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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店興衰和混跡於其中的人們|這裡是五道口,年輕人很多①

夜店興衰和混跡於其中的人們|這裡是五道口,年輕人很多①

五道口有幾個標籤:高校中心、創業中心、互聯網金融中心、北京地下搖滾中心、北京夜生活中心、外國人聚集地。

10 多所高校相去不遠,包括被稱為「中關村應用文理學院」的北京大學和「五道口職業技術學校」清華大學;還有若干互聯網公司,新浪、網易、搜狐……雖然它們在互聯網界已經有點過氣,但它們的從業者還算年輕;更有一個華清嘉園,先後誕生了一批互聯網新貴——快手、校內網、暴風影音、飯否、美團、酷訊、抓蝦、美麗說、酷我和一見等,據說總市值達到 500 億美元。有一段時間,它還是韓國人在北京的兩大聚居區之一(另一個是望京)。

當然,最常見的一個綽號是「宇宙中心」——據說來自於五道口百貨商場舊址上新建的那個「U-Center」,這座商場在 30 多年前曾是五道口最繁華的所在。

這些標籤多多少少都與年輕人有關。

我們選取了三個角度來寫五道口。一個是夜店興衰和混跡於其中的人們;第二個是一間在五道口活躍的小空間——706,它組織很多很興奮很 high 的活動,嘗試各種可能性;第三個則是這裡的高校,就如同你在每個學校里都會遇見的那類人,他們恨不得認識每個人(也可能真的是這樣),在各種場合都會出現。他們雄心勃勃,對一個剛剛展開的世界充滿探索慾望。

我們把這些都歸結為年輕的荷爾蒙。

蓬勃,無所顧忌。

夜店興衰和混跡於其中的人們|這裡是五道口,年輕人很多①

這是第一篇。

夜店興衰和混跡於其中的人們|這裡是五道口,年輕人很多①

乞討者張蓉和幾個尼泊爾人

剛過晚上 11 點,河南人張蓉拿著她的白色搪瓷飯缸,挨個找這些年輕人要錢。在搭訕的、喝迷糊了的、或穿得「明晃晃」的人,是她的主要對象。運氣好時,一夜可以賺個百十來塊,比白天在中關村圖書大廈前站一天的收成都好。

來北京 5 年,她沒換過地盤。這裡學生多,願意借著興緻給錢的人也多,總有人不願在異性面前掉面子。

從一個失意的尼泊爾人那裡,張蓉賺得了今夜的第一枚硬幣。

尼泊爾人帶著兩個哥們站在 Global 門口。一番討論後,他被選作今晚負責「找妹子」的人。兩個北京化工大學的女孩正坐在眼前不到 10 米的花壇邊上,看上去已經喝得半醉了。「我想找個外國男朋友。」一個女孩大聲說。「外國人也更適合你,你不是穆斯林嗎?」另一個女孩答。

尼泊爾人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煙,走近穆斯林女孩:「Do you have a lighter?(你有打火機嗎?)」

兩個女孩似乎聽不懂他略帶口音的英文,但這沒什麼關係。他切換成略帶口音的中文,詢問她們是哪個學校的、幾個人一起來、來了多久,誇讚她們的容貌,然後一一給出自己的信息:尼泊爾人、北京大學、醫學系留學生、印度教徒。說到「北京大學」時,他主動停頓了幾秒,給女孩們留下用來驚嘆的空隙。

「要不要一起喝幾杯?我和朋友們請。」他指了指不遠處張望過來的哥們,終於道出重點。張蓉不失時機地湊近,尼泊爾人從錢包里掏出一枚硬幣。

女孩們有些猶豫。兩個高個男孩走近插了話,「你們在這兒尬聊什麼呢?還不去跳舞。」他們比尼泊爾人高出一個頭,這令他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Do you have a lighter?」他靈機一動,這次是對著男孩們。

男孩們沒有理睬。他們看上去跟女孩們也剛認識,「我也是北大的,你信嗎?」一個男孩對穆斯林女孩說,引得後者咯咯笑起來。四人徑直朝另一頭的 Propaganda 走去。

尼泊爾人只得朝哥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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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爾蒙

