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給太子殿下，成為你們的太子妃
作者 | 葉子琦 圖片 | 網路 歌曲 | Winky詩
1
聽說最近武林又開始選盟主了，我抱著碗綠豆湯蹲在說書人對面聽得津津有味。
話說，上一次選盟主，華山的七師兄完勝，打敗了自己的師傅，登上了盟主的寶座。如今，四年一個輪迴，不知道下面該是誰坐寶座了。
說書人說，若說這一屆，我看少林派武僧空林的希望是最大的。
我正粗著嗓門高聲贊同，便被身後一聲怒喝打斷，「顏柒，你一個快要嫁到宮裡的人，怎麼能在市井拋頭露面。」
我轉頭看著氣得說不出來話，剛從早朝上回來的我親爹，他正瞪圓了眼睛指著我顫抖。
我娘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小情人。但是我和我爹絕對不是，上輩子我們倆肯定是一對冤家，要不然這輩子也不能他見了我就發火。
我從容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用眼神偷偷地瞄了瞄跟在我爹身後的旺財，見他沒有要衝過來咬死我的意思，才大步地朝著家裡走去。
我爹，大將軍，戰功顯赫，和先帝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先帝死的時候，特意寫了遺旨，命皇帝立我爹的女兒為後。
看到聖旨的時候，我爹就哭了，十分傷心。我猜他一定不是因為先帝的去世，而是因為他膝下的這群孩子。
大姐，27歲，被爹嫁給了隔壁國的王子；二姐，23歲，十天前跟隔壁的王狀元私定終身了；小妹，1歲半，除了知道吃以外，就只知道隨地大小便。剩下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正和一堆小乞丐蹲在河邊釣魚的我。
我爹手捧聖旨，哭喪著一張臉嚴肅地盯著手握魚竿，坐等收魚的我，一陣顫抖，然後急火攻心，暈倒了。那天起，我爹就落下了看見我就發抖的病根。
對於做皇后這件事情，我的決定很簡單，上花轎的當天，我就離家出走。
這個計劃因為付名揚的出現，有了改變。
付名揚是因為武林盟主的召開來到京城的。手持寶劍，腳穿高靴，一進城就吸引了眾多女性的目光，他的身後，三層的保鏢把他擁護成一顆炫目的星。
他撥開一群對著他流口水的女人，徑直走到我的面前，一抱拳，聲音霸氣而又帶力地問：「兄台，可否請你喝杯酒。」
我在眾多女人怨憤的目光中，抱拳相還，大喝一聲，「少俠，我是女人！請稱我為姑娘。」
付名揚十分隱忍地從上到下打量我一遍，重新抱拳，「姑娘，那你願意和我結拜為兄弟嗎？」
我和付名揚就這麼認識了，在一群艷羨的目光中，他求我做他的兄弟。
我覺得這個男人很不同尋常。付名揚端著酒瓶給我倒酒的時候，一拍桌子，高興地大吼，「顏柒，你長得太像我死去多年的弟弟了。」
這樣，我就更加覺得他不同尋常了。男女不分的人，絕對是僅此一個了。
我喝光他倒給我的酒，感慨萬千，終於在他的三層保鏢嚴肅認真的目光下忍不住問：「你爹也是當官的？出門這麼大排場，不怕被人綁架了？」
付名揚打了雞血似的摸過手邊的寶劍，眼神嚴肅，「顏柒，你看不起我？你爹才是當官的，你全家都是當官的！」
好吧，如今尚武嚴重，說誰在朝為官都等於辱罵他全家。我在心裡嘆息，其實我也想浪跡天涯，做個遊俠。
「你知道嗎？我是來拿武林盟主的桂冠的，我弟弟活著的時候，就希望我成為武林盟主。」
付名揚說得十分動容，但聽進我的耳朵里，我卻只想笑。因為，他用了個拿字，你當長得帥人家就讓你當盟主呢啊？
2
我和付名揚喝酒喝到了半夜，我爬牆回去的時候被旺財逮了個正著。旺財是我爹養大的狗，在戰場上能和狼斗。有一次為了救我爹的命，活活地咬死了一頭狼。我爹對它比對我好，去哪都帶著。
旺財沒有咬我，只是擋在我面前不讓我動，我一動它就叫，叫得十分兇狠，好像我就是當年那隻要吃掉我爹的狼一樣。
