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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校草家做客被熱情款待,正開心時他媽媽拿刀衝過來:要你死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朱辭鏡 | 禁止轉載

1

「看看看,這次松蔓又是第一呢……」

「哇,第幾次了,好像她就沒考過第一名之外的成績吧……」

「737分,扣掉語文作文的失分,她其他科都該滿分了,哇靠……」

成績公布窗前,一群毛茸茸的頭湊在一起對著寫著分數前百名的光榮欄嘰嘰喳喳,光榮欄一溜望上去,能勉強看見最高處陳松蔓的名字。

她的兩寸照貼在第一排的最中間,笑容既有優等生的羞澀狡黠又有對隔壁年級後百名差生榜們的憐憫和傲氣,乍一看像個俯視芸芸眾生的觀音菩薩。

當事人陳松蔓安靜地坐在教室里,桌上攤開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她的高中目標,第一條就是「本學年的每一次考試都得年級第一」,這會兒詭異地浮起了一個進度條,上面的「89%」緩緩地滑動成了「100%」。

她舒一口氣,在第一行最前面的格子里打了個勾,以表徹底完成。

「松蔓松蔓,這次你又第一哎!」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跑進來,臉上的羨慕毫不掩飾,「高二結業前最後一次考試還是這麼高,你真牛!」

她微笑著抬頭,最賣力誇她的女生頭頂上方也浮著一個進度條,紅色條框,警示著這個女孩對她的好感度低於20%,饒是這樣,她看起來跟自己卻很是親近。

她不留痕迹地掙開對方挽住她的手,心頭又一次湧上來一層密密麻麻的反感。

2

「你好,總共十五塊。」

利落的掃碼收錢後,陳松蔓把找零一起推給了對面的人。

對方是個與他差不多年歲的男孩兒,自她暑假開始來店裡兼職,就看見他每天都會過來與便利店只隔著一條馬路的籃球場打球,回去的時候必定會從這兒買走一聽可樂和兩枝粉色玫瑰。

單是一天這樣也就罷了,他一個十六七歲白衣飄飄的少年,天天打完球買兩枝玫瑰回去,雖不關她的事,她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她趁他開可樂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他頭頂浮起的方框進度仍然卡在他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百分之四十,橙色,是正常情況下對一個陌生人該保持的好感距離。

陳松蔓目送著他走出去,他一邊走一邊仰頭喝飲料,邁出店的時候罐子也空了,他就如投籃一般把可樂罐輕輕丟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有時候他也和朋友成群結隊的來,四五個人呼啦啦把店擠滿,他的朋友們爭先恐後地湧向最裡面的冷藏櫃拿飲料,他就抱著球站在店門口的挑花,因為總有人會幫他把飲料遞給他,然後他再一塊結賬。

奇怪的是,他的朋友里,沒有一個人對他買花這件事表露出一點好奇,好像和他們每日打球一樣稀鬆平常,又或者是,他的朋友們對這件事緘口不提。

陳松蔓對他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尋常的少女情愫,她只是非常羨慕這樣的青春。

能在太陽下肆意奔跑的、不用想別人對你的笑是真是假的、熾熱的帶著汗味和汽水味的青春。

那天陳松蔓在日記里寫,「我想和他這樣的人做朋友。」

她成績優異,聰明懂事,但她並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因為她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看著日記本上再次浮現出一個進度條,赫然顯示著「已完成50%」,興許意味著他們已經開始有了交集,卻無人自知。

陳松蔓和他的交集來源於店裡的花。

仍然是很尋常的一個下午,他撩動著衣服下擺扇風,店外面有他的朋友在等,於是他匆匆往最裡面的冷藏櫃走去,路過裝花的水桶旁時突然剎住,彎下腰看了三四秒,然後直起身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陳松蔓,「今天店裡沒有玫瑰了嗎?」

