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波登教會了我美式炒蛋,還有更多
聽到安東尼·波登自殺消息的那個早上,我正在廚房做美式炒蛋。
簡單又經典,配方還是從安東尼·波登的訪談里偷師來的。
文 | 經文婷 編輯 | KK
轉載自:客運棧
(ID:lifehotel)
安東尼·波登(Anthony Bourdain),
這位作家和大廚、明星主持,
當地時間6月8日,被發現在法國一酒店自殺,享年61歲。
大力爸爸在客廳看《紐約時報》,他突然驚呼一聲,迅速跳到廚房將報紙塞到我眼前,我掃了一眼,差點打翻一盤蛋。
這幾乎是我最愛的一道早餐,簡單又經典,配方還是從安東尼·波登的訪談里偷師來的。他會說,美式炒蛋的關鍵就是新鮮的蛋,牛奶和奶油對雞蛋味道的提升並沒有什麼幫助,他還會提到他是用叉子打蛋絕對不過度打發。在做蛋的時候,他強調過兩次他是「老式學院派」。
但其實他自己,並不是個老式的人,他是廚藝界特立獨行的搖滾信條。按CNN的說法,他是「廚藝界的壞小子,如貓王般的存在。」在他的書和節目里,他讓人看見的不僅僅只是食物,而是食物背後的文化多樣性。他為這個社會邊緣化的人群發聲,同樣他也為餐廳從業人員的從業環境而振臂。
畢竟,他就是從那樣真實的後廚環境里走出來的,這在他的書《廚室機密》(《Kitchen Confidential》都有談到。他曾經說過」在美國,專業廚房是三教九流最後的避難所,對於那些有著難堪過去的人來說,他們可以在後廚找回家的感覺。」 這句話,更像他自己早期人生的一個索引。
年輕時候的安東尼波登是個癮君子,那種渾身上下瀰漫著的喪幾乎毀掉了他的前半生,他自己在後來的採訪中也頻繁提到這段過去,並且在某一次做《未知之旅》(《Parts unknown》)的時候說:有些人早晨睡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毒品,我感同身受。
已經很少人知道他經過了怎樣的掙扎才走出這段陰暗歲月,總之安東尼·波登後來從紐約的瓦薩文理學院退學,轉而進入廚師學校,一路從流水線廚師做到副廚,最終成為曼哈頓Brasserie Les Halles餐廳的行政總廚。
成名後的安東尼·波登有不少觀察和理論。他會說美國社會的變化,討論美國人民為什麼開始愛上亞洲食物。要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美國人對於食物的選擇是非常壓抑的,後來他們終於接受了壽司,還創造出了墨西哥壽司卷;後來他們終於接受了四川火鍋,說起牛油來都不動聲色;再後來,他們終於接受了膠質的有嚼勁的口感,就連豬耳朵他們都學會欣賞了!
安東尼·波登向人們展示了一個又毒舌又深刻的美食評論家、旅行家形象,而他的影響力遠不止這樣Film Daily
評論網站Yelp的產生,給了美國人民抒發食物熱情的機會,於是你終於能看到一個不同以往的人生百態,你終於知道美國不只是有標準統一的漢堡可樂,他們也有小龍蝦,也能一邊不停吸氣一邊往嘴裡塞辛辣食物,也會為了心愛的食物開起地圖炮。
要知道,至少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人是不主動談論吃的,在他們看來,吃飯只是看一場球或者一場電影之後的補充。這是很經典的老派美國人做法。我記得直到新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我還在為那家傳統而固執的美國五百強工作的時候,每一次的所謂員工聚餐,我們都還是一本正經地在討論工作。
竊以為,是安東尼·波登教會美國人如何在該吃的時候談論吃而不是工作。
但現在,美國社會和美國年輕一代都不一樣了。他們會討論吃,討論昨天吃了什麼,今天在吃什麼,以及明天可以吃什麼。社交上大家都在貼照片,都在吃飯前用相機試毒,時不時就會從線上到線下製造出網紅食物,一大波的人從一個地點趕到另一個地點去所謂的打卡。從安東尼波登觀察的這一點來看,地球真的越來越像一個村,不同國界之間的審美和觀念正在重合。
食物彷彿是構建社交秩序的橋樑。
安東尼·波登在馬達加斯加Stony Brook University
他在採訪里說過:
我在世界各地遊覽時經歷的那些小瞬間,比如在沙特、巴勒斯坦、利比亞、波羅洲、巴塞魯斯、賴比瑞亞甚至是剛果,他們看著你,看著你把食物拿起來放到嘴裡,這個時候你不只是在吃東西,你其實是在和他們產生親密的共鳴。
你很難說「不,算了吧,我還是不吃了。」
如果你不幸毀掉了這個時刻,那一切就都結束了。他們不會告訴你他們知道的本來會告訴你的有趣的事,因為你拒絕了他們熱愛的一切,拒絕了他們所植根的土壤。
對此開放的態度是,你總是說「我想試試,我有興趣,哇,你是怎麼做到的?」然後人們也會接著告訴你。