我爹披著衣服從書房裡走出來，遠遠地看了看處於對立狀態中的我和旺財，一句話沒說，轉身繼續回去看兵書了。
於是，那一宿，我和旺財都處於敵不動，我不動的狀態。直到天大亮，太陽爬得老高了，爹才出來，端了個小盆，放在旺財的面前，拍拍他的頭，語氣溫和地說：「吃飽了才有力氣。」
我爹可很久沒對我這麼溫柔過了。
我說：「你要是不讓我回房間去，太陽就把我晒黑了。我以後是皇后，你不能這麼虐待我。」
我爹沒理我，只是安靜地把旺財的狗盆拿走了。人和狗的對峙就繼續了。
天太熱，旺財趴在地上伸著舌頭盯著我看。我也熱，學著他的樣子，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趴在地上枕著胳膊睡覺。
我是十五歲才來到京城的，在那之前，我從沒見過刺繡，沒見過胭脂，也沒有見到過這樣氣派的高牆大院。因為我娘在戰場上嫁給我爹，我出生在硝煙瀰漫的疆地。
後來我娘走了，回到了敵軍的營地。她是來刺探軍情的，一不小心嫁給了我爹，更加失誤地生下了我。我爹說，其實我娘身份尊貴，是敵軍的三公主。
旺財不打算放過我，我爹也不打算放過我，我已經睡到了中午，旺財已經吃了兩頓飯，喝了三次水，而我，還在太陽下曬著。
直到太子陛下來了，我才得救。
太子陛下來得突然，我爹都還沒發現呢，他已經到了後院。最先看到的是在樹根底下撒尿的旺財，然後，是我。
我正趴在地上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戰馬圖，一身淡藍色長袍的太子就站在我的對面抿著嘴看我。他說，小柒，你是在畫狗嗎？
我15歲那年見過太子一次。當時他被一群侍衛護著，從高高的大殿上一步一步地走下來，站在我的對面，笑著說：「你長得真好看，長大了給我做太子妃好不好？」
我是用動作回答他的，我在他的左邊臉頰上親了一口。動作有點快，連侍衛都沒防住，我說：「我是公主，你長得這麼好看，不如以後給我做駙馬吧。」
然後，我爹就把我關進了禁閉室，一關就是十天。
我扔掉樹枝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對著他笑，「你能不能命令我爹把狗牽走？我想吃飯了。」
太子殿下還沒回答，我爹就奔出來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恕罪，小柒不懂禮數。」
太子對著我爹擺擺手，快起來吧，先把這狗牽走。
我叉著腰瞪著我爹，打算下午溜出去研究研究御狗術。
那頓飯，吃得十分糾結，因為是太子陪我一起吃的。吃飯的時候，身邊跟著二十多個人，每道菜都被他們先嘗過，每口菜都要他們夾給太子。
我爹吃得小心翼翼，身邊人伺候得小心翼翼，我，吃得十分沒有胃口。只吃了兩碗飯，我就飽了。趁著沒人注意，我趕忙跳出了院牆。
剛跳出去，就見到了付名揚，他正抱著劍眯著一雙笑眼盯著我看。他說：「兄弟，我都在這兒等了半天了，我就知道你能從這兒出來。」
說著，從身後人的手裡接過酒，扔給我，「嘗嘗，我命人找來的好酒，喝一口，神清氣爽。」
3
和付名揚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能想到疆地，想到那些無憂無慮毫無拘束的日子。我喜歡騎在馬背上在風裡奔跑，聽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像是在唱一首好聽的歌。
付名揚像是能看透我的心思，「咱倆去城外騎馬，你敢嗎？」
笑話，我爹的汗血寶馬都是我馴服的。
我和付名揚大步地朝外走，城門邊上他早安排好了的人見我們出來，將身後的馬牽到我們面前。付名揚說：「要哪個，你先選。」
我隨手牽過一匹，縱身一躍，騎上馬。一切都很好，唯獨出來的時候忘記換衣服，穿著裙裝總是不方便。
這一次，付名揚一個侍從都沒帶，就我們倆人，賽馬。我無比贊同，總是帶著一群尾巴，玩得都不開心了。
