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腦電波——克隆老闆
文/劉宏宇
【作者簡介】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夏衍杯優秀電影劇本」獲獎者。著有《管得著嗎你》《紅月亮》《武王伐紂》《深水爆破》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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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克隆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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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明發現蕭永有點兒異樣。
事實上,從對賈非凡「紅綠色盲」突然「好了」感到納悶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注意蕭永了。
蕭永可能不聰明,但肯定比莫明社會經驗豐富得多。
面對老闆的異狀,他很懂得閉緊嘴巴。而且,可能也正是因為他不夠聰明,所以缺少了被人關注的「資本」,就是莫明瞥到的那一點點異樣,他們面前的賈非凡,也沒注意到。
賈非凡問了些「讀心機器」研發進展的問題,聽上去都挺泛泛,讓被「紅綠色盲」擾動了的莫明覺得很不至於這麼急急火火就談。莫明還注意到,老闆沒提走之前正在研討的「臨終記憶」話題。好像,蕭永也注意到這一點了。
從莫明的本意來講,很不支持「臨終記憶」的商業計劃,所以,老闆不提,他很樂意。
可在「紅綠色盲」的「異常」面前,這個「樂意」怎麼都覺得有點兒「擰巴」。
因為「紅綠色盲」和蕭永的異樣,莫明已經開始懷疑,眼前這個賈非凡,是「克隆版」。
如果當時他帶著「花生米」,肯定會「收錄」下眼前這個賈非凡的腦電波,回去對照之前偷偷「收錄」的「本尊版」。他相信,李逵還是李鬼,對照之下,分曉立見。
可惜,出來得太匆忙,翻遍身上,「花生米」竟一顆都沒帶!
蕭永和「賈非凡」都注意到莫明在身上翻找,「賈非凡」關切詢問,莫明隨口說在找公交卡。蕭永雖不聰明,可畢竟是老江湖,心說來去都是車接車送找什麼公交卡啊?接著又心說你小子有公交卡嗎就找?再接著,就暗地悟出莫明是在找別的,而那個「別的」,跟「紅綠色盲」的「異樣」有關,肯定不能讓「老闆」知道!
「賈非凡」讓蕭永去給莫明買一張公交卡,充1000元,快去快回。等於支走了蕭永。
蕭永不得以離去的時候,莫明想到了沒有「花生米」情況下的「備用方案」——他借著跟蕭永道別,不動聲色地把手機開啟了錄音功能,扣著放在「賈非凡」近旁。
等蕭永走了,「賈非凡」很神秘地問莫明,腦電波是不是跟指紋DNA相似,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不重複的。
莫明聽了一驚,努力回憶之前「收錄」賈非凡腦電波時有沒有「暴露」。
「賈非凡」殷殷等著答覆,莫明沒多少時間去回想。短促間,他並沒真正回憶出個究竟,只能確定自己做比較的工作是單獨進行的,就壯著膽子答說這個不知道,正準備研究。也許是那樣。
「賈非凡」馬上就問那有沒有開始入手先期工作,比如「採集」一些「樣本」。莫明沒敢沉吟,趕緊說採集了一些,都是身邊熟人,不全,也一直沒……
「賈非凡」聽到這兒,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採集了我的沒有?」
「當然……」莫明故意頓了頓,似乎看見「賈非凡」臉上掠過一絲陰沉,趕緊接著說:「還沒有啦。」
很明顯,「賈非凡」聽到後半句,有「鬆口氣」的身體反應。
當晚,為許娜「壓驚」過後,莫明借口「喝醉了」,賴著蕭永把他送回同心苑。
齊妙早看出他有異樣——放在平常,白天讓老闆急切「召見」,回來肯定一大車話要說。可整個「壓驚」活動,莫明竟沒提賈非凡一個字。
「壓驚」的「活動」,要不是白瑩上串下跳折騰,死死拽著一臉陰鬱的許娜,吆五喝六地招呼眾人鬧出響動,外加筱陽「道義性」地「支持」,很可能根本就搞不起來。
甄勝利當然不會出現。
齊妙跟甄勝利的「原始關係」也使得她顯得多少尷尬。
莫明坐得離許娜遠遠的,不僅僅是沒提賈非凡,而是基本上沒什麼話,一個勁兒喝酒,但只是小口小口咂吧著那麼喝,一杯啤酒恨不得一個鐘頭都下不去。