五道口——這個稱呼始於鐵路:從北京北站由南向北出發,京張鐵路的第五個道口——從一片僅有百餘人居住的莊稼地發展為「宇宙中心」,花了 60 多年。為它提供了主要活力來源的正是年輕人。

學術、創業,中國人、外國人,酒吧、書店,CEO、畢業生。《北京商報》2016 年底的一項統計顯示,五道口周邊的餐飲項目近 400 家,單價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休閑娛樂設施超過 300 項,單價從幾元到近千元不等。「Billionaire 跟賣煎餅的在一條街上走路,左邊是人均 200 元的餐廳,右邊是一堆地攤,T 恤 20 一件,50 三件。」產品建築師劉嬋在知乎上如此解釋自己為什麼喜歡五道口。

新與舊的更迭也更為迅速。20 年裡,U-Center 購物中心取代了五道口百貨商場,搜狐網路大廈高過了清華大學主樓,五道口服裝市場變成了整齊的綠地,連鎖甜品店鮮芋仙代替了倒閉的連鎖書店「光合作用」,王莊路從一條小土路變成韓國餐飲街又變回綠化帶。2016 年 10 月 31 日,最後一列客運列車駛過五道口,建站 106 年的京張鐵路清華園火車站關閉。這個鐵路平交道口隨即被拆除,取代它的將是為 2022 年冬奧會服務的北京至張家口高速鐵路。

夜店興衰和混跡於其中的人們|這裡是五道口,年輕人很多①

年輕人聚集的酒吧,是這種年輕、矛盾和變化的直白體現。這裡充斥著一種帶有隨機性的短暫歡樂,「你會覺得他們光靠一動不動抓著酒杯坐在那兒,就找到了進入希望世界的入口。」每周來一次五道口的恰恰這麼描述。

五道口酒吧從晚上 11 點一直熱鬧到凌晨 5 點,比三里屯和工體營業時間更久。從成府路和荷清路交叉口往南數百米,近 10 家酒吧一字排開。有清吧 Steps、La Bamba,也有隻開了個小窗口的 Mojito,賣裝在塑料杯子里的莫吉托,15 塊一杯。人氣最旺的則是類似夜店的 Global Warehouse(被叫作「倉庫」)、Sensation(「S」)、Propaganda(「PPG」)和 Dopamine(「多巴胺」)。它們中最早開業的「PPG」由清華大學一個校園樂隊的成員創立於 2006 年,但人氣隨後轉移到了「S"。

唯一不變的是門口穿著嘻哈的年輕人、空啤酒罐、煙頭和嘔吐物。另外還有酒吧老闆:Sensation 和 Wu Club,Propaganda 和 Steps 各分屬同一位老闆。Dopamine 則是工體一位知名玩咖的興起之作。他們用幾百米街道就壟斷了每晚近 1500 名年輕人的夜生活。

這裡的酒也相對便宜,二三十一杯。除了消費更高、設置了包廂的 Global,其它酒吧構造都差不多,吧台、卡座、舞池。年輕人們喜歡先在一層喝酒,再去地下一層的舞池裡蹦迪。蹦到喘不過氣了,跑到路邊或蹲或倚,抽根煙、閑聊幾句,再回去接著喝、蹦,循環往複。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隔著地鐵站,U-Center 購物中心樓頂的那塊時鐘,可以為他們清晰地指示時間,儘管年輕人們並不在意。「五道口就是好玩,學生多啊,漂亮、年輕、單純。工體那邊就是要錢嘛。「在財經東路一帶玩了 12 年的王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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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李海,還有副行長

「你一個人嗎?要不要一起喝酒?」我在舞池裡亂轉悠的時候,李海拍了拍我的肩膀,彬彬有禮。

在此前有十天時間裡,我是一個肩負著採訪「荷爾蒙」任務,但是感覺隨時都要失敗的記者。眾所周知,現在年輕人在北京想要瘋狂一下的地方不多,我們所有人認定五道口可能還是一個。

更遙遠一些的地方,這個城市經歷過很多這個不許那個不許的事,它讓人沮喪。年輕人本來就越來越少了,刻板的生活將會籠罩我們。

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年輕人的生活方式肯定不屬於首都核心功能,很多時候也不那麼符合核心價值觀。

但到底如何走近這些歡快的人類,這有點難。失敗在於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你說你是在採訪,嘿,何必呢?

