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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起三落,我的18年學霸學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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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ihu.com/question/25023733/answer/57275132

明天高考,老王果斷放出此文,今天只放這一篇,因為太精彩了,作者的經歷無論如果你都似曾相識。

老王還在激動中…

01

我出生在一個大城市的小康家庭中,和父母,祖父母生活在一起。

祖父是畫家,祖母當過老師和記者,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一個讀書破萬卷的雜誌編輯,也算是一個書香門第了。

他們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善良,正派,慈愛。

最主要的是,他們對我無一不有著難得的開明與無私。我曾經看過不少我小時候的相冊,看到我和爺爺奶奶在廳里玩玩具的,在花園和草坪打滾的,在父親任教的那所大學的圖書館看書的,去那所大學的體育館跑步游泳的,去名山大川上觀光的…總之,我一直以為世界上沒有「完美」二字,但我實在無法找出我童年在幸福的方面,有什麼不完美之處。

而真正錦上添花的是,他們發現我天賦異稟。

他們發現報紙上所有的智力問答,除了需要知識儲備的(如答一省的省會)之外,我都可以在五秒鐘內說出答案;

母親帶我看《三字經》,讀一行後蓋住複述,然後繼續讀下一行蓋住複述…從頭到尾一遍下來,我竟可以把整本書分毫不差地背完。那時的我總感覺頭腦無比清明,以至於思維沒有一絲雜質,只要我願意記住一個信息,這個信息就總能形成特別持久的印記。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於是,她就用這樣的方式在我腦袋裡裝了《三字經》,《百家姓》,《唐詩宋詞三百首》等等…

在五歲之前,這些經典的鋪墊,已深埋在了我的腦海中。

憑藉這種過目不忘帶來的積累,和爺爺一起出去吃飯時,他便向人介紹我,然後就是我的表演時間,然後就是驚訝,掌聲和誇讚。

進了幼兒園,我就成了老師最寵愛,同學最崇拜的天才兒童。

當時入學有個智力測驗,結果好像是我的智商超過了量表的最大值,好像是160+。(註:這只是一個模糊的記憶,我只記得是超過了某個最大值,也可能是140+或 150+,不過記得清晰的是當時有一個老師想拿我當超常兒童的案例寫論文,後來由於我沉迷遊戲的緣故,那篇論文夭折了)

父母不和沒經歷過,我的父母幾乎從不吵架,而且煙酒不沾,每次他們發生爭執,都是我興奮地看戲的節日,可惜總是爭不過十分鐘;

家庭貧困沒經歷過,我的家庭算是小康,衣食無憂;

疾病纏身沒經歷過,我從小健康得連感冒都一兩年才一次,體育項目從來是冠軍(後來由於長期從來不鍛煉就變成墊底了);

相貌不佳沒經歷過,我小時候萌得人見人愛;

親人離世沒經歷過,四個親人健康得不得了,父親60多的時候頭髮全黑,祖父活到101歲才壽終正寢;

茶飯不思沒經歷過,我從不挑食,什麼都愛吃,每到飯點感覺就跟過節一樣,而且怎麼吃都不胖;

悲觀厭學沒經歷過,那時我經常花時間在上課時心算萬位加減法,思考世界的本源…

出生在省會城市的市中心,享受著最幸福的時光,接受著最優質的教育,萬千寵愛在一身。

童年時的許多經歷:悠遊地躺在陽光下的草坪上,踏著體育館邊枯黃的落葉,在火車窗邊上痴痴地看窗外的群山,騎著父親的肩膀登上雲霧繚繞的山頂…至今都是我有生以來最美好的回憶。

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從小無處擔憂的我只好變得多愁善感了——小小年紀就文藝得不行,動不動就感傷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和那以後十幾年的對比吧,我甚至到現在都對一些有破舊感的事物——雨後的舊小巷,夕陽下的老工房,破舊的自行車,昏暗的天空,乾裂的泥牆,情有獨鍾。

也許是因為那勾起了那個時代的回憶所致。

一個天堂般的童年,順利得可怕。

然後我就發現,太順利的經歷,是受詛咒的。

02

和大多數墮落的青少年一樣,網癮一般都是罪魁禍首。

五歲那年,家裡弄了台電腦,於是我就走上了很多人走過的老路:玩小遊戲——玩大遊戲;

玩一會——玩一整天。

於是在一年之中,我的平均每日遊戲時長是12小時。

基本除了吃飯睡覺都在電腦前度過了。

眾所周知,那是一種極其強烈,極其直接的感官刺激。

因為在玩遊戲的時候,你得知有遊戲就快樂;

不玩的時候,你又得知離開遊戲就痛苦——在這種前拉後推的單調刺激下,遊戲在我價值觀中的份額就慢慢膨脹得無以復加,親情,友情,紀律,修養什麼的通通要靠邊站。

於是,在這一年之內,我突然性情大變,幾乎每天都找借口請假不上學,不過由於父母的溺愛,居然成功了;

即使是上學,也只是整天跟人搶玩具,然後打架鬧事。

腦子裡也不想什麼加減法了,而是馬里奧怎樣通關,是怎樣放泡泡效率更高。

遊戲中的情景在我腦海中千萬次地被模擬,而我則從中獲取快感。

就這樣,我的大腦被塑造成了一個打遊戲的簡單機器。

一切阻擋我打遊戲的東西都要予以排斥和消滅。

電子遊戲這種東西,本質上是通過極高的刺激水平來讓人瘋狂追逐遊戲目標的陷阱。

此時,其他所有的事情,包括別人的感受,在遊戲的極高刺激面前都是那麼不值一提。

於是很多時候,一個平時正常的人,打起遊戲陷得深了,就會變得脾氣暴躁,不通情理。

所以,我就成功地成為了所有人最討厭的人,開始經常被人合起伙來欺負。

年幼的我當然無法理解,只好委屈得哭,所以在幼兒園最後的一年,我是哭過來的。

值得一提的是,畢業時又有一個智力測驗,

記得是100.

泯然眾人矣。

(這裡得解釋一下,很多人質疑這裡,說智商是穩定的,這沒錯。其實那個結果有好些原因,一是我在測試的時候已經處於黑白顛倒,滿腦子遊戲的狀態了,其實我後來的測試大概都有140左右;二是那時玩的遊戲都特別機械化,特弱智,所以塑造的是僵化的思維習慣,而智力和思維習慣是有一定關係的。)

03

接下來小學的前五年更為痛苦。

因為我幾乎從不寫作業,所以成績基本穩定在倒數前三,而我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玩遊戲和看各種垃圾網路小說上。

到了上課,就或是沒玩沒了地手舞足蹈,左手飛機右手導彈,砰地一聲撞在一起;或是和同桌聊天(按照他們的話說,是「騷擾」)。

由於幼兒園被欺負怕了,我再沒敢打架,倒是養成了懦弱膽怯的性格。顯然,越懦弱,便越受欺負。

當時班裡凡是有「四人幫」「五人組」什麼的,一看這人好欺負,於是最愛乾的事情就變成了欺負我。

上課問你借筆,你一答應,轉頭就告狀:

「老師,他騷擾我。」

他們乾的一切壞事,都異口同聲地說是我乾的,繪聲繪色,有理有據,理直氣壯,聲淚俱下,人物俱在,鐵證如山。

這種事情一多,我又成了全班所有同學孤立排斥的對象。

於是,欺負女生的是我,因為哪位女生碰到我就都要大哭大鬧;

掃地不積極的是我,因為值日的人一看我來就跑光了;

打架鬧事的是我,真相往往是四人幫們群毆我一頓然後說是XXX先打的;

上課吵鬧的是我,這個我承認;

作為罪大惡極的搗亂分子,我是被老師放學留下挨罵次數最多的人。越是欺負我,越是顯得正義。

到後來,我連忘帶紅領巾都是要挨揍的。

記得最初有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經常串門,四年級成績分水嶺後,他成績上去,我成績下來,他就成了四人幫的首領。

我想不通,我從來對別人善意相待,溫順得像只綿羊,從來不攻擊他人,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欺負你呢?

我認為,一個人在對方沒有惡意得罪自己的情況下還對他針對性地態度惡劣,歸根結底只有兩種原因。

一種是出於傲慢,一種是出於嫉妒。

出於傲慢:這個人成績差,不守紀律,不修邊幅,邋裡邋遢,上課還經常騷擾別人,天天被老師罵,很多壞事都是他乾的,我看不起他。

出於嫉妒: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差等生,成績雖然差,上課的時候卻竟然總能提出各種巧妙的解法,參加各種數學競賽都能拿獎,那什麼全級古詩文競賽竟然可以拿全校第一,在台上出盡風頭,豈有此理!

兩樣都佔盡了,不欺負你欺負誰。

於是,我這五年都是在數不勝數的侮辱和委屈中度過的,至於所謂尊嚴,根本無從談起。

班主任放學後留下我教訓的時候,一般都會找一個同學說:

「把XXX的書包拖過來。」

然後就真的拖過來了。

記得有一次我母親被誤診為腫瘤,然後老師在班會課上說:

「你看XXX,把他媽媽都氣出癌症了!」

然後全班同學都用難以置信和憤怒的眼神看著我。

於是班會變成了批鬥會。

終於,六年級開學,在一個成績很好的女生聽說班主任要讓她和我同桌以「幫扶」我,就哭了一晚上之後,班主任把我扔到了飛機位。

從沒有人坐過那個位置。

然而在那裡,我將迎來人生中的第一個轉折點。

04

一開學就換了一個數學老師,男,說話極大聲。

我在他的課上依舊玩左手飛機右手導彈的遊戲,就在他眼皮底下。

所以他把我推到牆上,用足以把人耳朵震聾的音量吼了我一通。

罵我也就罷了。

第一次被動手。

然後我那天是哭著回來的。

在這個時期,雖然憨厚的父親還是一幅樂呵呵的老實相,但母親每天都為我操心,她就又一次開導我了,意思就是說,你現在的遭遇說到底就是成績不好,先不要管其他的,把成績弄上去,沒人敢看不起你。

這種話她說過無數遍,在這時卻起了關鍵作用。

看看我現在的狀態吧。

成績最差,人緣最糟。

別人成群結隊地玩耍,我沒份,走過去就會被趕出來;

別人成績優秀,站在領獎台上被老師誇上整整十分鐘,而我只會被訓斥:「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曾經被所有人讚歎欣賞的光榮呢?

