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北九水小貓
作者簡介
楊昌群,筆名若風、騎馬看海。畢業於廈門大學中文系,現居青島。著有個人散文集《那個月亮新年,朦朧了》(線裝書局)、詩集《月光是我心中澎湃的潮水》(中國言實出版社)、散文集《潔白的夢境為誰而來》(知識出版社)、《彩雲新天遇有時》(知識出版社)、詩集《一隻略施粉黛的野貓》(美國詩天空出版社)。
地鐵輕軌11號線開通後,去北九水如同逛浮山公園一樣便利,古人若有幸看到此景,該為日新月異的節奏點贊了。五月下旬公休日,去北九水,不用特意帶水果,沿途購買當地特產即可。上次閒遊北九水,在雙石屋買了櫻桃,一嘗便知是自家山坡上種的。這次,櫻桃幾乎過季,在呂祖廟旁的水果攤上,選了當地的櫻珠,蜜桃紅的16元一斤,水晶黃的20元一斤,買了一塑料盒,用塑料袋提著,邊走邊吃。石橋旁,端詳一顆粗壯的楓楊樹,問擺攤的山村大姐,這樹有一百年了嗎,答曰沒有。楓楊樹也叫元寶樹,結出的樹籽一串串如同元寶,隨風搖曳,彷彿帶有美妙的玄音。嶗山水邊多有楓楊樹,當地土著俗稱大柳樹,估計傳說中柳樹台的大柳樹,就是山裡常見的楓楊樹。
五月以後,山裡風調雨順,河谷里水聲潺潺,溪畔路旁,楓楊樹翠綠、挺拔、茂密,櫻桃樹深綠、低沉,藍天白雲,夏風清涼,閒遊之人心無旁騖,忘記了來與去,似乎只是山水間一縷自由的風兒。無極潭的水略顯清瘦,自取潭的水咕咕而涌,俱化潭的瀑流好似散落的銀珠。路口往右是潮音瀑,遊人如織,往左是蔚竹庵(蔚竹觀),行人稀少。很久沒去蔚竹庵了,途中走走停停,放空閑想,想到蔚竹庵的那隻小貓,黑白花紋的狸花土貓。印象深的一次,也是一個五月,槐花初綻,小狸貓在傾斜的槐樹枝幹上,和一隻喜鵲逗玩,小貓和喜鵲都是黑白色,在槐花和綠葉間嬉戲,看著小貓晃悠悠的身子,擔心它會掉下來。
有幾年了,偶爾在蔚竹庵門前遇到小貓,它似乎總也長不大。前些日子,四月中旬,看到一位女山友拍的蔚竹庵小貓,微信群里說了些事,關於旗幟鮮明反對轉銷的,我寫了一首詩《子非貓》。所以我想著,那只有關轉銷事件的小貓,現在怎麼樣了。蔚竹庵前有大片翠綠的竹林,還有幾塊菜地,上世紀三十年代,青島市的官方與民間大興登山之風,「蔚竹鳴泉」列嶗山十二景之一。高山之野,翠竹成林,野溪潺潺而鳴,或如鹿群飛蹄,或如野馬奔騰,或如風雷落地。蔚竹,也是一個古老道觀的名字,裡面供奉著華夏先祖,鳴泉,乃是無言之聲,無象之象,上善如水的一種自然形態。
沿著古樸的石階,穿過幾層枝青葉翠的竹林,看到右前方高大挺拔的古銀杏樹。古老的銀杏樹與古老的道觀有緣,老四方的海雲庵里有兩棵古銀杏,一看便知是本土的道家文化所在。福州北路有個於姑庵,因為兩棵古銀杏樹而在市區倖存,沒想到擴建後卻不是道家觀庵了,這讓古銀杏樹怎麼看。左上方有一處竹林,對著是「蔚竹庵」的文保石牌,石牌後面有一石台,台沿上卻是那隻狸貓,睜著一雙大眼,竟然是丹鳳眼,黑胳膊黑腿白爪子,若無其事趴在那裡。
我從背包里掏出一根純肉香腸,來不及招呼小貓,先拍照。幾個女遊客圍過來,小貓索性跳下石台,在石牌前的石板地上,像小狗狗一樣蹲著,也不喵嗚,也不慌張。大家正在圍著小貓拍照,過來一個男孩子,穿著海藍色波紋上衣,一把抓住小貓的後頸,這才發現小貓也不小了,男孩子抓著有點吃力,小貓似乎習以為常,沒出聲。男孩子也不說話,虎著臉,把胳膊一彎,順勢將小貓抱在懷裡,往蔚竹庵院子里走,過照壁,臨近一間廂房,推門,關門,門框邊有個小電鈴,不知做什麼用的。
