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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性凝視女性

Chelsea Culprit

Chelsea Culprit來自美國,2007年畢業於芝加哥藝術學院, 現工作和居住於墨西哥城。她從視覺和個人情感記憶中獲得靈感,將想像中的空間,心理引力和文化原型進行組合,通過裝置, 文本和繪畫將內在狀態呈現在物理空間中。2016 年,Chelsea 在紐約 Queer Thoughts 畫廊的展覽「Blessed with a Job」給 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這次展覽充分體現了這位年輕的當代女藝術家一直關注的主題——作為工作,遊戲、表達以及身份 認同載體的身體。她的大型繪畫作品《Slow Monday》的構圖不難讓人想起畢加索(Pablo Picasso)的名作《亞維農的少女》(Les Demoiselles d"Avignon)。然而,不同於這位存在諸 多「厭女症」爭議的畫家的「男性凝視」,Chelsea 畫中的舞女, 妓女和皮條客成為了凝視的主體,望向觀眾。此外,該作品還結合了雕塑元素,畫作底部延伸出的一雙「高跟鞋」,將繪畫帶入三次元展覽空間。

Slow Monday

, 2014-2016

Lynda Nead曾在她1992年的著作《The Female Nude: Art, Obscenity and Sexuality》中寫道:「女性裸體不僅提出了女性身體的特殊定義,而且為觀看者設定了觀看規範。」Chelsea的作品則通過展現從事具有性別代表性職業的女性形象,消解性感符號,以幽默感取而代之,打破了性別與觀看的規範。在《Elektra》中,女性的乳房被一個乳環刺破, 她的仿皮過膝靴從畫布上溢出,彷彿一個凸起的雕塑。《Fake Twins with Fake Tans》中的「假錢」被特意黏在畫布上,彷彿下一刻就要從畫中女人的吊襪帶邊緣滑出。

Elektra

, 2016

Fake Twins with Fake Tans

, 2016

Chelsea在她位於墨西哥城巫術市場附近的工作室接受了我們的採訪,不大不小的空間內,散落著已經完成和正在進行中的作品。有大型雕塑,有畫作,有各種手記,甚至還有祖母留下來的日記。對話中,我們探討她作品中的身體與性別,她講述自己的經歷。同時, 她也表示很難想像我們如何在中國製作這樣一本刊物。雖然沒有深入談論墨西哥「移民藝術家」這一話題,但是我們依舊深刻感受到她作為一個自由派知識分子的政治敏感性。採訪前夜,我們去參加了一個墨西哥城hipster雲集的派對,派對上的一位年輕人告訴我們,現如今的墨西哥城正在變成柏林,很多新興的藝術家都來這裡尋找靈感,發展事業。聽聞此事, Chelsea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隨聲附和,而是關切地表示,考慮到殖民 史給墨西哥人留下的記憶,這種說法可能並不會被每個當地人接受。採訪接近尾聲,Chelsea告訴我們,現如今,媒體信息已使人無從分辨真假, 她最在乎「什麼是事實真相」。也許就像那充滿社會規範印記的身體,可能需要真正的裸露,才能使人類再次面對真實,藝術家們需要正視藝術史, 通過策略去消解和重新構建,才能真實呈現作為主體的女性形象。

photo by Emilio Espejel

Studio, 2018

Midnight, 2014-2016

Sage on Break, 2016

Untitled (Tile Saw), 2016

「Fishnets」 installation view, 2017

VISION:能談一談你在紐約的下一個展覽嗎?

