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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傳」重用「迂直」黃廷瓚,被稱之為曾剃頭

本文節選原著其中一部分,略有精簡,若有侵權,還望告知。

咸豐二年二月,太平軍將士北上荔浦、陽朔、桂林、興安,從全州出廣西境,一路驚天動地地殺進湖南。兩個多月時間裡,相繼攻克永州、道州、江華、永明、寧遠、藍山、嘉禾、桂陽州、郴州等府州縣,駐守在永州堵防的湖南提督余萬清、游擊瞿我謙,在太平軍未到之前便棄城逃命。道州知州王揆一、永明知縣常連亦倉皇出逃,巨大變動,震動湖南全省,也震動了朝廷。

十月十二日,曾國藩進四十三歲的生日 ,墨絰出山,來到長沙,辦團練。

一天上午,曾國藩正在審閱道州報來的告急文書,一個團丁急匆匆闖進審案局報告有人搶米行。曾國藩頗感意外。這幾個月來,長沙城鬧事雖多,搶米行卻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他意識到事態嚴重,不禁有些急迫,「搶的哪家米行?有多少人?」

「曾國藩傳」重用「迂直」黃廷瓚,被稱之為曾剃頭

曾國藩(1811年11月26日-1872年3月12日)

團丁定定神,結結巴巴地回答:「小西門,不,說錯了,是大西門內五穀豐米行。人很多,很多,怕有一兩百,也可能有兩三百。」

「曾國葆!」國葆急忙來到大哥身邊,曾國藩果斷地命令,「將你的親兵隊所有團丁集合起來,帶著他們立即趕到大西門內五穀豐米行,把打劫米行的夕徒一個不漏地抓住。有抵抗者,就地處決!」

「曾國藩傳」重用「迂直」黃廷瓚,被稱之為曾剃頭

曾國藩四兄弟

待國葆出去以後,曾國藩換上平民衣服,戴上墨鏡,由康福、蔣益澧保護,悄悄出了審案局,抄小道奔向大西門。曾國藩見五穀豐米行前人山人海,除看熱鬧的外,有上百人或提著米袋,或拿著木桶、臉盆等圍在米行門前,大部分是老人小孩,有人在給他們發米。人群中不斷發出一陣陣鬨笑聲。米行四周一片亂糟糟。曾國藩小聲罵道:「這些無法無天的匪徒!開倉放糧,豈不是要造反么?」

一個時辰後,國葆前來報告:抓到歹徒十三名。曾國藩指示黃廷瓚立即審訊。深夜,黃廷瓚前來彙報審訊情況。

五穀豐米行老闆吳新剛,是個貪婪刻薄、心腸陰毒的商人。多年來,他使用許多不法手腕,擠垮附近幾家同行,壟斷了從南門到大西門一帶的米業,常常抬高市價,以次充好,短斤少兩,坑害市民,聚斂了萬貫不義之財。百姓背地裡都罵他「無心肝」。這「無心肝」偏又最會巴結官府,尋找靠山,儘管市民對他恨之入骨,卻又奈何不得。

曾國藩靜靜地聽著黃廷瓚的審訊報告,眼睛半眯著,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心中在思考著如何處理這樁案子。這明擺著是百姓對奸商的懲罰。像五穀豐老闆這樣的奸商,比比皆是,用不著再取什麼旁證,曾國藩相信審訊報告是真實的。但這樁案子鬧得很大,弄得長沙城人心浮動,如果不嚴加懲處,不法之徒便會蜂起效尤,搶米行,搶商店,搶錢莊,那不翻了天?要徹底斷絕效尤者的念頭,非嚴懲不可!打定了主意,曾國藩問黃廷瓚:「叔康兄,你看此事如何處理?」

黃廷瓚想了想,說:「吳新剛為商奸詐,百姓自發起來懲處,於情理來說,百姓無罪;從律令上講,有礙社會安定。無論如何,此風不可長。依卑職之見,這十三名鬧事者,為頭的廖仁和,杖責一百棍,遊街三日,其餘的人各杖責五十棍,釋放回家。」