回到剛才給小貓拍照的地方,圍觀的遊客幾多惋惜,自然我也有點懊悔,小香腸包裝撕開了,卻沒來得及給小貓,著急照什麼相啊。沒辦法,把小吃香腸剝好掰成小塊,放在石牌下,猜想小貓在白天是近視眼,不一定能夠找到。正要拿起背包離開之際,看到小貓從蔚竹庵的院子里走出來,心中大喜。小貓眼明爪快,香腸剛往石牌前一擱,就知道方位,也不像是近視眼。吃了一根香腸後,小貓自由踱步,在一位穿著灰色速乾衣的男子身旁蹲下。那男子看著像驢友,之前在石牌旁喝茶,自帶的茶壺、茶杯、茶水,正在收拾準備離開。男子笑著問我,小貓為啥在他身邊蹲著。我說不知道。他說他家裡也養貓,也是這樣的狸花貓。我說狸花貓是國產土貓,性格非常好,我喜歡。他說他家的狸花貓也是這個花紋,只是肚子上的毛是白色的。
臨近中午,我辭別小狸貓和蔚竹庵的風物,到附近河谷看了看,選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一棵大楓楊樹像一把大傘遮在石頭上空,石頭上可容納多人就餐。擺開菜肴、乾糧、啤酒、櫻珠,野溪、野瀑、野草、野樹、野的形態各異的大石頭,看見溪流清澈,聽到水聲潺潺,樹影婆娑,白雲悠悠。想到今晨出發時,在詩歌群看到北京詩友貼出的詩歌,有一句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欣然。午餐伊始,突然眼前多了一道花影,驚奇。原來是一隻黃白色花紋的小貓,比蔚竹庵的狸貓小多了,身子單薄,毛色亮麗,略有羞澀,是一隻小母貓。小花貓不喵嗚也不慌張,慢慢在大石頭上走過來,沒有見外。我小聲招呼它,好在背包里還有一根純肉小香腸。小花貓不緊不慢吃完了香腸,給點豬蹄子肉,似乎不感興趣,骨頭不啃,花生不吃。我對著小花貓說,就一根香腸,吃完了。小花貓似乎知道了,在飯圈近前蹲了一會,又躺了一會,估計是表示禮貌和友善。之後,小花貓到水潭旁,喝了好幾口水,第一次看到小貓喝水。小花貓喝完水,回到岸上,大步流星,順著大石頭的罅隙暗道,走了。
阮籍《詠懷》詩云:「楊朱泣歧路,墨子悲染絲,揖讓長離別,飄颻難與期。」此生尚難料,遠物何其微,何況古人,何況小貓。小貓,就這麼走了,這麼小的小貓,走起路來有板有眼,不慌不忙,似乎全然不知江湖之險惡。這麼空曠的野山野水,一大群人在裡面也是極其渺小,一隻小貓對此安之若素,順之自然。蔚竹庵的狸貓是個不錯的小夥子,憨厚,大度,進出修道之門。無名河谷的小花貓,不知從哪裡來,也不知要到哪裡去,有沒有家人,有沒有朋友,如果天地如此蒼茫,時光又怎能一去不返。無名河谷離蔚竹庵很近,很近的地方有時候隔著很遠,我離北九水很遠,很遠的地方有時距離很近。北九水深處,五月的某一天,邂逅小狸貓、小花貓的某一時刻,天高路遠,天荒地老,卻有一番山水勝意,不知不覺間,與你相遇,不知不覺間,又與你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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