陳松蔓望了望,「有啊,那不是還有幾枝。」

「不是,」他擺擺手,「我只要粉色的。」

陳松蔓整理收銀台的手停住了,低著頭仔細想了想才告訴他,「今天的粉玫瑰都在上午被人打包買走了,你可以看看別的。」

「算了。」他乾脆拒絕,仍然走進去拿了兩聽可樂,「她不要。」

陳松蔓點點頭,估摸著大概是有女朋友了吧,這種年紀的女孩就偏愛一種花,也挺可愛的。

「能麻煩你以後每天都幫我留兩枝嗎?」他付完錢後說了一句,「我每天都會來買的,絕不食言。」

陳松蔓腦子一抽,問出了她高中以來,多管閑事的第一句話,「你要送給誰啊?天天買也太浪漫了吧。」

他眼神里生出一種「你怎麼會問這麼智障的問題」的奇怪,卻還是答:「給我媽啊,十年了都是這樣,你不知道?」

陳松蔓尷尬了一下,為自己剛剛暗地八卦他有些不好意思,還沒解釋些什麼他又恍然大悟般接話,「我剛才還想你怎麼不知道,你是新來的,是吧?」

他說的不知道,指的應該是他和陳松蔓的老闆很久之前就達成了協議,每天給他留兩枝花送媽媽。

老闆一時忙,竟忘了囑咐她,導致上午有顧客來的時候,把玫瑰一股腦買走她也沒覺得什麼不對。

「你和你媽媽關係一定很好。」她有些羨慕,甚至自作主張地剪了老闆的兩枝鶴望蘭用漂亮絲帶系了遞給他,「那你拿著這個吧,媽媽應該都會喜歡。」

看著她略有期盼的神色,他饒是有些為難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陳松蔓笑得純真,他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後來陳松蔓果真天天挑兩枝最好看的粉玫瑰幫他留好,儘管第二天他告訴她「鶴望蘭的花很漂亮,我媽媽很喜歡」,她也沒再私自抖機靈。

她聽到他朋友叫他「杜邵」,心想他名字應該是「邵」這個字,她還猜測興許是他爸爸姓杜媽媽姓邵,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

畢竟每日都買兩朵玫瑰送媽媽的男孩,他的原生家庭一定和他的心一樣柔軟。

八月的一個午後,陳松蔓百無聊賴地趴在櫃檯上寫作業,臨近開學,她對自己的學業更加緊張——高三期間衝出黑馬的事迹屢見不鮮,她不想成為那個被人奪了王位的Loser。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太陽很毒,也很不太有人來店裡買東西,老闆不吝惜空調費用早說了可以隨便開,她樂得清凈,舒舒服服地一口氣寫了三張政治試卷。

若不是因為光線漸漸變暗,顧客也多了起來,她都不捨得停筆。

她看了看窗外,對面的籃球場還有稀疏的幾個人影,大概是杜紹他們。

果然過了不到二十分鐘,杜紹又一身汗大步走進來,拿了花和可樂結賬。陳松蔓看著不忍心,抽出一條幹凈的毛巾給他,「剛運動完吹風不太好,你擦擦汗吧。」

生怕他拒絕似的,她急忙補了一句,「一次性的。」

杜紹笑嘻嘻地接了,他的朋友也走過來故意賣慘,「小姐姐,我也要毛巾。」

陳松蔓抬頭覺得他有點面熟,約莫也見過幾面,他頭頂顯示的對她的好感度卻比杜紹的高了百分之二十,她不免有些詫異。

「欸,這不是我們學校的專用試卷嘛。」來人趁著她抽毛巾的空當,把她的政治試卷拿過去看,「陳松蔓——原來我們學校的那個千年第一就是你啊!」

陳松蔓看了看他,他驚訝得好像第一次知道陳松蔓這號人物,她不明白對方的意圖,卻看在他沒有惡意的份兒上沒有戳穿。

「阿臨,你有點過分了。」杜紹皺著眉頭,「把卷子還給人家。」

「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啊。」被叫阿臨的男生嘟嘟囔囔,「我不還。陳松蔓,你試卷寫完了多少啊,借我抄行不行?」

