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刻意想成為英雄——一起讀《數星星》

最新 06-10

數星星

洛伊絲勞里是個特奇怪的作家。

很多人認為，寫給孩子的故事應該是「王子遇到了公主」，應該是「小紅帽戰勝了大灰狼」，應該是「從此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洛伊絲勞里卻寫戰爭，寫戰爭里的屠殺；寫被父親拋棄的孩子，寫收養；寫精神病，寫人們談之色變的癌症。她把這個世界的另一面——殘忍、恐怖——那麼直接地推到了我們面前。確實有人反感她給孩子寫這些東西。

可是，我們不禁要問：難道不可以嗎？

夜空中

有星星點綴

抹茶

第一站

戰爭從來都是一個沉重的話題，重到我們不敢提起。

二戰期間，納粹對猶太人的迫害每一步都讓人難以面對。折磨、擄掠、屠殺、分裂……要面對這些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首先，納粹讓猶太人佩帶「猶太星章」，禁止他們外出，讓他們成為另類。

接著，納粹把猶太人趕進了隔離區，讓他們失去尊嚴，讓他們被飢餓、傳染病威脅，讓他們生活在「生不如死」中。

然後，納粹把猶太人關進集中營，肆意的屠殺，無論孩子還是老人。

最後，實施種族清洗計劃。據戰後統計，截止到1945年，波蘭原有350萬猶太人只剩下7萬餘人，荷蘭的14萬猶太人只剩下3.5萬人，羅馬尼亞的65萬猶太人僅剩下25萬人……

就像小說里寫的，天空太大、太冷了。整個世界太大太冷了。

還好有安妮。

小說里叫「安妮」的孩子總是那樣美好。《安妮的日記》里的安妮，《綠山牆的安妮》里的安妮，當然也包括《數星星》里的安妮。

小說里，安妮站了出來，剛開始懵懵懂懂地，後來清晰起來。

她要幫助她的好朋友艾琳，她要幫助席爾斯一家，她要幫助那些想逃亡丹麥的猶太朋友。安妮不想他們死，就這麼簡單。

安妮的幫助，並不是想像的那樣「壯懷激烈」，安妮的幫助都是一些小小的舉動，例如對艾琳說「別怕」，例如和艾琳鑽進一個被窩，例如對德國鬼子說艾琳是自己的姐姐，例如把名單送到舅舅手裡……你想讓一個10歲的孩子做些什麼呢？你要知道，就這些小小的舉動，卻讓很多人活了下來，是活下來啊。

勞里寫戰爭小說，不主要是為了揭示戰爭的殘酷，不主要是讓人由此看清人世的悲涼，而是為了確認這樣一個基本事實：即使在你死我活的戰爭環境中，人性的美好和希望依然像埋進泥土的種子一般存在。

是的，黑暗的夜空里，總有閃耀的星星。

例如安妮。

不僅僅是安妮，

還有安妮的父母，他們讓艾琳冒充已經去世的姐姐「莉莎」留在了家裡。

還有安妮的舅舅，那個不想結婚，房間亂得像狗屋的舅舅，開著自己的漁船他猶太人送出國境……

還有那些科學家，停下了其它工作，發明了讓德軍軍犬鼻子失靈的手絹……

對了，還有安妮的姐姐，那個高大漂亮、說話輕柔、期望著結婚生孩子的姐姐。還有彼得，那個差點成為她姐夫，喜歡唱滑稽歌曲的紅頭髮的彼得。他們是地下反抗分子，他們想盡辦法幫助猶太人，都犧牲了，他們是那麼年輕，還來不及結婚呢，就犧牲了。

黑暗的世界裡，還好有他們。

《數星星》里，作家勞里主要寫了安妮一家人。

事實上，在二戰期間，有許許多多這樣的「一家人」。

有些作品，描寫的是傑出的人士，例如《辛德勒的名單》里的辛德勒，德國商人，剛開始辦工廠主要是為了掙錢，後來辦工廠主要是為了救猶太人，他救了1100多個猶太人。例如《杉原千畝》里的杉原千畝，日本駐立陶宛代領事，違反規定，給猶太人發放過境簽證，他救了6000多個猶太人。