賈非凡給白瑩發來微信,托向許娜轉達問候,又讓蕭永送來花籃和「全場埋單」,算「到場」了。蕭永附和著筱陽,面子上還算過得去。蕭永這人,什麼時候都會讓人「面子上過得去」。許娜一直沉悶,沖每個人都笑,卻沒話,挺不要命地喝酒,喝悶酒。白瑩不讓勸,由她。最後許娜醉倒了,迷迷糊糊仰在椅子上捯氣,很不舒服的樣子。白瑩就讓蕭永搭把手送她們回去,莫明也跟上,就這麼散場了。
筱陽注意到,整晚,莫明、蕭永還有白瑩,都沒提「讀心機器」一個字兒,好像根本沒那回事一樣。
當然,「讀心機器」跟許娜的「遭遇」有關,不提也正常,可問題在於,她覺得,就便不提,也應該是這仨人誰提了一嘴被別人止住。可事實是,他們像約好了似的,有點兒太默契了。
齊妙借口沒喝痛快,邀筱陽去同心苑品嘗她收藏的紅酒。筱陽好奇、興奮,也覺得齊妙的邀請很可能另有深意,慨然贊同。
莫明回到同心苑,見筱陽在,有點兒意外,再看筱陽齊妙在喝紅酒,更覺新鮮——在他印象里,「妙姐」很少喝酒,在「家」里幾乎沒有過。
蕭永倒是因為看見筱陽也在,明顯輕鬆了好多,嚷著不開車回去了,也要喝一杯。
等酒都倒上了,小食品也擺好了,齊妙舉杯提議碰杯,幾人附和。
喝了幾口過後,齊妙看定莫明和蕭永,說你倆挺沉得住氣啊。
莫明蕭永面面相覷,又都看齊妙筱陽,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嘴,想把話頭讓給對方。
推讓幾番過後,齊妙笑了,咂一口紅酒,慢條斯理地說:「看來不全是沉得住氣,是不是也有點兒不知道打哪兒說起啊?」
莫明蕭永得救般連連點頭,樣子有點兒滑稽,逗得筱陽笑出來。
齊妙輕輕放下高腳杯,緩緩掃視莫明蕭永:「關於賈老闆?」
莫明蕭永稍怔怔,齊刷刷點頭。
筱陽有點兒意外地看齊妙,齊妙裝作沒看見,雙手十指交叉,輕輕攏住高腳杯,淡定地說:「不知道打哪兒說起,就從頭兒說起。」
她緩緩抬眼,看定蕭永,又把目光慢慢移到莫明,輕聲地、近乎「溫柔」地說:「要是理不出哪兒該算是『頭兒』,就撿覺得最不同尋常的點兒開始。」
她看定莫明,直到莫明不得以般也看定她,才輕輕說:「蕭永你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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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筱陽對莫明蕭永講出的「賈非凡」所有「疑點」外帶莫明那段錄音,都能做出敏銳的反應和很有目的性也頗為合理的猜測,還能很策略地提出「測試」的思路、辦法。
整個過程,差不多都是她在應對莫明和蕭永,齊妙只在一邊聽,一邊慢慢品著紅酒。
喝到第三杯時,筱陽發覺了齊妙的沉默,隨即升起一個大大的好奇——齊妙怎麼會想到,蕭永莫明今晚的異乎尋常,是關於賈非凡?
作為記者,筱陽比任何人都更明白這樣的道理——解決問題需要的是分析和行動力,在「問題」明朗並且「正確」的前提下,這其實並不「難」;真正「難」的,是如何「提出」那個「正確的問題」。
很顯然,今夜的探討,齊妙看似漫不經心地一下子就提出了那個「正確的問題」。
她特想知道齊妙是怎麼想到的。
可轉念又一想,也許,這就是齊妙作為「偵探」的「本錢」,就像大廚師的關鍵手藝,恐怕很難「問」得出來。況且,就眼前看,整件事,真正更要操心的,不是那個,而是接下來怎麼進行。
針對賈非凡是「克隆版」的懷疑,筱陽在齊妙引導下,部署出一些測試動作,包括:
一,莫明牽頭,按現在這個賈非凡的意思,公開地、大張旗鼓地「採集」每個人的腦電波「樣本」,認真做比較分析。幸運的話,可以直接通過這個動作印證這個賈非凡是否冒牌。
二,蕭永以「紅綠色盲」為出發點,利用對賈非凡非常熟悉的優勢,認真觀察其生活細節,再找疑點;重點放在習慣動作、藥物食物過敏史、行動路線、跟蕭永的親近程度……
三,筱陽出面,策動在「家」等待醫院處理意見的許娜,用一切可行的辦法限制住「大嘴巴」的白瑩,以求上面兩項工作最大限度保密。
四,把白瑩「穩定」住後,由齊妙或筱陽出面,把「賈非凡」的「問題」揭示給白瑩,讓她以「讀心機器」項目經理名義,探察現在這個賈非凡的相關企圖。
五,筱陽配合齊妙,以齊妙提示出的「王山」之行或稍前為起點,調查賈非凡「調包」的始末。
布置停當,筱陽習慣性地問幾人:「有什麼補充沒有?」
齊妙同步審視莫明和蕭永。
莫明欲言又止,蕭永「哦」了好幾聲,明顯有話要說,又像張不開口。
筱陽輕輕踢打他,說哎呀你這傢伙,有話就說有那什麼就放,哦哦哦的什麼意思嗎!