陳松蔓有些尷尬地開口:「你也是文科班的嗎?」

阿臨變了臉色,「我妹妹是……我回去給她。」

「你何時又有個……」

「杜紹!」他抬高嗓音壓住了杜紹的話,杜紹好像接收到什麼,乖乖收聲。

陳松蔓卻問起杜紹,「你是我們學校的嗎?好像沒見過你。」

「不是,不過他開了學會轉過來,你當然沒見過他,他在城西成績也特別牛…」阿臨又嘰里呱啦地替他說話。

陳松蔓點點頭,算是終止了話題。

「他要轉來我們學校,估計是理科班吧,據說成績很好。」陳松蔓一筆一划寫日記,她有些期待。

從那以後她經常看見阿臨,以前沒覺得他很愛打球,倒是那天說過幾句話之後,她天天下午都能看見他,有時還聊上幾句。

暑假尾聲的時候,她跟新店員交接店裡的工作,杜紹和阿臨進來看到她,阿臨先問:「你不做了?」

「嗯,反正還有三四天就開學了。」

「那正好啊,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兒?我們可以去完密室逃脫。」

「解謎遊戲嗎?」她好奇。

「比手機上的那種好玩多啦,主題破案的,很多機關,還有故事情節什麼的。」阿臨興緻勃勃解釋。

見她有些猶豫,他急忙拽上旁邊發獃的杜紹,「我們三個一起去,對吧。」

杜紹看他一臉懇求,無奈點點頭。

「行啊,什麼時候?」陳松蔓確實有點無聊,就跟他們定好了再次見面的時間地點。臨走時,還莫名其妙給了阿臨自己的手機號碼。

她又在日記里寫了這件事,只是翻到上次那頁,和杜紹做朋友的進度條沒有絲毫變化。

「密室里都有點冷,你多帶一件外套。」見面前,杜紹特意給她打了個電話。

她本來想著他怎麼知道她的號碼,想了想又覺得阿臨那張嘴,肯定什麼都叭叭往外漏,於是沒太往心裡去。

陳松蔓到約好的球場旁的時候,杜紹已經在那兒了。她看著他投了幾個球才上去打招呼,他長得很高,她和他說話還需要微微仰著脖子。

很奇怪的,和他聊天,即使前言不搭後語也不會覺得拘謹。

離進場還有十分鐘不到的時候,杜紹接到了阿臨的電話,那邊鬼哭狼嚎著說因為沒寫完作業被母老虎扣在了家裡,又千叮萬囑他照顧好他女神蔓蔓,然後被他的母老虎媽媽強制性掐斷了電話。

