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忘了自己自殺的理由》一個最感人、變態、虐心的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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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這麼枯燥,何不來點刺激?! 關注我,你怕了嗎!?
// 自殺者 //
我從頂樓一躍而下,正好摔在一個眼鏡男面前,他顯然被嚇壞了,瞪大雙眼死死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很不爽,看什麼看,沒看過帥哥跳樓啊。
結果這孫子手一松,懷裡抱的書本散了一地,還有張考卷飛到了我臉上,迅速被血液浸透。
我在心裡將那孫子的祖宗操了個遍,然後忽然意識到,我忘了自己自殺的理由。
年紀輕輕,剛滿十八歲,是個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馬上就高中畢業了,不過我根本沒有把高考放在眼裡,所以不可能因為學業壓力自殺。
五官還算帥氣,曾被不少學妹攔路表白,目前有一個正在交往的同齡女友。
人際關係良好,有一群經常結伴翹課打dota的鐵哥們兒。
家庭和睦,父母婚姻美滿,每月定時給我生活費,有個正在上大學的老姐。
這樣的我,為什麼會自殺呢?
我從地上爬起來,站在教學樓下,目送急救車拖走了我的屍體,來來往往的人群毫無知覺的穿過我的身體。
校領導捶胸頓足,恨我為什麼偏挑在學校自殺,影響了學校的聲譽不說,學生之間肯定會把這事越傳越凶,來年入學率會大打折扣。
警車也隨之趕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帥氣筆挺的制服刑警身上,只有剛剛那個目擊我跳樓的眼鏡男站在不遠處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試探的沖他揮揮手,他驚的倒退幾步,撞到了一個過路人身上。
我嘴角抽搐,為什麼男主角變成靈魂之後遇見的不是多愁善感美麗陰柔C罩杯的通靈少女而是那個人神共憤瞪誰誰懷孕的眼鏡男啊喂!
絕不能跟這廝扯上任何關係!老子可不想跟一個四眼宅男上演人鬼情未了!
不耐煩的沖眼鏡男豎了個中指,然後帥氣的轉身,大踏步走向學校大門,得趕緊追上急救車,不知道那些黑心腸的醫生會怎麼處理我的屍體,在醫院應該能碰見父母,我媽和我姐大概會傷心的哭暈過去,我爸則會情緒激動的反覆強調「我兒子絕不可能自殺」。
誰知我前腳剛踏出校門,後腳便回到了教學樓下。
……等等。
提神運氣,集全身力量於雙腳,我以八百米衝刺的速度沖向學校大門,出了校門後一個急剎,停下,我還在教學樓下。
繞到學校圍牆,我試圖像以前翹課出去上網那樣爬出去,腳剛踩上柵欄就瞬間回到了教學樓下。
……為什麼?
為什麼出不去?
難道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在哪裡死,就會被永遠困在哪裡,最終淪落為怨靈?
不不,電影都是騙人的。都是導演和編劇瞎編亂造的。
才沒有什麼鬼魂怨靈,死了就是死了,化成一堆骨灰,隨風飄走,或是深埋地下,才不會……那我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啊喂!
真的永遠都離不開了嗎?
永遠,被困在這個我呆了整整三年、厭煩之極、發誓畢業之後再也不回來的所謂母校?
明明再過半個月都畢業了。
等等。
既然電影里演的並不全是假的,那麼通常情況下人死後是不應該變成靈魂的,而是直接輪迴轉世,除非有未完成的心愿,或是難以釋懷的心結。
是不是只要找出我自殺的理由,就能化解我內心的怨結,得以離開這該死的學校投胎轉世?
……不過,該怎麼找?
一,我是個鬼,正常人類看不見也摸不著我,更聽不見我說話。
二,我喪失了自殺前的記憶,對一切毫無頭緒。
頹然的癱坐在水泥地上,大大的太陽烘烤著地面,我卻感受不到一絲熱度。
等等,我好像忘了點什麼。
——眼鏡男。
// 目擊者 //
我確信我能看見他。
那個叫江陽的高三學長。
確切的說,是那個名叫江陽的高三學長的鬼魂。
僅僅半天的時間,他的名字已經傳遍了學校每一個角落。
每個人都在討論他,領導老師們緊急召開會議,校門封閉,全都是因為他。
我親眼目睹了他的自殺,甚至有幾滴血濺到了我的鞋上,我以為這已經夠倒霉的了,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更讓我絕望。
九百多度的近視,有時候連近在眼前的字都看不清,居然能清晰的看見他的身影。
明明被摔的血肉模糊,明明已經死了,明明屍體都被急救車拖走了,他卻毫髮無損的站在教學樓下,還衝我打了個招呼。
太陽那麼大,卻照射不出他的影子。
他站在人來人往中,不時有旁人無知無覺的穿過他的身體。
我慌不擇路的逃了。
一定是這幾天沒睡好覺的緣故,連續熬夜最容易眼花了。
我默默安慰自己。
「想考滿分嗎?」當天晚自習,就在我專心複習準備應付過幾天的月考時,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戲謔的男聲。
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我僵直背,慢慢轉過頭,果然,江陽正站在我座位旁,沖我若無其事的微笑:「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條件反射的,我尖叫著跌下了座位。
站在原地的江陽皺起眉,嘟嚷道:「怎麼跟個娘們兒似的。」
「錢小道!你鬼叫什麼?打擾到大家學習了!記過!下課去找班主任!」紀律委員用力一拍桌子,原本安靜的自習室立即引出一陣竊笑。
大家都看不見他。
大家都以為我是瘋子。
我哆哆嗦嗦的支撐著站起身,坐回座位上,把頭埋在參考書里,怎麼也不敢抬頭看他。
「喂。」
「喂!」
「喂,眼鏡男,」江陽蹲下來鑽進我的桌底,伸著腦袋盯我,不耐煩的出聲叫我,「你倒是吱個聲啊混蛋。」
我用力捂住耳朵,然後猛地站起身,悶頭衝出了教室。
我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雙手抱頭蹲在馬桶上,嘴裡默念著「南無阿彌陀佛」。
江陽很快找到了我,隔著門嘆氣:「我說,哪有躲鬼躲到廁所的?你在自尋死路嗎請問?」
「不要進來!」我大吼道,聲音打著顫,「求你了!」
江陽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什麼。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走了,才小心翼翼的打開隔間的門,結果視線正對上斜靠在洗手池邊的他。牆上的鏡子並沒有倒映出他的身影。
我欲哭無淚的準備再度關上門,江陽開口道:「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
語氣柔和了很多。或者說,夾雜了無奈。
「這個世界上,不,至少在這個學校里,好像只有你一個人能看見我。」江陽無奈的咧了咧嘴角,「所以能幫我的只有你了。」
彷彿是奇幻的電影開場。
又像是某部小說的開始。
我隔著細微的門縫,與因自殺變成鬼魂的高三學長江陽四目相對。
除了沒有影子,他好像其實也沒那麼可怕。
「我忘了自己自殺的理由,」一副「我忘了帶2B鉛筆」般的輕鬆語氣,他笑著說,「你去幫我查出來。」
衛生間微弱的燈光忽閃忽滅,將四周的氣氛襯的就像恐怖片鏡頭,我終於意識到躲進衛生間的自己都多麼愚蠢了。
2、幸與不幸
// 幸運的人 //
全世界每年有將近100萬人自殺。
人們自殺的理由有很多,學業、事業、疾病、人際、情感、金錢,隨便哪一方面的壓力都有可能導致一個人精神崩潰選擇自殺。
同樣,自殺的形式也很多,服藥,上吊,跳樓等等。
我瞧不起自殺的人,懦弱、膽小、無能,走投無路時只能依靠死亡來逃避一切。
連自殺的勇氣都有,為什麼沒有勇氣好好活著去解決掉那些不如意呢?
