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谷成功只有兩點:技術共享和人才流動」
加州明媚陽光下,斯坦福大學棕櫚道上,踩著滑板車的學生和創業者來往穿梭。西班牙式的紅瓦屋頂,遍布的綠色草地,讓這座校園和矽谷一樣——鳥語花香讓人放鬆。然而,輕鬆並不妨礙這裡成為全球造富勝地。
舊金山灣區,世界三大灣區中的科技灣區。這裡不僅創造了人類科技史和工業史的諸多奇蹟,也憑藉其始終不竭的創新活力,吸引著全球知名風投匯聚於此,造就了全世界都想複製的矽谷神話。
與舊金山灣區相隔9個時區的粵港澳大灣區內,當前廣深正在協力打造中國版「矽谷」——廣深科技創新走廊,它將成為未來粵港澳大灣區中的重要一核。我們能夠從矽谷發展歷程中汲取哪些經驗呢?近日,南方都市報、南方日報記者實地探訪了斯坦福大學、矽谷,通過採訪金融機構以及當地政府官員,希望在矽谷尋找到資金和科技的點石成金故事。
矽谷神話:
高科技被點石成金的故事
單日股價大漲145%且仍在持續上漲中。5月31日以來,美國東岸納斯達克交易所里最奪目的明星企業是一家名為M adrigal的生物醫藥企業。因為發布了一項臨床二期數據,公司流通市值在4個交易日里從15億美元升至42.9億美元。
這是一個典型的矽谷故事———來自美國西岸矽谷的這家生物醫藥公司僅有12個人,創立開始資本就已經進入,在其發展過程中「m oneyspeak」,資本與科技深度捆綁。
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矽谷上演。「矽谷是個製造富翁的地方,這裡每天都在上演各種財富傳奇」,在美20多年的東北人邵帥每年接待著一批又一批的中國企業家、政府官員和考察團到此尋找矽谷的秘密。因為矽谷誕生了世界上最多的高科技跨國公司,比如英特爾、蘋果、甲骨文、基因泰克、思科和谷歌。
據統計,截至2018年3月,全球共計236家獨角獸公司,美國坐擁116家,位居榜首,佔比近一半(49.15%),其中大部分在矽谷。
廣州女生李閔(應採訪者要求化名)正是為此而來。在中山大學以及巴黎索邦大學完成本科和碩士學位後,作為一家風險投資基金生命科學領域投資經理的她,沖著「獵物」———分布於矽谷的數千家生物醫藥公司而來。
這就是矽谷。除了遍布的高科技公司外,這裡是風險投資的聚集地。在加州的門羅帕克(M enloPark)小鎮、斯坦福大學西側一條名為沙丘路的小路,因在兩三公里長的範圍里聚集了幾十家美國乃至全世界知名的風險投資公司,成為創業者的朝聖地,他們掌握著全球創業世界的話語權———矽谷當地流傳著一個說法:在納斯達克上市的科技公司至少有一半是由這條街上的風險投資公司所投。
「在過去3年里,灣區吸收了全美近一半的投資,如果企業需要資金,首先就會想到來矽谷。」舊金山灣區委員會經濟研究所總裁肖恩·倫道夫(Sean Randolph)告訴記者。
矽谷魅力:
科技和風險投資深度結合
為何科技、資本和人才,能在此密集匯聚?矽谷這個「彈丸之地」究竟有何魅力?在調研過程中,考察團成員不約而同地向受訪者提出這樣的問題。
事實上,矽谷並非是一個地理概念,它得名於早期的支柱產業半導體。如今,外界也把其當作是舊金山灣區的另一種稱謂。
