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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是個畫師,但他畫的卻不是你能看到的…

遺像,又稱「遺象」,是死者生前有意或無意留下的照片或畫像,雖然陰兩隔,但可憑這一張照片或畫像供後人追憶,是離世之人給尚在陽世人的一個念響,一個牽掛。

《三國志魏志倉慈傳》有提「數年卒官,吏民悲感如喪親戚,圖畫其形,思其遺像。」

其意思就是說倉慈此人死在了自己的任期上,他管轄區域的百姓悲痛得好像死了自己的親人一般,於是把他的像畫了下來,作為一種思念。

這就表明,遠在三國時期就有遺像一說了,其作用和現今並無二樣,由此可見遺像這一傳統歷史之悠久了。

爺爺就是畫遺像的畫師,一支狼毫筆,一張空白紙,愣是將我養大並送我進了縣裡的高中。

在我看來,爺爺這門手藝雖然收入還行,但是太過晦氣,我並不太喜歡,一直存有抵觸心理。

可惜的是,命運總是如此神奇,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這一生竟然和爺爺這門手藝結下了不解之緣。

這事,得從高三那年說起。

記得那天中午,我正坐教室和班裡同學聊天呢,突然有個人跑了進來,說要找我。

這人我認識,就和我家住一條街上,相隔得並不遠,他告訴我說,我爺爺病重,只怕時間不多了。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哪裡還敢猶豫一絲,因此連假都沒請直奔回了家裡。

可是,等我回家一看,爺爺正悠閑的躺在他那張太師椅上看報紙,比我還精神,哪裡有半點陽壽將盡的跡象?

爺爺看了我一眼說:「我時間不多了,馬家這套祖傳的本事就指著你了,這書,你也甭讀了,回來跟我學手藝。」

我雖然不想學,但是,我更不想讀書,索性也就一推二就,跳進了爺爺挖好的這坑了。

不過,這學藝的過程並不太如意,等我全心全意呆在了家裡的時候才發現,我唯一的任務竟然是看店。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反正在哪都是混,於是我也就索性定下心來,但是,我真正了解爺爺工作內容卻是在大半個月後。

記得那天我正低頭個腦袋坐在店裡發獃,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店裡:有人嗎?

一聽這話我頓時不樂意了,什麼叫「有人嗎」,這麼大個活人在這裡沒看到嗎?

但是轉念一想,這都大半個月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有個客人上門說什麼也不能耍小性子,不然,再這樣下去非斷糧不可。

於是我嘿嘿一笑,抬起頭來應了聲:有人呢,您有什麼事?

「請問馬先生在嗎?」這個女人最多四十不到,聲音纖細柔和,面容哀怨,眼睛紅紅的,強擠出一絲笑意問我。

「我就是」,我毫不遲疑的回到。

「小兔崽子,別犯渾」,爺爺的聲音從裡屋傳來,黑著張臉盯了我一眼,隨後看著那女人淡淡一笑:「我就是,有什麼事你說!」

爺爺這一問那女人頓時兩眼一紅,就要落下淚來,凄凄婉婉說了半天我這才聽明白。

原來,這女人的丈夫出車禍死了,臉被蹭得稀爛,雖然最後被殯儀館的化妝師修復了些,但其實也只是稍稍看上去沒那麼嚇人,與真容比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人。

而且,這女人的丈夫生前性格比較古怪,特別不喜歡照像,幾乎沒留下什麼合適的照片,但人都死了,遺像是必須要有的,實在沒辦法這女人才找到爺爺這裡來了。

爺爺聽後點了點頭,一面安慰這女人節哀,一面低聲說這事包在我身上。

女人聽後連聲道謝,二話不說掏出五張毛/爺爺塞到爺爺手裡說這是定金,事成之後再給一千。

爺爺顯得非常淡然,將毛/爺爺往口袋一塞,輕聲道:「錢都無所謂,生者安寧,逝者安息才是最重要的,我這就準備準備。」

女人連忙說好的,您準備好了通知我一聲,我帶您過去。

爺爺聽後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走到裡屋收拾起來。

「好了,出發吧」,不到五分鐘時間爺爺便走了出來,肩上掛著個破木箱子,那是他吃飯的傢伙什,至於裡面裝著什麼我卻不太清楚。

「好的,馬大師請」,女人顯得非常迫切,立馬指了指門外的奧迪道。

爺爺擼了擼嘴,也沒多說什麼,大咧咧的上了奧迪車,一屁股坐了上去,顯得輕車熟路。

但是我不依了,瞧他這意思是不帶我去嘍,我這在家裡閑得都快長草了,好不容易有次見識他幹活的機會,又怎麼會放過呢?