黃廷瓚的處理,按通常民眾起鬨鬧事而言,完全符合朝廷律令。不過,現在是亂世,亂世辦案,不能循常規。「這個書獃子辦事,就是迂了點。」曾國藩在心裡說。


黃廷瓚為人的確迂直。這一點,曾國藩與他在嶽麓書院同窗時就已深知。正因為迂直,他在官場上混得不順利。在江蘇候補知州,一候就是三年,後來的早已赴任,他卻一直得不到實缺,弄得衣食無著,寒酸不堪,老娘死了,連回籍奔喪的路費都沒有。也正因為迂直,卻被曾國藩看中。曾國藩喜歡這種不會使乖弄巧,心地踏實的人。他認為當今官場腐敗,就由於巧佞之徒太多、迂直之人太少的緣故。曾國藩將審案局的日常事務,委託黃廷瓚負責,其他委員辦的事,也要黃廷瓚審查。黃廷瓚對曾國藩感恩戴德,盡心儘力地辦事。

一般案件,曾國藩都依黃廷瓚的處理意見,但這件事,卻不能按他的意見辦。

曾國藩把此事處置不重,將會引起不良後果的利害關係,向黃廷瓚剖析了一番,終於使黃廷瓚信服了。

曾國藩說道「我說這些人為何這樣無法無天,原來不是游匪,便是流氓,竟無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對付這種人,殺頭亦不過分。」

「殺頭?」黃廷瓚大吃一驚,曾國藩的態度如此堅定,黃廷瓚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期期艾艾地嘀咕:「一次殺十多個人,審案局成立以來,在長沙城裡還沒有過,最好先跟駱中丞打個招呼,請來王旗再殺人,省得以後招致口舌。」


曾國藩撫著黃廷瓚的背,凝視著窗外漆黑的夜景,略停片刻,輕輕地說:「叔康兄,有朝一日國藩能任一方督撫,一定請你前去襄助,我們齊心合力,清除貪官污吏,打擊奸商惡棍,先從自己做起,兢兢業業,克勤克儉,為皇上辦事,做全省官吏的榜樣,整頓社會秩序,扭轉不良風氣,做一番移風易俗、陶鑄世人的偉大事業,方不負我們當初在嶽麓書院的寒窗苦讀。」

黃廷瓚渾身熱血奔騰,他緊緊握著曾國藩的手,激動地說:「好!到那時,廷瓚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第二天,當天色尚未全亮的時候,曾國藩命國葆帶領一百五十號團丁,押解十三名搶米行的犯人前往紅牌樓。國葆不解:「大哥,天尚未亮,不可以晚一點嗎?」

曾國藩嚴肅地對滿弟說:「你還年輕,不懂得世界的複雜。還要提防他們劫法場,所以要愈早愈好。你一到紅牌樓,就命團丁將四方路口堵好,不能放一人進來,一交卯正,便發令行刑。」

國葆押解犯人走後不久,荊七便慌慌張張進來稟報:「大人,衙門外黑壓壓地跪著一大片人,口口聲聲要見大人。」

「是些什麼人?」曾國藩警覺起來。

「大半是老頭老太婆,看來不像是歹人。」

曾國藩吩咐,「叫康福帶著蔣益澧、蕭啟江等人跟著我,我要親自見他們。」

曾國藩整了整衣冠,邁著穩健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出衙門外,果然見外面跪著幾十個頭髮斑白的老翁老嫗。那些人見曾國藩一出來,便亂鬨哄地喊著:「曾大人,曾大人。」頭不停地叩著。曾國藩和顏悅色地說:「諸位父老鄉親,不知喚鄙人出來有何賜教?」

