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奇險之境——虎跳峽

1995年的虎跳峽

虎跳峽（Tiger Leaping Gorge）距香格里拉市96公里，距麗江市80公里。峽谷長17公里，南岸玉龍雪山主峰海拔5596米，北岸中哈巴雪山海拔5396米，中間江流寬僅30-60米。谷坡陡峭，蔚為壯觀。江流在峽內連續下跌7個陡坎，216米短距離落差。水勢洶湧，聲聞數里，為世界上最深的大峽谷之一。

文│龍舞

旅遊書籍一般會介紹，虎跳峽是國家AAAA級旅遊風景名勝區，包括上、中、下虎跳峽，高路徒步線，其中虎跳峽徒步線被譽為「世界十大經典徒步線路之一」，主要由高路徒步線和中虎跳峽徒步線兩大部分組成。

這些，都不過是近些年來的虎跳峽介紹，1995年的虎跳峽必須從上虎跳開始小心翼翼的徒步了。

投石不入江水

旅遊巴士一般在離虎跳峽很遠的半道停了下來，導遊會指指一條小山道說餘下的路得你們自己走。看那路左手處是仰不見其峰幾乎垂直的山，山如刀削，靈猿難攀；而右手邊是直下有幾百米深的峽谷，坡度足有七八十度，而中間的小道則讓我們明白什麼是羊腸小道。

5年後的2000年，我們重新踏足時，上虎跳的這段路已經被拓寬，我們從古城麗江租私人汽車一路就開到了虎跳石附近，才下車攀沿而下。

當時的小道是古時留下的馬幫行走的道兒，依山而行，我們不時能見到馬隊叮叮鈴鈴走過，還灑下一路馬尿臭。同伴邊邊狐疑，遙望前方峽谷下，卻「嘁」了一聲：「這就是虎跳峽？」的確，在這裡連長江的水嘯聲都沒有，靜靜的，緩緩的如條黃緞子，聞名不如見面，聞名不如見面啊。

小導遊何芳開始不過調皮一笑，任我們指點江山。終於被嘮叨急了，指指深谷底下的江水說：「看見沒有？我敢打賭，你們沒有一個能把石頭扔到長江裡面。」

馬上就有人響應：「扔進了怎麼辦。」小何導嫣然一笑：「上次我跟個小夥子打賭，他要投進了，我就嫁給他。」

話音才落，旁邊幾個中年的青年的便遍地拾石頭拚命投入深谷。

說來也怪，我那同伴投石頭是很有些名氣的，可竟偏偏沒一塊投入長江水中。有時明明看到石頭拋物線直下，起碼可入江心的。可最後竟撞在江邊岩石上，屢試不爽。大家都喊奇了，何導獨嫣然。

馬幫才走的羊腸道

再走下去，羊腸小道愈發的狹窄，最後竟僅容一人可走，步子稍跨大一點，都有斜入峽谷的危險。再也沒有人敢投石頭了。風大起來，呼呼在耳邊響，人稍往邊上站一下，晃晃悠悠就有點老虎要躍動的感覺，打傘的女孩們早乖乖收了傘，偶爾有馬隊經過，大家便要依次退到稍寬暢處讓位才行。

忽然同伴一頓，側耳，說：「聽，有濤聲！」果然，有隆隆聲隱隱傳出，竟不似用耳聽，而是自腳底傳上，是腳的感覺，是人身體上的感覺。再走，聲音清晰入耳，竟磅礴如在整座山底下涌動，又如大草原之上萬千駿馬踏蹄的巨響，「轟轟隆隆」，只覺前後左右上下，到處是那雷的響動，遠遠的，近近的，以至整個天底下全是這聲兒。

我們緊趕著向前，漸漸谷下的江水開始拋棄了遲鈍的步履，雄健起來，激動起來，暴戾起來。遠遠看下去，如黃色巨龍翻滾著掙扎著擊打著兩岸黑褐色山岩。

在何導的指點下，我們開始順另一條路往峽谷下爬。

路的坡度挺陡，但全然顧不上許多，手腳並用。誰要停下拍個照，後面的就要催了。浪嘯之聲也更響了，雙方講話要開大喉嚨才能聽得清。越下坡越陡，我們全然只記得聽濤聲和低頭爬坡，緊張得連望一眼江水都忘了，直到上氣不接下氣時，才忽然發現，到了虎跳峽底了。

猛地就如一匹巨碩無比的白絹鋪天向我們席捲而來，又猛一下被摔在江中大石上，碎作無數雪花；而又有萬千的白絹，織作無窮的浪擊打過來，夾著震天的巨鼓，不是鼓也不是雷，是萬千隻大虎仰天的嘯聲聚合而出的轟隆聲，水挾著聲的氣勢，聲摧著水的磅礴，更有無數土黃色吊晴白額大虎，排山般嘶吼而來，因地勢太窄而狠狠撞擊在江岩之上，巨響之中化用更多的大虎，擁擠而出，惡狠狠撲向江的兩岸，也撲向岸邊的我們……

