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你只知道他與林徽因、梁思成的三角戀,卻不知他活成當代嵇康的模樣
一提起四月,
就會想起人間四月天的林徽因,
一提起林徽因,
就會想起她與梁思成、金岳霖的三角戀,
一提起金岳霖,
我們只知他痴戀林徽因,
為其終身不娶的情史,
卻從未認真品讀過他的一生。
他少年得志,天賦異稟,
16歲便考入國內第一學府清華園,
不到20歲便公費出國留學,
1920年獲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
曾經在英、德、法等國家留學和從事研究工作。
1925年回國後在清華北大任教,
開創了現代哲學系,
任系主任,文學院院長,
北京大學哲學系主任等職。
他將西方現代邏輯引入中國,
著有《論道》、《邏輯》和《知識論》,
尤其是《知識論》在中國哲學史上首次
構建了完整的知識論體系,
他是中國現代哲學的開山鼻祖。
「
在中國哲學界,
以金岳霖先生為第一人。」
同為哲學家的張申府如此評價。
而此時金岳霖僅僅才32歲。
圖片上的他,
一米八的挺拔身高,
一襲精剪的西裝革履,
一副淡漠的神態表情,
一派令人敬畏的頭銜,
自然流露出嚴肅學者氣質,
讓人不敢造作放肆,只能膜拜。
你以為他會像人們印象中的
嚴肅學者那樣枯燥無趣?
那你就被騙了,
他不但不嚴肅反而非常的不羈,
是同時代大家公認的放浪形骸,
梁思成曾用「very Bohemianindeed」
(確實非常放蕩不羈)來形容他。
一個人活得恣意不羈,
首先最直觀的就是他的穿著風格,
他經常穿著一件煙草黃色的麂皮夾克,
天冷了就在裡面圍著
一條長款駝色的羊絨圍巾。
因為眼疾怕光,
配了眼鏡,
但是兩個鏡片竟然顏色不一,
他常年戴著有一大圈帽檐的呢帽,
進教室也不脫下。
每一學年開始,
給新的一班學生上課,
他的第一句話總是:
「我的眼睛有毛病,
不能摘下帽子,
並不是對你們不尊重,
請原諒。」
這樣的穿衣風格在
清華教授群中顯得格外扎眼,
非常的另類獨特,他卻全然不顧。
穿衣風格不按常規來,
教書也非常有個性,
在大學授課的時候,
他沒有所謂的師生等級之分,
而是把學生也看作學者,
用平等的態度共同研討問題,
學生們的問題深淺不一,
他始終保持著耐心一一作答。
也正因為他平易近人的個性,
有一次學術會議上,
金岳霖聽說有一本很深奧的著作,
便對學生說:「我要買來看看。」
他的學生沈有鼎淡定地說:
「老實說,你看不懂的。」
被學生這樣質疑,他不氣不惱,
而是認真地想了想說:
「哦哦,那就算了。」
其他同學都看呆了,
原來師生還能這樣子相處?
誰讓他倆一個是不一般的學生,
一個是不一般的老師呢?