然而,深深鄙視著自殺者的我,自己最終卻選擇了自殺。
還偏偏選在人口眾多的學校大樓。
我自殺前腦子一定被屎糊住了吧?
我活著的時候一直都挺走運的,考試60分及格我考了個60.5,買康師傅飲料揭蓋就是再來一瓶。
沒想到死後卻變得這麼不幸。
不幸的被困在學校,不幸的攤上那個懦弱膽小又無能的錢小道。
那天晚上我在衛生間苦口婆心勸了錢小道半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好不容易把他從隔間勸的走出來了,結果我一靠近,他頓時以閃電般的速度逃了。
如果老子能碰到他,一定狠狠送他一記迴旋踢。
——照臉踢。
儘管我發自肺腑的鄙視錢小道,但他無論如何也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晚之後,我們開始上演貓鼠大戰。
他逃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他上課我跟著,上廁所我跟著,去食堂吃飯我跟著,做早操我跟著,總之只要他一進學校門,我就立即出現在他身後,猶如盡職的背後靈。
漸漸我發現,這錢小道不僅外表像個慫包,連內在也是個慫包。
明明不輪到他值日,卻總是在放學後慢吞吞的拿著掃把一個人打掃整間教室,幾乎每天如此。值日生們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黑板別忘了擦垃圾別忘了倒哦。」
包辦了班上幾個混混的作業,每逢老師布置完作業,混混們就會不約而同的把自己的作業本扔到他桌上,毫不友好的說:「記住按時交!」
體育課上他總是屁顛顛跟在別人後面撿球的那個,男生女生們組隊練習排球、籃球、羽毛球,只有他,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每個學校每個班級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是吊車尾的差生,也可以是性格孤僻的醜八怪,總之他會被全班排擠,淪落為大家嘲笑、指揮、宣洩壓力的對象。
錢小道就是這麼一個角色,不懂反抗、逆來順受、毫無存在感,典型的悲劇人物。
不幸是可以傳染的,跟他在一起呆久了我恐怕永無投胎之日。
「可不可以別跟著我?」錢小道哭喪著臉。
「查出我自殺的理由後保證立刻馬上一定消失。」我沖他微笑。
「我又不是名偵探!」他雙手抱頭,苦惱萬分。
我默默嘆了口氣,真的要靠這個死廢柴嗎?
早知如此我跳樓前應該挑一個智商高點的目擊者再跳。
……所以說為什麼偏偏是他啊!
稍不留神,這孫子又消失在了我的視野。
教室食堂衛生間操場都沒有他的身影。
直到器材室傳來熟悉的呼叫聲。
「請問外面有人嗎?」
「請問外面有人嗎?」
「請問……」
被鎖在器材室的錢小道正不折不撓的敲打著鐵門。
正常人會被鎖在器材室嗎?
一看就是被人耍了。
我怒火衝天的隔著門沖他吼:「你是吃屎長大的吧!?」
裡邊沒了動靜,估計是認出我的聲音了。
我穿過門進到器材室,發現這小子正抱著膝蓋縮在牆角打著顫。
「老子又不會吃了你,你怕個屁啊。」我惡聲惡氣道。
他把腦袋埋在膝蓋里一身不吭。
「踹門試試。」我看不過去的提議道。
錢小道恍然大悟的站起身,抬腳輕輕地、不急不緩地踢了下門。
我無力扶額:「果然是吃屎長大的。」
錢小道索性放棄,原地蹲下:「算了,等明天天亮吧。」
在這個漆黑狹小的鬼器材室過夜?
「我走了,你慢慢等。」我雙手插兜,準備閃人。
錢小道著急的手一伸,試圖抓住我胳膊,撲了個空,滑稽的四肢著地。
「你幹嘛?」我說。
「我一個人……害怕。」錢小道支支吾吾道。
就在剛剛,這廝還一看見我就嚇的渾身哆嗦,時刻跟我保持三米遠。
「怎麼,不怕我了?」我冷哼。
「因為我發現,」錢小道抬頭注視著我,不過他那該死的鏡片太厚了,我實在看不清他的眼睛,「比起已經死去的你,活著的人可怕多了。」
……悟性挺高。
「想讓我在這鬼地方陪你么?」我挑了下眉。
錢小道連連點頭。
「那從明天開始,幫我調查我自殺的理由。」
「我又不是名偵……」
「再見。」我大踏步朝門口走。
「好!」錢小道用視死如歸般的語氣說,「我一定查!」
「要是敢毀約,」我湊到他耳邊,幽幽地說,「我就纏你一輩子。」
他一哆嗦,忙不迭的點頭。
這才乖嘛。
// 不幸的人 //
清晨的陽光透過器材室的窗戶照射到我臉上。
我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江陽正背對著我站在窗口,沉默的看著窗外。
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的身體居然成了透明色。
就像有顏色的空氣,只有我能看見的空氣。
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回過頭,不耐煩的瞪我一眼:「外面來人了,趕緊敲門去!」
我連忙起身敲門:「請問外面有人嗎?」
「是錢小道嗎?」一個女生伸著腦袋從窗戶看進來。
是我們班班長慕容泉。
她今天戴了粉紅色的發卡,圓圓的臉在陽光的沐浴下顯得更加白皙。
「是我。」我低聲應道。
慕容泉詫異道:「你居然在這裡呆了一整夜?」
「嗯。」
「喂,我明明讓你們關個半小時就把他放出來的。」她沖身後跟著的男生抱怨道。
「昨晚踢球踢太晚忘了嘛。」男生回答。
「少廢話,把門打開。」
——果然是她指使的。
慕容泉是校長的孫女,人長得又漂亮,班上的男生都很聽她的話,她讓他們把我關在器材室,他們就把我關在器材室,她讓他們把我的書包扔進廁所,他們就把我的書包扔進廁所。
或許有一天,她讓他們殺了我,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我躊躇著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器材室的鐵門被用力拉開。
慕容泉站在門口沖我笑,比陽光還燦爛。
「敢去報告班主任的話,殺了你哦。」她輕快地說,聲音悅耳動聽。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說:「嗯。」
她白我一眼,轉身離開了。
江陽斜瞄著我:「你是抖M?」
我咳了咳:「不是。」
「你喜歡她?」
「沒有。」
「她都調動全班整你了,你還一副情竇初開的痴漢樣,這還不叫喜歡?」
「沒有。」
「不過真看不出來,長得挺可愛的,內心卻那麼惡毒,真該拉去少管所打一頓。」
「……不要這樣說她。」
「你還說不喜歡她?」
「……沒有。」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江陽摸著下巴思考,半天無果,「你先去上課,下了課立即展開調查。」
……展開調查。
差點把這茬忘了。
按江陽的指示,我首先去找了他的女朋友袁禮。
一路上江陽都在喋喋不休的講訴他跟袁禮的羅曼史。
如何相識,如何相愛,如何乾柴烈火。
我老老實實的附和著,直到他突然停下腳步,目光緊緊的落在走廊上一個女生身上。
女生扎著一束馬尾,穿著規整的校服,捧著一本學習資料倚靠著陽台專心的翻閱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就是……
「小禮,我來了。」江陽喃喃道,大踏步走了上去,伸手試圖觸摸女生的臉,卻無力的穿了過去。
女生毫無反應的翻了頁資料。
「請問,是袁禮嗎?」不忍直視江陽頹然的表情,我出聲道。
袁禮合起書,抬頭看向我,微微皺起眉:「你是?」
「我叫錢小道,是江陽的……朋友。」說到江陽兩個字時我特意放低了音量,現在她一定正沉浸在悲傷中,心愛的男友突然自殺,對她的打擊一定不小。
「有事?」袁禮面無表情的問。
我一愣,不該是這個反應啊。
剛剛失去男友的女生,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一提起男友的名字就兩眼一紅傷心落淚嗎?