在被至少 30 個人拒絕之後,我決定鋌而走險了。

我現在的人設是個寂寞的人,獨自一個人在五道口的酒吧里喝酒的女生,想找點樂子。

李海這個時候在舞池裡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一個人嗎?要不要一起喝酒?」

在李海的描述中,他 25 歲,在銀行工作,對公業務經理,每月會來兩次五道口。

這一天,他的白色襯衫和金絲眼鏡看著與酒吧不是很搭,他還帶著一位已婚男同事,還有一位據稱是「副行長」的他的領導。

在北京,夜場集中的地方不多,三里屯-工體是一處,離使館區近讓它最早發展起來,離商務區近讓它越來越士紳化,當然看起來也不那麼年輕。

李海說他更喜歡五道口一些,酒夠便宜,音樂夠大聲,漂亮學生夠多,可以喝酒跳舞到凌晨,還能買到便宜的雞蛋灌餅。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里,我輸掉了無數次「吹牛」遊戲,喝了四杯 shots 和一杯混合酒,有點暈;看到卡座里又來了兩個北京語言大學的女生,和另外兩個慕「副行長」名而來的姑娘——其中一位自稱是獵頭,「聽說這裡有位行長是嗎?」開場白倒也很有意思;在這一個多小時中,中間逃亡未遂一次,我想借著上廁所機會脫身,又被李海在洗手間門口請了回來;還見證了有點中年危機的行長夜場中的不自信——「我是 82 年的,離婚一年多了。你會嫌我老嗎?」

凌晨一點半的時候,李海和姑娘們又去舞池裡 high,領導看起來到底年齡不饒人,醉得厲害。我終於可以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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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司機房師傅和幾個夜場消費者

李海這樣的顧客,劉峰見得多。有剛畢業兩年、穿格子衫帶眼鏡,看上去規規矩矩的招商銀行職員,也有天天穿同一套 Off-White 衛衣、總一個人來的年輕男子。他們專門在舞池裡獵捕喝得半醉的落單女孩,套路也差不多——看到就摟過來,灌酒、加微信,借跳舞之機做肢體接觸,有些人的台詞還會更露骨,「你的身材真好」、「我看上你了」。

他覺得只要女孩不拒絕,這都沒什麼:在酒吧不交換荷爾蒙,還可以幹嘛呢?劉峰在酒吧做酒保,生活十分規律。晚上六點吃個晚餐,然後去店裡盤點,早上七點吃個早餐,然後回家睡覺,天天如此。

但王佳妤對李海們最為戒備。她會用「油膩」這個詞來形容,雖然說不出油膩男士們的判斷標準。

22 歲的王佳妤第一次到五道口酒吧玩是在大一,因為失戀,需要找個地方發泄情緒。她只進出 Sensation,因為只熟悉那裡的環境。她也只和固定的幾個朋友來,很少和外人搭話,除非對方也是北京聯合大學的學生,或者玩得來。

凌晨 2 點,王佳妤已經玩了三個小時,但還沒有回學校的打算。她靠在 Sensation 門前的黑色金屬圍欄前抽煙,穿著一件大大的 Slogan T,戴銀色大圓圈耳環,塗著姨媽色口紅。第二天是休息日,她和朋友們計劃玩到 5 點,去吃個早餐,等寢室開門。為了助興,她叫來了之前在 Sensation 認識的男孩。

男孩同校不同系,從六道口的一家酒吧趕來。兩人一見面就開始相互揶揄。談話沒什麼實質內容,但興緻勃勃。「六道口沒意思嗎?」「有意思啊,有三個小姐姐在等我。」「我又沒求你來。」「要不是你失戀傷得那麼深,我才不來陪你。」男孩吸了口煙,掏出一小袋檳榔,放進嘴裡幾枚嚼著解酒。

張婷婷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也正哭訴自己的失戀。她和蹲在花壇邊的兩個北京姑娘是在五道口酒吧里認識的,前男友是後者的鄰居,也是北京人。

張婷婷把失戀歸咎於自己是外地人。「我是外地戶口,所以他找我就是想玩玩,我以為他是認真的。」她大哭著說,詞語從抽泣的空隙間蹦出來,「外地戶口」這幾個音節發得最清晰。