蕭永滿臉氤氳,埋頭深呼吸,再深呼吸。
莫明搶先發聲:「我沒聽到怎麼能找到真的老闆,如果這個是假的,那真的呢?是不是沒提到啊?還是……」
突然,他變色,不無驚懼地看定齊妙:「不是吧妙姐,你,你們,該不會是覺得,真的老闆,他……他那什麼……那個……」
蕭永顯然已壓抑到極點,頭埋得老深,好像永遠都抬不起來了似的。
「他沒事。」
齊妙說的很肯定,認真看住莫明,鏗鏘地說:「如果他已經不在或者喪失行為能力了,這個賈非凡,就不會那麼起勁地讓你採集腦電波,印證唯一性了。」
在幾人共同努力下,接下來的一星期,「測試」進行的基本順利——
蕭永找到兩個新疑點,外帶「老闆」總設法跟他分開的「最大異常」。
白瑩「問」出「老闆」想把「讀心機器」包裝上市並將專利技術有償轉讓給境外製造商的計劃,被要求嚴格對莫明保密,跟之前無論從那個角度都完全對不上!
莫明基於齊妙推定的「王山」這一變化起點,修正驗證思路——前次「黑室」開會,偷偷「錄下」老闆等幾人腦電波樣本,是「王山」回來之後,此番拿新採集的「賈非凡」腦電波樣本,兩廂對比,相同比不同更能說明問題。
莫明蕭永白瑩都記得,那次在「黑室」關於「臨終記憶」的會議,「老闆」好像病了似的,很不對勁兒。
腦電波對比,前後兩個「賈非凡」的「樣本」,呈高度相似!說明齊妙的推定正確!就是說,前次「偷錄」時,在他們面前的就應該已經是「克隆版」的賈非凡了。不同只在於,那時,「克隆版」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只能裝成病懨懨的樣子;兩星期後,他自以為做足了功課,正式粉墨登場了!
齊妙在甄勝利幫助下,從處理墜崖事件的當地警方那兒了解到了一些細節,理出思路,詳細勘察了墜崖事件現場,找到「第三人」活動痕迹,還發現了被當地警方完全忽略了的異樣細微殘留物,經甄勝利托「門路」化驗,高度懷疑是一種不多見的、昂貴的「低溫成型無機塑膠」的殘渣,常規範圍內,這種東西最多的用途,是「精細3D列印」。
筱陽按齊妙推想,施展記者的看家本領,明查暗訪,得到有人按賈非凡模樣做過整形手術的模糊線索;並接力齊妙,查清那種通常只用於「精細3D列印」的物料設定時段內在本市幾乎所有的使用情況,摸出有人拿賈非凡面部精密立體圖樣做3D列印從而得到賈非凡的「真人面具」的線索。
可惜,線索顯露不夠清晰,需要附加推理和想像,才能構成有邏輯的行為鏈條;換言之,有人製作賈非凡「真人面具」並且在墜崖現場留下殘渣,只能是「有一定依據的合理假設」,構不成司法可以接受的「證據」。
整容這塊兒就更麻煩——看上去很實在的線索,卻獨獨缺了最重要一環——主刀整容師,做完那次手術後不久就神秘失蹤了。因其在本市無親屬,又是「客座」,等於沒有工作單位,所以沒人關切;甚至,直到筱陽作為記者發掘出「問題」時,跟他相熟的人,才意識到他是「失蹤」了而不是「去了別處」。
「筱陽,還得拜託你——」齊妙這樣懇求,「失蹤整容師的生活軌跡,如果能查到,爭取採集到他的人體樣本,頭髮什麼的。」
「勝利哥——」齊妙再度「麻煩」甄勝利,「墜崖死者遺體至今沒人認領,能想辦法提取他的人體樣本嗎?我是說非正規的。正規的現在咱手頭理由不充分。」
「理由充分也最好別明打明。」甄勝利說,「影響關係,好像咱背著人家搞了多大事兒似的。那邊已經當事故結案了。我想辦法吧,不太容易,有點兒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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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目前調查到的一切,還不能構成賈非凡「被克隆」的完整的「證據鏈」,賈非凡「本尊」的生死、下落也還沒有一點兒眉目,但基本上,已經可以「人為判斷」,現在這個賈非凡,肯定是「克隆版」。
齊妙告訴莫明:「下面,我們得正式兵分兩路了。」
莫明懵懂:「正……正式?」
