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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袁世凱、張之洞相見記

原標題:1902年,袁世凱、張之洞相見記


撰文:李潔


因李鴻章的過世,張之洞和袁世凱成了滿清王朝最為倚重的兩位末期漢臣。兩位重臣的正式相見,正史不見記載,但研讀徐樹錚時卻在《徐樹錚先生文集年譜合刊》(台灣商務印書館1989年7月增補二版)中,意外讀到相關內容。該合刊中,有徐氏一篇《再致馬通伯書》,內中即有張、袁相見的文字。


徐樹錚是北洋政府時期的軍政巨子,雖只是秀才出身,且常年側身軍營,但其天份極高,童子功很深,故得與清末的幾位國學大師,如馬其昶(字通伯)、林紓(字琴南)、姚永朴(字仲實)、姚永概(字叔節)等結為忘年交。徐樹錚時任段祺瑞內閣的國務院秘書長,桐城派大儒馬通伯任清史館總纂,馬將《清史稿》中張之洞一節的未定稿捎給徐樹錚,請其審閱。


這裡必須說清楚:清史館是大總統直轄的部門,與參謀本部、蒙藏院等單位平級,其館長為前清東三省總督趙爾巽。總纂(總編輯)馬老夫子把未定稿送給國務院秘書長看,是私人之間的交往,而非職務行為。前朝歷史怎麼寫,是清史館自己的事,亦即館裡的那些前朝的飽學之士對自己的名聲負責的事,與政府無關。換言之:政府無權審核史學家們的白紙黑字。

於是,就有了徐樹錚給馬通伯的回函。在這封信中,他披露了張之洞與袁世凱正式相見的情景。只是,徐氏太愛賣弄,抖書袋成癮,願用別字,所以他的這封以古文寫成的複信也就頗為艱澀難讀。筆者將原信的大意以白話寫出來,而將原信照錄於文末。


閑話少敘,言歸正傳。


張之洞,直隸南皮人,故人稱南皮,又因其號香濤,官場多稱香帥,時年65歲,任湖廣總督,坐鎮武昌,遙領政務處參預政務大臣;袁世凱,河南項城人,人稱項城。因有太子少保虛銜,而太子居於東宮,故人亦稱袁宮保,時年43歲,新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並補授參預政務大臣。


督辦政務處是「兩宮迴鑾」後新設的中央機構,即全國政治體制改革領導小組,由慶親王奕劻領銜,李鴻章、榮祿等5位滿漢樞臣任督辦政務大臣,而在京外的兩江總督劉坤一和湖廣總督張之洞任參預政務大臣。並無多少資望的袁世凱成為政務處的第三個外臣,可見地位之隆。


在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同時調入京城任軍機大臣之前,袁世凱與張之洞有過交往,但並事與願違,鬧出嫌隙。按徐樹錚所記,即「壬寅之春,公(張之洞)過保定」的故事。


壬寅年,即光緒二十八年,亦即西曆1902年。當時,年富力強的袁世凱剛從山東巡撫晉為署直隸總督,正坐府保定,預備開春後移駐天津的北洋衙署辦公——直督在保定和天津兩地輪流辦公已成慣例,是李鴻章他老人家生前就有的規矩。



43歲的袁世凱,成為清國最年輕,也是最重要的總督。


正在此時,鬚髮皆白的張之洞奉詔晉謁,到北京向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當面彙報工作並接受指示,要路經保定。當時,張之洞倡建的盧漢鐵路,即盧溝橋至漢口的鐵路(京漢鐵路前身),引進外資(比利時貸款)後,已經自南北兩端同時開工建設。這條鐵路通車之前,南方的疆吏若晉京請訓,都是走水路,即經上海乘海輪抵達天津,再改乘河舟走運河到達通州,然後才上陸坐轎車晉京。至張之洞是次晉京,保定至盧溝橋一段已經修好,許多高官進出京城,總愛找理由乘上這段路的火車,並紛紛寫下「風馳電掣」的親身感受。因此,直隸總督署所在的保定府也就成了迎來送往的高檔驛站。開春時,「短身巨髯,風儀峻整」(《清史稿》語)的張之洞如期抵達保定。