北京女孩中的一個站起來丟了煙蒂抱住她:「這兒沒人在意你是不是外地戶口,能玩兒到一起就是緣分。走,咱們再喝一輪。」三人肩並肩消失在人群里。

房師傅 33 歲,延慶人,開了 4 年出租,只開夜班。晚 6 點出班,早 6 點收班。對於後半夜回家的人,他總結了三個詞,「酒鬼、色鬼、醉鬼」。

房師傅最討厭醉鬼,看到不走直線的人攔車就踩油門;對酒鬼沒什麼感覺,「只要不在車上亂搞」;最喜歡色鬼,尤其是想要尋求一夜春宵的那種。房師傅會把他們帶去會所或巷子里的小旅館,前者一人可以收200 元回扣,後者也能收幾十元。

在五道口,房師傅經常能接到喝到爛醉的人,或剛在酒吧認識的男女。在他眼裡,這些人和三里屯夜店裡那些沒什麼區別,說的話也都類似:晚上又加了幾個女孩或幾個男孩的微信,幾杯「八喜」能放倒一個人,身上別忘了帶能解酒的檳榔。他有些羨慕,也很想去試一次,但還沒試過,因為沒時間。

「你們一會兒收班了去哪兒吃飯啊?不要留我一個人。」房師傅沖著手機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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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文藝觀察者陳莫,和他理解的五道口

認識陳莫是通過豆瓣上的一篇熱門文章《在夜店撿了一個妹子,在我家住了快半年了》,他是作者。我們通過豆郵聯繫後,陳莫很快同意在望京的一家咖啡館見面,這也是他定期與編劇見面的地方。陳莫的正式工作是一家感測器公司的銷售總監,副職則是「野生」寫手和編劇。那篇文章部分虛構,部分基於他在 Sensation 的真實經歷,「裡頭還有個地方寫錯了,『後花園裡的骸骨』說法不是來自王小波,而是王朔。」

陳莫追求「讓人讀後信以為真」的寫作效果,因此他的作品多以自曝的方式開貼,在貼吧、豆瓣和天涯連載,內容半真半假,行文盡量減少修辭。去酒吧除了獵艷、追求音樂和酒精帶來的嗨,也是出於一個寫作者的好奇心,希望搜集素材和靈感,「我關心的是人的精神面貌, 人的偽裝如何一層一層退掉」。

第一次去北京夜店時,陳莫還在上大學,靠在老家辦假期輔導班賺了幾萬塊,跟女朋友去了工體的「局」。組局的人稱為「局頭」,他們靠工體夜店的一套基本規則賺取回扣:不開卡座(簡稱「開卡」)就叫不來姑娘。「開卡」低消要 2000 - 3000 元,局頭自己先開,然後負責組局,確保一局裡有足夠數量的姑娘。從姑娘身上往往賺不到錢,但那是吸引男性入局的關鍵。一人收 400,一個卡座可以收 4000 - 6000 元。

北京後來有兩家創業公司都以此起家——玩聚北京和焰火。一個更官方的說法是」做城市派對、聚會的垂直電商」。2015 年 3 月,玩聚北京還獲得過洪泰基金、阿米巴資本天使輪 500 萬投資。

玩聚北京融資那一年,陳莫也剛開始在中關村創業,夜生活才從工體轉向五道口。2011 年從核電專業畢業後,陳莫就來到北京,想干一番事業。核電專業限制比較多,畢業去向一般是核電站,位置偏僻,年薪 15 - 20 萬。陳莫覺得沒意思,2015 年聯繫上在中關村創業的學長,開始做銷售。他喜歡這份工作,原因和去酒吧一樣:人見得多,觀察人的機會也多。

五道口沒有工體那麼「勢利」。雖然也有「局頭」,但朋友之間相約前往的更多,花錢開卡座也並不是吸引姑娘的必要前提。這是很多受訪者用「單純」形容它的原因之一。

不過,「單純」更多是指行事規則,而不是人群。實際上,從陳莫的觀察來看,五道口的人群可能比成人化的工體更豐富:Wu Club 管的不嚴時,玩大麻的比較多,現在以老炮(經常去酒吧的人,社交中心)居多;Sensation 最火,姑娘和男孩的「質量」最好,北京體育大學的男孩們經常去;Global 的風格則更類似比工體酒吧,裝修比較豪華,消費更高,富二代扎堆。