一旁的江陽也不解的皺起了眉。
「我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呃,自殺?」我支支吾吾。
袁禮冷冷地直視著我,說:「這種事為什麼要問我?」
「因為你是他女朋友……」
「注意,」袁禮提高音量打斷我,「是前、女、友。」
上課鈴刺耳的響起。
「從江陽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我和他的戀愛關係就自動終結了,所以我現在的身份不是什麼江陽女朋友,關於他的一切事都不要來問我。」袁禮輕飄飄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進了教室。
我愣在原地,看見江陽一臉難以置信的跟著袁禮進了教室,不停的在她耳邊說些什麼。
然而袁禮什麼都聽不見,專註的盯著黑板和筆記。
相識,相愛,乾柴烈火。
瞬間消失不見。
江陽也不過才死了幾天時間。
……等等,剛剛上課鈴好像響過了吧?!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自己教室,終究還是被罰了站。
垂頭喪氣的在走廊上靠牆站著,我看見江陽大踏步朝我走了過來。
「不等我就走人,很有種嘛你?」他沖我揮拳頭。
雖然明知道他碰不到我,我還是下意識的躲到了一邊。
「你那個女朋友,好像隱瞞了什麼。」我猶豫著開口。
「狗屁女朋友,」江陽冷哼,「是前女友!」
「她一定是遭遇了什麼事才會如此態度,」我安慰道,「肯定有隱情。」
——禍從口出。
江陽黯淡的目光頓時閃爍起來:「對吧?我也這麼認為,小禮不可能那麼狠心!所以你趕緊去查查小禮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現在立刻馬上!」
「可我正在罰站。」我欲哭無淚。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墮落到跟蹤女生的地步。
還是跟蹤比自己大兩屆的學姐。
江陽沒法出校門,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孤軍奮戰。
放學後的袁禮換上了便裝,一襲綠色的連衣裙,黑色的長髮披散下來,看上去成熟極了。
她並沒有坐公交車回家,而是徑自進了一家酒吧。
我毛手毛腳的跟進去,看見袁禮正被一個黃頭髮的青年擁在懷裡。
「今天有個自稱是江陽朋友的男生來找我,問我江陽自殺的原因。」袁禮眉頭緊皺著,「可我從沒聽江陽提過他。」
黃頭髮的青年無所謂的笑笑:「你直接告訴那小子,江陽是被老子活活逼死的。」
袁禮沒有吭聲,熟練的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裡,吐出一串煙圈。
透過煙圈,袁禮的視線直直地與我對上。
我一個踉蹌,跌跌撞撞的逃了。
3、暗戀
// 被暗戀者 //
人死之後,就再也做不了夢了。
沒有困意,感受不到寒冷,聞不到味道。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半個人影也沒有。遠處的宿舍樓早已熄了燈,一片漆黑。
我躺在操場的長椅上,看著漫天的繁星。
第一次與袁禮接吻,也是這樣的星空下。我輕輕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吻上她的唇。
那時她明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迷人。
那個時候,我確信我們是相愛的。
但也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確信而已。
我張開手掌,對準漫天的繁星,輕輕一握,徒留一手虛無。
放下胳膊,錢小道那張蠢臉冷不丁出現在我的視線。
我嚇了一跳:「大半夜你跑學校幹什麼?」
……莫非是擔心我一個人寂寞,所以特意過來陪我?
錢小道在我旁邊坐下,大口喘著氣,似乎是跑過來的。
我耐心的等他緩過氣,然後他說:「我忘拿書包了。」
……我可以給他一拳嗎?
「打探到什麼消息沒?」
「沒有。」錢小道很快的回答。
「袁禮她……」
「她放了學就直接回家了,快要高考了,她壓力一定很大。」錢小道打斷我說。
袁禮成績全年級數一數二,閉著眼睛都能考上市裡最好的大學。
她有個屁壓力。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家了,明天還要上課。」錢小道小心翼翼的說。
「滾吧!」我不耐煩的揮手示意他滾出我的視線。
無論如何,我已經死了。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再怎麼悲天憂人也無濟於事。所能做的只有打起精神,去……
「你要去女生宿舍?!」錢小道見我往女生宿舍方向走,連忙跟在我身後大呼小叫,「那樣是不道德的!」
「道德這玩意兒是用來束縛人類的,」我翻了個白眼,「我已經死了,不屬於人類了,小道同學。」
做鬼魂最大的福利就是可以毫無顧忌的去女澡堂女宿舍一飽眼福。
這等好事我豈能錯過?