「之前,我們不能確認他是不是克隆版;所以儘管有分工,可還是瞄著相同的目標。現在確認了,我們就必須得分開角色——你、白瑩、蕭永,是應該天天在他面前的人,現在起,你們對他最主要要做的就是麻痹他,或者說拖住他,讓他關注不到我這邊。你知道,因為勝利哥的關係,真正的賈非凡,跟我來往也不多;所以,這個克隆版,能從本尊那兒得到的關於我的信息,會很少、很表面;加上你們在他面前使勁兒,很容易就會讓他忽略我。這樣,我這邊就可以展開下一步。大體完成前,我不會透露給你們調查的內容和進展;因為那會讓你們分心,弄不好還在他面前露出破綻。我甚至於在下一階段里,都不會輕易求助筱陽,以免通過筱陽、蕭永這條線路,弄出什麼本來可以避免的岔子……」
「很嚴重是不是?」莫明有點兒緊張。
「可能涉及到人命。當然很嚴重。」齊妙語氣嚴肅,讓莫明更緊張。
「那也就是說,之前,你跟永哥說賈老闆,不不,是真老闆,也不對,是真的賈老闆……哎呀我去,這姓姓的……」
「好了,我明白你意思——之前,跟蕭永說賈非凡沒事,不是安慰。當時,賈非凡肯定應該沒事。可現在——想想看,前一階段的調查,我有八成把握,我們方向正確!可也就是因為方向正確,才可能驚到他、他們!從白瑩探出的那個目的來看,如果沒有嚴重偏差,他們,應該只需要完成一個大動作,就是白瑩說的那個。那樣的話,真正的賈非凡,其實可以認為是一次性使用的工具。哦,還有你,也是。」
「啊?!」
「不過,別慌,也別害怕。你是核心技術掌控人,沒做成之前,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對於你來講,做成什麼,是要靠努力和運氣;可做不成什麼,或者拉長做成的過程,需要的只是耐心。對么?賈非凡就不一樣,一旦他們察覺有問題,會掐斷線索。真到那時候,你當然也不安全,可肯定排在真正的賈非凡後面。」
莫明被齊妙說得惴惴的,縮在同心苑自己卧室,輾轉反側。
兩門之隔的齊妙,能明顯察覺他的不安,很想再把話說「透」點兒,可到底還是忍住了。
她實在拿不準,再說「透」點兒,莫明是會「釋然」,還是會更加不安。
她清楚的是,真要是把那層迄今為止只有她知道的「窗戶紙」捅破,莫明的情緒必然大受影響,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幾率,幾乎為零!
那層齊妙百般糾結終究沒敢跟莫明「捅破」的「窗戶紙」,就是「王山」墜崖現場有「第三人」活動痕迹的線索。
如果說,作為偵探,推理是「內功」,那想要辦成事兒,還得有「外功」。某種意義上,「內功」更有賴於「天分」;可門類眾多的「外功」,也不是樣樣都只靠「肯努力」就能達到「高層水準」。
對齊妙來講,諸多「外功」中,她最擅長的、多少藉助了與生俱來的「天分」的,就是痕檢。
還在警隊的時候,她很年輕,就已經不止一次顯露出痕迹方面的「特殊才能」。
她能發現就是「大師」級人物也很難說不會放過的細枝末節,並且能藉助推理的「內功」,甄別出那些細枝末節的「由來」、「原因」。
在「王山」崖頂被認定是墜崖事件起點的地方,她發現了由靠近崖頂到相對安全地帶的「倒行」足跡,並從步幅、用力特徵、重疊程度等方面,得出合理假設——有一個體重50~60公斤的人,穿著明顯比自己腳大很多的鞋,尾隨兩個男人到了崖頂出事位置附近,而後緩慢地、步幅很小地後退,又幾乎原路返回出事位置,留下一個受力明顯大於其他足跡的特殊足跡,而後快速、大步幅倒行至相對安全位置,轉身正向離開;其間,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有明顯返回安全地帶而沒再回到崖頂邊緣的足跡,步幅不大,足跡有明顯錯動特徵,表明行走時有點兒踉蹌,不怎麼利落……
雖然只是這麼一點點含混的、沒有「面容」的假想,齊妙卻感覺到了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異乎尋常。
毛骨悚然間,她的「神探」腦海中,無秩序卻十分清晰地交替閃現「催眠」、「面具」、「認知誤導」等概念,最後零零散散匯成一個記憶里已經有點兒模糊的形象——瑤瑤!