曾經沉浸在書本中的陶醉呢?

曾經草坪上的嬉戲,火車外的霧蒙蒙群山呢?那時的我,忽然覺得這些美好的意象那麼遙遠,在每天下午被罵到晚上時樓道里慘淡的燈光面前是那麼虛幻。

我在遊戲中依然縱橫江湖,玩帶排名的小遊戲基本都能排全網第一,大型競技網遊也鮮有敵手,但這又能怎樣呢?

《失樂園》中的魔鬼即使得到掌控整個地獄的權柄,也抵不上他懷念自己曾經是光明之子的悔恨。

真正的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毀給人看。

真正的痛苦,就是從天堂跌到地獄的感受。

何其殘忍。

噢,原來歸根結底是因為成績不好。

你成績不好,所有的罪名安在你頭上都會更方便:破壞紀律,目無尊長,態度惡劣,不熱愛集體,害群之馬…

05

從那個中午開始,我就開始了老套的劇情:發奮努力,卧薪嘗膽,盼望著我的努力向騎士衝鋒時長矛的全力一擊一樣,將所有委屈與不公徹底消滅。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因為我沒過一個星期就發現原來學習並非我所想像得困難。

在某種意義上,和正統接軌是快樂的,而不是我以往所認為的「屈服」。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

最後的一次畢業考試,我的成績是全校第一。

順利直升本校初中部。

小夥伴們都被驚呆了。我仍然記得他們那時的表情。

然而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那幾個四人幫依然嘗試各種拋誘餌,串口供,逮著我上課說一句話就拚命告狀,據他們說,反正本校的考試名額是老師決定的,他們要幹掉我的直升名額。

然後他們說:「嘿嘿,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

然後這回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是他們。

結束了。

畢業之後,各奔東西,那幾個四人幫五人組們基本都去了全市最差的初中,再見吧。

畢業的我滿懷希望地以為我的初中一定順風順水成績第一拿獎無數萬千寵愛在一身,卻不知道我那時的領悟實際上極其膚淺。

讓人重視一樣東西的最有效途徑就是讓你既體驗失去它的痛苦,又體驗得到它的快樂。

從那以後,我至少變為了一個重視學習的人,我已經知道學習有多重要了。

學習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直是第一位,從來都沒有變過。

當然,那時的思維還比較簡單,僅僅以為成績好即可解決一切問題。

我聽說過很多學習本來特別好,可以單日刷題十幾個鐘頭的學霸,一進入大學或進入社會就因為痴迷這個痴迷那個頓感學習毫無滋味的例子。我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所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學習。

之所以後來我能這麼輕而易舉地醒悟過來,然後發憤圖強,不僅是因為委屈和痛苦,還因為童年時那些學習,積極向上所代表的意象的召喚,群山,露水,詩歌,草地,古籍…都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附在了語文數學英語上——

所以,這是我給大家的第一個建議:

要讓孩子的心與學習無法割捨,就要讓他感受到學習真正的美感,讓他從小浸淫在一個朦朧的 ,夢幻般的美感的世界中,它成了我一生的原動力——你應當是一個正派的人,你不應當墮落。這種美感或來自文學經典,或來自古典音樂,或來自山水田園,而不是硬邦邦的單詞語法。總之,在幼年,要先讓孩子進入一個幸福的,充滿文化氣氛的世界中,再來談學習。只有這樣,孩子才能發自內心地將學習與幸福聯繫起來。 在一個善意的環境中成長的孩子,其根子不會差。

那些急功近利,從小給孩子高壓訓練,逼練鋼琴學跳舞背英語的虎媽狼爸們,未免太短視了。

06

剛進這所初中的重點班,正如我之前所期盼的那樣,一切順利。

幸運的是,我的女同桌竟然是全市選拔(另一種途徑,規模大多了)的全校第一。

剛剛解脫的我絕對不會想到,我的面前還有比以往慘烈十倍的痛苦在等著。

也絕對不會想到,我接下來幾年人生中的喜怒哀樂要和她有如此高的相關性。

她是班長兼學習委員,學號也正好是一班一號。

名不虛傳的是,剛開始的每次考試都是第一。

一副白皙清秀而又不失血氣的鵝蛋臉,小鹿般的眼睛,帶有一股清麗脫俗的靈氣。

一塵不染的白校服,馬尾加劉海的髮型。她喜歡在教室中看一節課書,在燈光下,她的劉海總能形成一條亮線。

全身每個細節都恰到好處的身材,完美得無可挑剔的面貌,冰雪聰明的氣質,溫軟婉轉的口音,活潑愛笑的性格,含蓄低垂的眉毛…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真的,這就是我當時的感受。

那時我還不知道"女神"這個詞,就算知道,我也一定會認為這樣的詞語用來形容她實在太庸俗。

或許見到她的第一面,全班男生就都不約而同地喜歡上她了吧。

我只能說那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女生。

但後來沒想到的是,這些優點居然還僅僅是冰山一角。

我想你肯定知道了。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個喜歡的人。

當然,那時僅僅是懵懵懂懂的初步暗戀,在兩年之後,我將陷入徹底的瘋狂。

在那之前打死我也不相信我能喜歡一個人到那種程度。

可惜的是,一天之後重新安排座位的時候,她就被調走了。

同桌互相墜入愛河的故事,並沒有發生。

鏡頭拉回我這裡。

本來我想把這句總結放在後面的時候說,想想還是提前放在這兒:

價格回歸價值是遲早的事。

我在高三總結往事的時候才明白這句話不僅僅適用於經濟學。那又是另一種痛的領悟了。總之,這句話可以完美地解釋我第一個學期所遇到的事情——明明又玩了一暑假遊戲,什麼都沒改變,想長久地春風得意?沒門!

於是,不到一個月,我再一次被那低得要死的情商所出賣。

上課老愛表現自己,沒事捅捅左邊搭訕右邊,有時寫一篇把全班同學的花名穿起來的勇士冒險小說,就要拿給所有人看。

後來我懷疑當時表現欲旺盛的我是否扮演了一個小丑的角色:為了博得她的關注,讓她多看我兩眼,我甚至會不擇手段,哪怕以徹底犧牲自己的形象為代價。

還有成績——重新回到倒數。

然後我就原形畢露了:具體情節參照上文的小學一到五年級,雖然是弱化版的。

事實證明,凡是憑空快速得來的關注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和炒作是一個道理,快速吸引眼球,往往也會快速地惹人厭惡,表面上的熱鬧風光,背後的本質只不過是淪為了一時笑柄而已。

最後,我唯二的朋友就是一個成績外貌家境性格俱佳的男神,和一個成績給我墊底的,呆萌的小受富二代。

【請注意,這位仁兄在後面情節中佔有重要戲份】

07

前面提到過,讓一個人重視一樣事物的方法就是既讓他體驗得到它的快樂,又讓他體驗失去它的痛苦。

所以,兩次從天堂掉下地獄的我變得無比重視外界評價——說難聽些,就是虛榮心特彆強。每次看到光榮榜上的名字和分數,我都眼紅得噴血。我做夢我都想提高成績,然後登上光榮榜,讓自己在意的人看到。

我不想讓歷史重演。

在一年後,初二上學期的一個上午,那天我卧病在床。

似乎人在發燒的時候特別清醒,於是從白天到黃昏,望著窗外,我思考了人生,「深刻總結」了過去的失敗教訓,「高瞻遠矚」地提出了未來的偉大規劃。

你改悔罷!

上進心又回來了。

雖然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長達五年的拉鋸戰的開始。

此後的一年,我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戒除遊戲的努力中。

看,就是因為每天一放學就玩遊戲,初中的第一年我才根本就沒碰過學習。

如果戒掉遊戲,那就什麼都解決了。

其實剛開始下定決心戒除某種癮的人往往都會用特別原始特別膚淺的方法,比如我那時用的:寫一堆壯志激昂的口號,甚至劃分好所謂的"第一波衝擊","第二波衝擊"…

不過,在這種努力下,自制能力差的朋友們又找到了一個同道中人——因為我堅持的最長時間就沒能超過一個星期過。

一個宏大的計劃往往是周一開始,最後在周五泡湯。

所以,在初二一年,我就陷入了持久的內部鬥爭和自我譴責中,總是想努力向上,卻一次次地見到電腦就失控。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積重難返的毛病豈是可以一次決心就解決的?

不過我的努力還是有一點卵用的:畢竟整個人顯得正常,向上了一些。再也沒有上課時的自娛自樂以及各種奇葩舉動,記得那時班主任看出了我的狀況,於是把我一篇通篇決心的作文貼了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有一種正統感。

整個人似乎變得成熟理性了很多。

一個少年第一次對自己充滿這樣的信心,相信自己的人生會走上正軌,然後越來越好。

08

在那個草長鶯飛,萬物復甦的季節,一切似乎都變得開放了。

新同學在入學一年後變為青澀的半成熟,班裡各種小團體生根發芽。

我也體驗了一把同學關係正常的滋味,有了上述兩位最好的朋友。

甚至有一位充滿正能量的女生要求和我同桌…

據說,當一個人對一件事毫無希望時,這件事再美好也對這個人產生不了任何誘惑。

初一時,我知道我和她的差距,她僅僅是一個優秀的符號:她考一次第一,我毫無觸動;她寫出文筆驚艷的作文,我毫無觸動,她在運動會上各種金牌,我毫無觸動…

現在不一樣了。

初一的我是優哉游哉地自卑頹廢的我,現在不是。

我的成績開始向她靠攏,全班20名;她的成績開始下滑,全班7名,我有了超越的可能。

在以前,我只敢遠遠地看她,而她在燈光下看書;

下午放學後遠遠地跟蹤她,想看看她住哪;

經常打聽她的消息,見到她卻大氣不敢出。

看到一群比較活潑(當然,也霸道愛欺負人)的男生和她玩各種肢體接觸的遊戲,然後互相尖叫吐槽,我怒火中燒得很。

我沒有這麼外向,所以只好用一種不知是否合理的邏輯將其轉換成動力:你看到沒,他們學習都比你好,你一定要努力趕上。

半年後我就會知道,這點動力根本算不了什麼。

現在,加了她的qq,然後開始聊天,在起初自以為穩重和小心翼翼的試探後,我發現她竟如此好說話,可以和你撒嬌、賣萌、吐槽、甚至爆粗,跟誰都自來熟,又有一種與其外表相稱的小幼稚可愛。

根本沒有那種想像中的那種高貴冷艷。

她愛笑,而且一笑起來就真的是那種天真爛漫毫無節制的大笑。

也根本就不是那種成熟世故理性霸道的女漢子女強人。

既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優秀,又有小女孩的膽怯和靦腆;

既有放肆的奔跑,又有單純的專註…

難怪她人緣這麼好;

我和她竟能聯機玩DNF和泡泡堂,發現她的泡泡堂水平竟然和我不相上下!