一個鬚髮皆白,身穿舊布長袍的老者,拄著拐杖站起,說:「曾大人,各位公推老朽說幾句話。」

老者剛一開口,便咳嗽起來。曾國藩高喊:「荊七,拿條凳子來,讓老伯坐下說話。」

老者連稱不敢,見荊七真的搬了凳子來,也便坐下。康福也為曾國藩搬了把太師椅,但他並不坐。

「各位鄉親都說,曾大人這幾個月來,嚴厲鎮壓匪亂,長沙風氣大為好轉,這是曾大人的功勞。不過,」老者又咳起來,吐了一口痰說,「昨天,大西門內搶米之事,實乃奸商吳新剛逼出來的。廖仁和等為受害四鄰打抱不平,開倉放糧,也是應百姓所求。且吳新剛倉中堆積的穀米,完全是這幾年盤剝市民所得,現將它還給市民,亦不能稱之為犯法。老漢今年八十了,年輕時也讀過幾年書,《禮》曰:『賊賢害民則伐之。』吳新剛一貫害民,廖仁和等施以懲罰,亦合古訓。望大人憐搶米者事出有因,寬恕其舉措不當,釋放廖仁和等十三人,以孚眾望。另外,昨日數百名得米者亦惶惶不可終日,一併求大人開恩。」

老者說完,跪著的人一齊喊:「求大人開恩!」

曾國藩冷冷地掃視著人群,心裡狠狠地罵道:「一群糊塗的人!」他強壓惱怒,仍舊用平緩的口氣說:「各位鄉親父老們,鄙人奉聖旨辦團練,目的在鎮壓騷亂,保境安民。剛才這位老伯說的,幾個月來長沙風氣有所好轉。鄙人深謝各位的支持。五穀豐老闆吳新剛貪婪害民,鄙人亦有所聞。倘若昨日搶米者果真出自義憤,儘管舉措不當,造成騷亂,鄙人亦可考慮從寬處理。但是,鄉親們,」說到這裡,曾國藩提高嗓門,語氣變得冷峻起來,「你們都受欺騙了,廖仁和等十三名罪犯,根本不是見義勇為的豪傑,而是會堂匪徒!他們都是一批狼心狗肺的土匪!」

階下人群莫不驚愕萬分,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階下人並無起身的樣子,曾國藩突然大聲說:「諸位到紅牌樓看熱鬧去吧,十三名會匪的頭顱已掛在那裡半天了!」

眾人驚惶不已,這才紛紛起身,向紅牌樓奔去。剛才說話的老者邊走邊搖頭,自言自語:「事情真蹊蹺,怎麼都成串子會了,先前從沒聽說過呀!」

旁邊一個老婦人說:「阿彌陀佛,造孽呀,造孽,一下子砍掉十三個腦殼,這殺人就跟剃頭一樣。」

另一個老婆婆氣憤地說:「么子曾大人,曾剃頭!」

老嫗無意間給曾國藩起了一個形象的綽號。從那天起,「曾剃頭」一詞,便在長沙城裡四處傳開。

「曾國藩傳」重用「迂直」黃廷瓚,被稱之為曾剃頭

曾剃頭

過了幾天,五穀豐老闆吳新剛買了幾丈黃綾,做了一把碩大的萬民傘,帶著米行十幾個夥計來到審案局,要面謁曾大人,謝謝他救了米行,並請他下令收繳那天被分出去的米。

當王荊七將吳新剛的來意稟告曾國藩時,他氣得掃帚眉倒豎,三角眼冒火,惡狠狠地說:「這個奸商,本部堂暫不動他,他倒翹起了狗尾巴!本部堂要他什麼萬民傘!你去正告他,今後若不改惡從善,老實經商,再有不法情事出現,本部堂將查封米行,嚴懲不貸!」

吳新剛聽完王荊七疾言厲色的正告,嚇得萬民傘也顧不得拿,帶著夥計們抱頭鼠竄。曾國藩吩咐,就在門外將萬民傘燒掉。

又是殺頭,又是燒萬民傘,長沙市民都摸不透這位團練大臣——曾剃頭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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