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耳曾罵他下流，阮玲玉卻甘願躲進他的懷抱

原標題：聶耳曾罵他下流，阮玲玉卻甘願躲進他的懷抱

要說那些比自己 pick 的演員還帥氣的導演，你會想起誰？蘇有朋？

姜文？還是馮德倫？爾冬陞？……

時間軸再往前拽一拽，三四十年代有一個叫蔡楚生的導演，他是當時上海灘最年輕、最漂亮的導演。現在，很多人是從民國影后阮玲玉的八卦里知道「蔡楚生」這個名字。和阮玲玉那一段開不了口的感情讓蔡導遺憾了一輩子。

關錦鵬在拍《阮玲玉》時，找梁家輝來演蔡楚生。蔡導有多帥大家能 get 到了吧？

《阮玲玉》梁家輝版蔡楚生

蔡楚生

千萬別被蔡楚生導演的外貌蒙蔽了雙眼，外貌在他這裡不是加分項，而是一個驚喜。他除了是個帥氣的男孩子外，還是三四十年代最火、最有品質保證的導演。

電影《阮玲玉》中影后與蔡導

新中國成立前，國內總共拍了 1300 多部故事片，最賣座的前四部中，有三部是蔡楚生的，還有一部是蔡楚生的老師鄭正秋的。

法國電影歷史學家喬治·薩杜爾在《世界電影史》里選出了世界上最出名的 200 位電影藝術家。蔡楚生是名單里唯一一個中國導演。

在變身中國電影一代宗師之前，蔡楚生靠自學成為「最下流」的導演。

那個時候，轉行當導演的人大概能分為兩種，一種是搞文明戲的文藝青年；另一種是受不了電影院被外國影片霸佔的愛國富二代。而蔡楚生只是上過四年私塾的汕頭某小鎮青年。

12 歲時，他被父親送到城裡的雜貨店打工。會計大叔瞟了一眼蔡楚生，對他說：「自己 11 歲的兒子已經會寫信了。」哪個心裡有點 b 數的年輕人能受得了這樣的話。蔡楚生憋著一口氣，用各種舊報紙作課本，學著學著就學到了可以自己寫話劇劇本的程度。

上海某家電影公司來汕頭拍外景，蔡楚生既做導遊又做助理。就是這一次，蔡楚生迷上了拍電影。劇組走了沒多久，他給父親留下一份血書，離開汕頭，勇闖上海灘。

蔡楚生可以說是那一代海漂里最勇敢的一個。沒進過電影院幾次的他敲開中國電影之父鄭正秋的門，問他：「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學生？」蔡楚生搞得這個拍出中國第一部故事片的導演一臉懵逼。或許是蔡楚生讓鄭正秋想起了第一次拍電影的自己，已經是票房保證的鄭正秋收下了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徒弟。

除了鄭正秋，蔡楚生還認了一個老師——卓別林。他在大上海的影院里把能看到的卓別林電影看了個遍。他與朋友合作編寫的第一部電影《呆運》充滿對卓別林的致敬。

修鞋匠省吃儉用買了張彩票，他怕彩票弄丟了就把彩票貼在了門上。開獎那天，他只能把門拆下來，背著門去兌獎。一路上，他撞傷了好幾個路人。彩票獲得錢還不夠他賠償傷者。

蔡楚生出師後的第一部作品是個愛情片《南國之春》，文學系男生愛上住在隔壁的銀行家之女。門不當戶不對，最後女主為愛自殺。

春光照到了生之路上時，真的一切都變得很幸福了。 一對男女熱烈相愛。你能永遠這樣的……愛我嗎？你是我的一切和一切的一切啊。

已經把情話弄成土味兒來講冷笑話的我們看到上面的台詞當然不覺得有什麼，甚至覺得有些膩歪。但是放在那個時候，這樣的話多麼露骨、多麼性感、多麼羞恥。

第二部作品《粉紅色的夢》是個渣男教師回頭是岸的故事。

這兩部電影上映期間，上海經歷了一·二八事變。國難當頭怎容得下這樣的小情小調在大銀幕上興風作浪。聶耳看不下去了，用筆名「黑天使」寫了篇懟蔡楚生的文章《下流》，發表在《電影藝術》雜誌上。

