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書法要對「路子」
=很多朋友學書法,開始的時候興緻很高,有的「筆性」也很好,但往往學習了一段時間以後,進步就不明顯,甚至停滯不前。
這是怎麼回事呢?我想這主要是沒有梳理好書法史上的風格體系和筆法傳承的脈絡,以至於不「對路」。對此,我談談在這方面的認識。
一、楷書學習的「對路」
書法史上,楷書甚多,若分不清它們的風格體系,理不順它們的筆法傳承脈絡,學起來就會分不清頭緒,臨帖時就會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顯得很盲目。
那麼,怎樣來分清它們的風格體系呢?黃惇教授曾提出中國書法史上楷書、行書的體系問題,他認為,從書法審美的角度看,中國書法史上的楷書可歸結為三個系列,即晉楷一系、魏楷一系和中唐楷書一系。晉楷一系發端於三國時的鐘繇,而完成於東晉時的王羲之父子,其後這一系楷書由智永而傳至初唐諸家。這種由文人書家師徒授受,時代相傳,在筆法和審美意蘊上與鍾、王筆法一脈相承的楷書體系稱之為晉楷一系。再者就是魏楷,即魏碑楷書,是北魏碑版及與北魏前後書風相近的碑誌、石刻書法的總稱。最後是唐楷一系,唐楷這裡主要指中、晚唐楷書(初唐楷書從筆法上講,應歸入晉楷一系),其代表書家為顏真卿和柳公權。
黃先生將楷書分為上述三個體系,實際上為我們提供了明晰的學書路子。我認為這三系楷書,就是三條學習軌道,無論從哪一條軌道上開始學都行,但不能今天寫鐘王,明天臨顏柳,後天學「二爨」,無論在哪一體系上學習,都應集中時間,集中精力,大量臨習這一系統內的碑帖,盡量做到搞深搞透,融會貫通,等到某一體系的筆法基本掌握了,鞏固了,再考慮學習另一種筆法。
我還認為,學書應該從主流書風學起,這對於初學楷書者尤為重要。晉楷一系應為主流書風,它肇於鐘王而流被後世,從釋智永到「初唐四傑」(歐、虞、褚、薛)無一不奉二王書法為圭臬,直到元、明趙孟頫、文徵明,仍然全面傳承二王衣缽。因此,從二王——智永——「初唐四傑」——趙孟頫——文徵明……晉楷體系非常明晰,從這個脈絡上看,可以由前人(鍾繇、二王)向下觀照後人(虞、褚、趙等)、研究後人;也可以通過後人向上追溯前人、理解前人,這是學習楷書的正脈、大道。
魏碑楷書,嚴格意義上講是一種未成熟的楷書,其用筆與二王一系楷書大相徑庭,它的筆畫有明顯的刀刻、斧鑿之痕迹,初學者往往捉摸不透其筆法特徵,甄別不出其優劣,所以筆者不主張一開始就從魏碑學起。然而這種楷書恰恰又具有雄渾樸茂、恣肆爛漫、自然天成的特徵,成為中國書法史上具有獨特個性的審美典型。如有一定的書法基礎,再來寫一寫魏碑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魏碑中的佳品《張黑女墓誌》、《張猛龍碑》、《鄭文公碑》、《龍門二十品》、《二爨》等。
最後說說唐楷。20世紀40年代以前出生的書家,學習書法大多從唐楷入手,甚至人人都學顏、柳。其實把顏、柳當作學書基礎是可以的,但有了基礎以後就一定要學會「變」。顏、柳楷書用筆上最大的特點是起、收筆處重提按,尤其是「鉤畫」還出現了「三角鉤」、「鵝頭鉤」等,他們把楷書推到了近乎完美的境界。
二、楷、行書的過渡問題
有了一定楷書基礎的人,總想早日進入行書階段的學習,因為行書更具實用性和藝術性,更容易抒發性情。有人把寫行草書說成是毛筆在紙上「跳舞」。
那麼學了楷書後如何朝行書上過渡呢,它們之間是否有內在的聯繫?
