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窮，就不配有生活了嗎？

一個周六的早上，我又接到了A的「投訴」電話，我打趣說：來吧，來娘家這。

這是第三次了。

毫無意外地，A這次又是因為生活的問題和丈夫吵架了。

周末了，但凡有空閑的，天氣還行的話，基本都出門散心或者消遣了。逛逛街，品品美食，或者去公園，爬爬山，這是城市裡的大部分工蟻慣常的放鬆方式。

只有A的丈夫，永遠遊離在「慣常」之外，他的減壓方式永遠是睡覺和看電影。

表面上看，他是一枚妥妥的宅男。

事實上，他是一個相當焦慮的工蟻。

如果說中產階級的焦慮是怕被階層拋棄，那麼工蟻的焦慮就是能否在城市長久並且稍微體面地生存下去。

這一部分過度焦慮的工蟻，大多自尊心、責任感比較強，在城市還沒有屬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因為打小承受生活的艱辛，對生活的不易有深刻的認知，總覺得在混出「人樣」之前，很多東西都是沒有資格「享受」的，甚至以壓抑的狀態負重前行。

他們忘了，無論貧富，把日子過好才是最重要的，而這個「好」，不一定與財富地位相關。

1

剛畢業時，我感覺我夫君也很焦慮。

我和我夫君都出身鄉土，在省城這個毫無依仗的地方，不能拼爹媽，只能拼自己。

相同的是，那時我們倆都挺努力；不同的是，我這個人比較二，他則屬於對外界事物相當敏感的那種人。

那時候，我們一無所有，住的是單人宿舍，吃的是十塊錢的快餐，沒有積蓄，買不起房子。

我倒沒有太大的所謂，覺得只要慢慢努力，麵包會有的，房子也會有的。

可是作為一個比較有責任感的男人，加上初入職場的艱辛，他感覺壓力山大，每次下班回到宿舍，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空的時候，我跟他說找個地方走走或者放鬆放鬆，每次他都說：等以後有錢了再說吧，有錢了去哪裡都行。

他說的有錢，不是指家財萬貫，不是躋身中產，而是至少要有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我說：等到有錢的時候，也許我們都老了。八十歲的老人，走不了遠路，爬不了想爬的山，過不了想過的河。

他笑笑：不會的。

要知道，那個時候，有好幾個月，他才發了一千來塊錢的工資。

我明白他的焦慮，可對我來說，再艱難，再焦慮，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的。

只要精打細算，該過的日子也是能過的。

可是不論我怎樣說，他還是那個樣子。

那個時候，他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工作，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錢。他人生的要務，除了掙錢，其他東西都不切實際。甚至於，他連公園都不願去。

有時候，我實在受不了，便跟他吵。

他振振有詞：有錢才有生活情趣。沒錢哪來享受的心情？

可是，什麼時候才有錢，才買得起房子、車子呢？如果一直買不起，是不是要一直這麼壓抑地活下去？沒有房子、車子，生活就無所謂了？

好在，我們終於買了房子。雖然不大，也夠布置一個小家了。

可現在想來，那段日子真的太沉重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2

如果你仔細觀察，會發現，身邊不乏類似這樣從農村到城市的工作者。

他們大多還沒有孩子，生存加上階層碰撞的壓力，讓原本沒有閱歷沉澱的他們更加心浮氣躁。

小的時候，因為窮，受盡了人情冷暖，看盡了眉眼高低。

既然已經來到城市，基本已不可能再退回到家鄉去。

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證明自己，為了自己和家人在家族中揚眉吐氣。

在農村，很多時候，財富地位，是一個人能否揚眉吐氣的唯一標識。

所以，他們所有的心力，都專註於取得財富地位。

在取得財富自由，至少衣食富足之前，他們拒絕一切不切實際的東西。

你跟他談沒有煙火氣的理想，他會覺得你幼稚。

你跟他談文學詩詞，他會覺得你腦子壞掉了。

你跟他談修身養性，他會說再養下去就沒飯吃了。

你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像他一樣，努力掙錢。

他們唯一講究的就是實際，他們看不到生活，只看得見生存。

可是，大多數時候，成功，僅僅靠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它往往是天時地利人和綜合作用的結果。

