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狗·雞·老鼠·騾子

《荒原狐》第31章

馬·狗·雞·老鼠·騾子（31）

——郭璧塵筆下的它們

長篇小說《荒原狐》節選

作者：郭璧塵誦讀：阿蓉

終於有一天，一個天真的孩子在為讚賞二胡聲音，二胡卻被其主人因此折斷了。胡弦遺棄後被一個多年卧病在床的婦人得到，婦人為了不連累丈夫孩子用胡弦勒死了自己。

那時，二胡的主人是金平，不是海祿。被讚賞也是那個音樂蠢才金平。海祿的音樂天才直到他忽然死去的那一天也沒得到人們的首肯。

金平本來不是瞎子，只能算成是「二成眼」，他也曾經幸運地娶過一個二半傻子的老婆，那個傻娘們竟然給金平生下兩個智商很高的兒子。後來兩個兒子死了，老婆也離婚走了，金平從「二成眼」流變成徹底的盲人，連太陽都看不見的瞎子。在兩個兒子死後，傻娘們離婚時，金平的寡母揪著金平的頭髮大罵金平是個「妨祖貨」，「我操你十八輩的祖宗，你那輩子缺了大德，兩個孩子一個你也留不住！拖天掃地的命。你個瞎孫，瞎驢、瞎鬼、瞎古怪、瞎斷腦門筋的瞎王八旦！」

金平嗷嗷地叫，他不敢打他的寡母，但他的瞎眼往下滴著血。

金平看不見，但忌諱別人說「瞎子」。金平自己當然能藝術地迴避一個「瞎」字，而使用「沒眼的」。

金平雙手有十二個指頭，金平同樣忌諱別人說「六指」。金平的大兒子剛會說話不久，就可以數著手指頭算加法，金平很喜歡他的大兒子，一次金平教兒子「一隻手有五個手指頭，兩隻手有幾個手指頭」時，伸出雙手讓兒子數，兒子一臉不明白之後，很自信地說出了「十二」這個讓金平無法面對的數字，金平指著多餘的手指向兒子解釋說「這個不算」。又覺得這種解釋很難讓兒子心服口服。其實，嚴格的講，金平的「這個不算」是成立的。金平的六指長在大拇指的旁邊，雖有指甲，但也只是在大拇指上旁斜出隸屬於大拇指的一個單節小指頭。它除了使大拇指比常人細一點之外，也只能做大拇指的傀儡，自己絲毫沒有主動權，只能附屬於大拇指而動，但即便如此，金平還是耿耿於懷。假若有爭吵的人用手打比方說人各有長短的「一隻手伸出來五個指頭也不一樣長」，金平會很羞愧地悄悄地溜走。

金平兩個兒子相繼病死，最後獨身一人隨著寡母生活，百無聊賴的金平養了一些雞，金平養雞是超越經濟效益之上的，金平養雞像貴婦人養寵物一樣。雞怕宰殺，加之一雙沒有完全退化的翅膀遠不是一個「沒眼的」能對付得了的，但金平的雞像貓一樣乖順，當然這種乖順僅對金平一個人。這些雞喜歡廝守在金平的腳下，有時險些把金平絆倒，遭致金平的呵斥打罵也不改自己的忠誠和對「沒眼的」金平無限的同情。最讓養雞的主婦羨慕的是，金平的雞從不把雞蛋隨便下在金平找不到的地方，即便是緊急狀態下不得已遺落在外面，過後必定領著金平找到這枚雞蛋。還有一樣讓愛追雞打雞的小玩童羨慕的是，金平自己數雞個數時。首先在自己的雙臂範圍內撒些雞食，那些雞便撲到金平的雙臂下，金平一邊摸一邊數，很少有數錯的時候。

我到這裡的第二年，秋雨連綿，少有的連陰雨，持續了近二十天，海祿死了，死因是自殺。海祿死後的第二天便是一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能看太陽能上房頂拉二胡的好天氣，海祿卻沒有熬過持續太久的陰雨天。有那幫子寵物雞的陪伴，金平安然中迎來了好天氣，海祿卻死了。好天氣的晚上人們沒有聽到海祿的二胡聲，再也聽不到了。當晚人們在同一時間聽到了金平的哭唱，同樣凄怨的哭唱。恪守著時間在人們要入睡時曳然而止，金平當晚在房頂上呆到半夜，沒有海祿的幫助他自己下不來，直到寡母把他找回來。金平繼承了海祿的二胡，卻沒有繼承海祿關於二胡的任何技巧，金平的音樂細胞很少，只會唱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金平唱《東方紅》，沒有一回能拿準調，但金平的《大海航行靠舵手》能唱好。海祿活時金平從沒有試著拉過二胡，金平對自己的音樂才能頗有自知之明，但金平繼承了海祿的二胡。

美文雜談mei wen za t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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