他講課時候從來不帶課本和講稿,
只用一隻粉筆,
而這隻粉筆常常一節課下來,
一個字也沒寫過。
因為哲學方面的成就,
沈從文曾經邀請他到自己班上
做關於「小說和哲學」的演講,
他在上面滔滔不絕地講解,
學生在底下認真地思考,
都在想著深奧的邏輯
會揭示出怎樣的深刻道理,
沒想到他的結論是:
「小說和哲學,沒有關係。」
出乎意料的結論讓場面一度很尷尬,
沈從文也忍不住汗顏,
有學生為了緩解尷尬,
搬出了小說中的巔峰之作《紅樓夢》來提問,
金岳霖依舊不改結論的說:
「《紅樓夢》里的哲學,不是哲學。」
剛說完,
他在眾目睽睽下用右手
從脖頸里抓出一隻跳蚤,
捏在手指間,咧著嘴賞玩,
一副春光燦爛的樣子。
而要說起他與哲學的淵源,
還要從他在美國留學說起。
金岳霖最初留學的時候,
主修會計學,
卻覺得會計太簡單,
他說:「會計學,雕蟲小技。
我堂堂七尺男兒,
何必學這雕蟲技藝。
昔日項羽不學劍,
就是因為劍乃一人敵,
不能當萬夫。」
那時在他眼裡,
政治學才是萬夫莫開的學科,
所以轉學政治學,
誰知有次他和朋友在路上
看到有幾個人在吵架,
他抱著湊熱鬧的心當起了吃瓜群眾,
光聽不夠,乾脆摻和進去一起爭辯。
爭吵的主題深陷在
「什麼是邏輯」的問題上,
為了搞清楚他回去就翻閱
各種關於邏輯的書籍,
當讀到新黑格爾主義哲學家的作品後,
便對邏輯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深陷哲學之中,
早就忘記了政治學的存在。
他是國內頂尖的知識分子,
卻一點沒有書生的腐朽造作,
任清華大學教授的時候,
某日他內急,急著上廁所,
但發現草紙用完了,
就洋洋洒洒寫了一張字條,
託人交給當時代理清華校務的陳岱孫。
陳岱孫收到字條一看,上面寫著:
「伏以台端坐鎮,校長無此顧之憂;
留守得人,同事感追隨之便。
茲有求者,我沒有黃草紙了,
請賜一張,交由劉順帶到廁所,
鄙人到那裡坐殿去也。」
頓時哭笑不得,
趕緊送了一捲紙過去救急。
生活中他不賭不嫖不抽煙,
偏偏喜歡養鬥雞,
屋內角落裡還擺著許多蛐蛐缸,
吃飯的時候鬥雞把脖子伸到他的餐桌上啄食,
他全然不介意,當成平常事。
大概在他心裡鬥雞和他是平等身份吧。
而此時和他同居的是一個
金髮碧眼的美國姑娘,
他在美國留學的時候交的女友,
後來回國女友就跟著他來北京生活,
這是朋友圈公開的秘密,
只不過後來不了了之了。
一天他突然打電話給
好友趙元任的夫人楊步偉,
聲音中滿是急切,
什麼事也不肯明說。
楊步偉是一個醫生,
知道金岳霖和女友同居,
心裡暗自揣測:
別不會是要她幫忙打胎吧?
便暗示到:
「犯法的事我可不做哦。」
金岳霖想了一下,說:
「大約不犯法吧。」
趙元任夫婦便匆匆趕到金岳霖家,
竟然是那個美國女友開的門,
他們倆死死地盯著她的肚子看,
這時候金岳霖跑出來焦急地說:
「你們總算來了,
我養的雞三天不下蛋了,
你們來幫我看看它是不是病了。」
這一出讓人哭笑不得。
他還經常捧著鬥雞出去溜達,
引得眾人圍觀他也樂在其中,
全然不懼別人的眼光,
依然每天樂呵呵地活得輕鬆自在,
像個老頑童,童心未泯。
他還喜歡和小朋友玩,
經常到處搜羅大梨、
大石榴和別的教授的孩子比賽,
每次比輸了就把梨或者石榴送給小朋友,
繼續買繼續比賽,樂此不疲。
他經常幫朋友帶孩子,
給他們講故事,
難纏的熊孩子在他眼裡都是小天使。
無兒無女的他晚年
和梁思成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孩子都稱呼他為「金爸」,
可見其關係的親密。
風雅名士的金錢觀
歷來是「視錢財如糞土」,
金岳霖也不例外,
他是國內一級教授,
雖說工資不低卻從沒攢下過什麼錢,
他對金錢沒什麼概念,
對朋友卻看得比什麼都重,