於是我一把拉住車門說:「我也要去!」

爺爺聽後兩眼一瞪,鬍子一吹喝斥道:「瞎胡鬧,滾回店裡去。」

我哪裡肯依,依舊不依不饒,心想著甭說你吹鬍子瞪眼了,就算你拿大炮轟我我也不撒手。

爺爺實在無奈,最後才輕嘆了口氣,沒好氣的說:「把店門關了,快上車。」

我聽後大喜,慌忙不迭的關了店門,隨之一屁股坐在了車上。

不得不說,這奧迪車坐著就是舒服,軟軟的,開在山路上一搖一晃的,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次坐這種豪車,不住好奇的四處打量。

坐在我旁邊的爺爺早就眯眼打起了盹,而我也沒要多久便一陣睡意襲來,悠悠睡了過去。

「馬大師,我們到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人的聲音傳來,我眯眼一看,二話不說推門下了車。

可是等我定睛一看,卻又傻了眼了。

只見一隻巨大的仙鶴當門而立,展翅欲飛,「駕鶴西去」四個鎏金大字赫然在目,原來是殯儀館。

「怎麼是殯儀館」,爺爺剛一下車便臉色一黑,綳著臉顯得非常不滿,好半天沒有出聲,最後才低聲沉吟道。

「馬大師,這有問題嗎?」女人聽後臉色一變,顯得非常擔心。「陰氣駁雜,哀鴻遍野,這可有些麻煩啊」,爺爺輕嘆口氣,顯得十分憂慮的樣子。

我一看樂了,心想著您這又耍的什麼花樣啊,不就畫張像么,這殯儀館雖然晦氣了些,但也不至於像您老說的那樣「哀鴻遍野」吧?

不過這女人倒是似乎信了,臉色一變,一臉懇求的樣子看著爺爺,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她也非常的為難。

爺爺好半天沒有出聲,低頭沉思著什麼,一隻手不住的摩挲著那已然不知被他用了多少年的破木箱子,一面低吟著什麼,一面又連連搖頭。

而一旁這女人則隨著爺爺的動作臉色也隨之變得陰睛不定,猶猶豫豫的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這時一股子難聞的氣味傳來,我回頭一看,卻見殯儀館那高大的煙囪里一股濃煙冉冉升起,然後再隨風而散,將這難聞的氣味散發開來。

我皺了皺眉看著爺爺,心想著您要真不樂意就直接拒絕不完了嗎,幹嘛非得站在這裡呢?

「馬大師,您行行好,我丈夫死得太慘,只有您能幫他了」,這時女人焦急的朝殯儀館裡面看了一眼,隨後從包里拿出幾張紅頭一把塞向爺爺懷裡,紅著眼睛低聲哀求起來,樣子讓人不由得一陣心酸。

別說是爺爺,就算是我看了也是心頭一軟,只恨自己沒這本事,不然的話,這活爺爺不接我都得接了。

只見爺爺輕嘆口氣看了女人一眼,張了張嘴,最後又搖了搖頭,一副糾結萬分的樣子。

「爺爺」,我實在看不過去了,輕輕喊了爺爺一聲,一來是提醒,二來,也是催促。

「唉,即來之,則安之,先試試吧」,爺爺嘆了口氣,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那隻不住摩挲破木箱子的手已然緊緊的抓在了上面,甚至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指節都有些發白。