杜紹原地反應了幾秒,和陳松蔓面面相覷。

說什麼呢,說阿臨被母老虎扣在家裡了,說他拜託我帶著你因為你是他女神……他不太說得出口。

幾秒過後,他拉了拉陳松蔓的袖子,「他來不了了,我們進去吧。」

他們選的主題是《電梯》。整個房間裝修得如同一個狹小的電梯間,按照故事發展,兩個人在進入電梯後,因為電梯出現故障被困,只有解開重重機關才能逃脫。

陳松蔓沒玩過,全程既害怕又期待,一副躍躍欲試又小心翼翼的樣子,旁邊的杜紹有點想笑。

杜紹對這種遊戲得心應手,率先開始破解機關,裡頭摻雜了些驚悚元素,他還要照顧女孩的感受,所以在道具從門外扔下來的一瞬間,他反射性地捂住了陳松蔓的眼睛。

事實上密室的門太高,陳松蔓就算睜著眼也什麼都看不到。她只覺得黑暗中有東西砸在了她身上,於是她反射性地一聲高音尖叫。

杜紹在那一瞬間十分後悔,早知道他就該騰出手捂自己的耳朵。

「是道具啊,哪裡會真的死人。」他如看智障那樣看她。

「那掉下來的東西是什麼?」她膽顫心驚地問。

「一個腰包,有手電筒和卡片線索。」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看?」

「是不讓你看門後。」

「有什麼?」她追問。

「一隻滴血的斷手。」

「……」

陳松蔓不敢說話了,默默蹲在電梯一角看著杜紹倒騰。

「你怎麼了?」過了幾分鐘,杜紹串聯好了燈泡,打開了新的機關才有空問她。

「太累了,休息一會。」

「OK。」杜紹不敢逼她,怕她又高分貝尖叫,心裡想著見到阿臨一定揍他。

女神?女神個屁。神經病。

杜紹是名副其實的理科優等生,邏輯思維清晰得讓陳松蔓很服氣。

她只蹲了半個小時,就感覺電梯猛地一陣晃動,似乎是在往上升,然後停住了。

「走吧。」杜紹叫她。

「這就完了?」她慢慢站起來後還是有點頭暈,迷迷糊糊地問他。

「是啊,簡單吧。有的人全程蹲著過關。」他話里話外都在嘲諷她,然後他按下了開門的按鈕。

再次見到外面的光線,她微微眯了眯眼,找了張沙發坐下。杜紹幫工作人員把道具都收拾好了,她才遲鈍地理清楚故事大概。

「真的好好玩!下次我們換個主題再玩!」她興奮地對杜紹說。

「……」

杜紹懶得理她,接過了老闆手裡的照片給她看。

照片是剛列印出來的,應該是他們從密室里出來的第一個鏡頭。

杜紹走在前面,卻微微偏頭,似乎是在看她有沒有跟上。她稍微眯著眼仰頭看他,不知是想到什麼,笑容里有種很俏皮的得意。

她拿著照片看了一眼杜紹,他頭頂上方對她的好感度進度條,一動不動。

她忽然又有些喪氣。

3

在陳松蔓的小十幾年裡人生,似乎就沒有能讓她不如意的事情。

她一眼就能看透別人對她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所以當她對別人的好感和幫助並沒有得到回報,她會毫不猶豫地斬斷和這個人交往的所有可能,現在她終於遇到了第一個意外。

是杜紹。

他們的交集不多卻也不少,可他對她的好感度一直停留在初次見面的時候。

百分之四十,哪怕現在他們在同一個學校常打交道,還是百分之四十。

她覺得是自己的能力出現了問題,因為當她看向別人的時候,他們對她的好感度還是會產生變化與波動。

陳松蔓看著日記本發獃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有人叫她,「蔓蔓,蔓蔓,年級長叫你去她辦公室呢。」

陳松蔓利落地應了,到了之後還發現有另外一些人,杜紹也在。

「因為大家都是文理科總分的年級前十,還有最後一個學期高考,學校對你們還是有很高的期待的……」老師絮絮叨叨著,她不覺站到了杜紹旁邊,左邊的女孩傳了一張簽到表給她,她龍飛鳳舞地畫完又傳給杜紹。

他的字不是很好看,但非常工整,令她驚訝的還有簽名表上的字,寫的是「杜紹」。

原來是這個紹,本意應該是絲帶吧。杜紹,好像男孩的名字很少有用這個字的。

「怎麼了?」他輕聲問。

「沒事……我還以為是姓氏的那個邵呢。」她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為什麼?」

「就以為你是你爸媽愛情的結晶嘛……」她把從前的猜測告訴了他,本以為他會嘲笑或者生氣,沒想到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其實差不多,只是這個紹是呼喚的意思而已。」

「呼喚……」她驚愕。

「是,我媽以為有了我,就能留住我爸。」

這句話信息量太大,而且還涉及到他家家庭隱私,她立馬閉嘴不敢再問。

趁著大家都在記錄,年級長交代的任務的時候,她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壓根沒在聽老師的話,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手裡還不停轉著一支筆。