最重要的是,我得知她的目標高中:全市頂尖名校之一,正好和我一直以來的目標不謀而合。

這是一段最美好的時光,我開始圍著學校的棧道跑圈,只為了和她打個照面打招呼,揮一揮手,過了路口馬上停下來。

那時學校棧道下的草木有一種特殊的芬芳,未乾的路面在暖陽下冒出蒸騰的霧氣。

蒸騰的霧氣。

我算是一個比較懷舊的人。

那些回憶總是能作為一個個意象,然後在很長的時間裡給我的感情帶來觸動,這是其中之一。

這裡有一首音樂,大概就是這種意境。

Summer

 「菊次郎の夏」 オリジナル?サウンドトラック

久石譲 

00:00/06:25

09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所有人都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盛夏是那麼難得——跟之後的事比起來。

我要儘力避免回想那個夏天的事情,因為這會讓我重新陷入無休止的傷心和惆悵,即使是現在。

初三時的我不知為何特別多愁善感,文藝得不行,第二年寫過一篇長達幾千字的,通篇意象的散文來記載那一年,現在讀來還會想哭。

終於,到了九月份,初三開學——我清晰地記得那是九月五號。

神奇的班主任此刻雷鋒附體,繼承了成人之美的優良傳統,在換座位的時候把我們倆分到了同桌。

由於正能量女同桌的挽留,我虛偽地答應了。

而不到一刻鐘,我就決定:我要去跟她同桌!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總之,因此我的人生進入了另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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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讀者,如果你讀到這裡,就相當於被告知:我已經把你當做了可以傾訴的朋友,接下來的敘述都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歷史,尤其是PART3. 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人提起這些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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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和她同桌了一個半月,整整一個半月。

在這一個半月里,我還是有所發現的。

比如說,她笑點特別低,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她狂笑得花枝亂顫,喘不過氣來,所以我總是絞盡腦汁處心積慮地逗她開心;

比如說,她並沒有我想像得那麼學神,數學物理很多題她也不會,還要我教她。

她學習很認真,聽說她的母親從小監督她寫作業,給她開書單,每天都被迫要寫好計划上交。

不過她對學習的興趣或許只是源於慣性,上課的時候她經常用鉛筆在桌子上畫蘿莉畫花美男,更多的是看小說,言情,青春,還有……耽美。

壞就壞在看小說上。

在我們同桌整整45天的時候,我還記得那是10月19號。

她因為上課看言情小說被發現,於是被老師調到了飛機位。

起初我還沒什麼感覺,但沒到幾天,我就突然陷入了一種失落中。

距離產生美。

得而復失之後的我只差一根壓倒駱駝的稻草。

終於,在一次簡單的數學測驗中看到她得了滿分後,奇怪地,在短時間內,她無數的優點突然發瘋般湧進我的大腦,開始交織,融合,發生核反應。

我開始把她無限神化,讓她走上神壇。

然後感嘆,我竟然這才真正發現她的優秀:

長相漂亮,在我人生中從沒有一個女生可以這麼漂亮,有氣質。她安靜學習的時候,我甚至感覺到她臉龐發出的白玉般的光輝,是錯覺嗎?

成績優秀,是的,她小學也是常年第一,然後也是班長加學習委員,而且從沒上過補習班。雖然這時候我已經比她差不了多少了,但我總覺得她是當之無愧的學神,下次就會考全級第一;

難以置信的體育能力,其實她看起來文弱得很,簡直可以用柔若無骨來形容,也看不出什麼肌肉,初中三年因為某種原因就從來沒上過體育課,平時也不怎麼運動,總愛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跟人聊天。但她短跑竟然全校第一,上了高中,某個跳遠項目總拿金牌,她跳6米9,然後第二6米3,第三6米3,第四6米2…

長笛十級,曾經班會上表演過;

性格好,特別愛笑,全班幾十號人幾乎沒有不喜歡她的,到哪裡都受歡迎;記得初一因為表現太差被從飛機位扔到後面,那時她坐我旁邊,向我道別說:「下次調回來啊~」

單純善良,喜歡收集各種純美的圖片,記得初二一節物理測驗,在那位小受的幫助下,她和我短暫地同桌,她交卷後就一直在給我喊加油;平時遇到事會安慰人;

家境優越,父親做生意,母親在國企工作;

愛讀書,上文中提到她母親給她的書單,她一本不落地讀完了,而且電腦文件夾中還收藏了不少自己精選的詩詞;

………………數不勝數。總之,簡直就是現實版瑪麗蘇。

這只是把當時的感受寫下來,實際上沒那麼神。

現在我已不喜歡她,如果在感情還在的時候寫這篇文章,相信一定能寫得更真摯更深刻。

我的頭要炸了。

總之,當時還發現了她十幾二十條優點,統統乘起來,就是我受到的衝擊程度。

於是接下來的一個月,幼稚的我幾乎陷入了瘋狂的個人崇拜中。

人的想像力是強大的。

這種崇拜開始脫離正軌,然後失控,變得不可理喻。

她逐漸成為了一個唯美而神聖的徽標,悠遠而空靈。

她象徵著山川草木,象徵著星河燦爛,象徵著萬物枯榮,象徵著青春時光,象徵著少年夢想…

象徵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一片黃葉落下,我會想像她在落葉中玩耍;

一陣清風吹過,我會想像她在風中漫步;茂密的山林中有她的影子,朝陽落日下都有她的影子。

此刻,所有的腦力都變成了想像力,遇到任何美好的情景,我的心就如遭重擊,我感傷她的缺席,並認為如果她在場的話,一定是會對這種情景非常欣賞的。

每一支歌曲都能讓我聯想到她,每一篇詩文也都能讓我聯想到她。

從出生到當時的所有美好回憶都緊緊地和她捆綁起來,是的,她也象徵這些。

如此極端的崇拜,我根本無法承受。

於是在這個幻想體系中,我要花上好久,才能從這一端游到另一端。

這就造成了後來我的一種糟糕心理的流弊:我拚命地和自己辯論,企圖證明她沒有這麼優秀,以防自己的身心時刻處於快要燃燒起來的狀態。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妙,或者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在和她同桌前,我只是一般地暗戀,但一旦分開,產生了一種失去感,於是就有了酸葡萄心理。

這就好比你昨天差了一分鐘沒買到想好號碼的彩票,第二天開獎的時候你就會期盼這個擬好的號碼千萬不要中獎,

若中了獎,你就會心碎。

她的形象已經夠巨大了,再大,我的心就會裝不下。

或許,天底下沒有什麼極端的情緒的背後是不痛苦的。

所以,她每一次新的優秀表現,哪怕再微不足道,對我來說都是一種酷刑,我往往要花上一兩個小時才能平和下來。

「你想多了,她不過如此,你努力就能超過她。」

10

總之,那個時期的我是失去理智的。

她是整個世界,我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追到她。

本來的暗戀逐漸忍不住變成了明戀,然後眾人皆知。

瘋狂與靦腆加起來,就是猥瑣。

還是那句話,價格回歸價值是遲早的事,表現回歸內在也是遲早的事,內心中喪失理智的迷戀遲早會表現出來,否則我會累死。

還有,我是白羊座。

我還保存著那時的qq聊天記錄。

我不敢看,因為看一眼就能冒出一身冷汗。

那種按捺不住的熱切和崇拜,甚至說得難聽些——諂媚。

這讓我活脫脫成了一個傻逼。

我很難想像她究竟是怎麼能忍受那時的我那麼久的。

我甚至會希望那些同學繼續起鬨,因為我天真地以為在他們「在一起」的加油聲中,我們就會真的在一起。

她僅僅是一個普通愛說愛笑的女生啊,完全不符的幻想與誇張註定了悲劇。

於是我們的關係也冷淡了下來,我覺得她厭煩我。

她會因為那些跟著起鬨的人對我說其實你真的很煩。

有時別人向她提起我,她會說:別提XXX。

這否定了我整個人。

在我當時看來,這也就是否定了我所有美好的回憶和意象。

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讓我每每想起,就好像遭受精神上的凌遲。

後來班主任發現了不對勁,所以她本來是打算重新讓我們同桌的,卻又改了口,反了悔,然後把我訓了一通。

【沒事的沒事的。人生瘋狂一把沒啥壞處。以上這些東西我嘗試用當時的感受寫出來,其實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事兒】

就在這個時候,我那充滿智慧的母親又開導我了,她知道這時硬堵我的感情是沒有用的。

她先是繪聲繪色天花亂墜地向我安利了一把那所我夢想中的高中,校園環境多美,有多少亭台樓閣,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小橋流水,春華秋實,美不勝收。另外還有操場多大,老師多好,游泳池多方便… 然後說,跟她一起考上這所學校吧,你可以和她漫步於古畫般的世界中。

我被迷住了。

於是那所學校就變成了我心中的天堂。

從地獄突圍而出後,我就要去那裡,在那裡,沒有誰攔著我,我們和過去一刀兩斷,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我之所以沒有在這種四面楚歌的打擊下垮掉,是因為我一直固執地留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人類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這幾個字裡面:等待和希望。——《基督山伯爵》