這些錯亂無秩序卻十分清晰的閃現及其「匯成」,可以說毫無根據,但她就是無法把它們從腦海里排除。
這種無根據的猜想,如果告訴了莫明,必定引起他的緊張甚至恐慌;告訴了甄勝利,肯定會被說成「神經過敏」;告訴了筱陽,會掀起驚濤駭浪規模的好奇心,後面不知會引出什麼樣的動作;白瑩、蕭永,還有許娜,就更……
所以,她乾脆直接就把「第三人」這條線索給「貪污」了——如果真是催眠,甚至就是瑤瑤,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能力「單挑」,只知道在那個或許有或許沒有的「面對面對決」時刻到來之前,任何假想都還只是假想,任何外露、求助,都更可能把事情引向愈發的危險、難以追溯甚至不可知!
所以,她決心,至少目前,由自己一個人,單獨面對那個神秘的「第三人」。
所以,她要以明確的方式,讓莫明,還有其他人,暫時遠離這條很可能致命的線索。
她希望,「正式兵分兩路」之後,到那想像中的「最後一步」之前,一切都順利,都能按她的預計去推進。
她同時也希望,自己真的是「神經過敏」,所謂「第三人」,僅僅只是「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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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齊妙被「第三人」的含糊線索牽扯了太多精力,以至忽略了莫明作為「程序員」的那種「智力操控」的強烈欲求;也可能是「讀心機器」投入「實踐應用」以來,莫明的個性發生了齊妙還沒能完全清晰的變化,以至在如何跟他配合的問題上,齊妙犯了「經驗主義」。被她「正式兵分兩路」弄得有點兒雲里霧裡的莫明,並不甘於只扮演「麻痹」對方的角色。這個「不甘」變成高度「不可逆」的行動時,齊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察」。
莫明認為,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安穩不下來的白瑩,讓她更多去扮演「麻痹」對方的角色;另一方面,應該採取有效措施,讓「克隆版」賈非凡在被「麻痹」狀態下,露出真面目。
他認為,這是兩個相輔相成的動作,只有都達成,才能幫「妙姐」查出真相,也才可能找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本尊」。
齊妙再三複查墜崖現場之外,最主要做的就是通過甄勝利的門路,詳細追溯「王山」前後賈非凡的行動軌跡,特別是那消失的兩個多星期。
這是個很繁瑣的工作,而且按齊妙的設定,只由她一人主體完成,很是費時費力。
可在齊妙看來,只有這樣做,並切實收效,才有可能尋找到可以構成、補充、完善「證據鏈」的細微線索集合;也只有這樣,才最可能盡量不露聲色地「圈定」賈非凡「本尊」的下落。
同期,她用尋找疑似給人按賈非凡模樣做過整容術的失蹤整容師的人體樣本這一件事,基本「困住」了好強、高能量的陳筱陽。
在她看,這群人里,最難真正「穩住」的是陳筱陽,而不是莫明。
可這回,她錯了。
當莫明興高采烈告訴她新近設計出的「大招兒」時,她真後悔之前一念之差沒跟莫明捅破「第三人」那層「窗戶紙」。
莫明告訴齊妙,在他鼓動下,白瑩順應克隆版賈非凡的業務規劃,假裝背著他,做出一套新的推廣方案,拿著預算申請,裝著「花生米」,去找「老闆」簽字,提取到這個人簽署「賈非凡」名字時候的腦電波片段,「讀」出了能清晰看到那個簽名的正常清醒態腦電波,說明該人簽字時精力相當集中,甚至可能深度、專註地在腦海里「復現」那個簽名。正常情況下,任誰,簽署自己名字的時候,都不會是這樣的意識活動。可以說,這可以更進一步說明「克隆」的事實!緊接著,他聯繫陳筱陽,叫上蕭永一起,再加白瑩,捎帶上了魂不守舍渾渾噩噩的許娜,一起集思廣益出了一個旨在誘使克隆版賈非凡露出真面目的「引蛇出洞」計劃,只差一些細節,怕出漏子,請神探姐姐給修補至完美……