「等一下!」錢小道慌忙攔在我面前,小臉憋得通紅,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擺弄半天,然後舉到我面前,「我不回家了,留在這兒陪你。你用我手機看看視頻吧,我舉著給你看。」
手機里傳來韓劇女主角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我強忍著爆粗的衝動,深吸一口氣,說:「我要看足球。」
「可現在沒有直播的球賽……歐洲杯要到半個月以後呢。」錢小道為難的說。
「不用你說老子也知道!」
自殺前幾天我還在跟哥們兒興緻高昂的商量到時候去國際廣場看還是去酒吧看。
袁禮罵我沒心沒肺,都快高考了也不知道緊張。
我當時笑著跟她說,這世上能讓我緊張的事也只有看球的時候了。
然而,我終究沒能等到歐洲杯。
「到時候我會每晚都陪你看直播的,」錢小道高舉著手機沖我笑,「手機看的不盡興的話,我就把家裡的筆記本偷過來。所以,不要難過。」
……愚蠢的人類。
「你哪隻眼看見老子難過了?」我冷哼,「比起歐洲杯,你還是快點查出我自殺的理由吧。」
錢小道一動不動,低頭盯著他自己腳尖。
過了半響,他開口:「為什麼……你那麼確定自己是自殺呢?」
我一愣。
「我成績不好,人緣差,從小到大都沒交過什麼朋友,有一天班裡的男生偷走我的日記,把日記里我暗戀慕容泉的事當眾讀了出來。對慕容而言,被我這種人喜歡是一種恥辱,於是從那以後,在她的示意下,全班都開始排擠我。」錢小道低聲說,「儘管如此,我也從來沒想過自殺。」
他抬頭注視著我:「你真的是自殺嗎?」
我忘了很多事。
但那天在樓頂上,的確,真真切切是我自己跳了下去。
唯獨這件事,始終刻在我腦海里,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你是不是查到什麼了?」我問。
錢小道支支吾吾:「沒有啊。」
我仰頭看著星空:「我好像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腦子裡只有美好的記憶,連一丁點悲傷都不存在。」
而錢小道的責任,就是幫我找出那些被我遺忘的,掩埋在角落的黑暗。
「這樣……挺好的。」錢小道說。
「好個屁。」我瞪他一眼,「我總得搞清楚,讓老子不得不用自殺解決的,到底是什麼事。」
第二天天亮時,錢小道已經在長椅上睡死過去了。
過往的學生盯著他捂嘴竊笑。
就在我看不過去的準備喊醒他時,一桶水突然從天而降,活生生潑在了錢小道腦袋上。
慕容泉將空桶丟到一邊,雙手抱臂看著猛地一激靈坐起身來的錢小道。
「看你這樣子,應該是一夜沒回家吧?」慕容泉湊近他,輕聲說,「所以免費幫你洗了個澡,不用謝了哦。」
圍觀的人一陣鬨笑。
「給我反抗。」我看著死死垂著頭的錢小道,說。
錢小道一動不動。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想要得到她,就給老子反抗。」我提高音量,「沒有女人會喜歡一個慫蛋!」
錢小道無助的看向我,濕透的身體打著哆嗦。而慕容泉一群人已經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我恨鐵不成鋼的轉身走人,經過慕容泉身邊時,聽見她身邊的女生出聲道:「小泉,你會不會太狠了?」
另一個女生嗤笑:「誰叫他敢對小泉有非分之想啊!」
「也對,錢小道怎麼能跟江陽學長比嘛。」
慕容泉驀地停下腳步,沉下臉盯著剛剛說出江陽兩個字的女生,冷聲道:「誰准你提他名字了?」
我盯著慕容泉的臉,腦袋飛速運轉,然後咔嚓一聲,猛然驚醒。
難怪在那天在器材室看見她覺得眼熟,原來她就是傳說中的「尾巴」。
總是偷偷跟在我身後,每天戴著不同顏色發卡,被哥們兒嘲笑是我忠實尾巴的高一學妹。
我活著的時候,從未把她放在心上。只當是個花痴小女孩。偶爾回頭看見她的身影,也只是皺皺眉,繼續該幹嘛幹嘛。
甚至連她的臉都沒記住。
我咂咂嘴,回過頭,看見急著追上我的錢小道,正一臉呆愣的站在慕容泉身後。
// 暗戀者 //
慕容泉喜歡江陽。
慕容泉喜歡江陽。
慕容泉喜歡江陽。
慕容泉……
「你到底要發獃到什麼時候?」江陽不耐煩的打斷我的沉思。
我回過神,現在在上體育課,班上的同學都在組隊練習籃球,我照舊像往常一樣站在角落只有看的份。
「你籃球打的怎麼樣?」江陽問。
「……沒打過。」
江陽嘴角抽搐:「你還是男人嗎?」
我默默低下頭。
「抬起你的腦袋,看著我。」江陽大踏步走向操場,做著拍球的動作,凌空一躍,做了個標準的投籃姿勢。
如果他手上有球的話,一定正中紅框。
可他再也握不住球了。
「照我剛才示範的那樣,你去做一遍。」江陽吩咐道。
「……欸?」我站在原地不動。
「抱著球你自己去練一遍。」
我老老實實的撿起地上的球,學著他剛才的姿勢,笨拙的將籃球扔向籃球框。
——正中慕容泉的頭。
「好樣的!」江陽豎起大拇指。
我哭喪著臉,眼睜睜看著慕容泉一臉殺氣的瞪向我,用力把籃球砸向我的臉。
於是我又被推進器材室關了一中午。
當天下午。
「所有人把桌上的書本都收起來,下面開始考試。」
我愕然的看著手捧試卷的班主任,猛地驚醒今天正是月考的日子!
自從江陽出現後,我就再也沒認真複習過。
我幽怨的看向翹著二郎腿坐在講台上的江陽,他幸災樂禍道:「節哀順變。」
我繼續幽怨的看著他。
他跳下講桌,環視了一圈教室里的人,問:「哪個是你們班成績最好的?」
我悄悄指了下坐在第一排的學習委員。
他倚坐到學習委員的課桌上,盯著他的試卷,說:「拿起你的筆,我要開始報答案了。」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我猶豫不決,隨即預想到如果考砸了會有什麼後果,於是立即拿起筆,眼巴巴的等著江陽報答案。
懷著激動又歉疚的心情考完試後,我向江陽表達了誠摯的感謝。
他滿意的點點頭,說:「真想謝我就去找慕容泉套近乎吧。」
「欸!?」我大驚。
「那丫頭是個跟蹤狂,經常尾隨在我屁股後面,她應該能知道點□。」江陽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
我沒有把袁禮跟那個黃頭髮青年的事告訴江陽。
因為告訴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被女友拋棄了而且你好像是被你情敵逼死的」是件很殘忍的事。
明明只要老老實實告訴他就可以擺脫他的糾纏了。
明明一開始還那麼恐懼他的存在。
我到底在猶豫什麼呢。
為了下次被關在器材室時不再是獨自一個人?為了體育課上不再是單獨一個人站在角落?為了被人欺負時能有個依賴的對象?為了能夠順利通過考試?
為了能讓他帶著美好的記憶,無憂無慮的留在自己身邊?
