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罹患癌症，是種怎樣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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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2017年）4月，公公查出肺癌晚期且已經腦擴散。全家人一下子懵完，太突然。

一年前的春節，我們一起逛街給公公買衣服，試了很多件都不合適，我們都笑他實在太壯、身板很能藏肉。

兩個月前，我們一起去了海邊，雖然公公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但海邊應該是第一次去，他玩的很開心，也覺得椒鹽蝦特別合他的胃口。

從海邊遊玩結束回老家後，他照例經營打理他的五金店生意，閑暇之餘會跟一輩子的老友街坊們扯扯閑篇。後來有幾次打來電話，說起胸口附近有隱痛，我們要他去醫院檢查、注意休息之類的，並沒有太當一回事，用婆婆的話說，「這麼多年了，你爸小病沒斷過，三天兩頭感冒咳嗽痛風等等」。

但這一次，不是小病！

醫院換了好幾個，驗血、X光、增強CT、核磁共振等等，全身上下都檢查了個遍，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多月，終於確診——肺癌晚期、而且是惡性程度最高的小細胞癌，伴有腦擴散。

我記得那天中午，確診病因的電話打來，老公一下子就哭了，他語無倫次地說「他還那麼年輕……他要走了，我媽怎麼辦……」

後來小孩哭鬧，我抱回房間哄睡，不一會兒，客廳再次傳來老公的抽泣、接著是非常克制地嚎啕大哭，那是一種想刻意壓制不出聲、無奈悲傷那麼大的情緒宣洩。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我從沒見他如此難過的樣子。

醫院會診的結果是建議放棄治療，對病人進行「臨終關懷」，至於公公剩下的時間，少則一兩月、多則一年多，因人而異。

這裡，我們是有過糾結與掙扎的。首先，我們要不要對他隱瞞實際病情；其次，我們要不要聽從醫院放棄治療的建議。

最終就是，我們只是告訴他長了一個腫瘤，至於已經沒有治療必要以及時日不多等信息則隱瞞下來；並給他再次換了醫院、轉院至省會醫療條件最好的腫瘤醫院。

2

從此，公公開始長達一年的化療放療。這期間，老公開始了醫院-公司兩點一線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跑醫院，有時工作太忙實在請不到假，就利用中午唯一的午休時間去醫院，七八月的南寧，熱成狗，為了不堵車，經常騎著一輛方便自由穿梭的破電驢每天來來回回暴晒一兩個小時；碰上紅綠燈，趕緊抓住機會打個盹眯會眼睛……我印象中的翩翩少年，再也回不去了，一下子成了鬍子拉碴、疲於奔命的中年油膩男。

至於化療放療以及一些併發症對公公造成的痛苦，不想贅述。有好幾次，我們都以為他會在化療的病床上挺不過去。所幸，他都撐住了！

好在每一次放化療都見成效，腫瘤面積在逐漸縮小。主治醫生說，像公公這種病情，如此良好的治療效果在臨床上算是少見的。老公很開心，覺得被幸運之神眷顧了。

臨近陽曆新年，公公也迎來了治療療程里的最後一次化療，隨後的全面身體檢查結果讓我們所有人非常欣慰————腦部的腫瘤已經消失、肺部還有一點點有待自行消散，保持吃藥，注意休息，以後每隔三個月複查一次就行了。我們慶幸沒有放棄治療。

春節到了，我們過了一個團圓年。可能是大病正愈階段，公公的精氣神一直沒有恢復過來、人明顯消瘦、胃口也明顯不行。這讓我們隱隱不安。

很快三個月到了，公公返回醫院複查，重點檢查肺部和腦部的腫瘤消散情況。結果依舊良好，沒有複發的跡象。

就在我們認為公公的病情終於算是得到了有效控制、可以緩口氣的時候，情況突然急轉直下，壓在我們心頭的定時炸彈還是爆炸了——複查後過了一個星期，公公的背部腰部突然疼痛難忍，一檢查，被告知癌細胞已經擴散至骨髓，與此同時，公公很快癱瘓了。

