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實:經歷「汞中毒」大救援
文/王德會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自建國以來我國農村的基層行政區劃經歷了多次變革,其中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縣下設區,區下設公社,一個縣轄六七個區,一個區有五六個公社,那時候反蘇防修,抗英美反帝國主義,「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公社下面按戰時管理編排設大隊,每個公社轄幾個大隊,分別以一大隊、二大隊、三大隊稱呼,大隊下面是小隊,又叫生產隊,也分別稱一隊、二隊、三隊……為便於集中管理和緊急召集,每個小隊都很大,有幾百戶人,又分成幾個組管理,當時的一個隊現在都分成了幾個社了。
那時候農村是大集體形式進行勞作耕種和糧食分配,土地尚未承包到戶,由生產隊長組織安排全隊人員統一進行農業生產,統一種植、統一養護、統一澆灌、統一鋤草施肥、統一收割、統一晾曬、統一交公糧,交公糧後剩下的餘糧由隊上統一保管儲藏,最後進行分配。那時候每個生產隊都有一處屬於集體資產的公房,就是保管室,保管室都有一個用石板鋪就的屬於生產隊集體的大曬壩用於晾曬糧食,保管室有各種糧倉糧囤用於存儲糧食,每個保管室設一名專職保管員,保管員的職責就是負責翻曬、保管糧食和給糧食殺蟲,防止糧食霉爛、蟲蛀、鼠食。那個時候糧食緊缺,很多人都吃不飽,為了防止保管員監守自盜,還要把糧食整整齊齊做成堆然後在表面用灰箱做上印記,標上記號。
就是這個在糧食上做記號,讓我親身經歷了一次中毒事件大營救,體驗到了在黨的領導下社會主義人民政府對人民的親切關懷、關心和幫助。小時候曾學過一篇課文叫作《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兄弟》,我所經歷的這次大營救大支援不亞於這篇課文講述的情形。
記得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大概是一九七四年秋天,我的一個小妹妹當時還不到兩歲,成天啼哭不止,怎麼都哄不住,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的人真是愚昧,農村醫療條件也很差,公社醫院醫療技術水平很有限,我小妹妹去公社醫院看了幾次都不見好,仍是天天哭鬧,最後公社醫院手腳無措,只好轉到縣裡醫院,當時醫院檢查設備並不象現在這樣先進,醫生懷疑是中毒,可是已無力回天,不久,小妹妹就夭折了。
小妹妹死後,我們生產隊相繼出現了一些老人小孩病死的情況,後來一些青壯年人也陸續出現四肢無力,頭昏嘔吐,有的人甚至連一尺來高的街沿都上不去。癥狀反應到大隊、公社,逐級上報,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迅速派員調查,最後結論疑是集體大面積汞中毒。我們還小,不諳世事,對這些卻一點都不知道。
那時我讀小學二年級,我們那個學校是村小,其實就是我們生產隊一個隊辦了一個學校,用的是隊上的老祠堂,學校只有兩個年級,一個一年級一個二年級,共有二十多人,都在一間房子裡面,只有一個老師,上了一年級的課又上二年級,給這個年紀上課時另一個年級就自己做作業。記得那是一個午後的下午,我剛到學校,來了一批身穿綠色軍裝的解放軍,有的還穿著白大褂,我們那時很難見到真正的解放軍,只是在牆畫和一些海報里看到,對解放軍十分崇拜和好奇。我們還沒在好奇中反應過來,部隊人員就對我們一個一個進行檢查,記得有位醫生用一個小榔頭敲打我的膝蓋問我疼不疼,我裝作勇敢和堅強堅持說不疼,我爺爺一聽,著急的說「糟了糟了,這娃也中毒了」。醫生又敲又問到底疼不疼,我才老實說「疼!」看著爺爺焦急的表情一下就放鬆了。直到那時我們才知道生產隊中毒了,也才知道中毒是啥意思,也才知道中毒有多麼恐懼。