項城仰慕南皮久矣!據說袁世凱十幾歲時,曾跟做京官的叔父袁保桓在京居住數年,見過時任翰林院編修的張之洞。因為張比他大22歲,而且是金榜題名的「進士及第」(科舉的最高功名),所以,他執的是晚輩之禮。等他失意於考場後從河南跑到山東登州府(今蓬萊市)從軍時,張之洞已經貴為山西巡撫。等他以正四品的道員身份在天津郊外創建新軍時,張之洞已經歷任兩廣總督、兩江總督和湖廣總督,成了大清國公認的支柱疆臣之一。

有人稱:袁世凱被授直隸總督後,曾專程南下拜會過張之洞。不過,據筆者所知,有清一代,人稱封疆大吏的各地總督、巡撫,以及駐地的滿蒙籍的將軍,與外省的同行是難得一見的,甚至到死也只聞其名、字、號而不識其人。這是因為國域廣袤,交通不便,朝廷從不召集各地疆吏晉京開會。如是,各地軍政大佬們也就沒了相見的機緣。須知,大清國對高官的管理制度非常之嚴格:未得詔令,外臣不得擅自晉京,亦不得越境聯絡外省督撫。若膽敢偷著回京與廷臣交結,或跨省私相發展「僚誼」者,一經舉報查實,必遭嚴懲!各地封疆大吏,除非早年在一起共過事,否則只能借路經某地時與當地東道主相識。袁世凱是從山東濟南府到直隸保定府履新的,按說他是繞不到武昌城與張之洞會晤的,除非他得了上諭。筆者未讀到過相關史料,故對此說存疑。


與張之洞相比,無論年齡還是資歷,也無論修養還是聲望,袁都是晚輩。不過輩分不同,兩位大人對國情的認知卻相同。庚子年間(1900年),慈禧太后昏了頭,竟然借力於「義和團」排外,公然向列國宣戰,並詔令各地疆吏響應。在國將不國的關鍵時刻,已被打發到嶺南做兩廣總督的李鴻章,公然宣布此詔是「亂命」、「矯詔」,即這是有人偽造的皇上命令。出身於李鴻章幕府的工部侍郎盛宣懷,則以主持電報局之便利居中聯絡。時任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的張之洞、閩浙總督許應騤等,和山東巡撫袁世凱等聲氣相投,竟然拒絕聽眾朝廷命令,紛紛與外國領事簽訂了互保協議,一時形成「東南互保」陣營,從而使所轄地區免遭「拳亂」及八國聯軍的侵害。「庚子之亂」時共同的明智抉擇,自然會使張之洞與袁世凱彼此相知與相惜。


十餘年後,徐樹錚在給馬老夫子的信中,回顧了當初他對國情的認知:


自合肥李公(李鴻章)逝後,柱國世臣,資望無逾公(張之洞),幹略無逾項城。公於項城,爵、齒、德俱尊,而輩行又先。項城功名中人,仰公如神。其時公果涵以道氣,馭以情真,兩美訴合,共憂國是。……



李鴻章過世後,須白皆白的張之洞,成為清國最有話語權的漢臣之一。


此番,偶像級的前輩同僚路過保定,袁世凱擬定了最隆重的接待方案——


張之洞抵達保定後,袁世凱即請他檢閱了自己的武衛右軍(即北洋新軍)。隨後,在直隸總督署的大堂里,袁氏為「香帥」舉行了場面盛大的歡迎宴會。被袁氏召來作陪的保定府里的軍政官佐,多達上百人,誠可謂空前絕後。


這百十號人中,就有杵在段祺瑞身後的徐樹錚。


彼時,徐樹錚只是段祺瑞手下的一名參謀,但時任「武衛右軍各學堂總辦」(北洋各軍校總校長)的段祺瑞,卻是袁世凱最信任的部將之一。正因此,徐樹錚也跟著段老總參與了迎接張之洞的閱兵儀式及宴會。

十餘年後,他寫下了當時的場景:


壬寅之春,公過保定,項城時權直隸總督,請閱兵。既罷,張讌(通宴)節府,樹錚躬侍陪席,親見項城率將吏以百數,飭儀肅對,萬態竦約,滿試屏息,無敢稍解。


萬不料,袁世凱越是謙恭,張之洞越是擺起了老資格!徐樹錚親睹了袁世凱把熱臉貼在對方冷屁股上的尷尬場面:


……公欹案垂首,若寐若寤,呼吸之際,似衋(xi,希音,痛)然隱齁動矣!