齊妙當真是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莫明以為她在閉目冥想,充滿帶著幾分自得的希望,兩眼放光注視她。
「他們都參與了?」齊妙自己都聽得出,這話說得有氣無力。
莫明把「有氣無力」誤判成「高手的低調」,「都說了,集思廣益。」
齊妙拚命克制自己,把長嘆「處理」成了深呼吸。
因為「全世界」都參與了「引蛇出洞」計劃,齊妙認定「打草驚蛇」已「不可逆轉」,並同時認定,到了這個地步,任何責備都是多餘的,唯一有效的應對,就是幫助完善計劃,最有效地控制其實施,並同步儘可能妥當地調整、修正自己這邊的步驟。
她補充了幾個實施要點,讓莫明攛掇白瑩「纏住」克隆版賈非凡,騰挪出她跟蕭永筱陽莫明以及為穩妥特意拉進來的甄勝利「戰前碰頭」的時間。
白瑩拉著許娜,纏住「賈非凡」,說許娜平白無故因為一個痴情傻小子,丟了工作,求老闆無論如何幫這姐們兒一把,聲淚俱下地弄得「賈非凡」無法淡然處之,索性鎮定自若地「深度溝通」了一場,花了不少時間。
同步,齊妙這邊,在甄勝利建議下,把原先設計的針對「腦電波唯一性」的工作彙報,加了一層偽裝——醫院摘腎的案子,雖不算什麼大案要案,可畢竟是涉刑的案件,而且是直接掛在甄勝利名下的,其順利告破,等於實現了甄勝利的「零的突破」。就以甄勝利為自己慶祝為由頭,附加上以齊妙陳筱陽聯合名義提出的「跟賈總盡釋前嫌」的「友情建議」,誠邀「賈非凡」光臨「私人聚會」。
甄勝利強調:工作討論、彙報,作為老闆,克隆版賈非凡都能毫無爭議地掌控主動,同時肯定充滿戒備。而用他提議的這個由頭,就等於「全麻」。表面看,「賈非凡」似乎可以以跟甄勝利「不對付」為由推拒;可那得要是真正的賈非凡才做得來,才敢;這個假的,因為害怕被疑,反而不敢不來。
當然,之前,他會做做不願意的姿態——既然設了局,功夫該做到還是得做到。
只不過,假的就是假的,終究還是沒底氣!
果如甄勝利所料,「賈非凡」對這個邀請,表現出很不想接受的意思,讓蕭永代表他去,對勝利警官表示祝賀……
本來,說到這兒就可以了,別人還真不好再勸著去。可正如甄勝利說的,假的就是假的,沒底氣!這傢伙畫蛇添足地補充說:「過去那點兒彆扭,在我這兒上不了席面,你告訴他,讓他也不用總擱在心裡。」
這下好了,「粘著」蕭永的筱陽馬上接話:「老闆您可真成,這話讓我們怎麼傳哪。知道的是您真不計較外加真忙,抽不出時間;不知道的還當您端架子故意不給人家機會呢!他要是一普通人也就罷了。好歹,人家也是兩杠兩星啊,萬一哪條線沒搭對,想擰了,系成死疙瘩,您說是怨您自己啊還是怪我們傳話的沒技巧啊……」
「賈非凡」本來心裡打鼓,讓這麼一通下來,徹底沒詞兒!乾笑兩聲,空洞地虛點筱陽,對蕭永說:「你這發小兒可太……哎,她是不是老欺負你啊?」
不等筱陽「反擊」,他趕緊轉過頭對陳筱陽說:「爭取。我爭取去。你說得對。倒是我欠考慮了。一定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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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齊妙和甄勝利最終敲定的方案,「賈非凡」出現在甄勝利「慶功宴」上那一刻起,他就無法擺脫暴露的命運了。
甄勝利雖不能像齊妙那樣深度謀算,可到了這步,畢竟他一個大十幾年警齡的兩杠兩星,還是比「外行」敏感得多,到底還是沒忍住地悄悄問齊妙:「有點兒打草驚蛇了吧?」
齊妙沒回話,輕輕在桌面下捏了捏他的手。
甄勝利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跟齊妙發生「肢體接觸」是什麼時候了,好像已經很遙遠。
那輕輕的、親人似的一捏,讓他想起幾乎就快要忘記的往昔。