聶耳這一罵，罵出了兩次中國電影票房紀錄。

1934 年 6 月 14 日，蔡楚生導演的《漁光曲》在上海金城大戲院首映。這部電影剛上映的時候正好趕上魔都高溫，40 ℃ 烤了好幾天。就算金城大戲院在影院的地上放冰塊搞出「豪華影院有空調，金城平價影院也有空調」的噱頭，也很少有人到影院里找罪受。

再加上，蔡楚生老師鄭正秋的《姊妹花》剛剛下映。《姊妹花》有人聲，有電影皇后胡蝶，而且胡蝶一個人演了兩個角色。剛看了如此豐富的《姊妹花》，誰還想看沒有人聲，只是默片+配樂的《漁光曲》。

胡蝶

上映幾天後，差點就被天氣坑了的《漁光曲》被一個愛電影的富少爺拯救了。上海《新聞報》在兩個版面，用最大的字給《漁光曲》做了宣傳。這筆宣傳費是一個被電影感動的富少爺出的。一下子，大家都想看看這部沒有明星、沒有名導演、只有配樂的電影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富少爺掏出一筆巨款。

《漁光曲》

《漁光曲》里，窮姐弟小貓小猴死了親媽和舅舅，最後小猴死在小貓懷裡。富少爺就被這感動？人們冒著生命危險，花錢就為看一個小時不到的這個？蔡楚生的電影當然沒那麼簡單。

蔡楚生在書中寫到：

一部好的影片的最主要的前提，是使觀眾發生興趣。因為幾部國產片，就其意識的傾向論都是正確或接近正確的, 但是為什麼不能收到完美的效果呢? 那卻在於都嫌太沉悶了一些，以致使觀眾得不到興趣。所以，為了使觀眾容易接受作者的意見起見，在正確的意識外面，不得不包上糖衣。

他在《漁光曲》里加入了好多糖衣，這些糖都是卓別林味兒的。他還為小貓小猴安排了一個好朋友——少爺子英。子英和小貓、小猴的人生交叉碰撞。

小時候，小貓小猴和放學回來的子英坐在海邊，小貓唱《漁光曲》，子英教姐弟倆讀書。長大後，子英出國留學，小貓小猴唱著《漁光曲》送別子英。結尾，破產後的子英與小貓小猴一起出海捕魚。

蔡楚生用小猴捕魚過程中的意外死亡換來了觀眾的眼淚。小貓抱著小猴，哼唱著《漁光曲》。

《漁光曲》創下連映 84 天的票房新紀錄，上一個記錄是《姊妹花》 60 天。那年年末，《漁光曲》和《姊妹花》一起去莫斯科參加國際電影節。這場師生大 battle 終究還是徒弟贏了。《漁光曲》成了中國第一部在國際上獲獎的電影。

它還帶來了歷史上第一次電影原聲帶的火爆。這首《漁光曲》相當於民國高階版《小蘋果》，走到哪兒都能聽到，走到哪兒都有人會唱。後來的電影沒有好聽的歌曲都不好意思上映。

女演員王美人青春有活力，與當時流行的病態美不同，火爆程度比王菊還厲害，被觀眾叫做「小野貓」。

抗日戰爭結束後，蔡楚生又打破了記錄。他和鄭君里一起編導的影片《一江春水向東流》放映了三個多月，觀眾將近 80 萬人，打破了《漁光曲》國產片賣座最高記錄。

《一江春水向東流》是部抗日劇，但絕不是神劇。它高就高在，用一個陳世美勾起了整部抗戰史。男主的三個妻子「抗戰夫人」、「淪陷夫人」 、 「接收夫人」由樸素到美艷，由美艷到心機婊。