張大人竟然在大堂之上,袁世凱親自率領肅立的文武百官面前,倚著案子打起了呼嚕!用徐樹錚的話說,則是袁世凱對張之洞越是謙恭,張之洞越是驕橫、傲慢地擺起了老資格。其原話如下:


項城執禮愈恭,則愈自偃蹇,以作老態。


張之洞當眾犯困打呼兒一幕,實在太讓袁世凱難堪了!以致張之洞離去好幾個月後,袁世凱每與部下提起此事,便耿耿於懷,不能釋然。被自己的偶像當著部下的面冷落甚至是羞辱,袁世凱內心的怨恨可想而知。



原直隸總督署大門。清亡後,直隸總督署先後為民國時期的河北省政府和共和國時期的保定市人民政府辦公地,故保存完整。現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作者攝於2004年7月1日)


保定相見4年之後,張之洞、袁世凱在一南一北主持了盧漢鐵路的驗收。該鐵路通車後,改名京漢鐵路,成為中華大地上的南北交通大動脈,暢行至今。

又一年後,兩人同時上調北京任軍機大臣,成了皇宮裡的樞臣。成為同僚後,兩位大人可是要天天黎明時分就要在紫禁城裡的那排平房裡晤面了,想不見都不行——去過故宮的人,不妨留心找一找當年的軍機處,其房室之狹,實在令人感慨。於是乎,兩位新晉軍機大臣,擠在不大的空間,同值軍機,關係微妙。官場有人知道二位大人的過節,本文後面引用的時任外務部參議候補曹汝霖的文字,可窺一斑。


十餘年後,已是民國國務院秘書長的徐樹錚在書信中對馬通伯老夫子感慨道:當年,張之洞因驕橫而不能約束自己,結果不能籠絡住有才幹的地方大員,使之與自己並立於世;而當天在場的那些官員們,竟然都不吭聲!有才幹的大臣不能同心戮力,這才是清朝覆亡的真正原因。


徐樹錚總結的清王朝覆亡原因是否正確,另當別論,但他筆下的張之洞與袁世凱的相見,卻讓人們窺知了百餘年中國兩位最有權勢的地方大員之間的微妙關係,也讀出了一代梟雄袁世凱的精明與強悍。


張之洞當眾擺譜兒,甚至於大堂之上、百官面前公然假睡,這事若非徐樹錚親見並寫出來,確實令人愕然,不可理喻。看起來,鬚髮皆白的張之洞確實累了!他畢竟比袁世凱長一輩,已是65歲的蒼老之人。別忘了,那會兒中國人的平均壽命,連40歲都不到。連日舟車勞頓,想必已經使他疲憊不堪。抵達保定府後,就被請去檢閱軍隊,滾滾鐵流之前,必要抖擻精神而立。之後,他在有一百多號官僚作陪的超大場面上接受宴請,想必要不停地拱手說著「久仰」「恨晚」一類套話,能不累嗎?年邁體衰,久坐犯困,加上飲了酒,難免一時把持不住,不幸當堂打了個盹兒,情有可原。


歷來解讀「張袁見」者,莫不以張氏年邁體衰為由詮釋其於盛大場面上的失儀之舉。


然而,百餘年後,筆者掩卷而思,不禁心生疑問:張之洞畢竟是翰林出身的大文人,是久歷官場的務實派老官僚,是把禮義廉恥當成生命信條的一代名臣,即便再乏,怎麼會如此失禮,當眾令東道主蒙羞?是否還有另一種可能,即這或是南皮臨時起意的一次表演?換言之,他是否在以特殊方式發泄一下對袁氏的不滿?