朋友有難二話不說就送錢,
學生喬冠華去德國留學,
他一下就資助了幾百塊大洋。
學生榮晶星家境貧寒,
冬天沒有棉衣穿。
金岳霖就把自己最喜歡的
駝絨長袍送給他了。
抗戰時期,物資匱乏,
拖家帶口的教授被人們戲稱
「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好友張奚若一家也是寸步難行,
某天張奚若在椅子上發現一沓鈔票,
而之前只有金岳霖來過,
便一口斷定:
「這是老金乾的好事。」
此時的金岳霖孤身一人,
對生活很容易滿足,
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
多餘的錢他都慷慨地救濟朋友,
因為他的善良熱情,
同學朋友經常去他家拜訪,
他的住處,
也被學生戲稱為是「光棍司令部」。
愛玩歸愛玩,
但是他的自律是非常強的,
讀書寫字的時候專註度百分之百,
真正達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境界。
在戰爭期間,
日本敵機經常在半空飛旋,
警報時常發出迫切
響亮的聲音提醒人們躲避,
一次警報響起,
眾人紛紛跑出房舍躲避,
當警報終於解除的時候,
人們回過神看到金岳霖手裡拿著筆,
渾身塵土的站在廢墟上。
一副「我是誰,我在哪,
我在幹什麼」的呆愣模樣,
全然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原來他當時全身心投入到寫作中去,
耳朵自動隔絕外界的一切聲響,
根本聽不到警報響,
等他反應過來跑出來的時候,
警報已經解除了。
還有一次警報響起,
這次他倒是聽見了,
記得該跑了,
他匆匆拿起寫完的《知識論》
稿紙跑到山邊避難,
結果一直到晚上日軍飛機才飛走,
他當時因為太累坐在稿紙上,
警報解除他直接轉身就走,
忘記了稿紙的存在。
等他想起來趕回來找的時候,
六七十萬字的稿紙早就消失不見了,
萬千心血,
畢生精華,
就這樣被清零。
這感覺就像熬了幾個月通宵
寫的畢業論文沒保存被刪的抓狂,
也像爬了幾十樓的樓梯
卻發現沒帶鑰匙的崩潰。
還能怎麼辦,只能咬牙重寫,
兩次寫《知識論》,
金岳霖前前後後用了35年,
曹雪芹10年編撰,
5易其稿成就《紅樓夢》
金岳霖35年著書,
2次重寫方成《知識論》,
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
「已經寫好了,寫了這本書,我可以死矣。」
文字是一個人精神的永生,
軀體做不到長生不老,
記憶也會被時光衝散,
唯有文字可以載著
一個人的靈魂永生不滅,
生生世世。
新中國成立之初,
很多知識分子內心
對新政權不是特別看好,
有些抵觸,
但是金岳霖卻是
誠心誠意地從心底認同新政。
他出生在湖南,
從小就見多了弱國哀民被欺壓的場景,
看到列強對中國的踐踏,
他悲憤卻也無力。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
心裡始終憋著一口氣,
「餘生也晚,
沒有趕上朝氣蓬勃的時代,
反而進入了有瓜分恐懼的時代。」
當新中國成立的那天,
他聽著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
用熟悉的家鄉話宣布:
「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他內心各種情緒交織,
多年屈辱終於在這一天雪恥,
他高興地忘乎所以,
不顧身份像個孩子一樣直接跳起來,
逢人就說:「毛主席宣布
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真好啊!