Chelsea:2018年9月 我將會在紐約的Queer Thoughts畫廊舉辦一個新的個展。 這是我在這個畫廊的第二次個展。每一幅作品都是繪畫與雕塑兩種元素在不同程度上的結合。大部分內容仍然體現了特定的社會經濟背景,比如那些普遍或者曾經被性別政治 所隔離開的性工作和性勞動力。但是整體而言,作品中會體現出一種轉變,脫離對於真實場景的描述和可能的想像。過去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一種對我所直接經歷或目睹的性勞動力的驅逐和釋放。我突然之間對抽象概念很感興趣,因為它有一種能力,能包含並指向一些未知或無法定義的事物,以及現存和共存事物之間的可能性,這些都是語言未曾或者無法描述的。本質上來講,這些都是有 關個體在複雜社會中如何與彼此連結的問題。我對於人們的身份是如何與彼此融入或碰撞的場景尤其感興趣。卧室、審判室甚至戰場都是有鮮活特點的例子。我們的身體加入到一個有機體中,或是把一個有機體儘可能撕裂成多個部分,這些場景之間是有區別的。它們可以通過物理或物質的方式來表達, 同時也可能是一種非身體的、精神或情感上的狀態,就像人們理解彼此的理念或立場的方式一樣,本質上都是同感產生的的作用。 這是一種呈現混雜的內在方式,我對於描述這種經歷非常感興趣。象徵性的意象在這一點上變得尤其有用,對於材料的深層次的依靠也同樣如此,無論是在表達流暢、感官的事物,或暴力粗魯的事物上。

VISION :是什麼吸引您來了墨西哥城?

Chelsea:2016年5月我來到這個城市,在 Galería Yautepec畫廊舉行一個叫做「Miss Universe」的展覽。那時我就深深愛上了這座城市。這是一座有些年頭的城市,層層疊疊地充斥著已經崩塌和重新歸置的設施,以至於你很難想像自己處在當代社會。在這裡, 你對時間總會有一種更寬闊的感知。這座城市也擁有豐富的視覺和聽覺上的景觀,都非常現代化和國際化,但它們為群山所環繞, 在日出日落之時,給人有一種莊嚴的感覺。

VISION:您的個人經歷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到您的創作?為什麼您的作品都與性工作者有關?

Chelsea:我的作品通常是自傳體式的。藝術史里充滿著對於女性「謬斯」的刻畫,這些形象往往是以真實女性為模版創造的, 這些藝術模特同時也是性工作者、舞者或表演者,或者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是為權勢階級洗衣做飯的家庭傭人。我一直很沮喪,對於歷史上一直將「維納斯」這個概念和有關這個形象真實起源的事實隔離開來。甚至在對高等階層或皇室女性的雕像中,這些主體可能被當做對於「財富」的象徵,也會被臆想為「愛」的化身。我從藝術學校畢業後,在芝加哥的一個脫衣服俱樂部工作了三年。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謀生,另一方面也為了體 驗表演,不像戲劇或表演藝術,我認為這是與觀眾之間最即刻的接觸。芝加哥也有著對於印象派藝術廣泛的收藏,比如Degas(埃德加德加)和Lautrec(勞特雷克),很多畫家都受到夜生活和舞者的啟發,我總是不禁把我的身體和很久前這些女性的身體間進行一種關聯。但所有我們擁有的圖象,都是男性對女性身體的注視,因此儘管我能觸及到這些肢體,我仍然能感覺到它們並不是我的。我想創造一種圖像,來體現出一種作為某個身體被人注視的感覺。所以這也一直是我的靈感重要來源。

VISION:您在工作室中典型的一天是怎樣的?您把祖母的日記放在工作室里,能聊一聊它嗎?

Chelsea:對於我來說沒有典型的一天,每天我都在做不同的事。有時我會每隔幾個月才碰一件作品,有時又會非常強烈地投入到一件事中。我嘗試不使用蠻力,而是創造條件,讓創造力自然地流露出來。我最近獲得了一本我的祖母在珍珠港做護士時寫的日記。這個記錄里有很多令人著迷的事物。首先這是她對於她自己的記錄,而我尤其為它簡潔的風格著迷。大部分的內容都是有關事實的,也很簡短,多數是關於當時發生的事件,而非她與那些事情的關係。會不會是因為對於表達內心世界而言,之前並無類似的先例?或者是因為,在軍隊中並不存在表達內心的行為,或者最好不要這樣做呢?