但是《數星星》寫的是普通的一家人。普通的一家五口。一對夫妻，生了五個女孩。大女兒也很快組建自己的家庭。

我們唯有在心底認同這個事實，我們才有勇氣深信這樣的信念：不管遇到怎樣的黑暗，不管身陷怎樣的恐怖，光明和未來依然會在不久的將來等待著我們。

安妮的害怕

當納粹佔領丹麥的時候，安妮只有10歲，是個普通的小學生。

很多關於英雄的小說、電影，英雄面對傷害，面對死亡的威脅，總是面無懼色的，總是大義凌然的，總是勇往直前的，總是義無反顧的，總是視死如歸的。

可十歲的安妮呢。她經常害怕。

安妮在街頭遇到兇惡的德國兵，嚇得臉色都白了，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安妮一家收留了猶太女孩艾琳，德國人來搜查了，安妮把會暴露艾琳身份的「大衛之星」緊緊攥在手裡，緊到手掌上印出了大衛之星的痕迹，很深很深。

安妮把一份重要的猶太人名單去送給舅舅的時候，心事忐忑的，腳步是凌亂的。

安妮的舅舅問安妮：「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嗎？」安妮直接回答：「不太勇敢。」

安妮一直在害怕。

安妮曾在黑夜裡懷疑自己的勇氣——她會為猶太人犧牲嗎……只有在童話里才會要人那麼勇敢，肯為另一個人犧牲……她舒服地躺在黑暗裡，想著。她真高興不會被逼著為別人犧牲。

是的，「害怕」是太正常的事。我看過好多和戰爭有關的小說、電影。我看到過很多人，槍林彈雨還沒開始呢，就嚇得大哭，嚇得發抖，嚇得小便失禁，嚇得衝到外面被活活打死……看到這些場景，我的心就抽緊，我怎麼會笑話他們，我怎麼會輕視他們，我反而會想像，我在那樣的生活里，害怕到絕望的樣子。

「害怕」讓我們知道安妮並不是刻意想成為英雄。

真希望，那些英雄永遠就只是在故事裡。

真實的生活，最好平安無事。

「自救」

和「他救」

《

數

星

》

在《數星星》里，文字很少給「猶太人」。

但是，在不多的文字里，我們還是能夠看到「猶太民族」身上的不一樣。

有些場景，很讓人動容。就選擇兩個小場景吧。

◆吃藥

「吃兩滴就夠了。沒有苦味，她感覺不出什麼。」

年輕的母親把懷中的孩子抱緊，央求說：「不要，她夜裡會一直睡，她用不著。我保證她絕對不會哭。」

彼得的聲音很堅定：「我們不能冒險。」他說著，把孩子的嘴弄開，往她嘴裡擠了幾滴藥水。小嬰兒打了個哈欠，把葯咽下去。年輕的母親閉上眼睛，他丈夫用手扶著她的肩膀。

在這部小說中，這位「年輕的母親」顯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然而真實的世界正是有這些千千萬萬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構成的。「年輕的母親把懷中的孩子抱緊，央求說」「年輕的母親閉上眼睛」，透過這兩句簡單的語言，我們是否看到了在「沒有選擇的境遇下」，一個無助母親憂心忡忡的心？如果孩子因此永遠無法醒來了，怎麼辦？這還是一個小嬰兒啊！所以，如果你是那位年輕的母親，你會作出怎樣的選擇？

◆躲藏

安妮想到了她的朋友們躲在銀吉號甲板下面的情形。「他們藏在那裡那麼久，一定很難受。」她喃喃地說，「那裡面是不是很黑？」

「又黑，又濕，又擠。路雖然很短，但是羅森太太一上船就暈船。不過，他們很勇敢，一上岸就全忘了。瑞典的空氣很涼，很新鮮。那個小嬰兒在我離開時也醒了。

儘管「希望」就在眼前，但這種呆在甲板下面的經歷顯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船上不時會有兇狠的德國兵和嗅覺靈敏的德國軍犬，有時刻被發現的危險——在這種危急、恐怖的情況下，如果你是其中的一員，你如何克制住自己，保持絕對的安靜和冷靜？

最終，年輕母親讓嬰兒吞下了葯。最終，船板下所有的人沒有驚慌喊叫，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我們看到了猶太人對自己的拯救，這就是「自救」。

是的，世間一切真正有意義的他救，其實都有一個內在的自救。

當暴力開始橫飛，當惡行開始流轉，我們除了心存希望和善念，更要讓自己開始奔跑，在奔跑中尋找生命的亮光，在奔跑中完成自救。

這，或許也是這本書向我們傳遞的另一個深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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