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哲理 > 周韻:今天,仍有女性逃不脫莆田阿樂的命運

周韻:今天,仍有女性逃不脫莆田阿樂的命運




本文為「貓頭鷹戰隊」作品,更多作品請看:貓頭鷹戰隊

未出生就已經被流產、出生後被棄被殺,被當作商品一般買賣,被限制行動強迫進行勞動,被強迫作為「妻子」進行生育——這樣的女性命運,在很多中國人的眼中,似乎是一個「異數」:不符合對當下中國的想像,也無法與自身日常產生關聯。畢竟流行話語中有意無意傳達出的很多信息,在很多人的感知中,中國社會性別已經很平等了——甚至,女性地位早已超過男性。畢竟常常愛說的,是「光棍危機」是「女性金貴」,是男性壓力大娶妻男。因此每當出現對於性別平等的呼籲,提及這些「異數」,便總會有些爭議、驚詫、不滿。

「你說的,也太誇張太極端了吧?」

「這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如今還有呢?」

然而「異數」並不是異數,這些看似可怕的,如今還有,從來都有。

「莆田阿樂」——用文字展現出的是女嬰買賣與「童養媳」現象,就發生在福建

。其中童養媳這個看似是解放前的概念,直到十年前——北京奧運召開、第一代iPhone已經問世的十年前——仍然存在。而十年後,在這些報道下的留言評論里,更還有一個個沒有 被包括在報道中、卻經歷類似的女性傾訴。

在這樣的報道與敘述面前,能夠問出「這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如今還有呢?」 已然是何種幸運——能夠對黑暗存在表示驚詫、質疑誇張,恰恰是因為類似黑暗或許從未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然而,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所有能被曝光的、一切已被知曉的,都帶著「倖存者偏差」——還有許多女人,她們的生命、她們的聲音,如同烈焰焚過水滴,在性別不平等的暴力結構中消失得無聲無息。



「莆田阿樂」的相關文章























被遺棄的

許多「莆田阿樂」是被遺棄的女嬰。

中國的性別比嚴重失調是已有共識的人口學問題

。根據2005年人口抽樣調查數據,中國的第一胎出生性別比率是120.5,也就是平均100個女性新生兒對應120.5個男性新生兒,而這個數字在正常狀態下應該在105左右 。中國的第二胎,第三胎、第四胎出生性別比例更是達到了143.2、156.4和141.8。這些數字背後,意味著大量家庭強烈的性別偏好:不斷追逐試圖生一個男孩的過程中,是選擇性流產,是放棄新生女嬰,以及計劃生育框架下瞞報女嬰出生。

與畸形的出生性別比對應的,是同樣畸形的死亡率性別比。正常狀態下平均每100個未滿一周歲的女嬰的死亡,對應120—130個男嬰,至於1—4歲的孩童,死亡性別比率則是1:1—1:1.2,但是在中國,未滿一周歲嬰兒的死亡率性別比1:0.8,1—4歲的孩童,則是1:0.84,與正常狀態下男性略高的情況截然相反。男孩往往比女孩能獲得更充足的營養、在生病時能得到更及時的醫療救治——畸形的死亡率性別比背後,同樣是重男輕女的性別偏見的選擇結果。

有數千萬女性消失了——然而和「莆田阿樂」一樣,這些消失的女性,並非是一個龐大數字的註腳,而是切實的人與人生。能做與應做的,是記錄擴散倖存下來的聲音——和莆田「阿樂」們一樣,她們同樣是記錄中國女性生態時,最不應該缺少的一筆。

























被損害的

許多「莆田阿樂」長大後的命運,是被強行配給買家的兒子做「妻子」以傳宗接代,婚姻的意願不由她們自主,婚後即便遭遇暴力也往往無法逃離。關於家庭和親密伴侶間暴力,著名社會學家,中國問題專家William Parish和他的同事在2004年的一項研究中發現,中國20—64歲的女性中,超過三分之一曾經遭受過來自伴侶的身體暴力,而根據全國婦聯在2011年的一項調查:85%的親密伴侶暴力發生在婚姻關係中,其中94%的受害者是女性。這些暴力的形式,包括身體上的虐打,語言與精神的辱罵,也包括對經濟和行動的限制,強迫進行性行為等等。而大量受害者,往往是同時承受幾種暴力。