回溯歷史,矽谷也曾有過由「美利堅梅脯之都」轉型發展為信息科技中心的歷程。直到上世紀50年代中期以來,矽谷逐步發展成了半導體、集成電路、微處理器、個人電腦和遊戲機等的集中生產地,自此「矽谷」才成為了高技術的代名詞。
幾乎同一時期,矽谷的風險投資也興起,但並非一開始便蔚然成風。探尋矽谷資本和科技的結合源頭,多名受訪者告訴記者,上世紀70、80年代到來的科技浪潮與相關產業政策,對矽谷產業崛起起到了關鍵作用。
據悉,1974年,美國通過了退休收入證券法,促使養老基金進行廣泛投資。1979年進一步放寬了養老基金對風險投資的限制,這不僅使養老金成為風險投資的最大資金來源,也使整個風險投資的資金水平有了很大提高。
不久之後,美國在1982年制定了《中小企業技術革新促進法》,通過立法,不僅規定政府按法定比例對高新技術企業提供資助和發展經費,支持高新技術企業的技術創新,資助具有技術專長和發明創新的科技人員創辦高新技術企業,而且以法律的形式規定有關優惠政策,保證政策的穩定和貫徹實施,以便更大程度地吸引風險資本進入高新技術領域。
斯坦福國際研究院(SRI)創新中心總裁、副院長克勞德·萊格認為,高科技產業和風險投資在矽谷的發展,有幾個關鍵時間節點,第一階段是上世紀80年代,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對資金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拉動了風險投資業迅速興起。「美國的風投在1974年以後就有了更多資金來源,1980年以後就有了更多的項目來源,但在2000年以前,矽谷風投規模還是比較小的。」
克勞德·萊格(Claude Leglise)說,第二階段是2000年左右,美國發生了互聯網泡沫,一小部分公司的創始人在股市泡沫的初期、公司上市時,獲得了巨大財富,這些早期的成功使得投資更加活躍,吸引了大量前所未有的個人投資;嘗到甜頭的人繼續投資,加上前面兩次的基礎,隨後矽谷的風險投資才真正爆發了。
在克勞德·萊格看來,經過二三十年的努力,尤其是前兩次政府政策的幫助,才成就了矽谷如今的風投。
此外,曾擔任過新加坡駐中國外交使節的斯坦福大學教授葉傅昇認為矽谷的形成,是一種生態。他說:「矽谷之所以能成為世界上創業高科技公司最高密度群集的地區,除了上世紀80-90年代的第三次科技浪潮的影響外,人才資源和社會網路、樂於早期接受新技術、多供應商混合環境下的服務基礎框架、風投資金支持、企業家精神以及生活環境等都是矽谷成功的重要因素。」
在山景城市(Mo u n tainV iew )市長倫尼·西格爾(LennySiegel)看來,「矽谷的成功因素只有兩點:技術的共享和人才的流動。」山景城市被諾貝爾獎得主、在貝爾實驗室期間與他人共同發明晶體管的威廉·肖克利(William Shockley)稱為「真正的矽谷誕生地」。
矽谷秘訣:
為神話打造成熟的「周邊系統」
一個又一個的造富故事讓矽谷成為全球科技和創富界的神話。在全球範圍內,不少國家和地區都希望再造一個矽谷———據不完全統計,過去50年間,超過70個與「矽谷」(Silicon Valley)這個詞沾邊的科技園區/城市:如美國紐約有「硅巷」,印度班加羅爾被人稱為「印度矽谷」,台灣在新竹建了科技園,北京的中關村從一開始就被冠以「中國矽谷」的稱號。
然而,目前看,尚未有一個地區能成為矽谷。矽谷的秘密到底是什麼?有何獨特之處?
