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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朴民:戰國七雄的戰略地緣形勢

戰國時期,華夏民族的活動範圍西起渭水流域,東至黃河下游,南到長江中下游流域,北達薊遼地區,在這廣闊的地域上,並立著秦、楚、趙、齊、魏、韓、燕等七個諸侯大國,此外,還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存在著宋、魯、趙、周等次要諸侯國。這些大小諸侯國還分別形成了四個大的文化類型,即:三晉文化、荊楚文化、燕齊文化、鄒魯文化,而以三晉文化為主導。由於周、宋、魯等小國對當時戰略格局的演變沒有太大的影響,所以我們分析論述戰國時期的兵要地理,當以七雄為具體的對象。

一流與准一流

戰國七雄中,以秦、楚、齊為頭等強國。秦是所謂的「虎狼之國」,「有吞天下之心」(《戰國策·楚策一》)。楚國的實力也很可觀,「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交爭,其勢不兩立」(同上),有「橫成則秦帝,縱成則楚王」之說。齊國自西周以來始終為東方大國,戰國中期更一躍而為第一流強國,史稱齊湣王為東帝、秦昭王為西帝即是證明。魏與趙為第二等強國,「魏王擁土千里,帶甲三十六萬」,「秦王恐之,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戰國策·齊策五》)。至於趙國,則是「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強於趙」(《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其不同的是,魏國強盛於戰國之初,趙國崛起於戰國中後期。韓與燕相對較為弱小,史稱韓國的戰略地位是「今天下散而事秦,則韓最輕矣;天下合而離秦,則韓最弱矣」(《戰國策·韓策三》)。又稱燕國「燕固弱國,不足畏也」(《戰國策·趙策二》)。均說明韓、燕在七雄競爭中處於軟弱無力的境地。

「執牛耳」的超一流強國:秦國。

秦是春秋四強之一,據有今陝西省大部和甘肅省一部,即東距黃河桃林、崤函之塞,南接秦嶺,西依隴山,北抵平涼、涇川附近。但由於強晉在崤函一帶設防,扼其咽喉,使其長期無法東出逐鹿中原,「秦僻在雍州,不與中國諸侯之會盟,夷翟遇之」(《史記》卷五《秦本紀》)。

秦孝公與商鞅

然而,到了戰國,歷史為秦國提供了新的機遇,強晉分裂為魏、韓、趙三國,力量大大削弱,秦國遂把握時機,重新啟動東進的戰略。而秦孝公任用商鞅進行變法,開阡陌,廢井田,致力耕戰,推行「尚首功」的政策,遂使秦國迅速強盛起來,為秦國奪得山東六國的戰略優勢,並進而兼并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此基礎上秦國又實施連橫策略以破合縱聯盟、遠交近攻等一系列正確的策略方針,為達到其戰略目標開闢了道路。至戰國中期,秦國的實力已儼然駕乎山東任何一國之上:「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險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匹,積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明以嚴,將智以武,雖無出甲,席捲常山之險,必折天下之脊,天下有後服者先亡」(《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尤其是秦國的民風尚武樂戰,驍勇強悍,「怯於私鬥而勇於公仇」,所以秦國的軍隊戰鬥力在七雄中為最強,「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荀子·議兵》);「秦性強,其地險,其政嚴,其賞罰信,其人不讓,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戰」(《吳子·料敵》)。這樣的軍隊在作戰中自然是所向披靡,攻守皆宜了:「山東之士披甲蒙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夫秦卒與山東之卒,猶孟賁之與怯夫;以重力相壓,猶烏獲之與嬰兒」(《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

秦國戰略優勢地位的確定,是與其兵要地理環境優越相密切聯繫的。班固嘗云:「秦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居什六」(《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特別是秦統治中心關中地區的地理條件更是十分優越,它作為四塞之地,「帶山阻河,地勢便利」,處於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有利地位,佔有了它,對敵便擁有主動和行動的自由。兼之它土地肥饒,水利灌溉系統發達,特產豐富,「號稱陸海,為九州膏腴」,「沃野千里,民以富饒」(《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能夠支持長期的戰爭活動,故一直成為秦國實施兼并統一戰略的有力保障。