經部隊醫務人員實地全面檢查證實,全隊兩百多口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汞中毒,只是有的嚴重有的較輕,尤其老年人和小孩最嚴重,因為那時候糧食緊缺,小麥屬於精細糧食,是好食品,家裡一般都讓老人、小孩和體弱的人吃,青壯年人主要吃玉米面、紅薯等粗糧。經查這次中毒就是因為保管員在給保管室的麥子做記號時,誤把汞粉當做柴草灰打進了麥子堆里,後來分口糧分給了每家每戶。
中毒癥狀查實,縣、公社、大隊開始大搶救,這次搶救所有都是免費的。先是分中毒程度輕重,把病情嚴重的集中起來統一在公社醫院治療,全是部隊派出的醫生現場醫治。病情較輕的,部隊派了三個組幾十個人到每家每戶給每個人打針,天天打,早晚各一次。我們那個時候人太小,最懼怕打針,每次醫生來,我們就到處逃,滿山滿墚,躲著不打。為了哄我們打針,醫生就用針藥盒子作為獎勵哄我們,我們讀書沒有現在的文具盒,用針藥盒子可以裝筆,裝橡皮擦,對我們有誘惑力。可是到後來,盒子收集的多了,不足為奇了,還是跑還是躲,就是不想打針。每天早晚都打,打得有的壯年人屁股上都青了,全是針眼。那記憶,實在深刻。
記憶最深刻讓人最難忘的還是住院病人的伙食。姐姐也在病情嚴重之列,在公社醫院住院治療。有時候我去看她,發現醫院病人的伙食特別的好,每頓都是白米乾飯,還有回鍋肉。所有病人集中在由原來的火神廟大殿改建劃歸醫院作病房的一間很大的屋子裡,沿四面牆壁擺放病床住著。每天中午,部隊廚師抬幾盆米飯,幾盆回鍋肉,沿著病床輪流一個病床一個病床地舀,分飯分菜,一輪未分完再來二輪給每個病人勻添,分完為止。記得有一回分到我們只有最後一片肉了。
那伙食真好,讓我羨慕得都後悔自己為啥不在病情嚴重之列,要知道那個時候農村一年都難得吃上一回肉啊,我們這些常年吃紅苕牛兒吃玉米麵糊糊的,每頓白米乾飯還有肉,那無異於過年的日子。姐姐一個人在醫院,捨不得吃,每頓把肉攢在那裡攢了一搪瓷盅盅,叫我帶回去給家裡人吃,我走一段路偷吃一片,走一段路偷吃一片,還沒到家,緊緊一盅盅肉被我偷吃完了,現在想來,慚愧得緊,想想都臉紅,可是那一缸子肉,在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面前,那是怎樣的一種誘惑啊!
全隊社員中毒,青壯勞力都無法勞動,土地當然沒法耕種了,地里的糧食也沒法收割。於是,我們看見部隊來了,清一色身穿綠色軍裝的解放軍,刨花生、剪桑枝、挖紅苕、種麥子……所有農活都是軍人干,還邊干邊唱著歌。到了元旦,在隊上的保管室曬壩里,來了一隊文藝兵慰問演出,全隊在家的人席地而坐,觀看節目,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部隊有文工團,有文藝兵。
最壯觀的是春節大年正月初一,公社街上來了一輛綠色的軍用三輪摩托車送藥品,那個時候的農村人連汽車、自行車都很少見到,摩托車只是在電影里見過,好像《南征北戰》、《渡江偵察記》裡面有。街上來了一輛真傢伙,十分好奇,那個轟動,滿街的人把摩托車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一兩百米的街道硬是走了一上午,連部隊來的文藝演出都沒人看。
整個救援、治療前後持續了近半年時間,春節過後,所有患者完全康復,這次搶救才宣告結束。如今回想起來,真是感謝共產黨的恩情,感慨社會主義的優越。
(圖片來自於網路)
點贊和分享是對我們最大的鼓勵!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TAG:作家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