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 62 個單詞，就能掌握世界上所有語言？

你是否相信：世界上任何一種語言，無論內容有多豐富，都可以拆解成 62 個基石辭彙，而無論人們操那種語言，思考時使用的都是這些基礎編碼？如果真是如此，我們還要用得著背那麼多單詞嗎？

文｜朱不換

想像一下，你穿越到了大航海時代，經過漫長孤獨的航行，來到一個陌生的小島，卻發現島上的原住民說著你完全聽不懂的語言。

從零開始的你，最少需要學會多少個單詞，才能和他們講話溝通？

根據當代語言學家維茲畢卡的發現，你只需要 62 個單詞就夠了，列表如下：

維茲畢卡認為，上圖中這 62 個單詞，是人類語言的語義元（semantic primitive），是英語、漢語、西班牙語、馬來語等主流人類語言的大廈基石。

一個學習外語的人，除了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外，只要掌握了該外語中的這 62 個詞，原則上就可以用這門外語表達任何思想。

▍波蘭語言學家，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榮休教授安娜·維茲畢卡

事情真的會這麼容易嗎？以英語而論，成年的英語母語者平均英語辭彙量為三萬左右。62 個簡單單詞，要媲美三萬單詞那樣豐富、龐大的表達力，看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秘密在於，絕大部分含義複雜的詞語，都可以被一步步解釋、拆分成其他含義更簡單、更一般的單詞，直至最基本的 62 個「基石單詞」。

▍例如，普林斯頓大學的 WordNet 詞語網路收錄了 15 萬英文單詞，所有單詞都按照語義關係與上級、同級和下級單詞聯結起來，組成一個巨型的同心圓，外環單詞可以被拆解為更簡單更抽象的內環單詞。同心圓的核心區域是「實體」，「物理實體」「心理特徵」等最抽象的概念。

例如，「約翰向瑪麗說謊」（John lied to Mary）這句話中，「說謊」這個詞並不在 62 個基石單詞之內。但是，通過對說謊的含義進行分解，可以把「約翰向瑪麗說謊」這句話，分解還原成四句話：

對照一下 62 個基石單詞表就會發現，分解後的四句話中，除了人名之外，所有單詞都在基石詞表之內。

不過，維茲畢卡總結出這 62 個基石辭彙，本意倒不是為了跨時空航海做準備，而是在尋找我們的「思想語」（language of thought）的基本辭彙。

思想說什麼語言

當我們思考問題的時候，思想用的是哪國語？

最符合直覺的回答是：既然我說漢語，我的思想當然也是說漢語。當我們沉思默想，自言自語時，頭腦中回蕩的聲音確實是母語的聲音。

事情並不這麼簡單。當我們說錯話的時候，內心會覺察到，嘴巴說出的東西並不是心裡想的東西，二者不一致；我們因此得以比較二者，發現自己犯下的口誤、筆誤。

這就說明，思想在大腦中的實現方式，與我們最終用語言文字表達出來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弗洛伊德認為口誤反映了人的潛意識想法