我點頭,說:「知道了。」
江陽一挑眉,似乎很意外我會一口答應:「居然沒拒絕?」
「早點搞清楚一切,你就能早點了結心愿投胎轉世了。」我說。
江陽沒有吭聲,停下了跟隨在我左右的腳步,因為前方就是學校大門了。
我回頭看他,他雙手插在兜里,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我打起精神沖他笑:「你有沒有什麼想看的書?我明天買來帶到學校。」
江陽冷哼:「老子不喜歡看書。」
「那漫畫?」
江陽沉思了一會兒,答道:「下載點蒼井空的片子到你手機……」
沒等他說完,我就窘著臉果斷轉身走出了校門。
一出門就看見了獨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慕容泉。
她今天戴了綠色的發卡。
我硬著頭皮靠近她,支吾道:「班、班長,我想問你……」
「滾出我的視線!」慕容泉正眼都沒瞧我一下,毫不留情的說。
「我想問你一些關於江陽的事!」我一口氣說出來。
如果慕容泉現在手上有硫酸,估計就毫不猶豫潑向我了。
趁她沒有火山爆發前,我接著說:「江陽自殺的理由,你知道嗎?」
她板著臉:「我讓你滾。」
「跟江陽的女朋友袁禮有關嗎?」我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繼續問,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我連連道歉,抬頭卻發現撞上的人居然是袁禮。
她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往前走。
「殺人兇手。」身邊的慕容泉突然嘟嚷了一句。
袁禮停了下腳步,轉身看著慕容泉:「你說什麼?」
「她……她在跟我聊天!」我護在慕容泉身前,陪著笑臉。
「那天我在酒吧看見你了。」袁禮冷眼看著我,「你跟蹤我?」
我支支吾吾:「我看見你跟一個黃頭髮的青年……抱在一起。」
「那又怎麼樣?」袁禮不耐煩的說。
不等我說話,慕容泉就衝上來推了把袁禮,尖聲罵道:「那天學長無意間撞見了你跟黃毛在一起,他上去要拉你走,你卻甩了學長一巴掌,任憑黃毛取笑奚落他,我親眼看到的!你傷了學長的心,害死了江學長!不要臉的賤貨!」
我心一涼。
果然,袁禮二話不說揪起慕容泉的衣領就準備一巴掌扇上去,我連忙拽住袁禮的胳膊,她一拳揮在我臉上,我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
「你這樣是不對的,」我捂住臉,說,「你對他就不覺得愧疚嗎?」
「愧疚?」袁禮眼神冰冷,「我為什麼要對一個懦夫愧疚?僅僅因為女友的背叛就絕望的跑去跳樓自殺,這樣的懦夫,根本不值得我去付出感情。如果他以為一死了之就能獲取我的同情和愧疚,那就太天真了。」
「而且就算我愧疚又怎麼樣?人都已經死了,死人,是看不見活人的悲歡離合的。就算你們現在為了他來找我對質替他出氣,也終究有一天會忘了他,徹徹底底的遺忘。所以都省省吧。」
「我不會忘了學長的!」慕容泉不服氣的叫道。
袁禮上下打量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慕容泉,嘲諷的扯起嘴角:「沒記錯的話,你就是那個經常跟蹤江陽的跟屁蟲吧?看樣子你應該對江陽很痴情啊,可他跳樓那天你去哪兒了?為什麼沒跟著他?」
慕容泉眼神一滯,不再出聲。
「愚蠢。」袁禮厭惡的拋下這兩個字,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慕容泉環顧四周,撿起一塊板磚就要追上去,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拉住她,說:「算了。」
「算你媽個頭!」她狠狠推開我,「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廢物來管我了?」
「……抱歉。」我低聲說。
「抱你媽的歉。」慕容泉的眼淚直直流下來,「我不會忘記他的,絕不會忘記的。」
我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那天我原本是想跟著他的,我知道他很難過,我好想安慰他,可是他突然轉過身跟我說,不要跟著我了。」
「我以為自己被討厭了,就停下了跟隨他的腳步。」
「那是他最後一次跟我講話。」
「如果我一直跟下去,說不定就能拉他一把了,他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我不該停下的。」慕容泉死死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流出來,「我不該停下的。」
我從書包里掏出一包紙巾,伸手遞向她。
她如我所料的沒有接,而是用力打掉了。
我撿起掉地的紙巾,繼續遞向她。
她又打掉了。
我再次撿起來。
她黑著臉抽出一張紙巾,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就殺了你。」
「嗯。」我低聲說。
我們倆狼狽的站在街頭,一個流著眼淚,一個鼻青臉腫,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那個人,現在應該很孤獨吧?
4、唯一的朋友
// 背叛 //
我一輩子沒幹過什麼好事。
扶老奶奶過馬路、拾金不昧、給爸媽洗腳,一件都沒做過。
所以我從來沒想過在自己死後,居然做了一件徹頭徹尾的大好事——替別人牽了回紅線。
錢小道和慕容泉不知何時開始親近起來。
雖然閑暇時慕容泉還是會掐著腰指揮錢小道做牛做馬,但起碼不會拎著桶往他臉上潑水了。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我的功勞。
是老子有先見之明讓錢小道去接近慕容泉套消息的。雖然他媽的根本沒套到半點有用的消息。
而且錢小道顯然把我這個媒人忘到了九霄雲外。
「喂,」體育課上,我沖目不轉睛盯著慕容泉看的錢小道喊道,「那傢伙一平二矮三凶,到底有什麼好?」
她跟袁禮比起來,簡直是悠嘻猴與女神的區別。
錢小道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我在說慕容泉,結巴道:「她很、很善良。」
「善良!?你確定你剛剛說的是善良的善善良的良嗎!?」這錢小道果然是個抖M吧?
「她答應幫我一起查你自殺的理由了。」錢小道說,「她對你的事很上心。」
很好,打情罵俏的時候順便查查我自殺的理由,卿卿我我的時候順便靈光一閃「欸我們好像忘了一隻名叫江陽的倒霉鬼」!
「她很喜歡你。」錢小道彆扭道。
「喜歡到跟蹤狂的地步還真是辛苦她了。」我冷哼。
「你非要這麼冷漠嗎?」錢小道突然抬高音量道,「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用這麼漠視她對你的感情吧?」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錢小道發脾氣。
——如果這算髮脾氣的話。
有了媳婦忘了娘,這句話還真是一點沒錯。才幾天的時間居然敢跟老子嗆聲了。
我沉默的跟錢小道對峙著,直到慕容泉突然冒出來拍了下錢小道的肩:「你一個人傻站著幹嘛?我渴了,去買瓶冰水給我。」
「好的。」錢小道很奴才的立即轉身跑向了小賣部。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越跑越遠的背影,突然乏力無比。
其實錢小道根本沒有義務幫我調查任何事。
他只是倒霉的恰好目睹了我的自殺,倒霉的恰好能看見變成鬼魂的我。
一開始他或許還會因為對我的忌憚屈服於我,可慢慢的,他就會發現,我只是個對他造成不了任何威脅的倒霉鬼,就算他選擇無視我,我也奈何不了他。
錢小道遲早會跟其他所有人一樣,慢慢忘了我。
沒有在操場等錢小道回來,我自顧自去了袁禮的教室。
人在傷感時,第一個想到的果然還是溫柔可人的女朋友。
如果能抱抱她多好。
像往常一樣,袁禮仍舊趴在陽台上看書,在我活著的時候,最喜歡趁她認真看書時跑過來逗她,搶走她的書,或是捂住她的眼睛偷親她。
她總是無奈的呵斥我,但眼神始終是溫柔的。
我們一起趴在陽台上,眺望漫無邊際的藍天,那時我暗自想,畢業之後,要是能上同一所大學就好了。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袁禮放下書本,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量了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後才接起來。
「什麼事?」很溫柔的語氣。
我下意識湊上前去,因為貼的很近,清晰的聽見了話筒里傳來的聲音。
「想你了唄。」熟悉的男聲,是陳華杉,我的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
「你很煩。」袁禮低笑。
「那個叫錢小道的有沒有再找過你?」陳華杉問道。
「沒有。」
「下次他再糾纏你問你江陽的事,我就找人辦了他。」
「暫時不需要。」
「那晚上住我這兒?」
袁禮頓了幾秒,說:「嗯。」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倒退幾步,身體一不小心穿過陽台直直摔了下去。
跟從頂樓跳下來那次一樣,我躺在水泥地上,頭頂是一望無際的天空,只是跟那次不一樣,再沒有人把目光投向我,被血肉模糊的我嚇的花容失色,我也再也感覺不到疼痛。視野不知為何突然模糊起來,我抬手使勁揉眼睛,看見錢小道跌跌撞撞的向我衝過來。
「江陽!江陽!」我聽見他在不停呼喚我的名字。
可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錢小道似乎忘了我是鬼魂,居然伸出爪子試圖把我拉起來,於是想當然的從我身體穿了過去。
他的胳膊僵在半空中,透明的液體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滴到了我臉上。
溫熱的觸感。
我一驚,猛地坐起身去摸剛剛滴到我臉上的錢小道的眼淚,指腹微微濕潤。
……這是什麼情況?
