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之妻怎麼了，你還敢踹掉我不成？
文/劉小念
01
正值春夏之交，林婉隨便扒了幾口晚飯，便鑽進衣帽間里倒騰換季衣物，這時，手機響了。
是大學同學李倩發來的圖片消息，她隨手點開，只看了一眼，整個人懵掉了。
照片里，楊旭挽著一個高挑漂亮的女孩，正在和一對外國夫婦談話。
可能是拍攝角度的原因，怎麼看，都感覺那個女孩的上半身微微傾倒在楊旭的懷裡。
再看楊旭，玉樹臨風、氣質卓群，雖然有微微突起的肚腩，卻更顯出一個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手指捏著香檳杯，眼睛笑成月半彎，正看著身邊的女孩。
在家裡，楊旭很久沒這樣笑過，也很久沒這樣注視過自己。
林婉死盯著手機屏幕，看著看著就覺得喘不上氣，坐在地板上緩了好久，才被心痛的感覺拉回現實。
那個女孩是誰？這就是楊旭早上出門前說的「重要飯局」嗎？
02
林婉正發獃的時候，李倩的電話打了進來。
「今天大堂經理請假，我老公頂班，他去會議廳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你家楊旭，哎，那女的誰呀？」
聽到自己人的聲音，林婉的眼淚洶湧了，但她還想維護楊旭的形象，努力壓抑著顫抖的聲音，說：「可能是……是翻譯。」
掛了電話，林婉難過得不能自已，她再無心收拾衣服，將頭枕在屈起的膝蓋上，想冷靜冷靜。
旁邊便是穿衣鏡，林婉被鏡子里的自己驚到了。
這還是自己嗎？
不施粉黛，蓬頭黃面，大背心大褲衩、趿著一雙大拖鞋，杵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和皮鞋之間，讓她看起來像個小丑；而她的丈夫楊旭，此刻一身精英范兒，穿梭於美酒蛋糕塔之間，且有佳人在側。
最重要的是，楊旭從未與她提過女伴的事，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的般配！
03
想起「般配」兩字，林婉的心彷彿被戳了一下。
在時光的另一頭，她與楊旭，也曾是眾人眼中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當年，他們一起租房子、找工作、攢錢、貸款買房子……她愛楊旭愛到骨子裡，總想把最好的都給他。
楊旭升職後，為了方便照顧他，林婉主動換了份清閑但沒前途的工作；楊旭想要深造，她二話不說拿出家裡的所有積蓄；楊旭讀了MBA後，她為了不讓他分心，甚至在頭一天晚上為他搭配好次日要穿的衣物，細緻到襪子的顏色和款式。
林婉幾乎是榨乾了自己來對楊旭好，她不敢想像，如果離開了他，失去這個家，她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想起自己這些年的掏心掏肺，又有一股不甘隱隱從心底升騰，楊旭是她傾盡心力培養的精英男人，憑什麼拱手讓人？
04
林婉的思緒還在紛亂的思想鬥爭中糾結著，外面響起開門的聲音，楊旭回來了。
雖然一身酒氣，但卻很清醒，他從從容容的換鞋坐在沙發上，並沒有要說什麼的跡象，林婉先開了口：「你晚上幹嘛去了？」
楊旭淡淡地說：「我早上說過啦，參加一個很重要的飯局，和大客戶聚一聚。」
「哦……」林婉想著怎麼把話題引到照片上去。
終究還是沒忍住，林婉脫口而出：「是在李倩老公工作的那家酒店吧？他看見你了，給我告狀，說你挽著一個女孩。」
楊旭笑著嘆了口氣，倒在沙發上，許久才說：「今天客戶都帶了太太，所以老總要求我們帶家屬去，方便搞搞『夫人外交』。」
林婉惱了：「那你沒家屬嗎？」
「我有啊，」楊旭笑嘻嘻地坐直了，看著林婉說，「可是，你口語好嗎？能聽懂行業術語嗎？你去和他們談什麼呀？所以，我就借用了上司的助理，別看她年輕，能力還真不錯，英語說得像母語似的。」
05
林婉的心境隨著楊旭的每句話起伏，感覺自尊心被上下蹂躪。
憋了半天，她大聲反駁：「你是覺得我拿不出手吧？還沒飛黃騰達呢，現在就嫌棄糟糠之妻了！」
楊旭揉著太陽穴說：「哎呀，你別無理取鬧，我頭暈得厲害，去幫我榨杯果汁吧。」
林婉氣歸氣，但一聽楊旭要喝果汁，還是趕緊去廚房準備。
因為這件事，林婉兩天都沒怎麼和楊旭說話。
第三天，是楊旭先打破僵局，他跑到廚房裡，搶走案板上的半根黃瓜，說：「下周末我MBA的同學聚會，要帶家屬，你一塊去吧。」
林婉抬頭，看著楊旭。
楊旭說：「你也收拾收拾自己，我看哪天有時間，陪你去買身衣服。」
06
附近那家商場，林婉輕車熟路，只不過每次來，她只去男裝區，這次，她打定主意，要為自己破費一次！