而且，即使我們的想法非常確定，在表達出來時也經常充斥著歧義性雙關和邏輯不一致性。

比如這句話：「我背著總經理和副總經理把錢存進了銀行」，就有四種不同的解釋。然而，當嫌疑人在審訊室說出這句話時，他心裡肯定明明白白的知道，他想說的是其中哪一個。

▍日常語言的歧義性是各種冷笑話、腦筋急轉彎的來源

可見，人類大腦在思考時，另有一套比我們的日常語言更基本的符號系統。我們運用這套系統來思考，並通過這套系統來檢查反思自己話語中的失誤和歧義。

如果把人腦比作一台電腦機器，我們聽到和說出的話只是這台機器的輸入和輸出。它在對這些語言文字進行推理計算時，使用的是另一套符號系統，這就是所謂的「思想語」。

▍心理學家史蒂芬·平克與哲學家傑瑞·福多是思想語假說的主要支持者

思想語假說認為，大腦中的思想符號系統在結構上與日常語言相似，也是由概念和語法構成。

而且，既然所有人類大腦中加工語言的神經結構都相同，那麼，由這些神經結構承載的基本語義和基本語法也應該是相同的。

▍人類大腦的語言迴路，上方的背側通路參與語音工作記憶、語言發音和複雜句法處理，下方的腹側通路涉及語音識別，語音提取和簡單語法處理

也就是說，儘管地球上有數千種人類語言，這些語言都共享相同的最基本語法。同時，各語言的辭彙雖然千差萬別，但都共享一組相同的基本概念。

▍例如，斯坦福大學的「普遍依存句法」項目，致力於尋找跨越人類各語言的普遍句法，目前已用普遍句法分析了英語、漢語等 76 種不同的古今語言/方言

▍從普遍依存句法的角度看，漢語和英語句子雖然語序不同，但都遵循相同的普遍依存句法

維茲畢卡發現的 62 個基石辭彙，很可能就是人類共有的思想語中的基本概念，至少是這些基本概念的「近親」。

從基石單詞到核心辭彙

當然，真的只用這 62 個單詞交流的話，雖然基本能表達任何思想，但說話卻會變得極其啰嗦。

John lied to Mary本來只有 4 個單詞，如果只用 62 個基石單詞來表達，就會變成四句話、32 個詞，長度擴增了 8 倍。

如果你想對朋友說，「我想吃東西」，翻譯成基石辭彙，是類似這樣的可怕句子：「我想要一些東西；這些東西運動於我身體最上面部分的內部；之後這些東西會很長時間在我身體內部……」

如果在「能夠表達任何思想」之外，再增加一個「不許太啰嗦」的要求，那就需要適度擴增辭彙量。

以英語為例，非母語的英語學習者只要精通兩千至三千詞的核心辭彙，其實就足以完整、不啰嗦的表達各種思想。

掌握了這兩三千個基本辭彙後，即使某個生僻詞你不會說，也很容易用已掌握的兩三千個詞對你想表達的這個詞進行相對簡潔的解釋、替代。

大概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各種權威的英語學習詞典，都採用 2000-3000 個基礎辭彙，作為其他辭彙的釋義辭彙，用這些釋義辭彙來解釋其他所有詞條。

▍牛津高階學習詞典，劍橋高階學習詞典和柯林斯高階學習詞典分別採用 3000 詞、2000 詞和 2500 詞的核心釋義詞表

然而，只用基本辭彙表達，仍難免會顯得啰嗦可笑，比如著名的某國紅燈區中文警示廣播：

注意聽，注意聽，不要跟拉客的人走，他們會帶你們到小屋裡，說有美女睡覺，但是那個女人跟照片上不是同一個女人……別相信他們，他們會說一小時只要 5000 元，帶你喝高濃度的酒，喝到爛醉，趁機扒竊銀行卡或信用卡，取錢，刷錢，上述情況不斷發生，千萬別相信他們，上當受騙……

要想真正熟練、準確地掌握一門外語，2000-3000個核心辭彙顯然也才剛剛開始。

然而，理解比表達更吃辭彙

而且，雖然精通一門語言的 62 個基石辭彙、2000-3000 個核心辭彙，就足以完整表達各種思想，這還只是從向外「輸出」語言的角度來說的。

從向內「輸入」的角度，如果要聽懂外語對話、看懂外文文獻，兩三千的辭彙量就遠遠不夠了。

因為，能不能聽懂別人的表達，取決於對方表達者話語中的辭彙量有多大，句子有多難。而英語母語使用者日常使用的辭彙量，顯然超過兩三千這個數目。

▍美國教育界通常使用藍思標準公式（Lexile Specification Equation）來衡量英文文本的難度。文本中的句子越長，稀有辭彙越多，文本越難。

根據統計測試，如果要讀懂中等難度英文文獻中 98% 以上的辭彙，需要 8000-9000 的英文辭彙量。如果要聽懂普通英語對話中 98% 以上的辭彙，需要 6000-7000 的辭彙量。綜合起來，讀懂、聽懂普通英語，最低限度需要 8000 左右的辭彙量。

▍托福 iBT，雅思，密歇根英語與培生學術英語測試的分數對照

這個最低限度辭彙量，也可以從托福、雅思等出國英語考試的分數線上看出端倪。雅思 6.5 分或托福 80 分是主流英美高校錄取外國學生的最低線。據統計，雅思 6.5 分的人的平均辭彙量為 7393，托福 80 分的人的平均辭彙量為 7773，也都在 8000 左右。

總之，如果你想在外語環境中生存，讀得懂書、聽得懂話，62 個基石單詞救不了你，8000 個單詞才是底線。如果你的辭彙量不夠，還是老老實實背單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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