南都記者在調研中發現,矽谷獨特之處還在於,這裡的投資人大多是高校教授、實驗室負責人或企業高管。
斯坦福終身教授崔屹創辦了兩家科技企業。「每周沙丘路上的風投公司都會來斯坦福與教授、學生交流,我創辦的第一家公司安普瑞斯(A m prius)、第一筆風投資金就來自沙丘路。」他告訴記者。
眾所周知,舊金山灣區內匯聚了多所世界一流大學,高校是矽谷登頂世界級科創中心的另一重要推手。除了斯坦福大學,在距離矽谷中心70公里的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也是世界頂級名校。
「矽谷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它的興起就得益於斯坦福大學。」倫尼·西格爾舉例說,當年,斯坦福大學專門建立了一個幫助科學家、工程師、研究員們的社區機構,讓他們能夠得到資助,從而幫他們實現好點子。
目前在舊金山負責生物醫藥投資的黎敏奇,就很看重高校在其中扮演的作用。「美國有很多重磅的藥物,其實都是十年前或者十幾年前來源於大學的一個成果研究和轉化,高校是很多創新藥物的起點。
除了創業者是高校老師,矽谷的另外一個現象是大部分風險投資者也是高科技企業的老闆。舊金山州立大學教授鄺鐵誠告訴記者,「這個很重要,除了提供資本支持,還要做企業的導師。一些老闆認為自己把錢給到對方,其他就不用管,這種投資實際上作用不大。」
作為斯坦福國際研究院創新中心總裁,克勞德·萊格同時也是一家風投基金的負責人,每年要投資7-10個項目。「現在做風投的人很多,大量資金湧入,但是建立一個公司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它是一件艱苦的工作,優秀的V C知道如何幫助管理層,包括市場、策略。」
除了在「人」的層面上直接打通高校研究、產業、資本和市場,大大小小各類分散於矽谷的專註於高科技公司的中小投行是造就矽谷創富故事的另外一個推手。
「這些投行和傳統投行不一樣,他們只專註於投初創型的高科技公司,不投大企業或者其他行業,所以他們只為一些快速成長的科技公司做投資銀行業務,他們主要看技術指標。」克勞德·萊格指出。
這或許就是矽谷的秘密———風險投資公司、高校及產業聯盟、創新企業集群這三股力量融匯交織,共同打造出了矽谷獨有的創新生態圈。對此,矽谷銀行金融集團首席執行官兼總裁格雷·貝克(G reg Becker)也十分認同。「矽谷之所以能在加州取得成功,打造一個高效的金融生態系統很重要,需要社會各方通力合作,包括政府的重視,風險資本的支持,高校技術創新和人才輸出,還有法律、財務管理等行業的資源。」
在美國學習、工作和生活了20多年的美中矽谷投資有限公司總裁王暘也深有感觸。「矽谷是人才、信息、資本在大學、初創企業、大集團之間有序流動和再配置的地方。」王暘說,人才是指來自於全世界的人才,資本來自於全美國最多、全世界最集中的風投機構,在大學初創的企業是小魚小蝦,大企業集團則一年要吃下很多小魚小蝦,才能健康成長,實現有序流動。一旦半導體行業出現衰落,矽谷又會形成其他新的前沿科學,再實現新的配置。
在中山大學自貿區研究院副院長符正平看來,舊金山灣區擁有完善的創新生態系統,形成了由政府部門、大學教師及學生、科研機構研究人員、企業家、風險投資家以及各類中間機構、非正式社區組織等創新要素構成的創新核心網路層,以及由創新基礎設施、創新文化、專業性服務機構、風險資本、各種行業協會和非正式社交網路構成的創新環境支撐層。
如以斯坦福大學為例,制定了產業聯盟計劃促進科研人員、院系之間,以及大學與外部企業之間合作,也積極鼓勵科研人員校外創業以加速科研成果商業化。
「這就是為什麼M adrigal這樣只有十幾人甚至數人的公司,能創造出40億美元的市值。」一名在矽谷從事風險投資業務的華人告訴南都記者,在矽谷創業團隊可以很專註,有成熟的「周邊系統」可以支撐他們專註於技術研發。
成熟的周邊系統經過數十年的沉澱,依然讓矽谷超越了一個地理的範圍。克勞德·萊格認為,外界最應該借鑒矽谷的地方在於,要培育形成「一種創新精神。」在他看來,目前全世界有3個地方是創意、資金和創業文化融合的地方,一是矽谷,二是以色列,三是中國的深圳、廣州、香港等所在的珠三角地區。
灣區啟示:
政府應用好有形之手建設軟環境
那麼,在矽谷的生態中,政府扮演了哪些角色?對於希望複製矽谷的故事的各地來說,有何借鑒之處?