安東尼·波登出道的時候是一名廚師,但讓他真正聲名鵲起的並不是他的廚師生涯,而是根據自身生活經歷寫成的書《廚室機密》以及後來的電視節目。《廚室機密》曾經上過紐約時報的暢銷書榜。
在這本書之後,他還寫過《一個廚師的旅行(2001)》並拍了同名電視節目,主要講的是他的環球搜尋美食之旅。2006年的時候他出版了《胡吃一通》(《Nasty Bits》),這更像是一本吃的散文集錦。
他不只是出版書,還經常在媒體上發表文章,紐約時報、紐約客、時代雜誌、洛杉磯時報等等全美聞名的媒體他都涉足過 。很多人都愛他,因為他的筆鋒犀利敢言,他也吐槽過精英階層所鍾愛的某些荒謬風潮,也批判過早午餐的不知所云。
他同樣做過很多電視節目。除了之前提到的《一個廚師的旅行》,2005年到2012年他做了七年的《波登不設限》,接著2011年到2013年做了《波登的短暫停留》。
在這個節目里,他每次早造訪一座城市,只停留一兩天的時間,告訴電視觀眾當地人才知道的旅遊秘訣。
這個節目其實和《波登不設限》有一點重複,不過《短暫停留》也許是因為在旅遊頻道播出的關係,更側重提供旅遊信息,不過他仍然沒有放棄毒舌的愛好,比如他時不時就抱怨,甚至說「扶手電筒梯是為了幫助你行走,而不是讓你完全不走」。
老實說,我沒有看過他早期在食物頻道和旅遊頻道上的節目,當我第一次看他的電視節目,已經是CNN時代的《未知之旅》(《Parts Unknown》)。
那時候的我是很驚訝的,畢竟在我理所當然的印象里,CNN只是一個動不動就爆炸新聞突發事件的新聞頻道。結果這個節目居然成了一個傳奇,不僅拿了五次的艾美獎,而且佔據了CNN頻道的主要播出時間,而安東尼波登的臉也幾乎成了CNN的招牌臉。
一個美食節目成了CNN的招牌o.aolcdn.com
就是因為是招牌,因為他做的節目太容易引起共鳴,在他自殺後,推特上最多的留言幾乎都是觀眾的「彷彿失去了一個摯交」。
我有一次正在寫稿子,電視隨意開著,一抬頭髮現是安東尼·波登的節目,而那一期他探訪的是舊金山灣區。他講到了一些很日常的店,講到了灣區的歷史和族群的沿襲變化,講到了扎堆的高科技公司給普通人群和廚師行業帶來的困擾,那是我第一次跳出科技碼農家屬的視角去審視科技行業,也是我第一次思考我對灣區餐飲業的不恰當批判。
相對於高科技公司的高福利,大多數餐廳能對員工兌現幸福感的能力是很有限的,所以在灣區有不少餐廳從業人員乾脆應聘進入各大科技公司的後廚——薪水高福利好工作時間還更短,而這進一步加劇了灣區的餐飲業招工難困境,從而間接提升了餐廳人力成本。
奧巴馬在臉書上貼出當時的照片悼念安東尼
很多人看到了某種新型現象的蓬勃,但卻很少有人看到蓬勃背後所帶來的衝擊,而這正是安東尼·波登擅長的。他不僅讓人看到食物,還讓人體會人性與社會。
節目的中後段,安東尼·波登在聖何塞的Minato日式餐廳吃飯,我一下子有點激動,原來我離名人這麼近,他訪談坐的餐廳位置,不就是我們一家上次去照燒雞腿定食的卡座么!
聖何塞Minato Restaurant在推特上貼出當時的照片悼念安東尼
我阿Q地想,原來我和名人曾經這麼接近過。當我再說起他的時候,彷彿在說一個離自己很近的朋友。不過我確實有個挺近的主廚朋友和安東尼波登有過一面之緣,他還曾經被後者邀請前往紐約,差點成行。我的這位朋友叫張淙明,是廈門黑明餐廳的掌勺人。他有一道連蔡瀾都讚不絕口的招牌菜——廈門薄餅。
去年他帶著這道菜去菲律賓馬尼拉參加「世界小吃大會」,會上安東尼波登品嘗過後讚不絕口,當時就表示想邀請張淙明前往紐約。可惜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張淙明沒來得及前去紐約,而安東尼·波登的世界小吃美食廣場計劃也因為項目地址審批問題而擱淺。
2014年,安東尼·波登在越南街頭拍攝cntraveler.com
有時候人生充滿了各種際遇,人與人的某次擦肩,可能是永恆,可能是絕響。就像我訂閱的安東尼波登的節目,我總覺得沒關係,我能慢慢看完的,但就在剛剛我發現,所有的節目都在6月16號那一天即將過期。如果我不續費,那我可能很快就看不到這個不算好看的大叔卻能讓人念念不忘的節目了。
但我同樣也意識到,就算我續費了,這個妙筆生花的酷大叔也再也不會回來了。不願意相信這樣一個上周還在節目里談笑風生的人就這樣結束了,我選擇相信他只是到另外一個世界去探尋未知的角落。
Anthony Bourdain
(1956-2018)
R.I.P.
經文婷,專欄作者,Fine Dining愛好者,
著《廈門24小時》,現居矽谷,
iTale創始人。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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