「好的,那就麻煩您了」,女人聽後明顯鬆了口氣道:「麻煩您稍等,我拿下東西」。

女人說完又打開了車門,看樣子東西在車上。

一旁的爺爺一直苦著張臉,不住的仰頭看天,一臉憂慮的樣子,而那女人也不知在車裡鼓搗些什麼,進去磨磨蹭蹭了好大一會也沒見出來,於是我和爺爺又側臉向她那輛車看了過去。

但是,也就在這個時候,爺爺突然臉色一變,全身甚至禁不住的打了個哆嗦,等到女人出來的時候二話不說將還拿在手裡的錢往女人那邊塞去,哆哆嗦嗦的說:「這活我不接了,錢我還你」。

看著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的爺爺,一時之間我都有些懵了,獃獃的看著他,只見他一臉緊張,甚至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像是大白天見了鬼似的。

女人一看爺爺如此,更是急得要掉下淚來,幾乎就要跪下哀求了一般,但是爺爺硬是死不鬆口,硬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看得我在一旁也是干著急,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馬大師,求求你幫幫我,我丈夫一身凄苦,現在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卻遭此橫禍,您就幫幫忙送他最後一程吧!」就在這時,女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一把揪住爺爺衣袖,看她樣子,似乎是爺爺不答應她就不放手了。

爺爺臉色一變,揚了揚手,看他樣子似乎是想要推開女人,但是,他手才揚到半空便又放了下來,長嘆口氣道:「也罷,老夫就拼這一把吧!」

「謝謝馬大師」,女人聽後破涕為笑,連忙起身打開錢包,掏出一疊錢數也沒數就一把塞給爺爺道:「真是太謝謝您了,這是一點心意,還望您收下。」

我一看頓時樂了,心想爺爺姜還是老的辣,經他這麼一鬧好人做了,錢也賺了,真夠陰險的。

只見爺爺看也沒看就收下了錢,然後一本正經的道:「從現在開始,你立刻把車移到人多的地方,人越多越好,另外準備黃符紙錢若干,均勻的灑在車裡,喪期不過,這車不得再開。」

女人一愣,明顯不太明白爺爺的用意,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將爺爺請到了殯儀館裡面。

女人丈夫的遺體還停在偏廳裡面,被一個冰棺裝著,我透過棺材一看,只見他那張臉白得離譜,紅得滲人,嘴唇塌陷,像是拙劣的木工雕飾一般,不由得心裡打了個突,心想這該是有多離譜才這樣啊!

爺爺圍著冰棺轉了三圈,最後直立於冰棺前連鞠三躬,最後才將背著的木箱放下。

「麻煩你先出去」,做完這一切之後,爺爺才對女人道。

女人輕輕點了點頭,掏出一個紅包就要塞給爺爺,卻見他擺了擺手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你滿意了再給。」

女人走後,爺爺才打開木箱,開始準備幹活。

對於爺爺這個木箱,我也是好奇已久,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我哪裡肯放過,於是探過頭去定睛一看,不由得有些興緻索然,只見裡面東西極為簡單,一個長滿了銅銹的銅碗,半截白蠟燭,一枝筆桿油光發亮的狼毫,再就是一卷宣紙,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看上去竟沒半點特別的地方。

「缺啊,死者為大,叩三個頭吧」,爺爺頭也沒回,輕聲說了一句。

我一面依言叩頭,一面看著爺爺,只見他取出銅碗,輕輕放在正對著死者臉部的冰棺上方,之後點了蠟燭立在銅碗之中,然後取出一張宣張,最後才伸手朝著箱子底部一拉,只聽得咔擦一聲,箱底彈出一塊木板斜斜撐起箱子形成一塊畫板,之後再將宣紙平鋪上去。

「三魂歸天去,七魄返自然。人死燈滅處,因緣化塵埃。」

爺爺雙手執筆,一面念叨,一面朝西連拜三下。

女人走後,爺爺才打開木箱,我定睛一看,發現裡面東西極為簡單,一個銅碗長滿了銅銹,半截白蠟燭,一枝筆桿油光發亮的狼毫,再就是一卷宣紙。

爺爺取出銅碗,輕輕放在正對著死者臉部的冰棺上方,之後點了蠟燭立在銅碗之中,然後取出一張宣張,最後才伸手朝著箱子底部一拉,只聽得咔擦聲,箱底彈出一塊木板斜斜撐起箱子形成一塊畫板,之後再將宣紙平鋪上去。

