、市場創新、制度創新的基礎上，深刻但又平和地推進。

推進這樣一場世紀性的思想解放無疑是我們每個學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為了完成這項任務，我們應當有充分的思想準備，那就是：

——強烈的創新意識。創新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興衰的根本。在21世紀，沒有創新就沒有出路，沒有創造就沒有靈魂，沒有創業就沒有致富之根本。我們社會科學工作者一定緊緊盯著豐富而複雜的實踐，時刻準備更新觀念、變革意識，推出新理念、新理論、新體系，這樣才能從容地應付21世紀的挑戰，抓得21世紀帶給中華民族以往所沒有的發展和繁榮的機遇，獲得世界民族之林中思想高峰的民族地位。

——平和的包容之心。21世紀將是信息社會，各種資訊大行其道，為我們社會科學工作者的研究提供了豐富的材料和實踐的土琅，我們一定要善待各種有研究、有見地、有實踐根據的觀點和思潮，哪怕是有些流派和論點並不適合我們的胃口，並不具有現實可行性，也要允許通過「試錯法「來檢驗或證實。歷史經驗已經證明，民族虛無主義只能伴隨著思想上隋性，民族自大主義只能帶來思想上的閉關鎖國，這兩種傾向都不可取。

21世紀的紅日正在升起，人類解放與思想解放前景燦爛，願21世紀的紅日與我們每個學人同在，照耀理論之樹更加常青。

（完成於2000年1月29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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