此時,我的水平僅僅能上一所二流高中。

網癮還是沒戒掉。

每天都要忍受心中亂撞不息的崇拜,幻想與慾望。

她還是那樣的可望不可即,我遠遠地只能看她劉海上的銀線。

期中家長會後我的母親說想考那所名校,老師說,你要現實一點。

一切的憤怒,愛戀,恥辱,嚮往都凝結了起來 ,成了一支銳利的長矛。

她的冷淡和抗拒,同學的起鬨,班主任的食言,成績的差距,網癮拖延等壞習慣帶來的那種無力感…

又似乎成為了一個實體化的敵人。

來吧。

就在這半年,我將進行有生以來最蕩氣迴腸的對決,凝聚最強烈的感情和最瘋狂的主觀能動性去和一切困難和一切舊毛病,包括網癮和糟糕的學習習慣,決鬥,然後去實現那遙不可及的理想。

11

戰況是這樣的:

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橫渡長江

毛澤東

新華社長江前線22日22時電 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從一千餘華里的戰線上,衝破敵陣,橫渡長江。西起九江,東至江陰,均是人民解放軍的渡江區域。二十日夜起,長江北岸人民解放軍中路軍首先突破安慶、蕪湖線,渡至繁昌、銅陵、青陽、荻港、魯港地區,二十四小時內即已渡過三十萬人。二十一日下午五時起,我西路軍開始渡江,地點在九江、安慶段。至發電時止,該路三十五萬人民解放軍已渡過三分之二,余部二十三日可渡完。這一路現已佔領貴池、殷家匯、東流、至德、彭澤之線的廣大南岸陣地,正向南擴展中。和中路軍所遇敵情一樣,我西路軍當面之敵亦紛紛潰退,毫無鬥志,我軍所遇之抵抗,甚為微弱。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輕而易舉地重新壓制想打遊戲的慾望後,我在那半年中的學習時間可能是之前總和的數十倍。

用著經過多次試驗校正的學習方法,勢如破竹地橫掃了一個個知識點後(其實初中的知識點算不了什麼)。

我的成績就從班裡20名飛躍到了全校前10名。

當時的感覺就是自己的學習方法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我重視理解啊,只要理解了,就不存在記憶的問題了。

於是,所有科目的知識在我腦海中連續地過了一遍又一遍,碰撞,融合,建立聯繫…

在對所有科目的理解都上升到了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層面後,我總有一種成神的感覺。

最後,我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整個卷子大體是什麼樣子的,怎麼去應對。考前一天爬山時,我僅僅用一分鐘就把六科的考試在腦海中模擬了一遍,然後對著鋪天蓋地的暴雨默想:「沒問題了。」

這是在無數刺骨的冬夜中,強行壓抑幻想和憤怒去爬起來學習所換來的。

我的做法僅僅是,一旦有特別痛苦的時刻,就花點時間動員自己,把痛苦都轉換為動力。

因為這種動力轉換極為直接:只要下次考得好,就要受老師表揚,她就會佩服我。(當然,在現在看來,這實在是一種頭腦簡單的想法。)那時我的座右銘長得很:「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每當痛得受不了時,就念一通。

所以歸根結底,我所有的動力,都來源於一種擋不住的,終極的樂觀。

QQ上等她上線然後聊一通是我唯一的娛樂,聊得好了,我可以開心一整天。

實在佩服她的脾氣,因為那些記錄現在看來還是很傻,雖然比之前程度輕了。

不過,她的態度卻好了很多。

據說,這是因為你成績好了,人積極向上了,不老把注意力放她身上了的緣故。

大大小小的考試測驗過後,我終於可以在她面前出盡風頭了。

今天物理第一,明天化學第一,後天數學第一…

成績穩定後,我就把精力放在了我的那位好基友上。

他是一個純粹的受,其實是傲嬌受。

古銅色的膚色,溫軟的身子,可以摸可以捏可以擰可以抱。

這位仁兄雖然和男神一樣是個富二代,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

我曾經花半小時去教他立方米和立方厘米之間的換算,還是教不會。

於是我投入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去給他惡補數學。

我當時的口號是:要把他提上700分。(我當時水平750左右)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

不過,他應該也喜歡那個女生,為此還跟我鬧了不少矛盾。

不過我還是以和為貴,繼續耐心地輔導他數理化。

畢竟在一起的時間不久了,再過幾個月大家分道揚鑣,一切都結束了。

最後的兩個月,我的成績平穩地滑翔到了中考,然後略砸,735分,全校第十,高了她12分,於是我為此開心了一年。

第一是那位男神。

好基友沒有這麼好運,連想考的美術中專都沒考上,上了另一所美術中專。

12

我和她都成功地被那所理想中的學校錄取了,而且我還進了重點班。

暑假,去新疆度過了有生以來最快樂的假期:在茫茫草原上騎馬,湖泊邊戲水,吃羊肉,感嘆新疆的時差。 我的學習態度無比熱忱,到處拜師,學自行車,學做飯,學開酒瓶蓋,甚至還拜她為師,雖然她並沒有教我什麼…帶著一本高中物理參考書在火車窗邊,在新疆22點鐘的黃昏下做,然後被她誇為學霸。

在那裡,我還是輾轉反側地想她。

她的名字一天可以在我腦海中過幾百遍。

對著層疊的群嵐喊出這個名字,然後聽山谷的迴響。拍各種照片分享給她看。

因為去了同一所學校,而且我還是重點班,她的態度前所未有地親切。

我小時候去的也是那裡。

重溫著原初的美好回憶,無需多說,你也能知道那是我度過最美的日子。

帶著不真實的幸福,一往無前的豪邁和對高中生活的無限憧憬,我踏進了這所古色古香的校門,去迎接更大的挑戰。

初三很可能是我最勤奮學習的時間段,比高三還要勤奮。

高三的時候,我是胸有成竹按部就班地推進,卻少了一種激情。

而初三那年卻真的是刺激下血脈僨張的搏殺,因為當時發生的所有事情在心理引導下都指向了一個方向——你要努力學習,然後以此殺出重圍。

而最後結果也向我傳達了這樣一個信息:努力是可以得到最好的結果的。

中學階段,總是要遇到這樣那樣的痛苦的,然而我們有至理名言:

人的一切痛苦都來源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學生時代許多的痛苦都可以被出色的成績解決。

所以漸漸地,我形成了一種習慣:最及時地把痛苦轉換為動力。

這種習慣的養成或許是因為我的母親總是向我強調能力的重要性吧。

所以,這是第二條建議:

把痛苦的解決途徑適當地往學習上引導。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至少喜歡上了一個優秀的人。

只有這樣,我才能在刺激和引導下獲得向上的動力。

正常情況下,每個人都更容易喜歡上在普世價值觀上優秀的人——漂亮,善良,聰明,知書達禮…許多學霸的進步史都與此有關。

即使你喜歡的不是金童玉女,但也至少不能喜歡一個妖精,像那種濃妝艷抹,抽煙喝酒,紋身刺青,袒胸露肉的非主流,雖然我不想被說價值觀輸出,但我還是要說,難以想像喜歡這樣的人能帶給你多少正能量。許多人都是因此墮落的,或者至少耽誤一時。

所以,第三條建議:

注意孩子的價值觀,至少讓孩子喜歡一個正派的人。

當然,前提是父母自己首先三觀要正。

13

有的時候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停留在那段時光,在剛開學的那個月。

因為在一個半月之後,狗血得足以寫小說拍電視劇的劇情將會發生。

這所學校有著近千人的規模,十八個班,而我的小學初中無論是人數上,還是規模上,加起來都不及其五分之一。

而從原初中考入這所學校的,一隻手數得過來。

所以,從軍訓到開學,因為人生地不熟,我和她的關係達到了從未有的高度:軍訓時互相問對方的情況,一起洗碗;拚命發簡訊;入學禮上找對方的位置;自己和完全陌生的人坐在完全陌生的教室里,通過窗戶也看到心上人和完全陌生的人坐在完全陌生的教室里;我們互相推薦社團,文學社哲學社天文社;她會經常鼓勵我說,你是我們初中唯一一個進重點班的人啊。

她去旅遊帶回來了手信,會在她們班門口等我路過,見到我就遞,然後害羞地轉身跑開。

那時我們在學一篇古詩,到現在還會背: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那是極美的回憶了。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後來有個合唱節:每個班都要參加,她們班就在台上用清脆的聲音合唱了《在水一方》:

綠草蒼蒼 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 在水一方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方向

卻見彷彿依稀 她在水的中央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黑壓壓的聽眾群中,我不禁熱淚盈眶。

這個月,我果然實現了和她在古畫中漫步的夢想。

瓊樓玉宇,碧瓦飛甍,古木參天,落英繽紛。

整個校園好似一座大園林一般,中間竟然有大大小小的幾片湖,甚至有曲折的小橋通向湖心孤亭, 滿湖荷花,從教學樓就可以看到。下起朦朦小雨的時候,更是別有一番詩意。

「珠簾暮卷西山雨。」

「畫棟朝飛南浦雲。」

雨後,走在植物園坑坑窪窪的古橋邊,遠的暗黃的樓閣和近的翠綠的深竹,古橋和青石板,小溪和薄霧,青灰色的矮祠堂,含蓄的陽光斜射入紛飛的霧滴和河流,然後映射出連成一片的幻光。移步換景,每走一步都變幻萬千,渲染出深綠色的生氣來。

「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

有時放學遇到她,就會一起走到學校後門,然後坐地鐵回家。

我們穿行在青石板鋪就的校道上,黃葉鋪滿了所有的地面,她踢著地上枯黃的落葉,談天說地。

那種感覺: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不知道她會不會也有這種感覺?