付名揚說，咱們跑得快，他們跟不上，帶著麻煩。
我閉上眼睛，在馬背上揚起雙臂，感受著風從臂間滑過，感受著風夾著草香從耳邊掠過，它們在唱一首歌。
我贏了，付名揚說是他故意讓著我的。
付名揚對城外很熟悉，帶著我跑到了一片黃色的菜花地里。我們躺在花海里，付名揚說：「這個地方是我弟弟小時候發現的。」
「我小時候也有個弟弟。」我看著坐在花叢里玩花的付名揚，「後來他為了救我，死了。」
付名揚手上的動作停住，轉過臉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我沒有說謊，我有個雙胞胎的弟弟，我們一起長大。他是另一個我，他喜歡喝酒，喜歡騎馬，喜歡射箭，喜歡上戰場。他是我爹最喜歡的孩子，我爹常說，顏諾是他的驕傲。
後來，聽說疆地有一群野外正在遷徙中的野馬，我和顏諾想要馴服一匹給自己當坐騎。當天夜裡，我們倆跑出了營地，去尋找馬群。
沒有找到馬群，反而被敵軍包圍了。顏諾說，顏柒你先走，回去叫爹來救我。說著話，他用劍扎進了我馬的屁股里，馬瘋了似的衝出了重圍，而我的顏諾，11歲的顏諾，沒能等到我爹來救他。
付名揚對著我笑了笑，他說：「人各有命，你得替他好好活著。」說完，把一個黃色的花環戴在我的頭頂。那是他剛剛編好了的。
我戴在頭頂，笑得陽光燦爛。
付名揚說還有十天盟主大賽就要開始了，他要給我比劃比劃，讓我見識下他的厲害。
我十分鄙夷地托著下巴趴在菜花地上，「你要是能讓我覺得好，那才能當盟主。」
付名揚沒搭理我，從身後拽過寶劍，對著菜花地一陣飛舞。黃花隨風飛起，又飄飄然落下，花瓣漫天飛舞，把我包圍其中。我沒注意付名揚的劍法有多厲害，只覺得好看，天上下起了花雨，真美。
我的幻想結束在付名揚收起了劍，拉起我胳膊的那一刻。他慌張地拽起我，指著不遠處扛著鋤頭直奔我們而來的菜農，快跑，惹事了。
付名揚拽著我的手微微冒出了細汗，我覺得他做不了武林盟主，被一個菜農嚇破了膽，上了台真跟人家打起來肯定跪地求饒。付名揚緊張到不敢跑到遠處去拉自己的馬，而是拽起我的胳膊，跳上了同一匹馬，逃命似的飛奔而去。
我被圈在他胳膊組成的護欄里，笑得開了花，「付名揚，你把人家菜地糟蹋了，哈哈哈，你還逃跑。」
付名揚沒理我，只是在逃。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隨風掠過，好聽得不得了，他說：「兄弟，我真想一輩子都帶著你跑，去哪裡都成。」
4
我們回到了京城裡，跑到小酒館，繼續喝酒。付名揚說：「小柒，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了，就告訴我，我一刀解決了他。」
我吃一口牛肉，喝了一口酒，邊嚼邊笑，「那你可要帶著一匹馬過來，到時候方便逃跑。」
我爹把我抓回去的時候，我剛和付名揚揮手道別，他說他找的客棧在城南，有事情的時候就去第三家酒肆找他。我點頭應下了，看著他走遠，一轉頭，就看見了牽著旺財的我爹。
我和旺財對視了一會兒，發現他並沒有咬我的意思，才從我爹身邊走過。我不喜歡和我爹說話，因為他恨我，他說，我娘拿走了他的心，而我，拿走了他最重要的親人。我們都是他這輩子最討厭的人。
爹突然拽住我的胳膊，聲音沉重，語調低沉。明天進宮去吧，太子殿下的命令，去了以後慎重看人，我信你能做出最對的選擇。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旺財，見它沒注意，甩開我爹的胳膊朝著城南奔去，我才不去皇宮，我要去找付名揚。跑出不到五米，旺財就趕上了，站在我的面前，對著我伸長了舌頭，對著我爹驕傲地搖著尾巴。它又逮到我了，我爹又會獎勵它吃肉了。
爹把我帶回去，將我和旺財一起鎖在了房間里。我一下床，旺財就叫，叫得十分兇猛。