雖然知道爺爺時常給死人畫像,但卻一直沒有機會看到,如今這一看,倒還真覺得有幾分新鮮。

只見爺爺面色肅穆做完這些之後,這才執筆朝那銅碗之中輕點數下,收了收筆鋒,這才開始在宣紙上畫了起來。

我看了暗自稱奇,那銅碗之中點墨不剩,這可怎麼畫?

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想著看他怎麼下筆,又從何而來的墨。

「監察辨分明,凡眼入乾坤。」

話音一落,只見爺爺手腕迅速一抖,寥寥四筆,兩隻眼睛的輪廓便出現在宣紙之上,看到此處,我不由得更是奇怪,只見這墨跡黑白分明,濃淡有適,粗者厚重,細者飄逸,不咸不淡的染在宣紙上面,如同奏響的驚神符一般。

「保壽延福澤,落眉游凡塵。」

唰唰幾筆,是眉毛!

「審辨主財祿,山鼻納五靈。」

「出納收五穀,狂口吞四海。」

「采聽聞彌音,厚耳辨忠奸。」

短短半分鐘時間,一個完整的五官圖案便出現在宣紙之上,只不過,眼睛部位並沒有畫上眼珠,空洞洞的,讓我好生奇怪,但看爺爺畫得入神,我也不便打擾,只好靜靜站在一旁。

而且,我更覺得奇怪的是,宣紙上面的人臉似乎與躺冰棺裡面的人完全不搭調,根本就是兩個人,甚至,連這人的鼻子都稍稍有些歪,想到這裡,我又不免為爺爺擔心起來,心想要是到時候那女人看到爺爺竟然將這人鼻子給畫歪了,不知道又該作如何想了。

但爺爺似乎沒有發現這一問題,抬頭擦了把汗,臉色有些蒼白,探身再次在那空著的銅碗之中沾了幾下,隨後才開始細細填補這人臉其餘部位來。

差不多用了半個多時辰,一張人臉畫像完成,只不過,此時這人臉畫像看上去沒有半分神彩,一眼看去完全是個死得不能再死的人,表情極為獃滯,別說是爺爺這種有著幾十年經驗的畫師,就算是我,只怕是閉著眼睛都能手到擒來,哪裡值一千五百塊啊。

而最重要的是,這人像眼珠依然沒有填上去,顯得極為空洞。

爺爺再次起身,身體竟然微微有些顫抖,臉白如紙,滿頭大汗。

「筆中有乾坤,畫中入神魂!」

爺爺身體顫抖,念得非常的慢,每念一句便在銅碗之中沾上一下,畫下一顆眼珠,兩句念完的同時,整個人像徹底完成,而爺爺也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我連忙過去扶著他,但眼睛卻死死的盯著畫像,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只見這兩顆眼珠剛一落下,那立在銅碗之中的燭火頓時一飄,瞬間變得碧油油的,同時偏廳之中颳起一陣陰風,將那碧綠火苗拉得半尺來長,吱啦吱啦的指向畫像,顯得詭異莫名。

而與此同時,那原本沒有絲毫神彩的畫像頓時像遇到了超級PS高手一般,墨跡緩緩化開,當宣則宣,當染則染,空洞的眼神迅速有了神彩,平坦的鼻樑迅速支起的輪廓,兩頰漸漸飽滿,一個惟妙惟肖的男人臉出現在宣紙之上。