值得注意的是,秦國長期貫徹拓土開疆,擴展戰略縱深,鞏固戰略後方,爭奪戰略要樞的方針,先後攻佔河西、上郡、陝等地,完全控制黃河天險與崤函要塞,向南滅亡巴蜀,奪取漢中,向西北攻滅義渠,並進而佔領黔中、陶邑、南陽、河內等戰略要地,幾乎將主要的兵家必爭的戰略形勝地區大部分都劃入了自己的疆域,進一步佔有了地理環境上的優勢,為展開席捲天下、統一六國的戰略行動創造了非常有利的條件。用蘇秦的話說,就是「秦四塞之國,被山帶渭,東有關河,西有漢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馬,此天府也。以秦士民之眾,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稱帝而治」(《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

「縱則楚王」的楚國

楚國在戰國七雄中疆域最大,全盛時其地奄有今湖北、湖南、安徽三省之全部以及貴州、陝西、河南、山東、江蘇之一部。楚文化滋生於江漢流域,具有其獨特的風格,很少受周禮傳統文化的束縛,故自其立國以來,始終以兼并小國、逐鹿中原為戰略上的根本選擇,並取得了重大的成果,成為能與秦國相全面抗衡的唯一強國:「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強則秦弱,秦強則楚弱,其勢不兩立」(同上)。在戰國時期,楚國扮演了合縱抗秦之中堅的角色,曾多次出面組織合縱陣線,扼制秦國咄咄逼人的進攻勢頭。

楚國之所以能發揮這樣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是和它地大物博、人口眾庶、軍力充足、兵要地理條件有利直接相關的。眾所周知,在戰國大部分時間裡,楚國的統治中心在郢(今湖北江陵),它地處南北中樞,北據漢沔,襟帶江湖,東連吳會,西通巴蜀,遠接陝秦,且內阻山河之險,易守難攻。故蘇秦有云:「楚,天下之強國也;王(指楚威王),天下之賢王也。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陘塞、郇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同上)。

春秋列國圖

然而,楚國在地緣戰略上的優勢,卻隨著其政治的腐朽、外交的失敗而漸漸消磨殆盡。在戰國時期,楚國舊的宗族貴族勢力始終強盛,政治黑暗,吏治腐敗,上下離心,民怨沸騰,除了楚悼王任用吳起進行改革,稍有振作之外,楚國長期走下坡路,直到走向滅亡。對此,秦將白起曾有準確的分析:「楚王恃其國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諂諛用事,良臣斥疏,百姓心離,城池不修,既無良臣,又無守備」(《戰國策·魏策一》)。吳起也指出楚軍的弱點:「楚性弱,其地廣,其政騷,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吳子·料敵》)。尤為致命的是,楚國在外交事務上也屢犯錯誤,雖然組織和參加合縱抗秦,卻往往瞻前顧後、虎頭蛇尾,沒有能真心全力以赴。又聽信縱橫家張儀之言,企圖與秦國約為「兄弟之國」,輕率地「閉關絕約於齊」,瓦解了與齊國的戰略同盟,終陷於孤立挨打的處境。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楚國地雖廣,人雖眾,兵雖多,地理環境雖優越,也不能不江河日下,危亡必至了。等到秦國據有漢中、巴蜀、黔中之地,「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對楚國形成兩路夾擊之勢後,楚國就大勢盡去,只能坐以待亡了。