遙想當年,對袁氏的彎道超車,後來居上,領袖疆吏,但凡官場中人,恐怕沒有不側目的——資望並不深的袁項城,竟然坐上了直隸總督的位子!直督一向被朝野視作疆吏領袖,向來都是最有威望的能吏才有望榮膺此任。李鴻章就在直督任上幹了二十幾年,儘管後來成了位極人臣的文華殿大學士,也一直沒離開過直隸總督署。只因甲午戰爭失敗,他老人家才被調離。但「庚子之亂」時,為挽救時局,老太后又把年近八旬的李中堂從兩廣總督任上連電召回,復任直督,可見此位置之要緊。袁氏升任巡撫之前,一向只在軍營中悶頭練兵,從未在地方上效力,而且,他主政魯省也不過才一年有餘。因李中堂過世,他竟如旱地拔蔥一般,躍升署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進而又晉為參預政務大臣,這不能不讓若干更有資望的滿漢老臣羨慕嫉妒恨吧?是否有另一種可能,即:在張之洞看來,你袁項城無非想顯示你小子治軍有多嚴,吏治有多強——百十號文武官吏在你面前,竟然鴉雀無聲,不就是佐證嘛!既然如此,那就別怪老夫倚老賣老,當眾挫一挫你的銳氣了。


對科舉出身的官僚來說,或還讓人看不起袁氏的,是項城沒有學歷。在中國,為官要講出身的。張之洞是科考學霸,而袁世凱則是行伍出身的一介武夫。清朝最高職銜是正一品的大學士,大學士即相當於歷朝的宰相,故人稱中堂或相國;而大學士只是給進士出身且有翰林履歷的高官準備的,像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翁同龢、徐世昌等,莫不如是。清國官制規定:惟正途出身者方能授大學士,所謂正途,即通過各級科舉考試而入仕。相對於正途入仕者,袁世凱屬歪門邪道上來的幹部,所以無論你官兒做得多大,你為君國立過多少功勛,終不能拜相入閣。到死當不上正一品的大學士,也就終身不能被人尊稱為中堂或相國。正因此,張之洞先後晉為從一品的協辦大學士和正一品的體仁閣大學士,而武夫出身的袁世凱只能被授正二品的太子少保,幸兼了外務部尚書,才成為從一品。


張、袁到京任職僅一年,慈禧太后就大病不起。令人蹊蹺的是,就在老太后彌留之際,光緒帝卻猝然駕崩於中南海。病榻上的老太后急召數位滿漢重臣入宮,張之洞亦在應召之列。耐人尋味的是,一向受太后恩寵的袁世凱卻不在被召之列。太后當場指定光緒帝之弟、醇親王載灃的年僅3歲的長子溥儀為新君,載灃為監國攝政王。在場的滿漢重臣,自然也就被視為「顧命大臣」,即輔佐新君治國的重臣。翌日,慈禧太后即一命嗚呼。近百年後的開棺驗屍結果,人們發現光緒帝死於砒霜中毒,自此成為一宗爭論不休的疑案。


萬不料,25歲的載灃當國之後,所辦的頭一件大事,就是決意把袁世凱當成謀害胞兄的惡人「明正典刑」,即處以極刑。當時,袁世凱在「兩宮」的「奉安大典」結束後,已預感不妙,遂借口足疾不便上朝而稱病在家。所以,載灃帶著兒皇帝召見軍機大臣時,就直接命令大臣們擬一道誅袁之上諭。

面對殺氣騰騰的監國攝政王,慶親王奕劻和世鐸兩位親貴嚇得面面相覷,一時不敢吭聲。這時,老成持重的張之洞站了出來,力勸載灃道:「此諭萬不可下。」


後來,被寫成文言文的這段宮廷秘史,通常如下表述——


張之洞對曰:主少國疑,不可輕於誅戳大臣。


主少國疑,典出《史記》,意為幼君剛剛繼位,人心疑懼不安。


時在袁氏手下任職的外務部官員曹汝霖,轉述的是更為詳實的經過:


軍機大臣張之洞即起立侃侃陳奏謂:此諭萬不可下。當今伏莽(潛伏在草莽間的軍隊,指袁氏帶起的北洋新軍)未靖,人心未安,沖帝(沖齡之帝,指幼年君主)登位,正賴老臣協力同心,輔弼幼君,以安人心。安人心即安大行皇帝(死後未及確立謚號的先帝)在天之靈。今攝政王即位,第一道上諭即誅及老臣,臣以為不祥之兆,且與國家悠關,非國家之福,期期以為不可。