其實是有的,比如說,學行書前可先寫一寫褚遂良的《雁塔聖教序》、《大字陰符經》,接著可選釋智永的《真書千字文》、虞世南的《汝南公子墓志銘》、陸柬之的《文賦》和趙孟頫的《妙嚴寺》、《蘭亭十三跋》等行楷書墨跡臨一臨,然後即可上溯至王右軍的行書《聖教序》、《蘭亭序》諸帖,最後再迂迴至「宋四家」的行書上來(「宋四家」可以上承晉唐下啟元明)。這是一個很好的學書軌跡,因為它們在筆法上是一脈相承的。若在這樣的軌道上行進就等於上了書法學習的「快車道」,這就叫「對路子」。而那種「只知顏柳,不曉褚薛,無論鐘王」的狹隘思路顯然需要打通。路子對了學起來事半功倍,反之,則事倍功半,甚至會「南轅北轍」。倘若學了顏、柳之後直接去寫行書《蘭亭》、《聖教》或「宋四家」(蘇、黃、米、蔡),不但不能順利過渡,反而會因不見效果而喪失學書的信心。
學行草亦然,如唐代草書大師懷素的《自敘帖》,可謂草書之典範,後人學草書多有受其影響的。可寫了《自敘帖》後直接去臨習晚明張瑞圖、黃道周等人的行草書就很難一下子上手,原因是《自敘帖》中「使轉」筆法特別多,全用「圓筆中鋒」,這是懷素用筆的一大特色,而張瑞圖、黃道周等行草書卻有過多的「翻、折」用筆,特別是張瑞圖的用筆,方折緊束,下筆尖利橫撐,顯露鋒芒,凡行筆改變方向處,都用翻折筆鋒,稜角分明。清人說:「張二水書,圓處悉作方勢,有折無轉,於古法為一變。」這樣,我們就明白了懷素的狂草與張瑞圖、黃道周等的行草在用筆上的分野了,初學者很難在二者間找到契合點,其筆法很難相互轉換。若要硬著頭皮去寫,這就說明你學習不講究「對路」,不講求方法,效果肯定不好。
所以學書要用心琢磨,仔細研究,掃清它們之間的筆法障礙,打通其筆法血脈,才能夠做到暢通無阻。
褚遂良《雁塔聖教序》,楷書隸意,秀哉美哉
褚遂良(公元596年-公元659年),字登善,唐朝政治家、書法家,杭州錢塘人,祖籍陽翟(今河南禹州);工書法,初學虞世南,後取法王羲之,與歐陽詢、虞世南、薛稷並稱「初唐四大家」;傳世作品有《雁塔聖教序》《倪寬贊》《孟法師碑》等。
不寫書法的人,提起楷書,可能只知「歐、顏、柳、趙」,卻不知初唐四傑「歐、虞、褚、薛」。而習書之人,沒臨習過褚遂良的,則少之又少。
眾人皆知,太宗皇帝是王羲之的鐵杆粉絲,而初唐之時,書風也是以二王一路為主。有個典故說:當虞世南死後,太宗尤為鬱悶,抱怨沒有人和自己討論書法了。此時,魏徵跟太宗皇帝推薦:「遂良下筆遒勁,甚得王逸少體。」太宗一聽,能得王羲之風韻,便將多年來徵集的王羲之作品,請褚遂良來品評鑒別,褚遂良逐一鑒定,並編目存入內府,無一差錯。
通過這個故事,如果說褚遂良是王羲之的繼承者,難免有些片面。在書法的創新上,褚遂良是一個天才,他將楷書的凝固形式進行變化,擺脫程序上的僵硬,將靈動、瀟洒這樣的特點,灌輸到楷書的作品裡,這是前人所不敢嘗試的。在他之前,「工整」為楷書代言了數百年,而正是他的變革,使楷書的創作煥然一新。
《雁塔聖教序》是褚遂良的代表作,書後六年即去世,也可說是晚年留下的傑作,字體瘦勁,極富丰神。
《雁塔聖教序》在運筆上則採用方圓兼施,逆起逆止;橫畫豎入,豎畫橫起,首尾之間皆有起伏頓挫,提按使轉以及回鋒出鋒也都有了一定的規矩。唐張懷瑾評此書云:「美女嬋娟似不輕於羅綺,鉛華綽約甚有餘態。」秦文錦亦評曰:「褚登善書,貌如羅琦嬋娟,神態銅柯鐵干。此碑尤婉媚遒逸,波拂如遊絲。能將轉折微妙處一一傳出,摩勒之精,為有唐各碑之冠。」
《雁塔聖教序》,筆畫纖細俊秀,筆筆到位,在書寫時,充滿了節奏的跳躍,或快或慢,有條不紊,整篇作品行雲流水,且空而不虛,瘦而不弱,充滿了空靈內秀之氣。為後人對楷書的創作,奠定了重新的認識,可謂唐代楷書之「開山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