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南 屠貓的狂歡
第25篇-第13本書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屠貓的狂歡
逐南/文
讀書筆記
排版：屯古拉眠 | 圖源：網路
《屠貓記：法國文化史鉤沉》（以下簡稱《屠貓記》）是美國學者羅伯特·達恩頓教授所著，台灣學者呂建忠翻譯，於2006年由新星出版社出版。本書通過六個不同的故事，勾勒出18世紀法國社會大眾心態的輪廓，探討了18世紀法國人的思考方式。
《屠貓記》
Part 1
略讀全書，六個章節的標題簡明扼要地展現了本書的主要內容：
第一章——農夫說故事：鵝媽媽的意義，講述了民間傳說的考據，論及的故事在法國幾乎無人不曉，尤其是在農村地區。選用了德拉胡和特內茲合編的《法國民間故事》作為史料，這本書是法國最完備的法國民間故事集，書中提供了每一個故事所有的記錄版本，以及它們如何從口述來源搜集而得的背景說明。
第二章——工人暴動：聖塞佛倫街的屠貓記，講述了印刷工人作為屠貓者如何理解屠貓儀式，選用了普通工人古拉斯·孔塔留下的一部回憶自己人生經歷的手稿，其中一部分記述了發生在1730年代末期印刷工人屠殺貓的故事。
第三章——資產階級梳理他的世界：城市即文本，作為中間階層的資產階級如何閱讀他們居住的城市以及他們在這個城市的地位，選用了一個資產階級無名氏所寫的《1768年蒙彼利埃市現狀》手稿。
第四章——警探整理他的檔案：文壇剖析，講述了警探監察文人舉動以及他對這一時期文人的理解，選用了巴黎國家圖書館一位名叫艾梅里的警探撰寫的關於他對當時的社會文人進行監視的報告手冊。
第五章——哲學家修建知識樹：《百科全書》的認識論策略，講述了哲學家如何閱讀世界和人類知識，選用狄德羅編輯的《百科全書選輯》和培根的《學識的進展》。
第六章——讀者對盧梭的反應：捏造浪漫情，講述盧梭和百科全書派分道揚鑣一事如何開啟思考與感受的新途徑，用盧梭同時代的讀者的觀點來重讀他的作品，選用了納沙泰爾檔案科中蘭森的購書單。
值得著重說明的是達恩頓本人青年時代的記者生涯和在牛津大學工作求學時偶然發現的瑞士納沙泰爾印刷公司的檔案庫某種程度上成為了《屠貓記》得以創作的緣起。按照達恩頓自己的說法，他在做記者期間養成了很多後來有助於他成為歷史研究者的習慣，作為記者，他更關注低層面的普通人的想法和做法，「更關注思想交流中的中低層面:觀念是如何在社會中發揮作用，態度是如何發展起來的。」這也使得他開始用嶄新的視角來觀察和研究西方史學中的文化史領域。而另一方面，在牛津大學求學時的一個偶然機會，他發現了後來被他稱為「歷史學家的夢境」的檔案寶庫一一瑞士最大的出版公司納沙泰爾印刷公司的檔案庫。這裡面有著大量未經挖掘和研究的檔案資料也為《屠貓記》的誕生提供了豐富史料。
《屠貓記》在視角選擇和史料選擇方面都堪稱「別具匠心、用心良苦」。在研究視角選擇方面，從不為人所熟知的現象、事件、儀式、文本切入，「自下而上」展開研究，視野的基礎建立在廣闊的普通大眾生活世界中。在史料選擇方面，達恩頓力求找到最符合要求的精準史料，他先後選用了《法國民間故事》《印刷工趣事》《1768年蒙彼利埃市現況》《百科全書選輯》《學識的進展》等多種史料。用他的話來說，在檔案中漫遊是最好的方法，「一封舊制度時代的書信，讀了而不會讓人驚訝迭起，很難……看不懂的一句格言、一個笑話、一個儀式或一首詩時，我們知道其中必有通幽的曲徑。」在他看來，從微觀處著手，以小見大，選擇常人難以想像的、不具備光輝潛質的史料，關注整個中下層社會和普通民眾的生活，才能將史料的作用發揮到極致，才能從細微處探討和研究進而得出18世紀法國人的真實心靈世界和思想觀念。畢竟，十八世紀的法國文化不是只有革命和藝術，還有市井瑣碎的處世之道。
