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晨個人史

最新 06-10

來源：南部戰區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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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史

文 | 李曉晨

包卓獃獃地坐在沙發上發愣，桌子上他的檔案零零散散地放著，對面居委會的人又問了他一遍，「2015年1月到2017年1月，你都去哪裡了？」大腦一片空白，他狠狠地撓了幾下新剪的板寸，卻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包卓的檔案莫名其妙地少了幾頁紙，而那幾頁紙剛好能說明白他這段日子去了哪裡，幹了什麼。他使勁兒想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能獲得點兒蛛絲馬跡，但即便想的頭疼也還是一無所獲。「想不起來了。」他失望地告訴坐在對面的男人，來人的臉上也堆出了一副失落無助的表情。

現在的問題是，沒有那幾頁紙，他的那兩年就變成了來路不明的過往，他的人生有一段時間是空白和沒有記錄的，這對於一個人來說是個相當大的麻煩，尤其他又是個無親無靠的孤兒，離開福利院以後好像也沒什麼確鑿的存在證明了。包卓想到了他上班的那個地方，一家賣各種零碎雜貨的小超市，老闆和另外一個夥計都待他很溫和，也許他們知道那兩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電話響了十五六聲那邊兒才有人接了起來，是老闆娘有氣無力的聲音。「王姐，我……」他囁嚅著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前兩年，我是不是也在這兒打工？」「小包啊，你腦子壞掉了嘛，你是2017年2月才來的呀，當年情人節我們進了好多玫瑰都沒怎麼賣出去呢，你心疼死了，都不記得了？」老闆娘帶著不可思議的語氣，好像給她打電話的是個神經病一樣。包卓掛斷電話，陷入了一種恐慌和絕望之中，有關他個人歷史的那兩年竟然無從舉證，也就是說，在30歲到32歲之間他是不存在的，沒人能證明他是誰還有他在哪裡。

居委會的人也覺得很頭疼，畢竟是他們弄丟了這份檔案里的材料，如果能找到什麼證明材料那至少還好說些，按部就班該怎樣怎樣就好，更麻煩的是面前這個人好像是從2015年以前穿越來的，他的記憶里壓根兒就沒有中間那兩年的印象，這可該如何是好。在他們的努力下，出入境管理局給了一份結果，這幾年包卓沒有出境記錄，絕對安安穩穩地待在祖國的大好河山裡。又通過教育局再查，結果證明他也沒有去哪裡上過學。這就很麻煩，如果不能儘快解決這事兒，那麼年底的考評就很難說了，什麼先進單位先進個人之類的估計都要和他們無緣了，這怎麼行，榮譽吧也就那麼回事兒，但獎金可是實打實的。

如此這樣折騰了一禮拜，包卓倒是安下心來了，他開始設想沒有那兩年的自己。如果沒經歷過那段日子，那他現在才30歲，剛好而立之年啊，很多事兒完全可以從頭再來，他一定會正經學個技術，哪怕美容美髮開挖掘機都成，這樣就能憑手藝吃飯而不是空賣力氣和時間。然後說不定，就能在理髮店飯店裡認識個小他五六歲的妹子，溫婉善良，最好老家也和他一樣是山東農村出來的，倆人好好談上幾年攢攢錢就回家結婚過小日子去，這麼想想也確實挺美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沒有那一年，他親愛的姐姐就不會認識那個一天到晚揍她的男人，日子說不定會過得順風順水些，不會像現在這樣天天到處東躲西藏，有家不敢回。如果，如果都是真的，也還是不錯的。包卓這樣胡思亂想，直到房門被重重的敲響。

又是居委會的那個男人。

「小包，你有沒有可能那陣子剛好生病了，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男人滿懷希望地看著他，希望他給出肯定的答覆。「這，我哪知道，要是能想起來早就告訴你了。」他無知地嘆了口氣，像個做錯事兒的孩子覺得特別不好意思，「不過，也有這個可能。」包卓把自己的身份證號、社保卡號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號碼全都給了對面的男人，那個男人如獲至寶地走了，他的腳步堅定踏實，充滿了必勝的信心。在他出門的那一瞬間，包卓竟然有點兒希望這次還是查無此人，那樣自己就好像偷了幾年時光似的。

兜兜轉轉，時間流過。這個小城的一家精神科醫院裡傳來消息，那丟失的兩年，包卓就在那家醫院的個護病房住著，經歷了各種奇特的治療方案，他只是為了去治一下精神分裂，卻不知道為什麼在離開的時候失去了一個時段的記憶。居委會的人終於鬆了一口氣，可包卓卻有些失魂落魄，相對於找不到的時間，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曾經是個精神病。轉念間，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裝在檔案袋裡的那些字，誰又能證明他是他呢？

本文來自新青年周刊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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