只不過,這男人臉的鼻子依然是歪的,而且與冰館之中躺著的那位完全不像。

爺爺長鬆口氣,稍稍休息了一下後才拉著我靜靜的肅立在冰棺旁邊,隨後才再次連鞠三躬。

只見躬一鞠完,那蠟燭頓時噗呲一聲瞬間熄滅,如同有人刻意猛吹了口氣一般。

「禮成,恭送!」

爺爺聲音有些嘶啞,最後才頹然坐在了一旁。

「好了,去把家屬請進來吧!」爺爺靜坐了差不多兩分鐘,才起身緩緩開口。

「爺爺,成了嗎?」我一面向廳向跑,一面回頭問爺爺。

「成了?臭小子,你高興得還太早了,這才剛開始吶」,爺爺臉色一正,喃喃的說道,越說臉色越是凝重,到了後來卻是幾乎就要滴下水來。

看著爺爺佝僂的身體,我不由得心中一痛,想著這麼多年來爺爺一人風裡來雨里去,卻不知道經歷過了多少次這種事情啊。

我輕嘆口氣,搖了搖頭將這股念頭甩出腦袋,來到大廳之中,看到那個女人正坐在一旁暗自垂淚,她的身旁還有幾人或低聲安慰,或和她一樣兩眼紅腫,想來應該都是死者的親近之人,在為死者傷心呢。

不過,我卻沒功夫這麼多顧忌,只想著快點收工完事,於是走過去說了爺爺找她的事,然後和她一道回到了爺爺這裡,卻見爺爺正兩眼緊閉的坐在旁邊,雖然看上去好了一些,但是滿臉的皺紋和額頭還未乾的汗滴卻提示著爺爺並未恢復過來。

「爺爺,家屬過來了」,我俯在爺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哦,來了」,爺爺聽後睜開眼睛,一掃疲憊神態看著這女人道:「將上公(死者的敬稱)請出去吧。」

爺爺此言一出,我本能的看向了之前他畫的遺像,這才發現遺像已被爺爺用木質相框裝裱完畢,直直的立在冰棺上面。

女人抹了把眼睛,輕輕點了點頭朝遺像走了過去,但是就在這時爺爺又補充了一句:「要行大禮!」

女人身體一頓,無聲的跪在了遺像前面,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才起身伸出雙手就要捧那遺像。

我一看就覺得怪了,這遺像和死者分明就是兩個樣,怎麼這女人沒發現么?

不過,還沒輪到我好奇,就被「呀」的一聲驚醒,原來是在這女人剛剛捧著遺像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面色蒼白得緊,同時還連連後退幾步,像觸了電似的指著遺像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他…」,女人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喘不過氣來的樣子。

「怎麼了?」爺爺這才在我的攙扶之下站起聲來,沉聲問女人怎麼回事。

女人捂著胸口,過了好半天才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我的夫啊,你死的好冤啊!」

我頓時臉色一黑,這女人怎麼在這個時候嚎起喪來,要知道,遺像未出是不能嚎喪的,否則,會讓死者不得安寧陰魂不散的。

「停,快停,說說怎麼回事」,爺爺立馬拍了拍女人肩膀,示意她停下來。

「他…他剛才眨眼了」,女人驚魂未定的指著遺像說。

我一聽差點笑出聲來,心想這能眨眼才見了鬼了,不就一遺像么,還真說得玄乎了,以為看動畫片呢。

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爺爺竟然還當了真,立馬快步走到遺像面前看了一會,然後返身重新打開木箱,拿出了那支狼毫,同時對我說:「快,點上五柱香!」

我見爺爺說得急促,也收起了好玩心思,恭恭敬敬的點燃五柱青香遞到爺爺手裡,只見爺爺拿起青香一連鞠了三躬,同時嘴中念念有辭道:「逝者已矣,生者安寧,魂歸幽冥,氣散天地,你既非陽間的人,那就是陰間的魂,該去哪就去哪兒吧!」

我一看更是奇了,怎麼看爺爺這架式像是和死人嘮起嗑來?