東方領袖齊國

戰國中期,齊威王發憤圖強,改革吏治,任用鄒忌、田忌、孫臏等賢能之士,發展農業生產,增強軍事實力,在戰國七雄中嶄露頭角,「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眾,兵強士勇」(《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及至宣王、湣王之世,「齊之強,天下不能當」(《戰國策·齊策一》)。短短近百年內,齊國先後大破魏軍於桂陵和馬陵,終結了魏國的霸權;伐燕滅宋,張揚齊國聲威於天下,左右著當時的戰略局勢,齊國進入了國勢最鼎盛的階段,「齊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如雷霆,解如風雨」(《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但是到了樂毅率五國聯軍伐齊之後,齊雖憑藉田單即墨保衛戰的勝利而免於覆滅,但實力已受根本性的損傷,難以重振雄風,更無法對戰國歷史的進程施加決定性的影響了。

齊威王(公元前378年——公元前320年)

齊國在戰國期間的興衰存亡,固然與其政治的得失、軍事的成敗、經濟的利弊、外交的正誤直接有關,但也不能不看到地理環境、民風習俗所起的作用,換言之,在齊國所選擇的基本國策、所制定的軍事戰略或外交鬥爭方針的背後,蘊含有齊國特定的地理環境以及民風習俗的深層次因素。

齊國擅有漁鹽之利,農業發達,工商業繁榮,民眾生活比較富裕,這一點司馬遷在其《史記·貨殖列傳》中曾有概括的描述:「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臨淄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於眾斗,勇於持刺。」優裕的生活環境,使得齊國民眾不樂意於耕戰,這直接導致齊國軍隊戰鬥力不強,所謂「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荀子·議兵》);「夫齊性剛,其國富,君臣驕奢而簡於細民,其政寬而祿不均,一陳兩心,前重後輕,故(齊陣)重而不堅」(《吳子·料敵》)云云,正反映了齊軍缺乏戰鬥力的特點。

從戰略地理環境來看,齊國處於中原爭戰之地的邊緣,既可西進,雄霸諸侯;亦可退守,固據山川形勢,自成格局。即如古人所云:「濟清河濁,足以為限,背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懸隔千里之外」(《讀史方輿紀要》卷三十)。在較長的時間裡,強秦的兵鋒對齊國並不構成太大的威脅,齊國自能御土自守,南面稱孤,「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衛陽晉之道,徑乎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猲,驕矜而不敢進,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但是正由於齊國擁有「懸隔千里之外」的兵要地理環境,它遂喪失了主動進攻的積極態度,在強秦面前,甘於做「自守之國」,不受兵達四十餘年,到了戰國末年,更朝秦輸誠,坐視秦國連年攻打三晉以及楚、燕,使得秦能夠逐一滅掉五國。五國既亡,秦軍大舉伐齊,兵入臨淄,齊終於未能逃脫徹底覆滅的命運。

陷入「四戰之地」泥淖而難以自拔的魏國

魏國是從晉國分裂出來的一個諸侯國。地方千里,經濟發達,「南有鴻溝、陳、許、郾、昆陽、召陵、舞陽、新都、新郪 ,東有淮、潁、煮棗、無胥,西有長城之界,北有河外、卷、衍、酸棗,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舍廬廡,曾無所芻牧。人民之眾,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絕,輷輷殷殷,若有三軍之眾」(《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魏文侯在位時,禮賢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等儒家人物,重用吳起、李悝、西門豹等才能之士,實行改革,富國強兵,先後伐秦、攻打中山。使魏國在戰國初年率先崛起,稱霸中原。傳至其孫魏惠王時,魏國勢力達到極盛,史稱「梁君伐楚勝齊,制趙、韓之兵,驅十二諸侯以朝天子於孟津」(《戰國策·秦策五》),就是魏國強盛,號令諸侯的具體寫照。魏國的軍隊數量龐大、戰鬥力強勁,在當時也是遐邇聞名,僅吳起為西河守期間,魏軍在吳起統率下,「與諸侯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余則鈞解,闢土四面,拓地千里」(《吳子·圖國》)。故世人有云:「魏,天下之強國也。」