解放了,中國人再也不受列強欺負了。」
他用所有的行動去積極配合政府,
發自內心地去擁護新政,
自己改造好還去說服別人,
那時候朋友馮友蘭有一種文人的清高,
他就跑到馮友蘭的家中,
一進門就喊到:「芝生啊,
你有什麼對不起人民的地方,
可要徹底交代啊!」
馮友蘭正逢多事之秋,
心裡的各種悲苦無處傾訴,
他信任金岳霖,
向其袒露心志,
其中的悲戚讓兩個大哲學家抱頭痛哭。
都說魚只有七秒鐘記憶,
那麼金岳霖的記憶應該只有八秒吧,
有一次他給朋友打電話,
接線員問他是誰,
他頓時給愣住了,
突然忘記了自己是誰,
轉頭就問給自己拉車的人,
拉車人也蒙了,
我怎麼會知道你是誰,
金岳霖乾脆問到:
「你就沒有聽別人說過?」
車夫說:「我聽見人家叫你金博士。」
金岳霖根據這個金字
才想起來自己是誰。
同樣的「忘我」不止一次,
每次他都要問別人
「我是誰」才知道「我是誰」。
後來他自我解嘲說:
「我真是老了,
記性壞到了『忘我』的地步。」
連自己都能忘記更別說錢的事了,
唐山大地震的時候他第一時間
捐了一筆巨款,
三千塊錢,
後來學生向他徵求這件事情,
他躺在椅子上極力回想後卻說 :
「沒有吧?我捐過嗎?」
因為他的有趣個性,他的朋友很多,
經常和梁思成、林徽因、
沈從文、張奚若等人
周末聚會, 一杯清茶,一個沙發,
便能暢聊到海闊天空,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其中他對林徽因的才情聰慧非常欣賞,
遂心生愛慕之情。
愛一個人沒有錯,
他始終把這份愛藏在心底,
細心呵護,
發乎情止乎禮,
默默地守護在她身邊。
他把家搬到了梁思成夫婦家的後面,
經常與他們一同吃飯,
梁思成夫婦也把他當成兄長知己,
有時他們之間有爭執,
就請理智冷靜的金岳霖來勸解,
三個大師不懼世俗眼光,
坦誠相待,
極力呵護著難得的真誠溫暖。
他曾說過:「一離開梁家,
就像丟了魂似的。」
他用這種不近不遠的方式
守護著自己心愛的人,
當成一個信仰,
當成一種習慣。
愛若不能放在手裡,
那就把它放在心裡。
在林徽因去世時,
他止不住的眼淚涕流,慟哭不已,
他在輓聯上寫到:
「一身詩意千尋瀑,
萬古人間四月天。」
林徽因在他心中
是四月天一般的溫暖明媚,
從此他的世界再也沒有四月了,
心中的位置再無人能替代。
在林徽因去世後的某一年,
金岳霖在北京飯店邀請眾好友吃飯,
大家都納悶,不知道是什麼日子,
在開席之後,金岳霖才舉著酒杯說到:
「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其情深意切連梁思成都感嘆,
「最愛林徽因的,是金岳霖。」
在他八十歲多的時候,深居簡出,
毛主席曾經對他說:
「你要接觸接觸社會。」
他就和一個蹬三輪車的人約好,
每天帶著他到王府井轉一圈,
世間喧鬧,人群熙攘,
卻沒有人知道他就是一代大師。
垂垂老矣的時候,有人拜訪他,
帶了一張林徽因的照片,
那張照片金岳霖從沒有見過,
久久地注視,
難掩的複雜情緒,
不停地拿在手裡反覆摩挲,
最後像個孩子一樣懇請:「給我吧!」
因為愛你,
所有關於你的東西都是我的珍寶,
我都不願意錯過。
當問到有什麼話想給林徽因說,
他說:「我所有的話,
都應該同她自己說,我不能說;
我沒有機會同她自己說的話,
我不願意說,也不願意有這種話。」
說完便閉上了眼,久久沉默。
1984年10月19日,
金岳霖逝世,享年89歲,
他的遺言是:
「請勿開追悼會,
骨灰請讓清風吹走。」
在人世不留下半分痕迹,
卻又彷彿無處不在,
我們期望他能將心底的話
在另外一個世界親口告訴他心中的女子,
也期望那個世界有他想追尋的自由。
他身上有魏晉名士的風雅浪漫,
有詩仙李白的洒脫不羈,
有遺世獨立的理智清醒,
卻始終保持孩童的赤誠明朗。
馮友蘭回憶道:
「金先生是嵇康風度在現代的影子。」
金岳霖的一生看似不羈,
實則這是一種處世的哲學,
因為清醒他內心變得理智冷靜,
也因為清醒他對生活不願意較真,
寧願自己活得像個孩子。
世道已經艱難,
唯有保持赤子的童心,
用樂觀豁達的心態面對,
方能在這寂寞世間多一份快樂。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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