並且,許多研究都表明,在許多中國家庭內,對什麼構成「親密伴侶暴力」的理解極其稀薄。在婚內強迫進行性行為,強迫女方生育、(為了生齣兒子)強迫進行性別選擇性,這些,都屬於家庭暴力的一種。而相應的是在司法制度中往往對這類暴力輕描淡寫的處理:家庭暴力被視為「清官難斷家務事」、被看作「小打小鬧有什麼大不了」,諸如此類等等理由,將那些試圖發出尋求幫助的聲音,一再重新投入黑暗裡。























陷阱重重的「自願」

在面對「莆田阿樂」的婚姻時,於是當地政府的一個處理是,「只要口頭表達自願,就給辦理手續」——然而這裡不得不追問,這些「自願」是否真的自願?自願選擇的前提,是要真正有的選才行。對於一個「莆田阿樂」,從小她被灌輸的,是「除了這裡,你沒有容身之所」,是「養父母恩重如山必須報答」——在她從來沒有被展示過人生其他選擇和可能的情況下,所謂「自願」,陷阱重重。

在這樣的情況下,地方政府與政策考慮的,不是如何真正讓這部分女性「有的選」,而是抓住一個「口頭自願」的稻草,就將實際上的「童養媳」形式, 納入「自由婚姻」的體系,看似解決問題、皆大歡喜。

我們談到許多掙扎在黑暗的女性時,熱愛使用的一套話語是「怒其不爭」——「如果真的那麼糟糕,你為什麼不逃出來?」,更有甚者,將「沒有逃出來」,用以證明或許事實沒有那麼糟糕。這一套話術,在「莆田阿樂」的事件外,於各類性別暴力受害者身上也常常見到。不被性別壓迫所鐐銬,這不僅僅是少部分具有各種結構優勢地位女性才能獲得的「幸運」,而是所有女性無論階層、城鄉、教育程度,都應該具備的「權利」,然而人無法拎著自己的頭髮從深淵中提起來。在性別不平等的結構暴力前,更應該問的,不是個體為什麼不能有效自救,而是社會與政策,為什麼沒有提供足夠支持。



莆田媒婆























不能遺忘的「惡」

而在性別不平等,在男權與父權無孔不入的壓迫下,有一部分女性成為了附庸與幫凶。販賣「阿樂」的「媒婆」是女人,購買「阿樂」許多時候出面的是女人、強迫「阿樂」嫁給自己兒子、一定要生齣兒子的「惡婆婆」是女人——這些女人,成為「惡」的面孔,也成為可見度最高的批判對象,然而同樣需要時刻記得的,是「惡」的根源:男權與父權的壓迫,不能因為看似有了形象清晰的「媒婆」「惡婆婆」可以討伐,就真的能夠悄然遁形。

關於人口買賣和強迫婚姻,中國難以找到準確可信的數據;

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統計估計,全球約有1500萬人身陷強迫婚姻中,其中84%的受害者為女性

。和全球範圍內的情況相似,人口買賣在中國的高危人群,同樣是女性和兒童。

貧窮、經濟發展不平衡,常常被用以合理化重男輕女與人口買賣:一定要生男孩,因為他們才可以保護住家庭財產;買賣女孩,至少賣出去還有口飯吃——而硬幣的另一面,是女性經濟、財產、土地權益極其容易受到剝奪和損害;是女性同時承擔著生產與生育的壓力,是在貧窮中,是女性同時承擔著性別與階層的雙重壓迫。女性被視作工具、商品、資源、勞力——卻唯獨沒有沒有被視作「人」。

被視作「差一等」的性別,被遺棄買賣、被限制行動、被強迫勞動與生育、 遭遇性別暴力,來自父權與男權的壓迫,與種種其他社會經濟文化因素共同作用,擰成的枷鎖或輕或重——而 「莆田阿樂」的境遇,同樣是中國女性共通的命運。即便「看似幸運」,卻並不能真正「置身事外」。

「這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如今還有呢?」——一直還有,不能忘記。

(本文原標題《莆田阿樂後,共通的命運》)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大家 的精彩文章:

匿名作家003號作品 | 信徒
劉遠舉:盜版傷害了中國軟體,卻撐起了那時的中國經濟

TAG: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