癌細胞擴散的如此之快，讓人始料不及，醫院嘗試進行了一次「搶救性化療」。這次化療沒有能改變什麼。醫生建議出院，再次走到「臨終關懷」這一步。臨出院，醫生跟老公說「你父親能多活一年多，已經算奇蹟了。」

出院回了老家的公公，身上插著尿管，每天靠止痛藥止痛，大部分時間躺在床上、偶爾坐輪椅出門晒晒太陽，長期的放化療折磨以及不想進食，已經讓他皮包骨了，意識還是清醒的、能開口說話，但他盡量很少說話了，因為沒有力氣開口，偶爾會定定看著。

後來，止痛藥給藥劑量與頻率不斷加大。

後來，意識開始模糊起來，吐字開始不清晰了。

再後來的一天，婆婆突然在家庭微信群里說「你們的老爸今天胃口變好了，一頓吃了半把米的粥」。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吧，我跟老公說，公公可能時日不多了。

老公又開始有意排開工作、計劃騰出多一點時間再一次回家陪伴公公。

計劃趕不上變化。

5月末的一個星期五早晨，老家通知我們速回！

一路上，老公在電話里不停叮囑守在公公身邊的大哥「一定要喊住爸爸，不要他走，等我回家」。

中午一點多，回老家的高速行程才過半，大哥打來電話告知「走了！」老公出乎意料地平靜。

過了十幾分鐘，老公打電話給一位親戚「我爸爸走了，你能來送他最後一程嗎？」說著說著便已泣不成聲。

等我們趕回家的時候，公公已經收殮入棺。他安詳地躺在那裡，瘦削的臉頰已經完全脫相，老公一下紅了眼眶，大聲喊著「爸爸，老包回來了……」

聽姑姑們說，公公臨走前，一直蹬腿扭頭、眼睛試圖望著某個方向，姑姑們說公公是在等他的小兒子、也就是我的老公，可惜最終也沒能等到。加之姑姑們繪聲繪色的描述，這可能會成為我的老公心底久久難以釋懷的痛。

公公的後事處理的隆重而簡約。出殯後的當天下午，老公跟我說，「我還是很想念爸爸」。

3

公公婆婆在我的印象中，都是健壯、精幹的人，因為癌症，公公變得柴毀骨立直至在疼痛折磨中一點點逝去生命，婆婆完全老態龍鍾、眼裡失去光芒。

有人說公公多活出來的一年、毫無生命質量和尊嚴可言，還不如從一開始就選擇放棄。在癌症面前，做子女的無論做出什麼選擇，留下的都會是無盡遺憾，只能說從心出發、儘可能讓遺憾少一些，這也並非簡單意義上的「出錢買心安」，畢竟公公從始自終都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生渴望以及勇敢與堅強。

癌症對一個家庭的拖累和打擊，非親歷者不能想像，哪怕從一開始我們已經接受無法治癒的事實、以及預想到了人財兩失的結局。「任何一個方向都是黑暗」，除了金錢和體力上的消耗，這更像是一場精神煉獄。無論多麼美好的生命，都會被一點點剝去並在親人們面前撕的粉碎；面對長時間的煎熬，我們也經歷著艱難的情感調整，婆婆未曾沒有悲憤地想著這一切何時才是個頭。公公走了，終於讓這悲傷得以告一段落、也讓我們桎梏已久的精神放下枷鎖。

人都是很懶的，大部分人都需要一個契機才會去認真思考生命和死亡。這段猶如鈍刀子割肉的經歷，讓我們每個親歷者在內心深處經歷了一場變革，改變了我們對生活的一些看法，具體是什麼，我說不清楚，此刻，在我耳邊回蕩的是一句TVB經典台詞「吶，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

串串同學（以前叫「小嫂子」）

人民婦女的吐槽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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