人的偽裝一層層褪下後並不那麼令人愉悅,這也是陳莫不願意混圈的原因。比如,永遠不要借錢給老炮,花錢如流水、言而無信的不在少數;也不要太相信夜場里的話,愛秀名表或跑車的人 90% 是在「裝蛋」;也不要相信「撿屍」(把路邊喝醉的女孩帶回家),幾乎沒有姑娘會任由自己獨自喝高,至少陳莫沒見過。

「五道口酒吧是個快速社交的地方。它用酒精和音樂讓你沉浸其中,異性之間的交流、決策和最後的行動就變得非常快。我見過一晚上能搭訕七八個的,喝兩杯有意思就在卡座上開始纏綿了。」陳莫用這句話概括這裡發生的一切,「但要了解真實情況,你需要自己去體驗。」

Chris 和 Roland,兩個美國人的五道口

去年 4 月到 6 月,Chris 和 Roland 曾短暫地在財經東路上經營過一個酒吧,叫「Level-up」,就在 Propaganda 旁邊。他們和一家花店/美甲店輪流共用這個空間,每月租金在 2 - 3 萬元之間,白天是花店,晚上 5 點後,Level-up 才開門,一直營業到凌晨 2 點或 5 點。

Chris 10 年前第一次來到中國,在天津外國語大學留學,隨後到北京一所英語培訓學校任教,住在五道口。他同時也是北京電子遊戲團體「Smash Brothers」的一員,平時喜歡去北鑼鼓巷的一家名為「8-Bit」的遊戲廳玩。因為那裡離住處太遠,Chris 就有了在五道口開一家電子遊戲主題酒吧的想法。

比起三里屯、鼓樓,五道口可能也是更合適的地方:有 18 至 28 歲的西方年輕人聚居,他們都在尋找一個除了約炮以外也能令他們想起故鄉的地方,比如經典電子遊戲吧。Chris 沒打算把中國年輕人作為主要客群,認為他們並不像美國人那樣熟悉 Dave & Busters 這種集遊戲、酒吧、音樂廳為一體的遊樂廳(Barcade)。

Roland 來自美國加州洛杉磯市的蒙羅維亞(Monrovia),2015 年 10 月到北京找朋友玩,隨後就在五道口定居下來。他形容自己的家鄉完美到接近無趣,「那是山裡的一個寧靜小鎮,走在街上遛狗的人們都能認出你來,朝你微笑招手,不遠處就是海灘、山脈、沙丘、滑雪場,還有迪士尼樂園、環球影城主題樂園,想玩什麼只需開 2 小時的車。但我不是滿足於頓頓都吃同一種美食的那種人。」

他的經歷也的確豐富,在星巴克打過工、在伊拉克做過空降兵、在英國石油公司和美國康菲公司做過焊工、在加州州立大學讀過歷史和商科、在阿富汗給黑水國際做僱傭兵。「陸軍第 75 團第 2 營」,他有些驕傲地說。

Roland 是五道口酒吧一帶的常客。他對這些酒吧並不滿意,認為它們除了名字不同以外沒有太大區別。喝剩的空杯子經常無人清理;音樂沒什麼變化,聽上去高達 120 分貝;工作人員薪水低,服務差;酒水也沒什麼變化,更無法確認真假。Roland 曾經試圖反映這些問題,不過似乎無人在意。

籌備近半年後,Level-up 開業了。空間不大,只有 80 平米,高峰期也只可容納 30 - 35 人,不過布置得很溫馨。有一個供應西式快餐的小廚房,6 台電視機,配備了各式遊戲操作設備——Xbox360、Xbox1、PS3、PS4、Wii、Wilu、Nintendo 64。出乎創始人們的意料,除了外國人,Level-up 也吸引了一些喜歡玩遊戲的中國年輕人。Roland 形容顧客們中「時不時會有些奇葩,但每個人都有點怪癖的不是嗎?」