Part 2
《屠貓記》一書以第二章的屠貓儀式為書名， 講述了18世紀印刷工人與屠貓儀式的故事。這個故事是一名叫孔塔的印刷工人記述他作為一名印刷鋪學徒時親眼見證的故事，在巴黎的一家印刷所里，工人們圍追堵截城市裡的貓，包括師母最愛的寵物貓，並把它們都殘忍地處死了。在這種詭異的屠貓儀式中，工人們又是歡欣，又是鬧成一團，無不歡樂。在這之後的幾天里，工人們每每想要尋開心，就會模仿當時的場景，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也許在現代讀者看來屠貓事件實在沒什麼好笑的，但是達恩頓指出「我們笑不出來，這正說明阻隔我們和工業化之前的歐洲工人之間的距離。」察覺到那一段距離的存在，達恩頓開始從事探究這樣的問題，為什麼是貓？為什麼屠貓會在當時那樣有趣？他藉助民俗學家和歷史學家的研究發現，在近代歐洲，貓總是扮演一個被虐待的象徵角色，歐洲人稱之為「鬧貓」。達恩頓藉助眾多民間故事、迷信和諺語的分析也發現，貓在法國民俗中有許多象徵意義，例如巫術、狂歡、偷情和鬧新婚等等。達恩頓在解讀屠貓事件的檔案文本中，點明了貓作為巫術的象徵意義。印刷所的學徒們利用屠貓進行了一次獵殺女巫的行動，通過屠殺師母的貓，指控他們的師母就是女巫。工人們以一場鬧新婚的形態，透過貓的象徵意義，將師母與貓的偷情畫上等號，暗指他們師母與神父有染，達到嘲諷師父的愚笨並侮辱師母的目的。屠貓儀式象徵性地把師父與師母送上被告席受審，指控他們在經營印刷所過程中的不公不義行為。看著師父和師母驚慌失措，學徒們用笑聲發泄了內心的積怨。屠貓也成為工人們表達對社會現實秩序不滿並在精神上取得反抗壓迫勝利的象徵。
Part 3
達恩頓更傾向於不同小人物們的心態來捕捉當時人們的思維方式，例如第一章中，作者對民間故事進行了分析。從《小拇指》的故事可以看到近代法國兒童死亡率偏高以及人民對此表現出的冷漠和縱容；從《騙子和師傅》的故事中可以看到賣嬰現象的普遍性以及農民生活極度貧困的狀況。無論是什麼樣的故事，總是充斥著生活貧困、營養不良、虐待等情節，當然也少不了農民對吃的渴望。正是通過六個故事中不同階層的心理狀態的描述將一個整體的法國社會勾勒出來，而且在法國大革命前，無論哪一個階層都是對自身所處地位感到不滿。
其次，達恩頓教授對歷史的研究以敘事為主，分析為輔，重在對歷史事實的解釋。《屠貓記》的寫作方式並不是採取學術論文的規格，而是採用隨筆的體例，因此行文並不忌諱具有強烈文字趣味的措辭，本書就顯得易讀易解又趣味橫生。他更是從歷史學、心靈學、人類學等不同的學科領域和觀察角度來進行闡述，是運用多學科理論研究同一歷史事件的一次實踐。達恩頓這本近似於隨筆的著作，通過若干文本所呈現的象徵意義和歷史現實，進行法國農民、工匠、資產階級等社群團體的世界觀重構，六個看似毫無相關的故事，實際上存在若隱若現的關係，讓我們從直觀上體會到歷史人類學個案研究的趣味性和生命感。
完
TAG:4Rea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