這也是由廣州市金融局指導、廣州金交會組織的灣區調研活動中,廣州金融軍團團員間探討最多的話題。
「政府可以進行干預,這些干預主要在於建立最基礎的一些規定,比如制定空氣的標準、食品藥品的安全標準等,並營造一個良好的環境。」葉傅昇指出,矽谷的成長秘訣中就包括大市場、小政府。
但並非不需要政府這隻有形的手。「矽谷的成功有部分因素也來自於政府,比如實施稅收減免返還、對高新技術企業優化土地出讓政策、每年投入數十億美元進行基礎研究等。與此同時,政府發揮重要作用的地方,還在於建立法治環境。」斯坦福大學首席財務官、斯坦福商學院會計學、經濟學及投資學教授克里斯·卡內洛斯(Prof.Chris Canellos)對這個問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大市場、小政府,並不意味著政府無所作為。在矽谷發展歷程中,政府有形之手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南都記者了解到,舊金山灣區內一共有25所國家級或州級的實驗室,大多得到了聯邦政府的資助或美國科技部門的支持。
在矽谷,記者碰到了來自中國的小卓等人。他們大學畢業後到美國深造,之後便留在了當地一家全球知名科技公司做起了工程師。在問及是什麼原因吸引他們來到矽谷時,他們說,「並不是因為這裡能夠提供高收入,而是這裡有自由工作氛圍,能實現自己的想法或創意,工作同事也都是來自於全世界最優秀的人才,可以學習到很多東西。」
南都記者了解到,當前廣東正在加大政策、資金投入,推動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今年3月,華南理工大學與教育部、廣東省、廣州市四方簽約共建廣州國際校區。該國際校區與劍橋、哈佛等不少於20所世界著名高校強強聯合,圍繞高端裝備製造、量子通信、海洋科學與工程、腦科學與人工智慧等國際前沿、國家重大需求的新工科領域,開展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國際前沿科學研究、高水平科技成果轉化等,全面服務國家重大戰略需求,著力支撐國家尤其是廣東、廣州創新驅動發展。除此之外,目前廣州也正在爭取香港科技大學落戶南沙。
問策粵港澳
內地、香港兩個市場可錯位發展
南都:對標舊金山灣區,廣州乃至粵港澳大灣區創新需要怎樣的金融生態圈?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張小軍:矽谷難以複製,但廣東可以在製造業產業優勢以及粵港澳大灣區區域優勢兩個方面發力,形成具有自己特色的金融生態圈,而不是複製矽谷。
金融是跟著實業走的。產業升級是以傳統產業做基礎的,創新需依賴傳統的生產企業和物流基礎。傳統的產業、物流和市場營銷是廣東的優勢,不要錯誤地認為傳統產業過時了,傳統產業與現代發展結合,其實發展會更快。
除了發揮好實業基礎,還可嘗試以創新基金引導。雖然矽谷並沒有創新基金,但對於新興創新中心,引導基金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從無到有需要一些原始的動力,吸引足夠的公司和人才前來,先把「雪球」滾起來。港澳大灣區有很好的優勢,政策不妨稍微傾斜一點,鼓勵創投基金。
矽谷難以複製,但廣東可以在製造業產業優勢以及粵港澳大灣區區域優勢兩個方面發力,形成具有自己特色的金融生態圈,而不是複製矽谷。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張小軍
C 01-02版策劃:謝艷霞 統籌:陳穎 特派舊金山記者:南都記者陳穎 南方日報記者郭家軒 彭琳 後方調研團隊:南都記者吳夢姍 實習生熊潤淼
※大數據讓城市現代化治理成為可能
※攜張大千《梨花鳩子圖》,精誠所至春拍領銜廣東今年第一場大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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