按照常理,那滴眼淚不是應該穿過我的身體落到地面嗎?
「江陽,你沒事吧?」錢小道頂著一張衰臉湊近我,他臉上的眼鏡幾乎就快抵到了我鼻子。
我伸手摸向他的臉,不出意外的,我的手猶如空氣般穿過了他的身體。
剛剛那滴淚果然只是幻覺吧?
「哭個屁啊你。」我惡聲惡氣道。
他連忙用衣袖擦臉,支吾道:「我以為你出事了。」
「死都死了,還能出什麼事?」我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大踏步往前走。
錢小道默默跟在我身後。
我停下腳步,錢小道也跟著停下腳步。
「袁禮的事,你不需要瞞著我的。」我說。
錢小道不吭聲。
「因為我他媽根本不可能因為這種破事自殺!」我罵道。
那天是袁禮生日,我帶著精挑細選的禮物去找她,卻親眼目睹陳華杉抱著袁禮,肆無忌憚的吻上了她的唇。袁禮沒有反抗,也沒有躲避,而是甜蜜的接受了他的親吻。我一步一步走過去,笑著問:「你倆搞什麼?」
陳華杉將袁禮護到身後,挑釁的看著我:「如你所見。」
就在昨天,我還在他家跟他一起打遊戲。
我一直以為他是我這輩子最鐵的朋友。
「袁禮,你過來。」我說。
袁禮站在陳華杉身後一動不動。
我上前拉她,她掙扎了幾下,我越攥越緊,她沉下臉,揚起另一隻手甩了我一巴掌:「江陽,請你自重,我們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交往三年,從互生好感、告白、熱戀,再到如今的好聚好散。
這就是愛情。
相處十八年,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打架,再到如今的如你所見。
這就是友情。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跑到路邊攤喝了很多酒,快要高考了,別人都在拼死拼活看書學習,我卻像電影男主角一樣為了所謂的愛情和友情黯然神傷。
現在想來真是幼稚可笑。
我知道那天慕容泉一直偷偷跟在我身後。
她就像甩不掉尾巴。
喜歡,到底是什麼。
只要對方的長相符合審美觀,再加上討喜的性格,就可以跟對方說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彷彿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講出的話。
所以如果我質問慕容泉到底喜歡我什麼,恐怕她也會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吧。
我已經死了,她很快就會迅速將我遺忘,愛上其他人,做其他人的尾巴。
一切終究都會消失。
全部消失。
「至少我不會消失。」錢小道站在我身後低聲說。
我回頭看他,剛準備開口,一個籃球直直飛過來砸中了錢小道的頭。
慕容泉怒氣沖沖的從遠處走過來:「錢小道!我讓你買的冰水呢!?」
他的眼鏡被砸飛在地,慌慌張張的蹲□去撿,奔過來的慕容泉一個沒剎住,穩穩的踩上了那隻眼鏡。
我站在一旁,笑出了聲。
// 朋友 //
江陽不是因為被袁禮背叛自殺的。
他不是為了那麼軟弱的理由自殺的,真好。
今天圖書館人很少,我坐的地方比較隱蔽,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於是壓低聲音問旁邊的江陽:「你當時不是很難過嗎?後來是怎麼走出心理陰影的?」
同時被女友和朋友背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
換做我的話……
呃,我沒有朋友更沒有女友,實在想像不出那種感受。
江陽眼神憂鬱的望向窗外,說:「後來我忙著打dota,把這事忘了。」
喂!!
「除了袁禮和陳華杉的事,你還有沒有記起其他什麼事?」
「沒有。」
「……」
「這頁看完了,快翻頁。」江陽急躁的催道。
我老老實實的翻了頁桌上的海賊王漫畫。
他湊的我很近,低著頭專心看漫畫,似乎已經被帶入劇情了。
我努力盯著手上的英語書看,可眼角的餘光還是不可控制的瞄向一旁的他。
白皙的皮膚,長長的睫毛,好看的嘴唇。
難怪慕容泉會喜歡他。
他突然直起身,轉臉望著我,說:「你在看什麼?」
我一驚,條件反射道:「看窗外的風景。」
江陽跟著朝窗外看過去,只見操場上慕容泉正一個人孤零零的練習投籃。
——也太巧了吧。
「外面的太陽好像挺大的。」江陽若有所思道。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去給她送瓶冰水撐撐傘什麼的,」他翻了個白眼,「喜歡人家就要努力去爭取。」
我一愣。
前天他還在我面前埋怨慕容泉,現在卻主動要我去爭取她。
其實他心底深處是很溫柔的呢。
「她先前那麼惡整你,等追到手了一定要狠狠報復回來。」江陽接著道。
……算了當我沒說。
雖然江陽不是為了袁禮和陳華杉的事自殺的。
但我還是決定去找陳華杉問個清楚。
我了解到陳華杉在高三下半學期退學了,之後一直在酒吧打工。
至於退學的原因,好像是因為跟外校的人打群架,把別人的肋骨都打斷了。
「江陽學長也參與了那起事件。但是他沒有受到任何通報批評,更別說退學了。」慕容泉說。
我努力勸說她不要跟我一起去那家酒吧,會有危險。她兩眼一瞪:「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酒吧烏煙瘴氣的,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吵得我快失聰了。
慕容泉很麻溜的穿過重重人群來到了吧台,敲敲櫃檯,對黃頭髮的陳華杉說:「給我一杯啤酒!」
「請問你成年了嗎小姑娘?」陳華杉無奈地笑笑。
「剛滿16!」慕容泉理直氣壯。
陳華杉遞給她一杯汽水,她不依不饒:「你這是什麼服務態度!」
理論不過陳華杉,她轉臉沖我撒氣:「錢小道你傻站著幹什麼!」
聽到我的名字後,陳華杉皺了下眉,看著我說:「你就是江陽的朋友,錢小道?」
我站直身體,說:「是的。」
他嗤笑一聲:「原來江陽那種人還能交到朋友啊。」
「你什麼意思!?」慕容泉問出了我想問的。
「我的意思是,他那種人,根本沒資格交任何朋友。」陳華杉冷下臉,一字一頓地說。
「為什麼?」我握緊拳頭。
「為什麼?」陳華杉猛地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工作牌,摔到我臉上,「你說為什麼?」
「我原本是不應該被開除的,」他的表情變得很陰森,「我原本有大好將來,我原本也應該跟別人一樣每天上學放學參加高考,如果不是江陽那天突然要我跟他一起打群架,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不過是家裡有點錢而已,從小被老師寵上了天,成績不好也可以進重點高中,即使參與了打群架也可以不被開除。而我卻被逼退學,淪落成酒吧的酒保。」
「從那以後,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巴不得他快點死。」