我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覺，我夢到了付名揚，他眯著眼睛對我笑，旁邊還有人對著他流口水。
付名揚說，小柒，我真想一輩子都帶著你跑，去哪都成。然後，馬就累死了，我們倆被摔下了山，我滾到懸崖邊，撞在了石頭上。而付名揚沒那麼幸運，他的面前沒有一塊可以讓他撞的石頭，所以，他滾下了懸崖。
我驚醒了，嚇了一身的冷汗。旺財睡著了，我悄悄地走到桌子旁，正打算破門而逃，旺財就醒了。他噌地一下坐起身，睜著圓圓的眼睛瞪著我看，我趕忙乖乖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為表真誠，我還特意倒了一杯給旺財，推到他的面前。我說：「旺財呀，我要是去了皇宮，一定會被憋死。說不定十天半個月的就會餓死了。旺財你說付名揚到底是什麼人呢？就快要選武林盟主了，你說他會不會被人砍死？」
想到付名揚在野地里耍劍的樣子，我就想笑。
原本以為我能在成親的當天逃出去，現在才知道，那都是夢想。我爹不肯放過我，旺財更不肯放過我。
我在房間里找出了一疊紙，那是剛從疆地回來的時候，我爹派人給我拿來的，他還給我請了一個師傅，讓我學著寫寫字。
可惜，我看見紙就想上茅廁。
我抓過一支筆，在上頭給付名揚寫信。我不會寫太多的字，所以，我只能邊寫邊畫，一封信，寫掉了十五張紙。
我把紙折好，放進我從疆地帶回來的小布包里，系在旺財的脖子上。我說：「旺財呀，付名揚就住在城南的第三間酒肆里，等我走了，你一定要把信交給他。」
我不知道旺財會不會聽我的話，幫我的忙，反正如果是我爹讓它送信，他肯定能給送。
大紅的轎子停在門前，我被一群人前擁後簇著送上了轎子。我仰著頭，隔著一群人們，把每個牆根下都看了個遍，都沒見到付名揚。
爹走到我的面前，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聲音溫柔得讓我害怕。他說：「好好吃飯，好好喝水，天冷了多加衣服，好好活著。」這是我爹在顏諾死了以後，第一次對我這樣，他竟然讓我好好活著。
爹還從身上摸出了一塊玉，他親手把它戴在我的脖子上，對我說：「你娘留下的，戴在身上保佑你。」爹又說，「顏柒，你記住，你是公主的後代，你是大將軍的女兒。」
說完，爹沖著迎接我的人群高喝一聲，「時辰到了，走吧。」
我坐在轎子里，摸著那塊掛在脖子上的玉，看著站在外面的我爹，還有脖子上掛著小布袋的旺財。
旺財這個名字，是我和顏諾取的。爹說他的獵犬應該有個響亮的好名字，顏諾就舉著小手聲音洪亮地說，「旺——財！」
我拉著爹的大手，開心地問：「爹，夠不夠響。」
我爹笑得霸氣威武，連連稱讚，「響，響，哈哈哈……」
我的旺財，要把信送給付名揚，讓他來皇宮裡把我救走，我想和他天涯海角。
5
宮門前，遠遠的，我就看到了太子殿下。他的身邊仍然是一群彎腰服侍的太監，宮女，他的身後仍然是一群站成碉堡的侍衛。
見我來了，太子遠遠地就笑了，朝著我的轎子走過來，對著我伸伸手，「小柒想吃什麼了，我讓人給你做。」
我只噘著嘴巴不說話，總覺得太子沒有小時候好看了，不像從前那樣，讓我想在他的左臉上親一口。
太子說：「小柒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去休息。」
我跟在他的身側，一句話也不想說。昨天和付名揚約好了，今天一起去划船的，他還說他釣魚的技術特別好，曾經釣上來一條半米多長的黑魚。
付名揚還說今天釣了魚就帶些銀子去昨天的那片黃花地，把錢賠給人家。昨天去得急，身上沒帶銀子，所以只好留下其中的一匹馬，今天要把自己的馬換回來。
太子微笑著對我說：「還是不能讓你餓著休息，聽說你早上就沒吃。」
我不出聲，只跟在他的身側。因為聽我大姐說，咱們要是得罪了太子，他一生氣，就會讓爹不好過。我不能惹他生氣，不出聲就不會說錯話讓他生氣。
後來，太子就不笑了，他認真地說：「小柒，你不開心，想要什麼，跟我說，不說話可不行。」