直到現在，《一江春水向東流》仍然是最好的抗日電影。從《漁光曲》到《一江春水》，蔡楚生電影的底色都是主旋律。他在《漁光曲》里三次插入歌曲，用不符合主流審美的新人王美人，在《一江春水》里用陳世美的故事來講歷史。主旋律的正經，加上他的大膽創新突破，這樣的大片給我來一打。

情場中的蔡楚生其實是個膽小鬼，他帶不走阮玲玉，也帶不走自己。

蔡楚生在拍被田漢諷刺的那兩部愛情片的時候就想過找阮玲玉來演。那個時候，蔡楚生還不出名，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而阮玲玉特別愛惜自己的名聲，非名導的戲她不接，不是好劇本她也不演。

蔡楚生不是想借拍電影泡女神，只是覺得阮玲玉合適。《漁光曲》的小貓不需要那麼美，蔡楚生想都沒想阮玲玉，直接挑了王美人。

拍《新女性》的時候，蔡楚生想到了阮玲玉，而且非她不可。上海灘最會演戲的女人接受了這位票房冠軍的邀請。

《新女性》改編自一個媒體吃人血饅頭的真實故事。艾霞演戲、寫詩、寫小說樣樣在行，是個作家明星。然而，艾霞的感情生活一點都不順利。為了反抗包辦婚姻，她一個人跑到上海。終於在上海混成了明星作家，又遇到了渣男。黃報記者把艾霞寫成一個處處留情的淫婦。23 歲的她無法面對這一切，服毒自殺。

蔡楚生是艾霞的好朋友，他想用電影為艾霞報仇。

阮玲玉在拍女主角韋明死的那場戲時，阮玲玉入戲太深，拍攝結束後，她還是哭個不停。蔡楚生讓所有工作人員離開，自己默默陪著阮玲玉哭。

沒有人知道兩個人的情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就是這樣的陪伴讓被兩個男人折磨的阮玲玉感受到了一絲溫柔。也或許是兩個人相似的身世，蔡楚生是小鎮青年，阮玲玉是傭人的女兒，在電影圈這兩個人擁抱取暖再合適不過了。

《新女性》還沒有上映，就引起一陣風波。一方面，記者們覺得自己受辱，要求蔡楚生把侮辱記者的部分剪掉。另一方，記者為了報復蔡楚生，把阮玲玉與前男友張達民、現男友唐季珊之間的事情登上了報。阮玲玉是《新女性》的女主演，記者們把髒水全部潑到阮玲玉身上，怎麼難聽怎麼寫。

這個時候，阮玲玉對蔡楚生說：「帶我走吧。」他在老家有老婆，而且捲入阮玲玉的生活很有可能就毀了電影事業。所以，蔡楚生沉默了。

像故事的原型艾霞和《新女性》的女主韋明一樣，25 歲的阮玲玉服下安眠藥，自殺了。阮玲玉的死給蔡楚生留下了一生的遺憾。蔡楚生性格中軟弱自卑的那一面讓他開不了口。

反抗父親的意願，寫下血書來魔都漂的蔡楚生是大膽的；拍起電影的蔡楚生是大膽的；然而，一碰到威脅事業的因素，蔡楚生就慫了。聶耳寫《下流》諷刺蔡楚生後，蔡楚生上門找到田漢，心平氣和、不慌不忙地向田漢解釋自己未來的創作思想。先為自己爭辯，後用實踐證明，何嘗不是一種膽小。

蔡楚生曾說：「我就要做大餅油條。」不管是知識分子，還是老百姓都會就著油條吃老豆腐。什麼人都能看得了蔡楚生的電影。文革開始後，蔡楚生被打倒。後來，有人聽說，蔡楚生死了。文革結束後，外界才知道他去世的具體日子——1968 年 7 月 15 日。

「世界級電影宗師之一」、「中國現實主義電影的奠基人」、「中國進步電影的先驅者」、「中國電影百年歷史影響中國電影十強人物」……這些稱號都比不上「史上最厲害的電影學徒」這十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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