除了他倆,沒人察覺這個細微的交流,當然更沒人會產生甄勝利那樣的感受。
所有人的意志力,都集中在已經打響想停也停不下來了的「引蛇出洞」戰役上。
推杯換盞間,本來就不勝酒力的莫明,借酒撒瘋地說最近機器又升級,清理磁碟時,發現以前隨機地好像存下過他們的腦電波片段,到底全不全,還沒整理……
所有人都注意到,「賈非凡」聞聽此言,稍稍動容,而後閃電般掩飾。
莫明「沒心沒肺」地接著「爆料」說:不過那些可能也用不上了,現在有了新樣本,應該更清楚,讓白瑩提醒他再去黑室時把主機清掃乾淨。
白瑩忙著招呼,胡亂應了一聲。
莫明嫌她不專註,大聲提醒。「賈非凡」見機地接過話說:「我提醒你!我記著了。」
不等莫明「稀里糊塗」道出「謝」字,「賈非凡」就說有個電話忘了打,抄起手機離了包間。俄頃回來,斟了滿滿一杯酒敬甄勝利,說實在是有要緊事,告假一小會兒。
甄勝利一邊責他「不給面子」,一邊熱情地囑咐他「辦完事兒爭取趕回來」。
等「賈非凡」一走,送到門外借拉扯機會把「花生米」塞進他口袋的蕭永發來確定信號,眾人馬上「酒醒」,莫明和齊妙疾回同心苑,甄勝利去他們的「點兒」等消息。以為大功告成的白瑩拉著情緒低落的許娜「回家療傷」,筱陽讓蕭永跟甄勝利,自己跟定莫明和齊妙。
筱陽要到同心苑的時候,忽然接到緊急工作電話,無奈告假,說那邊是小事,但很急,處理完就「歸隊」。
齊妙本想說讓她安心去辦事,回不回來兩可,想了想,沒說。
莫明不管他們怎麼,自己一頭扎回同心苑工作室,最快速度開機、「單向連通」地監測起「黑室」主機。幾乎同時,「賈非凡」潛入「黑室」。
莫明布置在同心苑工作室的「個人主腦」,瞬間收到蕭永塞進「賈非凡」口袋裡的「花生米」採集到的「賈非凡」的「實時」正常清醒態腦電波。本想隨便掃進存儲器,留待日後分析。可倏忽間,冥冥中,腦子裡忽然生出一個強烈念頭——想「看看」這傢伙這會兒「亂」成什麼樣了。
手隨心動,進入「體驗」程序,本以為會「看到」飛速「流閃」的「海量」無邏輯「錯亂」,沒想到,竟「看到」了清晰的,能識別甚至能「看懂」的虛擬情境!
機器發生「突變」帶給莫明的興奮,壓過了他對「情境」本身的關注——「賈非凡」現在肯定是「正常清醒態」,按說,腦電波「讀出來」的,會是無邏輯的凌亂「快閃」;就算他睡著了,「讀」到的「真實情境」,也跟現在「看到」的不太一樣。現在的「畫面」,清晰,但並不連貫,跟以前「讀到」的所有「可讀」的「非常態」,都不同,好像早前網速時常不夠的那個時代看視頻,斷斷續續。難道,升級後的軟體「讀出」的「正常清醒態」,就這樣?
莫明急切招呼齊妙「共享」,說這應該算重大突破。
齊妙進入「共享」,「看見」了一模一樣的「畫面」——「賈非凡」的主觀視角,面對「主機」,慌慌張張的指法,屏幕隱約映出扭曲猙獰的臉……密碼敲了兩次,進入一級防火牆,遲疑,試探性敲密碼,一級防火牆「解開」,彈出「二級」防火牆界面;猶豫……莫明的聲音響起:「這樣其實就可以,是不是妙姐?總體連貫,合理呈現,可觀測,可判斷……」
「他是不是進不去了?」齊妙問。
「等著瞧。」莫明語氣裡帶著大男孩式的調皮,齊妙心裡不覺緊了一下。
虛擬情境中,「賈非凡」終於指落鍵盤,敲了一串密碼,被報錯。幾經猶豫,又敲另一串密碼,又被報錯。
這時,莫明開始數數:「五、四、三、二——」
「一」字還沒出口,「虛擬情境」中「黑室」的「主機」屏幕就自動跳出莫明的卡通動畫,伴著像中彈爆出血花那樣效果的字幕:假總晚上好!知道您要來,特備小驚喜……
齊妙失聲驚叫:「小明!」嚇莫明一跳。
「黑室」,「賈非凡」死死盯著「主機」屏幕,忽然爆發出受傷野獸那樣的怪叫,騰地站起來,轉椅頂翻,人踉蹌著奔出口門方向,途中不住驚恐回瞥屏幕。
齊妙近乎粗暴地揪著莫明及其「攜帶型」往外沖。
「能跟上么?」
「試試看,應該能!」莫明緊張起來,有點兒慌。「我做錯什麼了是么?」
「你沒錯。我錯了!」齊妙沒好氣。
齊妙一邊開車一邊聯繫甄勝利,讓莫明專心追蹤「賈非凡」腦電波,最快最精確偵測出其所處位置、移動速度及方向,實時報給甄勝利蕭永那邊,讓他們不要直接追過去,隔一到兩個街區「平行追蹤」。