然而,從兵要地理環境角度考察,魏國的處境十分不利。它生存空間比較狹窄,戰略迴旋餘地局促,這主要表現為其地四通八達,多面受敵,無險要可供守御,為兵家所必爭,在戰略上陷於內線作戰的被動局面,這一點張儀曾有扼要的評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過三十萬。地四平,諸侯四通輻輳,無名山大川之限。從鄭至梁二百餘里,車馳人走,不待力而至。梁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卒戍四方,守亭鄣者不下十萬。梁之地勢,固戰場也。梁南與楚而不與齊,則齊攻其東;東與齊而不與趙,則趙攻其北;不合與韓,則韓攻其西;不親於楚,則楚攻其南。此所謂四分五裂之道也」(《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張儀所言,雖或有誇張之處,但基本上是準確的。

魏國的這一地理形勢特點,決定它只能成為兼并戰爭的主戰場,兵連禍結,內外交困,以致嚴重限制了其經濟發展、政治穩定和軍事強盛,加上它選擇了錯誤的四面出擊戰略方針,導致河西之地失守於秦,桂陵、馬陵之戰慘敗於齊,更加加速了其由盛轉衰的步伐。

令天下忌憚的北方強國:趙國

趙國亦是從晉國分裂出來的諸侯國。其疆域,北鄰林胡、樓煩,東北與燕、東胡接界,東與中山、齊為鄰,南與衛、魏、韓交錯,西亦與魏、韓毗連。趙建國伊始,趙烈侯即任用牛畜、荀欣、徐趙、公仲等賢能之士,初行改革,國內稱治。趙武靈王在位時,更推行胡服騎射為標誌的大規模改革,使國家實力迅速增強,取得了攻滅中山,北逐樓煩、東胡的重大勝利,成為七雄中後起的強國,「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如趙強。趙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戰國策·趙策二》)。趙國強盛之後,多次充當合縱抗秦的首領,成為抵抗秦國東進的頭號對手,「收率天下以賓(擯)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關十五年」(《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

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

趙國能夠支撐戰國後期抗秦大局,同樣是與其民風習俗與兵要地理環境相聯繫的。趙地居北,「地薄人眾」,其民風「丈夫相聚遊戲,悲歌亢慨」,「矜誇功名,報仇過直」,「好氣為奸,不事農商,自全晉時,已患其剽悍,而武靈王又益厲之」,「其民鄙朴,少禮文,好射獵」(《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總之其特點是「號為難治」。這樣的民風,決定了趙國的軍隊擁有十分強大的戰鬥力,造就了廉頗、李牧、趙奢等一代名將,從而在兼并戰爭中戰勝攻取、拓土開疆。就兵要地理環境而言,趙國也處於有利的位置,「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戰國策·趙策二》),居高臨下,難攻易守。

秦國對趙國的強盛和抗秦威脅是心中有數的,它看到「天下之士,眾縱相聚於趙,而欲攻秦」(《戰國策·秦策三》),是自己兼并天下的巨大障礙,所以必然要以趙國為新的主要打擊對象。於是它適時改變出豫西通道以東進的戰略方針,改由出晉南豫北通道以攻擊趙國,它先是「舉安邑而塞女戟,韓之太原絕;下軹道、南陽、高,伐魏絕韓,包二周,即趙自消爍矣」(《戰國策·趙策二》),對趙構成戰略包圍之勢,「斷趙之右臂」。待時機成熟後,又直接給趙國以凌厲的打擊。趙雖利用地勢之便,且殊死抗衡,也曾取得過閼與之戰等勝利,但終因實力不逮,攻守異勢,而處於戰略被動的境地,長平一戰,趙軍主力悉被殲滅,其亡國絕祚,也就指日可待了。地理形勢之勝,終竟未能挽救趙國。