她在那瞬間覺得杜紹這個人,他的秘密不一定比她的少。

高三年級第一學期期末考成績和表彰結果貼出來後,陳松蔓破天荒地去看了看。

她站在成績窗前,文理科如同江的兩岸,這頭陳松蔓仍然穩居王位,那頭理科第一名赫然換成了杜紹的名字。

「文科也能答這麼多分,怎麼做到的?」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扭頭,居然是杜紹。

他不像是剛下課的樣子,滿頭大汗的,手裡還抱著一隻籃球。

她很佩服他在冬天,也能只穿一件T恤在室外跑來跑去。

「就背唄,多看新聞多看報,政治和歷史無非是那些套路。」

他裝作聽懂了的樣子「喔」了一聲,繼而問她,「你是不是回家?一起走嗎?」

「好啊。」她點點頭。

「那你等等。」他說完拍著球飛快跑遠了,五六分鐘後再次出現在她面前,被汗浸濕的球衣換成了一件鬆鬆的灰色羊毛衫,藍白校服的領子從裡頭冒出來,軟軟地搭在毛衣領上頭。

他這樣顯得更高更瘦了,球也不知道藏哪去,安安分分地背著雙肩包,活脫脫的玉樹臨風美少年標配。就是他包里不像裝有很多書的樣子。

「不用複習嗎?高三了。」他們邊走邊聊。

「複習啊,一三五日複習,二四六休息。」他理直氣壯地答,「學久了腦子會傻的。」

「你為什麼在高三轉過來我們學校啊?」

「哇靠,你不知道!」一被問起這個,他激動起來,「我以前那個學校,教導主任不讓我們打球。靠,那還念什麼書啊!」

「所以你就放棄了那個省重點?」

「那又怎樣?」他不服氣,「那個學校的第一,每次就比我高那麼兩三分,他和豬一樣你知道嗎,天天除了吃就是做題,其他狗屁不通,課間操也不做,逼他去他就哭。」

說到這兒,他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對著她,「一個十七八歲的大老爺們,因為做課間操太累就要哭,你受得了么?」

陳松蔓不全信,卻覺得很好笑,就傻乎乎地跟著他笑。

這樣的人,杜紹,他的家庭一定非常非常幸福吧。只有被保護得那麼好,他才不知人間疾苦,隨心所欲。

「你等一等。」

經過便利店時,他照例鑽進去挑了兩枝粉玫瑰,冬季花朵的價格漲了不少,他還是一如既往。

「天天送,媽媽一定很開心吧。」

「開心?應該吧。」他語氣好像沉重了幾分。

「你爸給的任務嗎?」

「我爸不在了。」他拋出一枚語言炸彈,「我是替他送的。」

之前他說買花至少十年,那麼十年前就已經……

陳松蔓又後悔自己話多,她不善於安慰補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沒事的,已經過去很久了。」他伸手捏了捏她寫滿內疚的臉,「快走吧。」

陳松蔓和他家只有一個公交站的距離,她快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準備和他告別,扭頭髮現他面如死灰地盯著她的前方。

她把頭轉過去,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很顯年輕的婦人。

「……媽,你怎麼出來了?」杜紹對婦人說。

「我在家無聊嘛,門沒有鎖,就出來接接你。」婦人笑得和藹,杜紹卻更加緊張。

「這是誰呀?」看到陳松蔓,婦人臉色一變,「你找女朋友了?」

「沒有……」

「阿姨好,我是杜紹的同學。」陳松蔓連忙打招呼澄清。

「哦。」婦人卻看都不看她,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模樣,挽住了杜紹的手臂,「你又給我買花啦……」

他們經過陳松蔓,杜紹不停用眼神暗示她快走,她以為是他怕他媽誤會他們的關係,於是乖乖回了家。

回家之後,她照例寫日記,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杜紹的媽媽怪怪的。」

4

陳松蔓日記本上,杜紹的名字越發多了。她坐在陽光和煦的操場上寫字,沒幾行就有些眼花,索性合上了本子遠眺。

「你壓力很大嗎?」阿臨拿著羽毛球拍,噔噔跑來問她。

「還好啦,有一點。」

「嘩,你們這種人也會有壓力啊。」阿臨坐在她旁邊抖外套上的枯葉,語氣酸得可以。

「你以為都是杜紹啊,為了打球能從省重點高中轉到我們學校。」她笑。

阿臨看神經病一樣看了她幾眼,「誰跟你說的?我們杜紹可是大孝子,他是為了更方便照顧他媽才轉過來的。」

陳松蔓一頭霧水,「什麼?」

「杜紹他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他媽那時候也不知去向,他跟他奶奶住了幾年之後他媽又把他接了過去,兩個人就如同相依為命一樣的。他轉學是因為學校不同意他每天回家,你知道,他們那種學校的升學率那麼高,總會有點變態的。」