奕劻與世鐸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表示:他們和張大人的意見一樣,「務乞收回成命」,把袁世凱免職並以「回籍養痾」為名逐出京城也就罷了。


年少氣盛的載灃這才打消了誅殺袁世凱的念頭。最為關鍵的時刻,張之洞的一番話,保住了袁世凱的性命。


對此,曹汝霖晚年嘆曰:


張南皮與項城本有芥蒂,而臨到大節,不避宸嚴(帝王的威嚴),侃侃諫爭,不念私怨,不愧有古大臣之風!

以君權時代官場的政治規矩,倉皇出京的袁世凱,是無從知曉內幕的。所以,他不會知道,他的僥倖不死,竟與他怨恨已久的張南皮的勸諫有關。


袁世凱被逐出京城的第二年,張之洞即以73歲高齡謝世。


又過了一年,武昌新軍嘩變,引發辛亥革命。因國中已無張之洞那樣的漢臣可以倚重,載灃只好厚著臉皮請袁世凱出山。如是,才有了袁的東山再起,並進而成了中華民國的首任大總統。


徐樹錚擔任國務院秘書長時,袁世凱已經在國內外一片反對帝制的聲討中憂懼成疾。老袁因要靠軍權在握的段祺瑞組閣應付危機,而段則堅持讓徐樹錚出任秘書長,老袁只得妥協。段組閣後,大事小事都放手讓小徐去辦,於是乎,年僅30來歲徐樹錚權傾一時,為朝野共側目。



職業軍人出身的徐樹錚,又是一位非常重視傳統文化的政治家。


如日中天的徐樹錚給馬相伯回信,不光寫下了前清末期張之洞與袁世凱正式相見的詳情,而且還明確建議馬老夫子應在張之洞傳里,以春秋大義,「嚴格要求」傳主,即應加上幾筆批評傳主的文字,以讓後人讀到後,領悟「自處之道」。


不過,馬老夫子沒聽他的,因為人們後來讀到的《清史稿》里,沒有對張之洞的負面文字。北洋時期,知識分子的獨立情狀,亦可窺一斑。當然,此為題外話也。


附:徐樹錚致馬相伯書


通伯先生道席:

南皮公傳藁,諦誦數四,裁剪嚴絜,愜心貴當,重事輕舉,蕭然若無覺矣。篇中多用側筆,運以曲致,諷舉相孕,抗隊在心。殆合取龍門、六一之神髓,別造新妍而不覺襲貌似者也。惟鄙見以為有清中興以來,自合肥李公逝後,柱國世臣,資望無逾公,幹略無逾項城。公於項城,爵、齒、德俱尊,而輩行又先。項城功名中人,仰公如神。其時公果涵以道氣,馭以情真,兩美訴合,共憂國是。項城不憤親貴之齮齕,盡其材畫,戮力中朝。公雖前卒,而武昌之變,至今不作可也。詎公與相遇,殊形落寞!項城執禮愈恭,則愈自偃蹇,以作老態。壬寅之春,公過保定,項城時權直隸總督,請閱兵。既罷,張讌(通宴)節府,樹錚躬侍陪席。親見項城率將吏以百數,飭儀肅對,萬態竦約,滿試屏息,無敢稍解。而公欹案垂首,若寐若寤,呼吸之際,似衋(xi,希音,痛)然隱齁動矣!蓋公去歲數月,項城每與僚佐憶之,猶為耿耿也。一色息之細,不能稍自節束,以籠絡雄奇權重之方面吏,徒使其人心目中更無可畏、可愛、可敬之人,生與竝(通並)世。漸滋其驕譎之萌,致力於拒納之術,以遺後世憂。當日袞袞諸公,何人曾足語此!此亦清室興廢一大關鍵,而春秋責備之義,所不容不獨嚴於公也。鄙見以為宜於傳中微書數言,俾後之讀史者有所考,則知所以自處之道也。先生其謂可乎?惟幸教及之。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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