弱勢的雄強:韓國

韓國作為三晉之一,在戰國七雄中國力較為薄弱,地瘠民貧,又四戰之地,處境極為艱難。張儀嘗言:「韓地險惡山居,五穀所生,非菽而麥,民之食大抵菽飯藿羹。一歲不收,民不厭糟糠。地不過九百里,無二歲之食」(《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應該說,這是符合韓國實際情況的描述。

然而韓國的兵要地理環境也有其優長之處,其疆域雖然不廣,但是「北有鞏、成皋之固,西有宜陽、商阪之塞,東有宛、穰、洧水,南有陘山,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形勢亦堪稱險要。尤其是韓國的兵器馳名天下,「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其劍戟)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當敵則斬堅甲鐵幕」(同上)。其軍隊的戰鬥力也隨之而非常強勁,「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同上)。加上韓昭侯在位時,曾任用申不害進行改革,「內修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強,無侵韓者」(《史記》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

地理環境的有利條件,兼之其他因素,使韓國能夠在七雄爭戰中堅持很長一段時間,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蹟了。然而,韓國畢竟弱小,暫時的抗爭並不能改變日益削弱的趨勢。等到秦軍一旦「下甲據宜陽,斷韓之上土,東取成皋、滎陽」(《史記》卷七十《張儀列傳》),割裂韓國為兩部,韓國所剩下的唯有坐以待斃而已。

中原逐鹿的攪局者:燕國

燕國都薊(今北京市西南),其疆域「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在春秋時期,燕僻處中原北陲,其戰略地位並不顯得十分重要。進入戰國後,燕國真正開始崛起,與秦楚等六國並驅而爭先,「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車六百乘,騎六千匹,粟支數年。南有碣石、雁門之饒,北有棗栗之利,民雖不佃作而足於棗栗矣。此所謂天府者也」(同上)。尤其是燕昭王任用樂毅五路伐齊,大獲全勝,更使燕國聲威遠播,震動諸侯。

但是燕國畢竟是戰國七雄中最弱小的一國,其軍隊的戰鬥力從總體上說也不算強,「燕性愨,其民慎,好勇義,寡詐謀,故守而不走」(《吳子·料敵》)。它得以後亡,主要原因是僻在邊陲,遠離強秦的兵鋒,兵要地理環境對其生存有利。對秦國來說,其主要的打擊目標是三晉和楚國;而對山東諸國來說,其當務之急,也是設法與強秦抗衡,僻處北方的燕國並不是它們的攻擊對象,這誠如蘇秦所言,「夫燕之所以不犯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矣……且夫秦之攻燕也,逾雲中、九原,過代、上谷,彌地數千里,雖得燕城,秦計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史記》卷六十九《蘇秦列傳》)。燕國正是憑藉這一有利的兵要地理形勢,在強國的爭戰夾縫中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然而一旦秦國滅亡了三晉,燕國便水到渠成變為秦國刀俎上的魚肉。

(本文為黃朴民教授專欄文章,文章版權歸屬本賬號,圖片源於網路,合作、轉載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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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黃朴民,男, 1958年生於浙江紹興市,1978年至1985年就讀於杭州大學(今浙江大學)歷史系,獲歷史學學士、碩士學位,1988年獲歷史學博士學位(山東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文化網路傳播研究會會長、中國史學會理事、董仲舒研究會副會長、中國人民大學校學術委員會委員、中國孫子兵法研究會常務理事等。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思想史、中國軍事史。

代表性專著有:《春秋軍事史》、《天人合一:董仲舒與兩漢儒學思潮》、《先秦兩漢兵學文化研究》、《孫子評傳》、《何休評傳》、《大一統:中國歷代統一戰略研究》、《道德經講解》、《孫子兵法解讀》、《黃朴民解讀論語》、《刀劍書寫的永恆:中國傳統軍事文化散論》、《大寫的歷史》(系列三種)等;曾在《歷史研究》、《中國史研究》、《文史》、《文獻》、《學術月刊》、《中華文史論叢》等海內外各類刊物發表學術論文二百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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