短暫的三個月經營期內經歷的困擾,讓 Chris 和 Roland 十分困惑。房東和警方時不時會提出暫停營業或縮短營業時間的要求。Chris 記得「一帶一路」會議期間,五道口一帶的酒吧和餐廳曾被要求在下午五六點之後關門。在那之後,Level-up 的生意好過一段時間,尤其是周末晚上。但 Propaganda 和 La Bamba 等酒吧的保安也混進了人群來拍照。數周后,房東不願再出租,Level-up 隨即關門。

Chris 原本打算在五道口另找一個地方重新開業,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要麼房租太貴,要麼位置太偏。另一方面,五道口消防檢查及人流管制、三里屯臟街關停、鼓樓「拆牆破洞」政策等消息,也令 Chris 也感到北京正在對夜生活進行管制。

關閉後,幾個合伙人中有的做了模特,有的轉而從事網路設計,還有一個去了不孕不育醫院工作。

去年 12 月,Chris 搬回了美國,不打算再回中國長居。

Roland 不再去五道口喝酒了,換到了三里屯、望京或北新橋。他還在平谷附近找到塊地,開設了一所青少年戶外生存培訓中心。從 Level-up 的經營經歷中,Roland 了解到在中國做生意積累「關係」的重要性,但仍然沒想明白為什麼財經東路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酒吧們」何以能生意興旺,暫時將其歸因為「有錢」(fat wallet)以及「北京並不歡迎外國人做生意」。

不過他無法忘懷五道口這段經歷帶給他的成就感。走在路上,仍然有人會打招呼問他:「你不是那個開過一家遊戲酒吧的傢伙嗎?你們為什麼關門了?」

他仍然相信,換一種生意就能在北京活下去。

我,王謝,凌晨四點的海底撈

一周後,我告訴王謝我是記者。一周以前,他在 Dopamine 門口遇到我時,還以為我會是他當天的意外收穫。那時已經凌晨 4 點了。

按王謝自己的描述,他不大愁錢的事,主業是在天貓上賣耳機,「Sony 在中國區的第二大代理商」。除了主業,王謝平常頭腦靈活也有野心,做過「局頭」,一次賺一千回扣,為此連續去五道口玩了 20 多天。這是份苦差事,為了掙回頭客,得把人照顧好,眼見著要喝大了得攔一攔,喝高了得出車錢安全送回去。因為覺得太累,現在他換了份差事,號稱要去炒比特幣了。

實際情況可能沒有這麼樂觀。日子看起來也不像他說的那樣舒適。為了多博得女孩子青睞,他還是要借著表弟的奧迪 Q7 來開。只去 Dopamine 的原因,也是因為認識人,可以免費喝酒。

我們認識的那個凌晨四點,是他無數個在五道口混酒喝的日子裡很平常的一個。這一晚,王謝只加上了三個女孩的微信,但沒帶走任何一個。表弟和同來的「海哥」也沒什麼收穫。不過即使加了好友,也不意味著會有什麼結果。

那個晚上我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在酒吧門口。他考慮了兩三秒,然後說:「我們去吃飯,你一起嗎?」

收到肯定的回復後,王謝顯得有些驚喜,一行人徑直朝海底撈開去。表弟找借口先回了家,開走了 Q7。也許為了「撐面子」,王謝和海哥特地要了個包房。菜只隨意點了五盤:牛肉、豆皮、土豆片、茼蒿、金針菇。然後又要了 6 瓶雪花啤酒——他覺得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王謝去五道口,是為了喝酒,也是為了姑娘。

內蒙古人王謝從中國地質大學畢業快 6 年,現在他和母親租住在亦庄一個幾十平米的出租屋裡。母親不催婚,也不過問他帶回去無數個姑娘,「自己都養不活,現在養個媳婦多貴啊」。

這些信息都是一周後我們在亦庄再度見面的時候說起來的。我跟王謝說明了身份,約他再聊一下他的人生。那個早晨在海底撈喝完酒,我堅持回家,他的希望落空。接下來兩天他又在五道口混了兩天,花了好一陣工夫才想起來我是誰。

「跟誰聊不是聊啊,喝點酒跟你透露的更多,是不是?咔,酒一上來,還想聊點啥?妹妹。」王謝對記者採訪倒不顯得驚訝,反而覺得挺高興,同時詢問我為什麼沒帶攝像師,以為可以上電視。

(*文中人物為化名。)

題圖及內文配圖攝影:王穗/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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