14

學期初,我帶著進入新生活的喜悅,學習的時候,是有一種熱誠的。

通過前兩次的經驗,我已經不再懼怕任何困難。

小學初中時遇到再大的挫折,圍追堵截,四面楚歌,我都扛下來了,只因我深信:希望永遠是在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那是一段沉浸在高度樂觀中的時期。

天底下沒有什麼問題是我所解決不了的,因為所有的題目都是給人做的,所有的困難都是留有希望的。

不過,唯一的不順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小受。

奇怪得很,只要我一改簽傳播正能量,他就一定會在評論區陰陽怪氣地冷嘲熱諷。

比如我拿一句詩當簽名,他就會諷刺我只會背文言文之類。

管他呢!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充足的時間,我就可以進行專項訓練,然後在每一個題型上都達到神級。我會登上全級光榮榜,然後讓她看到我的成績,去佩服我…

在這種虔誠而熱血的精神鼓舞下,我的成績繼續高歌猛進,到了期中考,還比中考入校時進步了100名。

憑著第一節化學課當眾把元素周期表從頭到尾背下來的表演,我還成功地當上了化學科代,加上考進學校的物理競賽班,她又可以驚呼死變態了…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在10月19日那天,我回首往事,思考了一上午人生,然後感慨萬千。一切困難都是會過去的啊,一切問題都是可以被努力解決的啊。

不要那麼狹隘了,為什麼她優秀你就不開心呢?

是因為一種慣性嗎?

算了,還是努力祝福她吧,畢竟大家都好才是最美好的。

願一切美好永存。願現在的快樂可以永遠延續下去。

記得那時我許願說,看那,我所有的動力都來源於刺激。

所以,來吧!給我更大的刺激吧,讓我有更大的動力,以獲得實現夢想的能力。

上帝可能問了,你是認真的嗎?

於是我又重複了一遍。

後來我才知道,這可能是我乾的第一件大蠢事。

一個人只要真正領略了平常苦難中的絕望,他就會明白,一切美化苦難的言辭是多麼浮誇,一切炫耀苦難的姿態是多麼做作。

……

我厭惡那種號稱鐵石心腸的強者,蔑視他們一路旗開得勝的驕橫,只有以軟弱的天性勇敢地承受著尋常苦難的人們,才是我的兄弟姐妹。

——周國平《面對苦難》

生活,有的時候比小說要精彩。

請注意,這不是在寫小說!這是真事!

沒有想到的是,在那天夜裡,一個暗無天日的時代將拉開帷幕。

在這次打擊面前,以往的所有痛苦加起來,都不算事。

15

在那漫長的時間中,你再也看不到發憤圖強,再也看不到完美逆襲,有的只是在無盡恐懼中的軟弱和退縮,你看到的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一個可憐蟲,一個懦夫。

上文中的多姿多彩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單調枯燥的黑色。

直到兩年以後的那一天。

此時我才發現,原來一切所謂的熱誠和樂觀,都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只需一次打擊,就會引發連鎖的鏈式反應,然後將你所有的幸福摧毀。

厄運在那一天降臨——如果你細心,就會發現那和前一年同桌的分離是同一個日期。

10月19日那天晚上,她的閨蜜在QQ上找到我,想讓我幫忙辦一件事。

——你幫我辦這件事,我就告訴你她喜歡誰。

——我可以幫你辦,但不要告訴我他是誰!我不想知道!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她不喜歡我。

——她喜歡的是XXX。

那個小受!

——你確定不是在騙我?

——肯定啦!

然後我找了她另一個閨蜜核實。

——是啊,當初我就說要把她喜歡的人告訴你,你肯定又驚訝又生氣。

然後我就知道,她先喜歡了那位男神一個星期,

然後轉去喜歡那位受,一直到現在。

那個開始的時間,就是那個草長鶯飛,霧氣蒸騰,青春萌動的時代,那個所有人都無憂無慮,那位正能量少女找我同桌,我開始真正喜歡她,她開始喜歡我的好基友的時代。

天塌下來了。

那是我有生以來所遭到的最強的刺激。

當時的我正處於滿腦子都是幸福,滿腦子都是她的狀態,我的人生最高目標就是追到她,然後開始一段共同最美的初戀。

我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這個目標,為了那一點點若隱若現的希望。

我才是正經追她的人,所有的故事只應該在我們兩人之間發生。

現在你告訴我這個。

那一瞬間,思維好像被格式化了,成了比周圍的黑夜還黑還冷的黑洞。本來青春熱血的朝陽少年變成了寒夜孤星下充滿恐懼的孩子,那樣可憐兮兮,那樣茫然無助。

一夜之內,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殭屍一般躺在床上,無數充斥著恐懼,懊悔,嫉恨,惆悵,絕望的巨量信息在那個夜晚湧入在我的腦海,閃電般肆無忌憚地流轉,肆無忌憚地衝撞。

當然,整個夜裡都睡不著覺。

所有的神經都處於高度緊張狀態,輾轉反側,渾身抽搐。事實證明,我對這種改變的接受能力極差,我知道我完了。

原來這麼多年來,她在暗戀他,他也在暗戀她,並且互相不知道。

在兩年的春夏秋冬里,在無數個窗明几淨的教室中度過的日子裡,在我和她同桌,然後分開,只能看到她絕美的側影和劉海上的銀線時,他都在暗戀著她,她也都在暗戀著他。

他們互相猜疑,互相試探,卻始終不知道對方的心。

開學後,他一面在空間里對我冷嘲熱諷,一面又三天兩頭急不可耐地問我:

——你和她過得怎麼樣?

——你們在一起搞了沒有?

——她一定喜歡的是你。

我說我們過得還不錯後,他又變得有點惆悵。

有時,他又會突然焦急地求我:

——我這輩子從來沒求過人,但真的求求你,如果她遇到了什麼危險的事,一定要儘快告訴我!一定!

雖然有點幼稚,但我相信他是出自真心的。

他或許還被蒙在鼓裡在忍受不必要的痛苦吧,這是多麼戲劇性的情節。

我不知道那種是惋惜,還是痛恨,還是什麼。

那種感情以我的文字能力完全無法駕馭。

只差一步啊,他們只差一層窗戶紙。

他們互相喜歡!互相喜歡!那麼久!互相試探!竟然還互相不知道!多麼浪漫狗血的橋段!

實在無法接受這麼大的變化,這種從主角變成配角的變化。

甚至整個劇情變得不關我事了,甚至我變成了阻擋在他們之間姦邪猥瑣的大反派,變成了祝英台最討厭的馬文才。

所有的美好回憶,蒸騰的霧氣,湖邊細雨,林中漫步,彤管有煒,蒹葭蒼蒼,都是你的一廂情願,都無關緊要了,都隨著這個大反派的身份變得無關緊要了。沒有人會關心配角怎麼想,只有主角的浪漫才是浪漫。那些象徵著唯美的意象就這樣被強行貼上了罪惡的標籤。

你是他的基友,你應該在心裡大度地祝福他們啊。

不知道是憤怒,懊惱,嫉恨,自卑還是什麼感情。

我沒偉大,沒理想化到那種程度,我到現在仍然相信那時我的感受是一個15歲的青春期男生再正常不過的反應,況且還有這樣的情節——在本來最幸福的時期,突然宣布埋葬你所有的希望,熱血和尊嚴,然後在你堅守了多年夢想後,突然告訴你:男二號,認輸吧,這裡沒你事了,滾去洗洗睡吧。

所以我才會產生那樣的感覺。

感覺,是不應太講道理的。

如果有人要指望我馬上大度地放棄,然後祝福他們,不這樣做就在道德上指責我,說你不應該有這種感覺。

我一定會用站著說話不腰疼來回敬他。

畢竟,金岳霖只有一個,普通人卻有千千萬萬。

天亮了。

你還有機會,你還有機會,你還處於學業和感情的上升期,沒事的,他們那些只不過是陳年舊夢而已。

你才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忍住這些傷痛吧,去打出你的一片天地。

然後我刷了一中午化學。

我最後的獎賞是,第二天的化學測驗得了全班第一。

是的,這是最後的繁榮了。

如果當時我領悟了那句真理的話,完全不至於這樣的。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句話還會在實踐中無數次證明它本身的正確性,所以你還會看到這句話很多次。

這句話就是:

價格回歸價值是遲早的事。

短暫的表現好比價格,長遠的本質好比價值。

比如說,一個學霸下一次的成績並不好預測,畢竟他也有考砸的可能。但你並不能因為他考差一次就否定他,如果他真是學霸的話,考十次他的平均成績肯定差不了。

這就好比拋幾次硬幣,正面朝上的概率往往不是0.5,甚至相差甚遠,但如果拋一萬次,你會發現這個概率越來越趨近0.5。因為0.5是它的本質。

再比如說,一個開始努力的人未必下次考試就進步,甚至退步也在情理之中。因為下次考試的成績被太多的因素所影響:前一天晚上沒睡好可能讓他少5分,考前喝水上廁所可能讓他多3分……但如果他堅持努力下去,幾個月後成績的提升是必然的。

這就好比布朗運動中的微粒,它的運動軌跡受無數的因素影響,而給它一個向前的恆力,短時間內並不一定向前,被撞向後也不奇怪,但時間一久,它一定會有向前的位移。因為這個恆力會憑著其持久性從紛繁的干擾中脫穎而出,然後將它推向前方——它應有的歸宿。是的,這個恆力也是其本質的一部分。

在不同的情形和範疇下,這句話還有許多變體: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

太多的人,包括那時的我,都總是把注意力放在表象上,而不關心內在本質。

我們關心分數排名,卻很少關心自己的實力,殊不知無論這次成績如何,你下一次的成績概率還是符合以你的水平為均值的正態分布;

我們關心心上人對自己的態度,卻很少關心自己是否和她相配,殊不知如果你們不相配,就算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也遲早要分手;

我們總因為幾條負面新聞就哀嘆人心不古一代不如一代,殊不知歷史總是螺旋前進的,再奇異的現象也抵擋不了內在規律;

愚蠢啊。

所以,我把第四條建議提前到這裡:

應該把注意力放在提升價值上,不要讓表面現象分散自己的精力。

(這只是我從幾件事中總結出來的規律,膚淺的很,貽笑大方了。如有錯誤,還望斧正。)

如果我那時知道這個道理,我就可以完美預測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也就不會那麼浮躁了。