他啰里啰嗦講完,陳松蔓覺得心中有塊地方在悄悄融化。

杜紹得是多溫柔的男孩啊,她忽然有些敬佩他。

寒假終於到來了,班上的人卻沒了出去聚會的興緻,群里發言寥寥,悶得陳松蔓有些難受。

除夕的時候下了雪,她站在天台上看遠處一點點被雪覆蓋,想起杜紹來。

「還沒吃飯呢,我家不過年的。」屏幕上顯示杜紹發來的消息,她想到他爸爸,有些替他難過。

她拽了拽圍巾,跑下樓用保溫盒裝了一盒餃子決定給他送去,路過客廳時發現她爸精養的鶴望蘭花勢很好,又剪了兩枝。

她按阿臨的話找到了他家,從外面看去一點喜氣都沒有,對聯也沒有貼,燈光稀薄,她抬手敲了敲門。

「……你怎麼來了?」杜紹開了門明顯很意外。

「誰呀?」他媽媽跟著走出來,陳松蔓露出一個討巧的笑,「阿姨過年好。我媽媽包了餃子,讓我送過來點。」

她媽媽出奇熱情,急忙把她迎進來,杜紹似乎想阻攔最後也作罷。

「快坐快坐,我給你削點水果。」

陳松蔓看著杜紹媽媽的頭頂,好感框綠色,百分之七十,他媽媽很喜歡她。

趁她開心,陳松蔓把懷裡的鶴望蘭遞過去,「杜阿姨,我從家裡給您帶了兩枝花,雖然比不上玫瑰……」

她話沒說完,杜阿姨放下了手上的蘋果,眼睛盯著她手裡的鶴望蘭,語氣和藹,「鶴望蘭,也叫極樂鳥,是不是?」

「是。」

杜阿姨微笑著起身,早早伸手做出了接花的樣子,陳松蔓卻驚悚地發現她一步步過來的時候,她對自己的好感度猛然降成了負數百分點。

她顧不得思索,也迅速起身把花丟在杜女士的身上,躲過了她猛地扎向她的刀。

她嚇壞了,一句告別都沒有便奪門而出,杜紹緊跟著反應過來,在身後抱住突然發瘋的他媽媽。

「極樂鳥,極樂鳥!她也盼著我死,是不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在冬天的寒夜裡分外瘮人。

杜紹說了什麼她聽不清,她只知道往前跑,直到跑到離家最近的公交站台才停下來,靠著椅子大口喘氣。

她終於明白了之前覺得怪異的地方——第一次見面,杜紹他媽問他自己是不是他的女朋友的口吻,根本不像是擔心兒子早戀的母親問兒子的口吻。

她坐了沒五分鐘,杜紹就追出來了,他怕再嚇到她,只站在離她三四米遠的地方。

「你沒事吧?」儘管害怕,陳松蔓還是問了他一句,眼睛卻看著他還在流血的手背,最終走過去遞給他一包消毒濕巾。

「我媽她……」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或者該不該開口。

陳松蔓也不說話,站在雪地里默默地等。

「我爸的死,是我媽……」他又開口,陳松蔓心裡頓時一個激靈。

「她懷疑我爸……出軌。她說沒結婚以前,我爸每天會給她買兩枝粉玫瑰。我爸死後,她因為過失殺人被判了三年,其實我爸死之前她精神就有問題了……

「她出來後,把我接過去,我也要天天給她買花,哪天沒帶或者買錯了她就會崩潰。我也不敢讓她出門,沒想到她還是……」

那次說鶴望蘭他媽很喜歡,其實是騙她的。他又花了兩個多小時去往城西有粉玫瑰的花店買到了花,卻把鶴望蘭藏在了自己房間。

陳松蔓聽他說話,想到第一次見面,杜紹的面色和他媽雲淡風輕的那一句「門沒鎖」,硬生生在零下七八度的空氣中嚇出一身冷汗。

「對不起。」他誠懇地對她道歉。

「你累不累?照顧你媽的這麼多年,不累嗎?」她沒說沒關係,轉移話題問道。

「她是我媽媽,我唯一的親人了。」他揉了揉鼻子,「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些的人,我可以請求……你能幫我保密嗎?」

「好。」她答應,明明有很多話想告訴他,她又不知從哪一句說起。

「還好你反應快。」他說,「我從你進門就提心弔膽的,還是沒想到我媽她……」

「我不是反應快,」陳松蔓眨了眨眼想抖掉睫毛上的雪花,深呼吸了一口霧氣,「我有超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到別人對你的好感程度?」杜紹難以置信。

「而且把想要完成的事寫在日記本上,我可以感知到我離這件事實現還有多少距離。」陳松蔓補充。

「你不會很無聊嗎?」杜紹漸漸從剛才的低氣壓中恢復回來,「一直都那麼有目的性的生活,不無聊嗎?