VISION:您認為性別與藝術家的性取向是否會影響他們對於女性身體的刻畫方式?您是否認為男性凝視理 論已經過時了?

Chelsea:性取向與性別也許決定了一個人對於作為「女性」的感受,因此我非常確定相應的刻畫方式是會改變的。所有我們的身份都是相聯繫的,男性凝視理論,至少在作為對一些歷史時刻的指示時是有用的,儘管年輕一代正在創造更加多元的立場。

VISION:您認為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政治正確很重要嗎?

Chelsea:我對於嘗試理解這個世界,並且 按照他們的理解來描繪這個世界的藝術家很感興趣。這有點像新聞記者的感覺,但更多是出於感受而非事實。那些有工作日程的藝術家更像是活躍分子,我認為那在某些方面是重要的,但我仍然非常懷疑當你刻意忙於講述它該是什麼、該做什麼時,藝術是否仍能成形。我喜歡那些直到有了結果前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藝術家,也喜歡那些不畏懼做一些當下也許不會產生意義的事情的藝術家。我認為好的藝術家總是能反映出他們的時代,而那樣的藝術對未來幾代人是最有用的。我喜歡能在參與度上增加多樣性的藝術,它能把人們真正地聚到一起。如果一個藝術家總是拘泥於某個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或「應該」有什麼意義,那麼它似乎盜取觀 眾進行觀看或思考的體驗,而你將永遠不會知道那些體驗是怎樣的。

VISION:您對於女性在社交媒體上展示自己從而獲得點贊是怎麼看待的?

Chelsea:我認為必須要相信的一點是,女性對於自我表達是有能力和權力的。對於任何人的自我表達,我更傾向於不做判斷,或者至少不在道德立場上指指點點。當然,這其中會涉及品味問題,有一些事物能吸引我, 某一些則不能。就個人來講,相比於對美之規範的認同,對美之規範的顛覆會使我更感興趣,但這只是其中一種想法。價值體系同樣也是有資本主義特徵的。對自我的表達是人的天性,也是資本、結伴與獲得資源的歷史,現行事物的進展與此並無區別。我支持任何一個為自己所擁有的事物而努力的人。 我認為感受自由是很重要的,而只有獨立的個體能為自己做到這些。這一點是無法避開的。交感面部識別也許同樣是人類天性的體現,因此人們總是忍不住看向彼此的面部, 而不是地球上的其他東西。 在社交媒體上,進行有創造性的自我表達當 然是有很大潛力的,我也非常支持有風格的自我表現的自由,如果它是積極的,讓人感到舒適的。當我們過分關注圖像時,也許內在經驗的某一方面會萎縮,但是對於一些能將此變為一樁小事業的女性來講,這仍然是非常有利的。也許更有趣的是,女性(以及每一個人)都有能力去創作她們自己的身份。 她們在多大程度上選擇被已經存在的市場和美的標準所限制,完全取決於個人。

VISION:整體而言,您如何看待隱私?您認為最適 合做愛時聆聽的音樂是什麼樣的?

Chelsea:相比前人而言,新一代的人對個人與隱私有著完全不同的關係。我還是個孩子時,會獨自玩耍,或者在放學後與朋友一起玩耍,直到天黑。我們總是會在同一個地點碰面, 不會在網路上溝通,我的父母也不會在定位系統中找到我,同樣也沒有科學演算法來追蹤我的喜好,我也不需要對網路上的觀眾表達每一 個想法和感受。我喜愛個人空間和隱私。對於我來說,那是最重要的自我反思的工具, 我也很好奇,它在未來會變成什麼樣。 任何與貝斯有關的,對於orgy來講都是非常有趣的,但總的來說,與情人們在一起時我 更喜歡周圍環境的聲音,感受當下。我的情 緒會因為音樂受到很大影響,從而無法追蹤自己的感受。在工作室里,我喜歡古老的中國、中東和印度音樂,一些雷鬼的調子和老派說唱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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