可惜的是,那時的我並不知道。

16

當時的我還處於剛剛百廢俱興的狀態。

這次打擊雖大,卻終究只是一時的,我的積累仍然足以抵擋。

然而上升的趨勢最終還是被接二連三的打擊斬斷,然後墮入萬劫不復。

那天的事僅僅是一個開始。

我以為這次打擊隨著自己的重新振作已經過去了,但並沒有。

事實上,它將像追魂索命一樣纏繞我整個高中三年。

癥狀是這樣的。

或者是在上課時,或者是吃飯時,或者甚至是睡夢中,有時突然想起了關於她的事,一瞬間心就沉了下去,然後各種惆悵,追悔,恥辱撲面而來,然後就是萬念俱灰,撕心裂肺的痛。

至少有半個小時緩不過來。

上課中,我會完全聽不進去;

吃飯時,我會馬上沒了胃口;

睡夢中,我會立即驚醒。

很多本來就快忘記的陳年舊事就是這麼被我重新記起來的。

從這些事情當中,我每次都能探索到新的痛點:

想起她初一時和那個小受同桌的場景,她幫他抄筆記,輔導他學習,看回所有人都還稚嫩時的照片,窗明几淨的教室,透窗的陽光…他們就這樣種下了互相暗戀的種子,這段美好的回憶只屬於他們…

痛半個小時,然後拚命證明這其實沒什麼,他們其實幼稚得很。

想起那個小受——其實他並非完全受,有時他會帶有一種少年漫的熱血,後來我知道這種受那叫傲嬌受,後來我知道腐女喜歡上傲嬌受簡直天經地義。雖然是受,但他有時也會對她產生一種男子漢式的保護欲,說一些類似「欺負她,我不允許。」之類的話。

他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多麼明顯的主角情節啊。

英雄遲早要抱得美人歸,然後我只能充當痛苦而無濟於事的男二號……

痛半個小時,然後拚命證明這其實沒什麼,他不過是外強中乾而已。

每一次想開的時候都以為一切終於結束了,然而每一次都沒有。

這就像一個研究不完的課題:你永遠可以找到新的問題,有時已經被解決的問題還要死灰復燃,因為你又重新覺得這太悲慘。有時新的外界打擊到來,你就又要癱瘓好一陣子。我似乎有一種思維習慣:一樣複雜的事物只要被開了個口子,我就一定要研究下去,所以在接下來長達兩年的漫長時間裡,無數的精力還要被投入到這個無底洞中。

所千辛萬苦得到的,無非就是虛幻的阿Q式精神勝利。

事情還是像前文中的渡江戰役一樣。只不過,這次我扮演的是國軍。

記得《人間正道是滄桑》中,負責將財產轉移到台灣的楊立仁對著國民黨中央銀行的金庫流淚,感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但是,這麼多錢,也拯救不了一個國家。」

我還有高一上學期,高一下學期,高二上學期,高二下學期,高三上學期,高三下學期,還有寒暑假,我還有母親,還有學校的心理諮詢師,還有和她並不差的關係,他們之間的窗戶紙並未捅破…

這些優勢,能緩衝掉這個衝擊嗎?

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它們逐個抵擋不住,然後支離破碎?

17

寫這一段讓我考慮了好久,因為我不知道把這一段經歷放在哪。

這是一個貫穿整個高中三年的災難,因為這個現象,我漏掉了數不清的課,作業上一潰千里,無數個夜晚無法入睡。

那種在幾百個日日夜夜裡都無法好好生活,所有的事情都被耽擱——為了忍受撕心裂肺的痛苦而耽擱,好似擁有最大的自由,卻眼睜睜看著機會一點點喪失的感覺,僅用一段寫出來,還是有太大的失真。

時間可以浪費在吃喝玩樂上,可以浪費在無聊發獃上,但你有見過浪費在承受痛苦上的嗎?那是最可怕的了。

當時的思路是這樣的:解決感情問題——研究自控方法和學習方法——好好學習——成功逆襲。

別逗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道理:命運不會給你一個什麼都不做而去喘息的機會。

當時班裡有三個特愛八卦的人,一男兩女。

說八卦其實是抬舉他們:

他們會在班裡到處找人攻擊,或是聚在一起大聲嘲笑某同學摳鼻的動作,或是聚在一起大聲為班裡的人找各種指標排號。

他們喜歡在中午休息的時候幹這種事,據說他們的笑聲整層樓都聽得見,沒人喜歡他們,但也沒人敢反抗,也沒老師管。

因為他們有三個人,而且都是前幾名,學習習慣特別好。

其中的一位還在學習方法分享會上說這是他們的「減壓秘訣」。

十一月份的某天,三個人中的一位女生聰明得很,看出我有心事,然後就聊了起來,

越聊越深。

然後,我就干出了第二件大蠢事。

我發現她比較善解人意,善於開導別人。

於是就真把她當知心姐姐了,和盤托出,像祥林嫂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哀嘆,然後說這是秘密千萬不要說出去。

接受安慰,沒事的沒事的女生喜歡富二代很正常你只要努力提升自己就好。

總之就是聽了一堆廢話。

殊不知,沒有人會在乎祥林嫂的感受。

於是,過不了多久,他們的中午話題中,尖銳笑聲的針對者就變成了我。

而且,還是在我在場的時候。尤其是那個娘娘腔的奶油小生,用那種三姑六婆們最愛用的市儈語氣:別努力了,你成績這麼爛,再努力也是註定這輩子追不到她的!喂,你們初中是什麼學校?什麼?XX學校?!沒聽過,你看看你學習那麼差,那肯定是個垃圾學校!

你要去XX社搞活動?不要去了,你一去她肯定,哎呀,避而遠之!

別想去化學競賽(其實我根本沒打算去),你要去,總之肯定比某學霸差!

於是,教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那些原話我都忘了,不過大概就是這些意思,語言比這惡毒十倍。

我不習慣讓尖酸刻薄的話從我嘴中說出。

就算打字也不行。

每個中午就成了我的批鬥會例行時間,我根本不敢回教室——三個人圍著一個人,絞盡腦汁地想怎樣才能更殘忍地傷害他。

可惜我不敢反抗,因為怕他們什麼事請都做得出來。

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現象並沒有出現在我身上,每一句話還是能給我最無法忍受的傷痛。

用最大的惡意傷害你心裡最柔弱的部位。

傷口上撒鹽,讓你痛徹心扉。

不過偶爾他們會對你好一些,拉你一起參加某活動,對你誇獎幾句,也會說哎呀其實我們一直改不掉八卦的毛病。

於是我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就不爭氣地發作了,後來他們再怎麼猖狂,我也是無休止地退讓,然後回家生悶氣。

有一句話說:「人生需要四種人:名師指路,貴人相助,親人支持,小人刺激。」

小人刺激。

是啊,他們說的所有話,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努力學習,然後打他們所有人的臉。

所以按照常理,我應該沿著老套的劇情,胯下之辱不可怕,捲土重來未可知,發憤圖強,一雪前恥。

但我並沒有。

我還是每日沉湎在痛苦中,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用來自己給自己證明事情其實沒那麼慘。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我終究比初中時少了些什麼——希望。

那時總有一種被詛咒的感覺:巧合的打擊;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在她面前證明自己,而她喜歡的人又是他,似乎他們的感情無比浪漫無比神聖,於是我變得師出無名…我竟然開始懷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正當了。總有一個聲音在說,放手吧,你最終還是會失去一切。反派的努力是沒有希望的,安分地做一個失敗者吧,不要去爭取了。

連自己都懷疑自己,不知道反抗,一個人失敗成這樣,也算是夠了。

然後,上天對我說,還不夠。

你還不夠失敗。

要讓你喪失所有你最不願喪失的東西,體驗最不願體驗的痛苦,然後把你所有的美好回憶都變成恥辱柱,只有這樣,才能讓你獲得最強大的力量。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入冬後一天的夜裡,那位小受又找到我。

還是與往常一樣。他又問我你和她過得怎麼樣。

然後我還是說不錯。

我和她又參加什麼活動了,一起聊天什麼的…

以前在同樣的情況下,他僅僅會惆悵一下,然後冷嘲熱諷罷了。

但這次他的反應不一樣。

我和他之前也沒少吵過架,他喜歡挑我的刺,然後進行毫無意義的帶著蔑視的嘲笑。

不過,雖說是吵架,但只是他罵我,我從來不還口。不知這是不是一種軟弱呢。

因為我知道過了幾天,他仍然會好好說話,只不過是為了問我她的近況——問完之後就繼續冷嘲熱諷,這應該叫過河拆橋。我會想:沒事的。他不過是因為嫉妒跟你耍點小性子罷了。

然後我依然會對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高二分班後,我遇到了一個很出名,也得獎無數的班主任,水平也的確特別高,基本可以算是我的人生導師。

她就說我最大的弱點就是:太軟弱,太善良,太怕得罪別人——所以你對別人的所有的好都會慢慢地被視為理所當然。然後,他們會得寸進尺。再加上你又不懂人情世故,那就更糟了。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 我總是原諒他。

這次我沒法原諒他了。

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還是那個原則:尖酸刻薄的話語不能從我嘴中說出,打字也不行。弱化之後,他大概是說了這個意思:

我是富二代,你不是。我比你有錢,你再學習再背書都沒用,這個社會是看錢的,我有錢比你什麼都強。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以後我照樣去外國名校留學,你只能留在中國。我更配得上她。以後你跟誰談戀愛,我希望她和你是一個世界的。記住: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傻眼了。

記得初中有一個水平測,聽說掛科會很慘,所有人辛苦複習就是為了不掛科。

放學時放榜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沒掛,除了他。那天下午所有人都在慶祝耶我及格了,只有他獃獃地站在那裡,沒有人搭理,我就去給了他擁抱,然後安慰他。

記得有一次數學考試,她人品爆發考了150分滿分,而他只考了57分,我就開始向他解釋每一道錯題,聽懂了就加上那題的分數。

花了五天時間,終於勉強加到了150分,我們都開心得不得了。

你終於可以追上她啦。

記得那時別人對我們說你們是情敵啊,怎麼能走那麼近。

我會回答,不不不,我們只是「那些年,一起追的女孩。」

你考得不好,安慰你的是我;你成績差,輔導你的是我;別人說閑話,把你當朋友的是我。

現在你對我說出這種話?