然後我聽話地說：「我想去京城外的油菜花地里。」
太子聽完，笑得前仰後合，「這有什麼難的？小柒你不開心就是因為這個？吃飯，吃過了飯，我帶你去更大的菜花地。」
我高興極了，去了菜花地，准能等到付名揚。所以，我大口大口地吃飯，吃得飛快，喝光了一大碗湯，吃光了碗里宮女夾的所有的菜。
然後，跟著太子一路向北，他把我帶到了御花園。
太子說，小柒你看，這裡是不是要比菜花好看？
他不懂我。
我很難過。
我想我是見不到付名揚了。
就在這麼以為著的時候，我聽到太子說：「五弟，這麼急匆匆地是要去哪裡？快過來，你還記得小柒嗎？顏柒，顏將軍的女兒。」
然後我就看見了付名揚，他穿得十分華貴，頭髮被一個紫玉桂冠高高地梳起。他的身後沒有一把礙事的寶劍，腳下也沒有穿高高的長靴，他的手裡一把淡綠色的碧玉寶扇被他輕輕地甩開，慢慢地踱步到我們面前。
他彎腰行禮，「太子殿下萬安。」然後對著我笑，「呦，將軍的女兒已經長這麼大了。」
太子聽著，就笑，他說：「五弟還記得她嗎？小時候她還叫你給他做駙馬呢！」
付名揚搖著摺扇，也跟著笑，「太子殿下說笑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是他？他不是太子嗎？
付名揚為什麼不認識我了？他怎麼不和我說話？他的寶劍呢？他還要不要爭奪武林盟主？
「你認識付名揚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五皇子皺著眉頭看看我，又看看太子，「是什麼人？哪個官員家的兒子嗎？我不曾聽說過。」
哦，他不是付名揚，只是和付名揚長得一樣罷了。如果他真的是付名揚，才不會不認我。
我要等著，等旺財把信送到，等付名揚來皇宮裡接我走。
太子說，晚上的時候整個皇宮要為我接風。
五皇子隨聲附和，到時候太子殿下會帶你看煙火，漫天的花，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我才不信，我見過最美的景色是付名揚帶我一起看的，滿天飛舞的黃色花瓣雨。雖然飛得不高，但是會有香味。煙花有嗎？會香嗎？
我躲在房間里，把所有的宮女都轟了出去。
我仔細地在房間里找了一圈，硬是沒找到一個能逃跑的地方。皇宮裡的看守太嚴密了，真是比不上我家裡。我家裡的房間，有四個窗戶，我總能隨便找到一個開著的，逃出去。
晚上的時候，小宮女抱著一摞子的衣服，挨個套在我的身上。我穿得臃腫富貴，她們看著我，連連點頭，太子妃長得真好看。
我從鏡子里看著戴了一頭珠寶的自己，畫了濃妝的自己，只覺得難過。這樣的我，付名揚能認出來嗎？萬一他晚上來救我出去，會不會不認識我了？
6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去宴會的地點。皇宮裡真大，到處都是紅色的迴廊，哪裡都是被修剪得十分妥帖的樹木。
「等一下。」
我和我身邊的宮女聽著聲音停下，一轉身，是付名揚。啊，不對，他的身上沒有寶劍，是五皇子。
五皇子皺著眉頭看了看我，又對宮女說：「你們先退下，我有話要對太子妃說。」
幾個宮女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五皇子怒喝一聲，「怕我吃了太子妃不成？」
我噗哧一下笑出聲音來，「你也要能吃得掉我才行啊。」
幾個小宮女彎著腰走遠了一些。
五皇子走到我的面前，眉頭皺得更深了，「你還是戴黃色的花環更好看。」
然後，我就哭了。我就知道他是付名揚，我就知道他不是不認得我了，我都知道。
付名揚伸出手，剛要為我擦眼淚，余光中看到了那一群站在不遠處的宮女，還是收住了手，「你記得我嗎？小時候，讓我做你的駙馬。」
我用力地點頭。
付名揚撇撇嘴巴，「你明明就不記得了，還認錯了。我在那麼多人中，一眼就找到你了，你卻沒認出我來。」
「誰說的？我都好幾年沒見你了，誰會記得你還長什麼樣子？而且你當時是太子，誰知道現在會是個小癟三？」我理直氣壯地辯解。