「為什麼?」成功「追」到「賈非凡」腦電波,幾乎能清晰「看到」其行進路線沿途景物的莫明問齊妙,「為什麼要平行?直接追不就……」
「閉嘴!」
齊妙聲音不大,語氣卻是莫明從沒領教過的威嚴。
莫明下意識住口,犯錯小學生似的專註在「虛擬情境」里。
齊妙瞥莫明,又看外面,平息情緒,柔柔說:「對不起啊,姐有點兒急。直接追,他發覺了,可能會狗急跳牆。這時候,他有可能是想跑得越遠越好,也可能去本尊所在位置。」
「明白了!」莫明心裡稍寬,瞥一眼窗外,又閉起眼回到「虛擬情境」,突然驚呼:「姐,他好像減速了!您看一眼,是不是?我覺得是!」急切杵給齊妙「體驗裝備」。
齊妙應聲停車。
莫明沒看錯,「賈非凡」的確減速了,緩緩停車。
腦電波「虛擬情境」的「畫面」有點兒「跳」,可還是能透過「賈非凡」的主觀視角,「看出」「停止態」。
同步的「位置測定」顯示齊妙和莫明的車在正後方,幾乎處於一條線上。
「小明,好好看看他周邊景物,抓特徵!」齊妙摘下「體驗裝備」,一面吩咐一面快速審視周邊,擎起手機,做著隨時對外聯絡的準備。
莫明剛專註「看」回「畫面」,「畫面」突然「亂」起來,變成曾經熟悉的「正常清醒態」腦電波解譯出的那個無法識別的樣子。
「妙姐!壞了!!」莫明驚呼。
齊妙沒用莫明多解釋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手腳齊動,轟然發動,車子高速竄出。
「告訴他們剛剛他那個位置!快!!」齊妙手機撇給莫明,雙手駕駛,賽車速度。
1分鐘後,莫明完成了向甄勝利蕭永的報告。
5分鐘後,他們看到了斜叉叉停在城鄉結合部荒蕪路口的商務車和幾乎90゜緊貼著的齊妙一眼就能認出的甄勝利的「便裝工作車」。
「糟!」齊妙猛踩剎車。
被強行制動的輪胎,尖叫著在路面上擦出瘮人的火花。
齊妙箭一般衝出車。
莫明遲疑一下,摟住開機狀態的「攜帶型」和「體驗裝備」下車。
「克隆版」賈非凡蹤影全無,只有車在。
甄勝利和蕭永也不見人,只有車在。
齊妙撫摩甄勝利車子未及關上的車門,手輕輕顫抖。
「妙姐——」莫明壓抑著緊張,怯怯開口。
「他們找到他了!」
齊妙呢喃,像自語。
「最多比咱快3分鐘!」
齊妙焦急四顧,眼裡閃著莫明之前從沒在她眼睛裡看到過的「無助」。
「別急!勝利大哥是老警察,永哥有點兒身手……」
「那個腦電波還在么?」齊妙茫然發問。
「應該在!」莫明趕緊擺好「攜帶型」,戴上「體驗裝備」。
「姐!」莫明失聲大喊。
齊妙飛奔而至,「怎麼了?!」
莫明欲言又止,遞給她「體驗裝備」。
齊妙忙不迭戴上,閉目凝神,輕呼半聲,人僵住。
「虛擬情境」呈現他們熟悉的清晰、連貫,就像睡眠態、類睡眠態、昏迷、臨終等「非常態」腦電波「解譯」出的樣子。
「畫面」里的環境陌生、荒蕪,只看得清一座黑洞洞並不高但佔地面積很大的破舊建築,好像廢棄廠房。
「克隆版」賈非凡施施然走過去!
不對啊!
他的腦電波,應該看不到他的人,而是主觀視角啊!
更不對的是,甄勝利、蕭永,肩並肩,亦步亦趨跟在「賈非凡」身後,保持著十來步的距離。他們的樣子,讓莫明想到「夢遊」。
齊妙繼而馬上覺得,前面的「賈非凡」,好像也不清醒!
他們同時想到「催眠」,不由得向對方伸出手,倆人的手緊張交疊在一起,都屏息沉浸在「體驗」中。
突然,一個似曾相識的年輕女子背影,跟在甄勝利蕭永後面,進入「畫面」。
莫明和齊妙交疊在一起的手,驟然相互握緊。
「是瑤瑤么?」莫明聲音發顫。
「不知道。」齊妙噓聲應著,像怕讓誰聽見似的。
(未完待續)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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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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