好吧,傷害我也就算了。

一般的傷害並不能讓我徹底討厭上一個人,一般都是對方的態度一有好轉,我的心就軟了下來,算了算了我原諒你了。

真正讓我無法原諒的,是他的價值觀。

價值觀的衝突是最無法調和的衝突。

我最排斥的價值觀就是這種——一種金錢至上,蔑視知識的庸俗。

排斥也沒有辦法,因為你發現這種價值觀在社會上的確流行。你不可能對抗整個社會。拜金似乎已經隱隱地成為了一種理所當然。韓國感情劇中,你可以看到遍地都是財閥富二代的男主角;相親節目中,一個土豪站在台上,分分鐘有人爆燈。一個窮人站在台上,就是百般刁難和上綱上線;在這種價值觀看來,所有的性格、學識、智商等等,只要換不來金錢,就什麼用都沒有。金錢成了衡量所有價值的唯一標準。

整個世界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他似乎成了一片陰影——這個世俗世界的龐大陰影。

她就是喜歡他,她就是不喜歡你。

他再庸俗,再白痴,她喜歡的也是他,他也是白馬王子,他做的事情在做出來之前就已經是浪漫的,被祝福的。

你再不庸俗,再聰明,她不喜歡的也是你,你也是煩人的蒼蠅,你做的事情在做出來之前就已經是猥瑣的,被厭惡的。

這時,我唯一的優勢就是,他還不知道她喜歡的是他,仍舊被蒙在鼓裡而痛苦著。

18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那個夜裡,我被一種恐懼所籠罩,我覺察到了一種趨勢——我似乎在走下坡路,一直。

從知道她喜歡的是他,到三人幫的嘲笑,到好基友的反目。

一連串的打擊下來,原來積極自信的陽光少年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惶惶不可終日的驚弓之鳥。

似乎有一種力量,故意設計好這種恰到好處的滑坡,既不讓你崩潰,又逐步你剝奪所有的美好,讓你痛不欲生,而又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似乎是有理由的:因為我和她的關係並沒有我對他宣稱的那麼好。換言之,我總是虛張聲勢,只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就這樣,我扮演了橫插其間的反派。對此我總有一種愧疚。

所以你該受詛咒。

如果真是這樣,接下來的劇情就是他們的窗戶紙被捅破。多麼熟悉的劇情啊:異校上學,智力差距等等再也阻擋不了他們在一起的腳步,他們最終會跨越重重阻隔相擁而泣,然後上演一出曲折的愛情劇。我作為反派,結局只能是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的優勢漸漸喪失,最後大勢已去,一敗塗地,在孤獨悔恨中葬送終生。

這種恐懼一直揮之不去,而我又不願意承認。

不會的不會的,這個世界上是沒有「詛咒」這種東西的。

事實上,是有的。

這個詛咒,叫做「價格回歸價值是遲早的事」。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還是知道了。

告訴我這個消息的,還是那個閨蜜。

——他已經知道了。

——什麼?!那他打算怎麼辦?

——追她唄。

——怎麼追?

——約她出去唄。

——怕什麼,反之她現在還單著,你要追她還有機會。

後來我還知道,她為了他哭過。

初中畢業的暑假,他們吵了一架,據他說,他們永遠也不會和好了。

他說完後,就託付我一些以後好好照顧她之類的話。然後我知道她哭的就是那次。

哭的事情是在同學會上,另一個同學告訴我的,他說「你知道嗎,聽說她被xxx攻克了。」

然後一臉戲謔地看著我。

其實她也是為我哭過的。

不過那卻是因為在初中時,我有一次中二地把和她開的玩笑開到了班群上,還貼上了部分聊天記錄。

然後他告訴我:別煩她,她哭了。

我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他編來罵我的。如果是真的,我就真成大反派了。

我從舉辦同學會的飯館不辭而別,落荒而逃。

我根本來不及感受恥辱。

抑制不住地想像她哭的樣子。這樣一個天真爛漫,彷彿仙子一般的女生竟然也會為了心中的男生流淚——不知道她哭的時候,心裡是想的什麼?他在她心中是怎樣的呢?會不會也像她在我心中一樣,有著一種種唯美的象徵?

原來是這樣。在我和他把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發qq巴望著她的回復時,她可能正等著他的上線;

她或許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字斟句酌,雙臉緋紅,同時卻對我愛理不理。

曾經,我們同樣用最低的姿態追求她,同樣等她上線,同樣天天翻看記錄,同樣覺得她肯定不會喜歡自己,好像難兄難弟。誰想到幕布揭開,會是這個樣子。

她為你哭過!她為你哭過!狂喜吧,小受!

他們的感情似乎變得神聖而浪漫,顯然我將自己對初戀的幻想都寄托在了他們身上。

這個曲折的愛情故事不僅成了我的恥辱柱,還成了一場似乎本該屬於自己,卻被無情劫走的美夢,但對此我卻找不到任何支持的理由。

憑什麼就本該屬於你呢。

有時會夢到他們相見後的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小受拿著畫筆,一筆一畫地為她畫像,栩栩如生,然後她笑得花一樣燦爛;

有時會夢到她拿著手機給他發信息。以前看小受發過來的聊天記錄,我能看出她那種小鳥依人的姿態和那種發自真心的鼓勵。我甚至還可以感同身受地體驗到她對他的喜歡,喜歡那種少年漫似的語氣,心裡的那種少女情懷。也同時感受到他對她因為自卑不敢聲揚的喜歡——我同時體驗了兩個人的互相愛慕;

有時夢中會幻想他們的故事,兩個人同桌,產生朦朧的感情,然後互相試探,互相猜疑,然後痛苦地互相單相思卻不知道對方的心,異校的距離,大反派的虛張聲勢和瘋狂追求都不能阻止他們突破重重阻隔相擁而泣。多麼浪漫的故事,估計只能在小說里看到吧。

朦朦朧朧的故事,朦朦朧朧的美。

這些夢的結局都只有一個——驚醒,然後在凌晨時分輾轉反側。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從此再也無法直視「初戀」二字。

見到有人說初戀最美,最神聖,最唯一什麼的,我都心如刀割。

再也看不下青春愛情片。

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被我永久性地刪進了回收站。

有句話說,人之所以懷念初戀是因為懷念年輕的自己。

那個時代,我不講道理地希望,那種夢應該是只屬於我和她兩人的啊,繁春盛夏,應該是僅僅我們兩人共同度過的啊。

怎麼就闖進一個第三者!

錯!你才是第三者!

別做第三者了橫插別人愛情既然人家不喜歡你就放下吧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別死纏爛打騷擾人家了強扭的瓜不甜認命吧你在她面前犯傻還少嗎你真的很煩你知不知道

我從未如此自卑過。

我的末日就要到了。

她喜歡上別人曾經是我最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知道她喜歡自己曾經是我最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最後在一起現在是我最怕的事情,照這個趨勢,它的到來也是早晚的事吧。

一連串的打擊接踵而至,每一個月都比前一個月過得更慘,所有我最擔心的事情一件件地發生,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按照合情推理,所有我嚮往的,想保護的價值都會逐步失去,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挽救措施都會失敗。

對一個反派來說,狀況總會越來越差,沒有有任何希望可言。

你永遠也阻止不了最擔心的事情的陸續來臨。

就像《神鵰俠侶》中的蒙哥一樣,派再多的衛隊,再多的盾牌手弓箭手都沒有用,男主角楊過最終還是會突破重圍,用石頭穿過十個人,然後把你打死在地上。

我似乎要和那些狗血劇情中的大反派的命運一樣——不僅失去愛情,還要失去事業,萬劫不復。

你永遠也阻擋不了厄運玩弄你欺壓你的腳步,當它勢頭正猛時。

最具有悲劇色彩的事,就是你覺察到了衰落的趨勢,它將一點點剝奪你所有的美好,你卻無法力挽狂瀾。

我覺得我很像崇禎。

當然,我沒他那麼勤奮。

19

命運還是給了我喘息的機會。

開春三月,我和她依舊是好朋友。

依舊經常碰上就一起放學到學校後門。

以前她有時會覺得我煩——有些時期會一直冷淡的,看到你就翻白眼。那種飽含傲慢與輕蔑的眼神。

不過似乎在每次開學初,她對我的態度都會有所回升,這回她竟然開了主動要和我一起走的先例。

有時,她還會對閨蜜說起我,這個人物理特別厲害啊,又考100分了。

在最後的繁春中漫步。

這不是在做夢吧?

這個你所有唯美幻想的主角,這個被日日夜夜思考來研究去的焦點,這個曾經縹緲得可望不可即的仙子,就走在距你一米都不到的身邊。

她不是你的女神,只是一個可以陪你吐槽陪你玩遊戲的夥伴,一個鄰家女孩而已啊。她就近在你的身畔走著,兩個初中同學考到了同一所學校,聊近況聊學習,惺惺相惜,這種普通的友誼或許是最好的吧。

love story meets viva la vida 就是這種意境。

或許我崇尚的是一種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理想化,純真且唯美。我厭惡那種充斥著各種條件的比較,將就與隨意,尤其厭惡"泡妞"這個詞。感情應該的神聖的啊。

只求心有靈犀,遠觀而不褻玩,肉體與利慾的誘惑在其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著你,而又給予你光輝燦爛的自由。

——泰戈爾《流螢集》

初夏時,學校組織了一次社會實踐。

在群山包圍的基地中,天雷滾滾,瓢潑大雨。全級學生一起看電影,開晚會,依然是瓢潑大雨。所有人都放開了狂歡。雨是自由純樸的象徵。外面暗無天日,宿舍樓卻燈火通明,我們互發簡訊,感嘆著天氣,談天說地,玩著我提議的詩詞亂搭遊戲。

「天子坐明堂,窈窕世無雙。」

「回首向來蕭瑟處,唯見江心秋月白。」

「仰天大笑出門去,歸來倚仗自嘆息。」

「朝辭白帝彩雲間,夕貶朝陽路八千。八千里路雲和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後來她在樓下和她的朋友盪鞦韆玩,她的朋友對我說:「叫師傅啊!」