「比如我喜歡一個人,我為她付出的時候心甘情願,如果得到回應,我會非常快樂,這是一種驚喜。而你這樣,什麼事都用百分比計算得明明白白,會有這種驚喜嗎?」

陳松蔓被問得愣住了,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被杜紹送回家時,也仍神遊狀態。

那天最後,她問杜紹,「如果可以的話,你最想選擇什麼超能力?」

杜紹笑笑不說話。

「我們分享了彼此的秘密,從此就是一個赫茲頻率的兩條鯨魚。」她在日記里寫。

5

陳松蔓發覺自己真的把杜紹的話放在了心上,她開始有意識地逃避看人的頭頂,也試著沒有目的性的交朋友,在高三最後一個學期反而輕鬆不少。

天氣回暖,籃球場上幾乎沒有了杜紹,他也認真投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為未來拼一份領土。

偶爾杜紹在學校里碰見她,她挽著身邊好友的手臂說說笑笑地走過去,他也不主動去打招呼。

高考百日倒計時變成了兩位數,又飛快變成了個位數。

考試前夕,杜紹給她打電話,「陳松蔓,加油。」

她好像是笑了,聲音軟軟地回他,「你也是,加油。」

成績沒出來的時候,他們聊志願和規劃,杜紹聽她興緻勃勃地講要去北方城市看一看,實際上,她的成績有資本把她送往任何她想去的學校。

「杜紹,萬一哪天我沒有超能力了怎麼辦?」她忽然問。

「沒有不好么,反正還有我呢。我已經幫我媽聯繫好了療養院,也可以去北方上大學呢。」他這麼跟她說,她又笑了。

掛斷電話後,杜女士難得清醒,她了解兒子的謊言,勸他說:「紹紹,你不用管我,想去就去吧。」

「不會的,媽媽。」杜紹看了看志願申報表,第一欄填的一所大學,儘管是本城最好,卻也算不得國家名校,讓旁人為他的高分惋惜。

「媽媽,我答應了會照顧你的。」他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

他說這話時,想起了被他欺騙的陳松蔓的臉。他給了她會和她同報一所學校的希望,卻只能食言。

他有過不顧一切和她在一起的念頭,卻不得不面對現實。

她是有著璀璨光華的鳥兒,註定要飛出這座小城。

只是他的翅膀被留在了這裡,註定和她走不同的路。

掛斷電話後,陳松蔓又撥了阿臨的號碼。

「杜紹啊,他肯定會在本城上大學啊。」阿臨篤定地說,「他高中可以為了他媽轉學,大學也一定不會走遠的,他以前就說過好多次了。」

陳松蔓沒有被杜紹欺騙的憤怒,卻在那瞬間明白了他。

他是喜歡她的,他不願耽誤她,但是他又要承擔自己的責任。

日記本上,他對她的好感度至今沒有一點變化,她忽然充滿信心起來,原來從遇見他的那天開始,自己的超能力對他就失效了。

「我好像連杜紹之外的人對我的好感度都看不見了,竟然覺得沒什麼不好,只是以前沒想過,自己有天真的不是超能力女孩了。有什麼關係呢,我終於會對世界抱有盼望。

「杜紹,有的路你無法邁出第一步,沒關係,我會跑向你的。我們可是頻率一樣的兩條同類鯨魚呢。」

陳松蔓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和他在同一片海域迎接風浪的準備。

她至今還沒有做過沒有把握的事情,但是她不怕。

此時的杜紹躺在床上,他不知道有個姑娘為他放棄了遙遠的北方,他也不知道大一報到時還能在校門口看見她笑盈盈地望著他。

他正望著天花板,覺得像除夕那夜白茫茫的雪地。

「如果可以的話,你最想選擇什麼超能力?」

……

「如果真的有超能力可以選擇,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原題:《我想要的超能力》,作者:朱辭鏡。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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