付名揚笑了笑，壓低了聲音說：「我今早上已經出宮把黃花地的錢賠給人家了，還在他們家喝到了一壺好酒。真可惜，今天你沒和我一起去。」
我想，我可能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去了。本來以為付名揚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上的人都不害怕太子，也不怕皇上，他可以什麼都不怕地帶我走。可付名揚是皇宮裡的人，皇宮裡的人最怕太子，最怕皇上。
「你敢帶我走嗎？」雖然那麼想，我還是忍不住問了。
付名揚看著我，眼神堅定：「我……」
「五弟怎麼擋住我們家小柒的去路呀？這可不行，耽誤了小柒吃飯，餓壞了，我可是要拿你問罪的。」太子殿下的聲音打斷了付名揚繼續下去的話。
付名揚瞬間就變回了五皇子，「太子殿下說笑了，我哪敢？」
我看著一臉服帖的付名揚，還是放棄了。他敢嗎？不敢。我不能害了他。
小的時候，付名揚真的是太子的，那個時候，他說了要我做他的太子妃。
可是，長大了，我不知道皇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付名揚成了五皇子，而我，還是要做太子妃。
他的命變了，可是，我的，還一樣。
夜晚的皇宮裡燈火通明。太子殿下說他為了迎接我的到來，準備了好多天，有歌舞，有美食，有煙火，還有鮮花。我一樣一樣都見識到了。
我和太子殿下坐在高高的大殿上，下面坐著全朝的官員，還有太子殿下的所有兄弟。
我從裡面找到了我爹，他低著頭，一臉的低沉。我還從中看到了付名揚，他轉身敬酒，笑得雲淡風輕。
太子側過臉對我說：「小柒喜歡吃哪個？我夾給你。」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太子殿下又說：「不如我帶你去花園賞花？」
我又搖搖頭，沒有說話。
然後，太子殿下貼近我的耳邊，用低低的聲音對我說：「你看，你這樣不開心，我可能會生氣呢！我若是生氣了，就不好了。我可能會把年紀那麼大的顏將軍再送回到戰場上去，也可能把五弟送到疆地去。誒，反正，我生氣的時候，通常都會做出很過分的事情來。」
「我要吃牛肉。」我指了指面前的盤子，「我還想吃糕點。」
太子笑了，他不生氣了，而是抬著胳膊幫我夾菜。
高台之下，我看到付名揚仰頭喝光了一杯酒，看到我爹始終低著頭。
爹說，他其實不怨我娘，因為她只是有自己不得不保護的人。爹說，娘肯定也很難過。小的時候我不懂，我問爹：「喜歡你為什麼不留下來陪你一輩子？要是喜歡我和諾兒，為什麼不帶著我們一起走？」
爹深深地嘆氣，什麼也沒說。
如今我懂了，不是喜歡就要在一起。
7
我摸過太子的酒杯，自己倒滿了酒，一飲而下。然後撞著膽子說：「我們明天就成親，你放了我爹還有付名揚，讓他們好好活著。」
太子滿臉笑意，「那你就站起來對著所有人宣布，說你要嫁給我。」
我又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付名揚，我知道你喜歡自由自在，和我一樣，我也知道我爹喜歡策馬奔騰，想要去尋找我娘。你們的自由，我來給。
我從椅子上站起身，對著高台下高聲大喊，「各位，我要嫁給太子殿下，成為你們的太子妃。」
我看到爹猛地抬起頭，看到付名揚的酒杯從手裡滑落，也看到了其他人吃驚的眼神。
太子殿下自我的身後輕輕地笑，「如今，也能了了父皇的心事，明日新婚大典，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後來，在起兵造反的人群中，我看到了爹。我爹說：「先皇遺旨，得顏柒者得天下。」
他只寫了這一句，就死了。所以，剩下的這些皇子們只能靠娶到我而繼承皇位。
名義上的太子妃，只要我不同意，太子就做不成皇帝。這也是為什麼，先皇死了三個多月，仍沒有人接替帝位。