「之所以繼續裝作是他朋友,不過是為了從他那兒騙點零花錢用用而已,他還真聽我的話,我騙他說家裡急需用錢,他就真的信了,不知他是真傻還是心虛,對我覺得愧疚想要補償我?我用他給的錢去泡妞,輕而易舉就攻陷了袁禮。他也真是可悲,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說變心了變心了。不過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不好,留不住自己的女人,只能說明他太廢物了,造成他自殺的理由,是他自己才對。」
陳華杉惡劣的扯起嘴角,沖我們嘲弄的笑。
慕容泉衝動的想要將手上的汽水潑向他,我按住她的手,注視著陳華杉,說:「那麼相對的,歸根結底還是你自己不好,當初是你自己答應跟江陽出去打架的,打斷別人肋骨的也的確是你,最後卻將所有責任都推到江陽一個人頭上,自以為是最大的受害者。這樣的你不是比江陽更廢物嗎?」
「你給我閉嘴!」陳華杉惱羞成怒,一拳揍向我的臉,我的眼鏡被甩落在地,視線陷入一片模糊。鮮血順著嘴角滑下來,血腥味佔據整個口腔。四周無數個人在叫囂著圍觀起鬨,還沒來得及擦擦嘴角的血,就又被一腳踹中了小腹。劇烈的絞痛襲遍全身,我死死捂住腹部,跪在了地上。
「還忘了告訴你一件事,」陳華杉湊到我耳邊笑著說,「就在江陽自殺前一個月,他們家破產了。他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兒,不再是隨隨便便就能掏出一疊鈔票的取款機,就算他死了,也對我造成不了任何損失。所以我特地趁那個時候故意把自己跟袁禮的事暴露給了他,目的就是親自將他逼向絕路。怎麼樣?是不是特別恨我?你可以去報警啊,看警察會不會因此定我的罪。」
咣當一聲響。
陳華杉的笑容僵在臉上,有鮮血從他額頭流下來。
圍觀的人群有人尖叫起來。
我丟掉手上的酒瓶,從地上爬起來,搖晃著站直身體:「首先,江陽的自殺跟你和袁禮毫無關係,其次,你連提江陽名字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你才應該給我閉嘴。」
然後我一把推開陳華杉,拽起身旁呆掉的慕容泉,離開了酒吧。
我從不否認自己是個懦夫。
不管別人打我、罵我、嘲笑我、欺負我,我都只是默默承受,獨自一個人躲在角落發抖。
江陽曾質問我為什麼不反抗,我清楚的記得他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看似不耐煩,其實更多是對我的恨鐵不成鋼。
他跟我說:「被人打臉的時候,第一反應難道不是立即用十倍的力量狠狠打回去嗎?」
可是反抗真的有用嗎?
反抗之後,對方一定會反擊回來,然後沒完沒了的扭打成一團,最終不歡而散,將來或許還會遭到更為嚴重的報復。
我寧願就這麼唯唯諾諾的活著,也不願招惹一身是非。
除了今天。
因為被侮辱和嘲笑的人不是我自己。
而是他。
我唯一的朋友。
唯獨他不行。
5、第一次相遇
// 死去的他 //
錢小道鼻青臉腫的出現在學校時,我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你是不是去找華杉了?」我板著臉問。
「華杉?」錢小道腫著眼睛看我,「你叫他華杉?」
我繼續問:「真的是他把你揍成這個樣子的?」
錢小道不吭聲,自顧自去了教室,然後無論我再說什麼,他都低頭盯著手上的書不理不睬。
「喂,大不了我替他跟你道歉!」我說。
「……」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三句話聊不到一起就動起手了,除了做事有點衝動其實人還是不錯的。」
錢小道突然放下手上的書:「除了做事衝動,除了把你當取款機,除了搶了你女朋友,他這個人其實還是不錯的,是嗎?」
我愣住。
這時教室門被大力推開,慕容泉風風火火走了進來,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飯糰丟向錢小道:「這是我媽做的飯糰,我一個人吃不完,給你一個!」
「謝謝!」錢小道像受了天大的恩賜般沖慕容泉傻笑。果然不管心情有多差,喜歡的女生只要一出現就來精神了。
「你的傷還疼不疼?」慕容泉盯著錢小道臉上的傷。
「不疼了。」
「昨天嚇死我了,」慕容泉撇撇嘴,隨即又笑起來,「不過你終於像個男人了。那個陳華杉被你用酒瓶砸過之後,連屁都不敢放了!」
「你居然拿酒瓶砸了華杉!?」我叫出聲,「他有沒有事!?」
一直默默低頭啃飯糰的錢小道突然停下動作,握住飯糰的手越攥越緊,生生將完整的飯糰捏成了渣。
「錢小道!你幹嘛!」慕容泉一掌劈向錢小道的腦袋,「這可是我親手做的飯糰!」
……不是你媽做的嗎?
「對了,你跟江陽學長是怎麼認識的呀?你們的關係好像不錯的樣子。他是什麼樣的人呀?」慕容泉一臉期待的看著錢小道。
錢小道看了我一眼,顯然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關鍵時刻果然還是需要老子出馬。
「照著我說的答。」我咳了咳,說,「江陽么,是個有義氣、善良、大方、敢作敢當的真漢子。」
「江陽是個傻瓜。」錢小道說。
「你他媽說誰是傻瓜!?」慕容泉跟我異口同聲叫起來。
錢小道抬起頭,鏡片後面的眼睛直直注視著我:「他是個明知道朋友妒恨著自己,卻依然竭盡全力試圖挽回友情的傻瓜。」
上課鈴響起來。
錢小道不再看我,坐直身體望向講台。
進來的不是他們班班主任,而是一個新面孔。
一個瘦的像竹竿一樣的中年男人。
男人狹長的小眼睛微微眯起來,掃視了一圈教室里坐著的人,最後將視線落在錢小道身上,停了幾秒,很快撇開了目光。
「你們班主任生病回家調養了,從今天開始由我來做你們的代理班主任,帶你們衝刺期末考。希望大家今後能和諧相處。」男人講話一板一眼,看上去比先前那個大嗓門的大媽還要苛刻。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個「李」字,繼續說:「我姓李。」
我當即決定以後就叫他李瘦子了。
李瘦子彷彿對錢小道一見鍾情,總是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眼神分明不懷好意,甚至在下課後沖他勾勾手:「你,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我腦補了無數禁斷場面,越想越寒顫,連忙也跟了過去。
「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進了辦公室,李瘦子首先問。
「不小心摔了一跤。」錢小道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著謊。
他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你最近是不是總是碰上一些倒霉事?」李瘦子那雙精明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錢小道,這讓我很不舒服。
這小子不是一直都很倒霉嗎?