就好比，好多行業，十年前和今天的待遇基本沒有多大的差別，可是早十年出來的人，因為買了幾套房，成了中產階級，而今天的你，可能連一套首付都出不起。

這不僅僅是我們自身的問題。

如果我們一直不成功，是不是就要緊鎖眉頭憋屈地過一輩子？

我們來到這個世上，不是為了不開心的。

成功，不應成為我們來到這個世上的目的。

活著，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好好在人生這條路上走一遭才是。

3

其實生存的壓力，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就看我們以怎樣的心態去對待。

我小叔小嬸年輕的時候到海南墾過荒，在國營農場里割橡膠，後來回鄉找了一份小工兼當農民。

我問他，為何不在那裡繼續幹下去？干到退休可是有退休金的。能吃皇糧，哪怕小小的一份，也是他們那一代農村人最大的夢想。

他說：沒有生活，沒意思。早上五六點起床，急匆匆洗漱吃完早餐就去幹活，沒停沒歇干到中午，然後吃飯，坐在樹下喘兩口氣，繼續干到天黑方回家。因為實在太累了，回到家，又急匆匆地吃飯睡覺了。天天如此，年年如一，並沒有一二個消遣放鬆的樂子，甚至說話交流的時間都沒有，賺再多錢也沒意思。

看到這裡，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小叔是個好吃懶做的人。其實完全相反，他可是一個相當勤快的「農民家」。

他在鎮上一個小型水力發電廠上班，那個發電廠坐落在山坳里，他的工作就是監管發電，比較輕鬆，得空他就拿把鋤頭墾荒（人家丟棄的荒地），瓜果蔬菜都種了個遍。還有自家的山，他也不閑著，也種上香蕉橘子之類的水果，除了自己吃，還能賣幾個錢補貼家用。大夏天的，他也不畏日頭毒辣，經常一個人扛著鋤頭就出門，所以他的皮膚常年都是健康的黝黑色。

他的工資不高，加之家庭負擔重，前些年我堂妹堂弟他們成人之前，他在經濟上也經常捉襟見肘，要費心思精打細算才行，還時常抽時間做兼工。

可是，不論是窮也好，累也罷，一天勞動之餘，他總要與人聊聊天、喝喝茶，或者飲飲自己釀的米酒。興緻來了，他也會帶上妻子兒女去山溪水裡捕魚，或者到河裡找泥鰍。

520那天，他還給他所有的兒女都發了個小紅包。

每次見到念過書的人，也會聊聊一些與衣食無關的文雅的事。

每次看到他，我都覺得他活得笑呵呵的頗有興緻。

他覺得這才算是生活。

活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把大部份時間分給努力，我們還可以把小部分的時間分給情趣，也許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

而這樣的生活，因為有了美好，又給我們注入繼續努力的動力。

在城市裡也不乏很多雖然艱辛卻很會過日子的人。

有一對夫妻，二人在市區開了間小鋪做生意，早開門晚收檔，基本沒有空閑。他們在這裡沒有房子，孩子沒有戶口，連學位都是要買的。

可是，無論多忙多累，他們都經常抽時間帶孩子去逛街去公園，或者騎著單車到江邊去兜風，甚至每年都會來個短途旅遊，一家人一起開心開心放鬆放鬆。

蝦有蝦道，蟹有蟹路，他們的心態很好，所以他們的日子也過得挺香。

4

什麼是人生？生而為人，走完一生，就是人生。

什麼是生活？生下來，活下去，就是生活。

我很反感網上那些一味打雞血的文章，給那些天天熬夜熬到凌晨三四點的創業者瘋狂打CALL，鼓動為了夢想熬到吐血也要堅持工作，好像人人都能成為斗戰勝佛，雷劈不了，火燒不掉，經歷九九八十一難還能長生不老。

我只知道，大多數平凡人的身體和精神，經不起過度的消耗。

君不見，過度工作猝死者有多少？過度壓抑患上抑鬱症者又有多少？

我只知道，有些人生來就在羅馬，有些人一輩子也到不了羅馬。我們到不了羅馬，還能到小鎮、縣城，也可以來廣州。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菩提。無論貧富，無論你處於哪個階層，哪個世界，都有屬於自己的風景。

我們來到這個世上，不論追求名利還是地位，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好好生活。

窮，不應成為拒絕好好生活的理由。

有錢人走有錢人的陽關大道，窮人有窮人的獨木橋。別忘了獨木橋下，也有蜻蜓點卵魚蝦戲水。

只要心態放開，你會發現：

去不了遠方，我們可以去看近處的小河、江水；

進不了健身房，我們可以跑跑步騎騎單車；

上不了名校，我們可以和孩子一起學唐詩宋詞；

喝不起瓊漿，我們可以砸吧自家釀的米酒；

買不起好車，我們可以偶爾奢侈打個計程車；

供不起房子，我們租一套好好打理也是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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