我笑著說「師傅好!」

那天晚上,還是天雷滾滾,瓢潑大雨。

我實在睡不著,拿起手機刷了一下空間。

你沒事幹嘛睡不著。

你沒事刷什麼空間。

我從床上跳了起來。

最擔心的事情又發生了。

價格已經回歸價值了。

用人話說,就是他們居然已經在一起了。

窗戶紙捅破了。

小受在說說里先是難以置信地懷疑那是開玩笑:「肯定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然後是激動地期盼,等待「那一天」的到來。雖然他本來也說不出幾個完整的句子,但我還是看得出他的語無倫次。

然後就是倒計時,還有五天,等。還有四天,等。那一天快點到來,快點到來……

那幾天,他簡直陷入了徹底的瘋狂。

大概是他們正式約會了吧。

倒計時的盡頭,大概是約會的時間吧。而那一天,就是出發的前一天。

那天過後,他就說了一堆我已經決定了,我不後悔,永遠不分離之類的話,懊悔著為什麼當初沒想到,為什麼當初這麼浮躁,我好傻云云。

慘淡的屏幕訴說著他們的幸福。

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出他那段時間是怎樣的激動和狂喜了。

後來有的時候,我甚至願意用一輩子的幸福,來換她喜歡的是我,來換那幾天的刺激和無限憧憬。

別人留言問他,你和她居然真的在一起了啊,他承認了。

他跟誰在一起了?其實也沒講。

我安慰自己,他也可能是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了,或許是他們學校的一個女生吧。雖然我明知道這個可能性幾乎不存在,但還是寧願相信是這個結果。

這就產生了一種不確定性。

所以,每天我都迫不及待地去假裝那一眼就看得出的「偶遇」,每次都希望能跟她聊得融洽一些,以此來安慰自己:一切都不過是虛驚一場嘛,你看她還和我聊得不錯。

但過一兩天想回他的說說,我就又惶恐不安起來——再等她一次吧。

於是,在接下來的五月,我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去等她,近乎死纏爛打了。

「你接下來去哪裡?」「我去跑步。」「我得去圖書館。」

「噢,其實我也去圖書館的。」

你這是在透支!

是的,瘋狂地透支,以給予那搖搖欲墜的信心以一兩天的喘息機會。

上天要你滅亡,必先讓你瘋狂。

和你在一起的人的風格,品味,水平等等,往往影響了你和他在一起是積極向上還是消極頹廢。

前面忘了提:進入高中以後,她的成績並不理想,一個年級七八百人,她往往只能排五百多名,而我即使在遭受打擊後一蹶不振,也能穩定在三百多名。

高一的下學期開始,她的父母舉家搬遷到了學校附近,大概是擔心她的學習成績吧。

搬了家,應該會有所好轉的。

但在五月的期中考試,她的成績竟然直線下滑到了八百名左右,差不多墊底了。

每一科都不及格。

那時的她,竟然多了一圈黑眼圈,眼角竟然出現了魚尾紋;以前在圖書館自習室看到她,能看到她那好像能發光的臉,安靜寫作業的身姿,而那時卻只能看到軟泥一樣趴在桌子上,雙目無神地看著手機小說的她…

她說,她母親反對她看那些耽美小說:「她就說……我那是在吸鴉片啊!」

她還說,她母親已經不管她了:「哎…我媽就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最後的時光就是這麼度過的。她也會在路上問我一些很簡單的問題。有時她問的物理計算題我甚至在五秒鐘就心算了出來,當然,這讓我得意了好久。

這個時候,我有了兩種想法:

第一種:快追!現在你成績可是比她強多了,沒有這方面的顧慮。難道你不想試探試探她的真實情況嗎?和他在一起的究竟是不是她?還有,你應該肩負起拯救她的使命!

第二種:快撤!她是一個那麼好強的人,考得這麼差,怎麼可能不重視學習。她的父母都是重學習的人啊。這個時候你要再纏著她,搞不好她就會遷怒於你。然後,她一重視學習,你就完了。

我還是選擇了第一種。現在看來,「價格回歸價值是遲早的事」這句話真的配得上「相見恨晚」這個成語。 我應該選擇等的。

其一,無論是未來的發展方向,智力水平,文化素養,性格特徵,他們統統不適合。就算他們的確在一起了,你怕什麼。

其二,我當時也和她不適合。那時的我一點都不優秀,真要回歸價值的話,我也得完蛋。而減緩價格回歸的最好方法就是減少接觸頻率。

於是,我為了「拯救」她於水火之中,干出了第四件大蠢事,也是最蠢的一件——

有人問?為什麼我在朋友圈發一些勵志短語,卻發現被越來越多的人拉黑? - 人際交往,你們感受一下。

是的,我發了一堆辛辛苦苦寫的,自以為勵志而且意蘊深長的心靈雞湯給她,不要頹廢了好好學習吧你會最終成功的你的生命會怎樣絢爛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你…

中二。

然後她再也沒有回過我簡訊。

怎麼發都不回。

我慌了。

明知道繼續找她會讓她繼續失去耐心,我卻仍然選擇飲鴆止渴,去換取那短暫的安慰。

不出意料地,她對我的態度果然越來越糟糕。

看到我時的白眼多了,語氣也冷淡了。

我不相信,我要再試一次,或許這次她會對我好一些吧。

喝海水止渴的結果是,越喝越渴,越渴越想喝。

20

我從來就有一個毛病:只要她一在場,我的思維就會全面癱瘓,智商和情商統統降為原來的十分之一。

於是我在她面前總是那樣獃滯,木訥,中二,昏招頻出。

那個時候我的表現是這樣的:

有一次,在圖書館看到一本一看就知道很low的成功學書籍,本來我是想拿回去當笑話看的。

一抬頭看到她也在旁邊,腦子一熱,想找個機會和她說話,於是就問她:

——你的卡還有空位嗎?幫我借一下這本書吧。

不知道她見到我借的那本書時會怎麼看我。

有一次,她做一個活動的視頻剪輯,我一聽說,馬上就表示想幫忙。

——咦?你以前不是說過你不會剪視頻嗎?

——呃……不會可以學嘛。

有一次,明明我下次分班已經要被踢出重點班,還要說是因為長得太帥影響妹子學習。

有一次,我看了一本別人推薦的《玫瑰的故事》,竟然下載了文檔,整本書劃好批註發給她。

她沒回復,於是我就三番五次地問她:收到了沒有?我再發一遍?

到了後來,我在網易公開課上看到一道小學生都會做的iq題也會在下次故作高深地考她,還要使勁強調這道題來自耶魯大學的課堂;

她誇一個男神可以做一百個俯卧撐,我就馬上接著說我也可以;

我在她面前說的事,十個裡面九個是打算證明我有多聰明的;

我寫不下去了。

前面說過,瘋狂加靦腆等於猥瑣。

就是這種效果。

一個人的情商,竟然可以低到這種地步。

一言以蔽之,我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大程度地裝逼了。

有句話說:讓人顯得傻逼的原因之一是,太急著想告訴別人自己有多聰明。

我太想在她面前表現,於是,欲速則不達,太想要反而會失去。

真的謝謝你忍受我那麼久。

在很多女生面前,我還可以瀟洒地談笑風生,妙語連珠。為什麼一到她面前就成了這樣?

因為那時我對她說的話都帶有太強烈的刻意。我提起的每個話題都有目的,或是想顯示自己幽默,或是想顯示體貼,或是想恭維……

太想找個話題和她說話,就反而口不擇言,再無趣再牽強的話題都能硬扯過去;

太想分享一件事給她,就事先準備,然後急著下次就告訴她;

太想表現得自己體貼照顧人,就不惜諂媚,有事沒事都說早點睡云云,即使看上去很虛假;

太想把氛圍營造得積極上進,就開始大灌雞湯,那些正常生活中完全不會說的話都拿來頂上前線;

牽強附會的語言,生硬做作的姿態就是這麼來的。那時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現在想想,都透著濃濃的中二氣息。

聊天應該是一件隨意的事情啊,而你卻用太嚴肅的態度對待它。態度上的格格不入加上自身的不成熟,就有了言語無味,面目可憎的後果。

不知道在她眼中,我是怎樣的形象呢?

或許她會覺得我就是一個自以為是,夸夸其談的小丑吧。

其實,那時的我雖然並不優秀,但也完全不至於糟糕到那個樣子。

記得我翻自己照片時發現過一個現象:只要我照相時和她在同一個場景中,照出來就像個傻逼一樣,又丑又蠢。

我一見到她就緊張,每次我都期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她,卻反而會表現得比最壞的一面還要糟糕。

所以,每到說再見的下一秒,我才會立刻醒悟過來。

——不!!!真實的我不是這個樣子的!!!

不能讓她這樣看我,下次一定要好好表現!

於是下一次的表現反而會更蠢。

越急越蠢,越蠢越糟,越糟越急,這就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還記得最後一次聊天的情景:那時即將文理分科,她想報文科,而我很明顯是理科生。

但我為了表現自己有多喜歡她,竟然聲稱自己也要選文科。

她說:」啊?你要注意自己的前途啊…「

然後說:「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對你沒有那個意思的…「

我徹底懵了。

她要攤牌了。

記不清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好像說了句「不在乎,我不在乎…」

實在想不到任何話題了,然後一路跟到了她家門口。

話題用完了就冷場,耐心用完了就散夥。

我想到一個話題了,我之前給她推薦過一本小說!

——噢我給你的那本小說你看了沒有?

——輕……哎呀你回去吧,旁邊就是地鐵站。

你滾吧。

我被甩了!

不,你連「甩」這個字都不配用。

因為你從未跟她在一起過。

一個對我來說稱得上奇恥大辱的現象出現在了那兩個月:她和他在熱戀,同時對我不理不睬。

一切都結束了。

浪漫是他們的。

記得初中時那位小受曾經向我推銷追女秘訣,說要教我,然後我拒絕了。

我想,我才不靠這些虛偽的技巧。

感情的事,從來都是成王敗寇的。

成者王子,敗者蒼蠅。

人沒能力還想高風亮節,就會顯得犬儒,顯得滑稽。

這時,一切才都結束了。

從初中帶來的事都在高中的第一年交代完畢。

痛苦還要再忍受一年,一年後,神跡般的涅槃進程將開啟。

未完待續,明天就是高考,老王等你接著一起看!

祝天下學子金榜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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