不等錢小道回答,李瘦子就逼近錢小道,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故作神秘的小聲說:「同學,你好像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了。」
我呆在原地,有些站不穩。
錢小道也一臉震驚。
「我恰好對這方面有點研究,」李瘦子轉身坐下,喝了口茶,「剛剛在教室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這孩子陰氣很重,印堂發黑,身子虛的不行,這是典型的鬼上身。看你剛剛的反應,應該也明白自己被什麼東西纏上了吧?」
「老師,你在跟我開玩笑嗎?」錢小道勉強笑著。
「同學,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執迷不悟,死人就是死人,哪怕他生前跟你關係再好,一旦他死了,那就再也不是他了,或許起初他會可憐巴巴的博取你的同情,但天長日久,你的元氣就會被他慢慢吸光,從而加速你的死亡,即使他並不願害你,可人鬼殊途,一旦靠近,必有一死。」李瘦子環顧四周,說,「我感覺到了,那東西現在就在這間辦公室。」
「沒有!」錢小道驀地護到我身前,聲音發著抖,「什麼都沒有!」
李瘦子笑起來:「瞧,你自己暴露了。」
他站起身,撥開將我擋在身後的錢小道,居高臨下的站在我面前,目光彷彿就要與我對上了:「雖然我看不見他,但我能感覺到他。但凡是他所在之處,一定寒意逼人,鬼氣森森。」
「雖然我只是你們的代理班主任,但我必須對班上每一個學生負責,我決不允許有不幹凈的東西纏著我的學生。」李瘦子拍拍錢小道的肩,像個慈祥的長輩,「所以,我一定會驅走他。讓他早日升天。」
明明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我卻仍然感覺到了呼吸不暢,彷彿有龐然大物正向我籠罩,蠢蠢欲動著,準備一舉吞噬我。我連連後退,踉踉蹌蹌的逃離了辦公室。
// 活著的他 //
我怎麼也找不到江陽。
圖書館,器材室,操場,食堂,哪裡都找過了,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我每間教室都跑進去找,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盯著也無知無覺,我甚至要闖進女生宿舍,被宿管阿姨揪住衣領丟了出去。
我一直以為他會永遠在我身邊,曾經視若地獄的學校因為他的存在變得充滿光明。我已經習慣了每當我踏進校門,就能看見他站在不遠處,兩隻手插在兜里,沖我微微彎起嘴角笑。只要有他在,就算別人再怎麼欺負我、故意整我,我也不會有所畏懼。因為我知道他會陪著我。
我一直有意忽視他已經死了這個事實。
明明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
他教我打籃球,教會我反抗,告訴我什麼是勇氣。
為什麼偏偏已經死了呢。
為什麼沒有在他活著的時候早點與他相遇呢。
就算真的要分別,我也不希望自己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江陽是個傻瓜」。
其實我們都是傻瓜。
即使慕容泉把我關進器材室一整夜、將我書包丟進廁所、朝我臉上潑水,我也依然相信,只要靠自己一顆真心,她總有一天會被打動,會沖我展露真誠的微笑。
江陽也是這麼想的吧。只要堅持下去,陳華杉總有一天會被自己打動,會減輕對自己的怨恨,會真心誠意的繼續做他的好哥們兒。
可天底下,最善變的是人心,最難變的,也是人心。
儘管這幾天慕容泉因為江陽的關係跟我稍微親近了點,可當旁人玩笑般的質問她是不是在跟我交往時,她還是露出嫌惡的表情,說:「我怎麼可能跟那個垃圾交往!」
儘管江陽心懷愧疚,對陳華杉有求必應,可當他落難時,陳華杉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幫助他度過難關,而是火上澆油,故意當著他的面吻向袁禮的唇。
所以,我們都是傻瓜,江陽。
「錢小道,上課時間你在操場亂逛什麼?」慕容泉作為班長奉李老師的旨意來捉我回教室。
我站在大太陽底下,大滴的汗夾從我臉上冒出來,滑落到地上。
「這天熱的要死,快跟我回教室。」慕容泉自顧自朝教學樓方向走去。
「我要找他。」我站在原地不動。
「找誰?」慕容泉見我沒有跟著她,不滿的瞪我。
找誰?
我抬頭望向教學樓頂樓,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站在頂樓,離我很遠,但我依然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他。
不顧身後慕容泉的叫喊,我頭也不回的奔向了教學樓。
「你上來幹嘛?」江陽打量著氣喘吁吁跑到頂樓的我,微微皺起眉,「不怕被我害死嗎?」
「怕,怕的要命。」我一步一步靠近他,在離他半米處站定,「但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去你這個朋友。」
「你在拍偶像劇?」江陽嗤笑,「李瘦子不是警告過你了么,不要離鬼魂太近。哪怕生前跟那個人再要好,死後也照樣會變成厲鬼害你。況且我生前跟壓根不認識。」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沖他笑,「你忘了你自殺前的記憶,所以肯定不記得。」
江陽的笑容僵在臉上。
「那天我的書包被慕容泉扔進了廁所,試卷書本全被水浸濕了,沒有書本就上不了課,老師不准我進教室,我爬到頂樓,想把濕掉的書本晒乾。在等待書本晒乾的過程中,我趴在柵欄上,看著天空發獃。直到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拍拍我的肩,跟我說,小子,你有什麼事想不開?」
那個人就是江陽。
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他的掌心覆到我肩上的觸感。
那是他第一次觸碰到我,也是最後一次。
他表情很嚴肅,似乎以為我要跳樓自殺。我不好意思的撓頭,把事情原委告訴了他。
江陽鬆了口氣,不再搭理我,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抽煙對身體不好。
這句話我憋在心裡好久,始終鼓不起勇氣說出口。
直到江陽用胳膊肘搗搗我,將煙盒遞向我:「來一根?」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脫口而出。
江陽嗤笑,微風吹起他的頭髮,淡淡的煙草味飄進我鼻子里。
他看著天空,我看著他,聽見他低聲說:「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要自殺。」
那時我以為他在跟我說。
我以為他在勸我。
卻不知其實是他在跟他自己說。
書本很快晒乾了,我整理好書本,臨走前,撿起他丟在地上的煙頭,對著他的背影說:「再見。」
他沒有吭聲,更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走得很慢,當我到達樓底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重重落在了我腳下。
鮮血濺到了我的鞋上,剛晒乾的書本試卷灑了一地,還有一張落到了江陽的臉上,迅速被血液浸透。
我的手心裡,還緊緊捏著那截煙頭。
我寧願相信他是坐在柵欄上抽煙不小心跌下去了,寧願相信是誰從背後推了他一把。
「我求過李老師了,他答應我,只要你不進我們教室,他就不找你麻煩。」我說,「我會利用課餘時間繼續調查你自殺的原因。所以不要自暴自棄,好不好?」
就算註定要分別,就算真的要升天,也應該是在我幫他找出自殺理由後,而不是被莫名其妙出現的李老師驅走。
微風吹過,江陽的頭髮和襯衫紋絲不動。
他無奈的苦笑:「還真是被你纏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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