我爹和付名揚一起起兵造反了，在我和太子殿下的新婚大典上。
爹說：「太子兇狠殘暴，他做了皇帝，會民不聊生。」
我不懂，那他為什麼還要把我送進皇宮？
後來，才知道，我爹早命人把聖旨拿給我看過。只是我一見到紙就想去茅廁，那道父皇手抄回來的聖旨早都不知道被我扔到了什麼地方。
爹以為我知道我此行的重要性，可惜他高估了我。
付名揚將我從太子的身邊拽到自己的懷裡，我掙扎著推開他，「你也是為了當皇帝？」
付名揚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著我。
戰爭結束了，我從來都不怕打仗，我出生在戰場之上，見得最多的就是戰爭。
那次宮廷之戰以後，我爹就不做官了。他說，他要去找我娘，他把旺財留給了我。從那之後，我就自由了，而且霸道了。因為這下旺財只聽我的話了。
我帶著旺財和我兩歲的妹妹可以在街上橫著走。妹妹可以隨街大小便，有人敢管，我就放狗咬他，旺財可不是一般的狗，他咬死過狼。
我也可以徹底地蹲在說書人面前聽一天的書，再也不用翻牆回去。
也再也沒見到付名揚，因為他做了皇帝。
說書人說，要說武林盟主大選推遲一事，還要從新登基的皇帝說起。新皇登基，多項改革，百姓安居樂業。
我拍了拍趴在我身邊的旺財，撇撇嘴巴，拍馬屁！
「誰說是拍馬屁？我本來就很厲害！百姓本來就安居樂業！」身後，好聽的聲音帶著狡辯的語氣。我沒轉頭，可是知道站在身後的是誰。
付名揚說：「我故意讓武林盟主大賽推遲的，我打算選好了新的皇帝以後，還要參加武林大賽。小柒，你說我用幾招打敗那個呼聲最高的空林和尚比較合適？」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壓皺了的衣服，迎著陽光看著他，「我覺得他三招之內打死你算你幸運。」
付名揚微笑著從身後人的手裡接過酒，扔到我手裡，「黃花地里的老農自己釀的酒，上次你沒喝到，嘗嘗。」
我接過酒，仰頭喝下。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漫天的黃色花海，還有一個傻呵呵地揮舞著手中寶劍胡亂砍著的少年。
8
說書人講到，要說這一屆新的武林盟主付名揚，你們不熟悉，但是要是說到剛登基一年就主動退位的新帝，大家是不是都知道啊！
付名揚拽著兩匹馬，站在城門處對著我笑。小柒，想要哪匹馬，你先選。
我隨手拉過一匹，縱身上馬。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付名揚的馬蹄聲自身後跟來。他說，顏柒，你的信我看到了，但是沒看懂，寫得太亂。
我迎著風吼，那是你沒文化，我寫的，旺財都能看懂。
我在上面畫了一個新娘，還有一匹馬，還有一個寶劍。這多容易理解，我想要嫁給拿著寶劍的付名揚，和他縱馬揚鞭，浪跡天涯。
付名揚哈哈大笑，騎著馬追上我，在我的身側問：「我不是太子了，你還願不願嫁給我？想不想和我浪跡天涯？」
我閉上眼睛，揚起雙臂，感受著風從臂間滑過，我微微地笑，聲音隨風飛揚，「和你一起跑，去哪都成。」
付名揚爽朗的笑聲自我身後響起，我突然想起什麼，趕緊補充，「誒，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成了。」
他一慌，忙止住笑聲，焦急地問：「怎麼就不成了？」
「因為……」我無奈地回頭看了眼在後頭緊追不捨的旺財，嘆息著說，「我爹可不講道義，丟了條狗和妹妹給我，我得養著他們。所以日後去哪兒，怕都得帶著他們了。」
「哈哈哈哈……」付名揚忽然又笑了起來，他說，「你爹早跟我說了，你們啊，都由我來養。」
作者簡介
葉子琦
專職寫手，業餘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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