夾雜著陣陣水霧，人們開始拍照，記錄下這一時刻，我靜立於江邊一塊岩石上，閉了雙眼，伸出雙手對著撲來的巨浪，一下子，那急驟的浪氣竟推著我搖擺不定。隨著水霧一陣陣襲來，排山倒海的氣勢如通過我手闖進我的胸中一般。

正豪氣滿懷，卻見何導笑盈盈坐其上，怪而問她：「你不下去看看？」

何導一擺頭：「沒啥好看的。」以為她是看多了，不以為怪，卻又笑著說下去：「虎跳峽全長16公里，十八險灘錯落排列在峽谷中，共分有上虎跳、中虎跳、下虎跳三段，你們僅見上虎跳而已，而其最險要奇絕之處盡在中虎跳之中。」

話未完，我們便已泄了氣，回想剛才的風景也多有人畏而卻步。問及中下虎跳走法，何導說那裡前無村後無店，沒有三天的準備行李別想過去，「所以才有好些外國人多喪命這裡呢」。

眾人這才啞然，而後笑說，「天下奇境不可盡見。此上虎跳而對中虎跳以遐想補遊蹤之未到。豈不更有魅力？信然？」

小導遊與麗江的改變

現在的遊客們談虎跳峽，大多因為雲南麗江的出名。雲南麗江的出名，大多源於麗江古城。不知道什麼時候，所有古城的旅遊，都被各類旅遊媒體宣揚成「最適合艷遇」的地方。

在麗江古城電話號碼還只有5位數，最好的酒店還是城裡招待所的那個年代，知道虎跳峽這個地名的人，大多是因為八十年代報章上鋪天蓋地報道「長江第一漂」的故事——為了搶在外國人之前，首先完成國人漂流長江壯舉，中國漂流隊隊長堯茂書為此壯志未酬身先去，以自己的犧牲成了全國人民心目中的英雄。

失蹤在虎跳峽的外國青年

相比之下，還在九十年代，這裡的險峻已經被更多外國人所知道。我們去虎跳峽那個1995年的國慶，天氣極好，天藍得彷彿會沁出油來，既亮又醇。我們卻在虎跳峽前的小鎮飯店被嚇著了——同伴發現飯店內貼著的一張尋人啟事——上面印著個23歲的外國青年的頭像，游虎跳峽時失蹤，已不見了幾個月了。店主習以為常地聳聳肩。

店主其實是一名五六十歲的當地老太，普通話講不太清楚，卻能和路過的外國人用英語對著香煙討價還價。看我們對講外語的納西族老太太表示驚奇，小導遊何芳歪歪地笑，也聳聳肩，表示習以為常。

入行不久的何導還沒有其他導遊的職業化，接我們團時堵著氣，昨天剛接完中甸的團還沒緩過勁就被強派過來，直白白就說我不開心。說是不開心，卻在談中甸景區時，又樂開了花似的力贊那兒的美。差點就拉鉤定下五年之約。

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5年後我們赴約再上麗江時，中甸已經不叫中甸，改了個名字「香格里拉」。

身為納西族姑娘，何導卻喜歡在中甸穿著藏服拍照。龍舞供圖

率直活潑依舊的何導卻掰著指頭力勸我們去一個剛準備開發的景點——束河。當我們被清澈得勾魂掠魄的束河水給驚呆時，才想起她說的：現在不去看的話，將來開發發展了，會變成商業街，你們就見不到那麼美的水和街道了。

說這話的時候，何導有了點小憂鬱。

至於虎跳峽還值不值得去？何導說當然值得了，「現在你們租車能直接穿過去到下虎跳，還能輕鬆就去到中台呢。」只是，她說得已經沒有以前導遊時候的雀躍歡喜。

麗江成了艷遇之所

其實，從1995年之後的麗江一切都在快速的變化中。

2000年我們已經能從昆明乘坐飛機過來，儘管機場還很迷你；麗江城區有了第一家五星級酒店；四方城也開始被圍起來了，裡面開店鋪的多了很多東北人；遊客更是開始幾何級增長，這一年元旦甚至多得讓當地客棧供不應求，許多人半夜需要睡大街；虎跳峽也據說要建水電站了，據說竟然跑來了好些個英國小青年來哭……

好在何導約了我們在她家中看春晚過春節。大年夜何導家人按風俗給大家分配「神腿」肉，說吃了的人可以遠走高飛到更廣闊的天地去。何導說，我哪兒也不去，我就愛我們家鄉。

我們隨口說「是啊，你們麗江那麼多美景，如果不做開發，保留古樸的美多好呢。」卻遭到何導的鄙視：你們這些城裡人是希望享受現代經濟生活，然後讓我們世世代代繼續艱苦挨窮把這裡當你們後花園來享受么？我留在這裡就是要讓大家都能過上舒服美好的生活。

再一個五年，我們沒有按約好的去尋找何導了，她最終離開了麗江。大概因為那裡變得陌生了吧，朋友回來說。

那時候的麗江早就全國出名，至少兩個同事先後辭職在麗江古城和束河開了客棧。他們在QQ上發來的宣傳詞是，來古城，在有閑時光等待一場艷遇…… （龍舞）

·END·

本文選自《亞太經濟時報》2018050607期7版《1995年的虎跳峽》。

編輯 水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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