不過,因為家屬還在一旁的緣故,怎麼著我也得顧及一下家屬的感受,於是生生將這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強忍住心中好奇負手而立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爺爺做這一切。

我原以為,爺爺嘮完嗑後就會該幹嘛幹嘛的,但是,我沒想到,爺爺竟然再次連鞠了三躬,輕聲說道:「老漢馬漢林敬拜!」

爺爺說完之後,又將五柱青香插在冰棺死者頭頂的位置,又以兒狼毫各自在五柱青香上點了一下,之後也和我一樣負手而立,恭恭敬敬的站著。

我實在沒忍住好奇,趁著那女人低頭垂淚的時候走到了爺爺身旁,找了個能完全看得清眼前情況的位置和他並肩站著,靜靜的看著青煙繚繚的青香。

但是好半天過去了,這青香半點動靜都沒有,和平常完全沒有兩樣,我不由得有些撐不住了,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呼」的一聲,陡然間颳起一陣怪風,涼颼颼的,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正想問爺爺冷不冷來著,卻見那青香陡然間發生了變化。

只見原本泛著紅星的香火頓時微微一閃,再次明亮起來的時候竟然變成了綠幽幽的火苗,幾寸長的火苗像是蛇信一般不住的伸縮,不停的朝著青香舔去,每舔一下,青香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短上一大截,才沒一會功夫,已有三柱香到了根部,眼看就要燒完了,而另外兩柱雖然也短了一些,但是終歸還剩大半。

我頓時大吃了一驚,深吸口氣後揉了揉眼睛,確認沒看錯的時候才向爺爺看去。

只見爺爺臉色難看得緊,眉頭都皺成了個川字,重重的嘆了口氣才再次開口道:「先生既然已非陽間之靈,還請莫要為難老漢,若有什麼冤屈,可自行託夢親人,是非黑白自然會有分曉。」

爺爺話音一落,一旁的那女人頓時再次失聲痛哭起來,哀嚎道:「夫啊,你如果有什麼未了心愿就託夢於我吧。」

女人話音剛落,再次一陰邪風颳起,與此同時,那立在冰棺上面的畫像竟然「啪」的一聲反倒下來。

我頓時一驚,這可真邪門了!

而爺爺也是一臉凝重,滿是皺紋的臉像是抹了層霜似的,過了好半天才輕輕拿起五柱香在手裡端詳良久,最後重重嘆了口氣,看了我一眼,之後重新站在冰棺前面,朗聲道:「老漢孫兒馬缺,今年雙九之歲,為人正值剛毅,乃未經人世之身,現以後嗣之禮恭請先生,還望莫要為難於他。」

爺爺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心想著怎麼扯上我了呀,這捧下遺像雖然沒什麼,但是,這是他兒子的事啊,和我有什麼關係?

但腹誹歸腹誹,在爺爺吹鬍子瞪眼睛的神態之中,我還是萬般不情願的走上前去,伸出手來就要捧那遺像。

「慢著」,爺爺突然喊了一聲,我頓時立馬將手縮了回來,滿心疑惑的看著他。

「行後輩子嗣之禮」,爺爺開口說了一句,語氣之中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一聽這話我頓時想撂挑子不幹了,我爹死時我都沒這樣呢,怎麼這不認識的傢伙還有這麼高的待遇?

「快!」

爺爺黑著臉又催促起來。

我撇了撇嘴,心想這老頭未免太見錢眼開了,我叫這死者爹倒是不吃虧,可我卻是虧大了,又死了個爹不說,最關鍵的是連他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在爺爺的再三堅持之下,我不情不願的跪了下來,完全依著兒子禮儀來的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心想著死鬼老爹啊,你如果真有靈,就給我送個漂亮媳婦過來吧。

磕完頭後,我再次起身走到遺像旁邊,顯得極為恭敬的伸出雙手捧起了遺像,然後正抱在胸前,獃獃的看著爺爺,意思就是問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爺爺沒有出聲,恭恭敬敬的站著,但是手卻沒停,伸出一個指頭來指了指一旁的大廳,我這才回過神來,悠悠的向大廳方向走去,而直到此時,一旁一直低聲哭泣的女人也終於站了起來,緊挨著我一道走去。

但才走了兩步,我便覺得手上一陣麻癢傳來,像是有什麼蟲子爬一般,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有其他舉動,無奈之下只好低頭想看看是什麼東西。

可是,就在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那遺像竟然嘴角一挑,這遺像,竟然像是在對我笑!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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