在楊旭的建議下，林婉挑好了幾條裙子，去試衣間的時候她看了看價簽，媽呀，太貴了！估計再過兩個月就會打折，現在買太不划算。
這樣想著，林婉借故不合身，走出了試衣間，直奔門口打折區。
在打折區翻了半天，要麼碼子不合適，要麼款式老舊。
楊旭當時在和客戶講電話，抬眼找了一圈林婉，最後發現她竟又晃進了男裝區，還刷卡給自己買了一件售價1288的T恤，面不改色。
林婉一直都這樣，花兩百給自己買條褲子心疼半天，花兩千給楊旭買身衣服眼都不眨。
她對楊旭的好，已是浸入骨子裡的習慣，戒不掉。
然而，路過櫥窗時，林婉一眼瞥到含胸駝背、邋裡邋遢的自己，以及身後意氣風發的楊旭，心涼了半截。
楊旭說：「明明是要給你買衣服，結果你啥也沒買反倒給我買了件，我一個大男人穿那麼好乾嘛？不行，今天說什麼都得給你買！」
最終，楊旭給林婉選了一個套裝，再配個包和鞋，花了小六千，抵得上林婉過去一年的置裝費。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麼一搭，林婉的氣質瞬間就上去了。
雖然肉疼的厲害，但林婉心裡還是很寬慰，楊旭肯如此費心，還願意帶她出去就表明心裡是有她的。
林婉根本沒想到，這次聚會是趟扎心之旅。
07
酒店包廂內，觥籌交錯間，大家愉快暢談，談話內容涉獵廣泛、英漢參半，而林婉這些年一直在家長里短中打轉轉，即便想插話，也插不上半句。
坐在身邊的楊旭，更是耀眼得讓她感到陌生。
再看各位女賓，與她年齡相仿，她們的氣質由內而外的散發著優雅，反觀林婉呢，雖說身著多年來穿過的最好衣服，但是整個人顯得局促不安。
林婉覺得，現在的楊旭，應該去匹配那樣的伴侶，越是這樣想，越是自卑，唯恐有人注意到她。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對面有人忽然發問：「楊太太在哪裡高就？」
林婉坐立難安，正想說自己在一家食品廠做會計，楊旭搶先回答：「她在一家小公司做財務，空閑時間多，方便備考CPA。」
林婉從沒想考CPA，她現在一看書就犯困，腦子裡全是生活的雞毛蒜皮。
張了張嘴，終歸沒有否認，因為林婉知道，楊旭需要有這樣上進、走精英路線的太太，就像在那個重要的飯局上，他需要一個形象拿得出手、業務能力撐得起半邊天的女伴一樣。
林婉突然意識到，婚姻生活日趨寡味，並非情分日漸涼薄，而是差距大到找不到一句共同語言。
剎那間，她的內心世界坍塌了。
08
那晚到家已是夜半，楊旭洗完澡便睡了。
林婉獨自在小卧室里失眠了一夜，回想飯局上的一幕幕，她的心都是抽搐的。
這輩子，就這樣了嗎？
這些年，她萬事圍著楊旭轉，目送他越走越遠，想當年，他們是站在同一個起點上的；結婚時，承諾一生攜手並肩；現在，她的人生主題，只剩成全。
那麼以後呢？是以糟糠之妻的身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享受「楊旭」這個閃光的成果？還是念念不忘自我犧牲的偉大，然後在寂寞的、不甘的心境中歇斯底里？
答案很殘酷，但林婉還是決定面對。
09
次日早晨，在餐桌上，林婉腫著眼睛，終於將離婚兩個字說出了口。
楊旭還是一副淡淡的口吻：「日子過得好好的，發哪門子神經呢？」
林婉眼中含淚，哽咽了：「昨晚我一夜沒睡，我不傻，與其早晚被你嫌棄，還不如有點自知之明，自己走。」
楊旭沉默良久，也紅了眼眶：「我知道你為我的付出，不管以後我們變成什麼樣，你都是我的老婆。」
林婉捂著胸口，聲嘶力竭地喊道：「楊旭，你覺得一個妻子甘心付出，就是為了換來老公的不拋棄嗎？我為什麼要畏手畏腳活在你的道德感和憐憫中？我現在圍著你轉，以後還要圍著孩子轉，灶台轉，你以為我心裡好受，我圖什麼？」
楊旭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他說：「那你最好記得今天說過的狠話。」
林婉剛才用盡洪荒之力吼出了自己的心聲，見楊旭竟是這個反應，有點暈。
「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10
楊旭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他說：「實話和你說吧，照片是我讓李倩給你發的、帶你去參加同學聚會，也是為了能讓你覺醒；你把所有心思放在我身上，明明我是受益者，我說『這樣不對』倒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是，林婉，你是我的老婆，不是我的保姆，很多瑣事我自己可以搞定，家務我也能夠分擔，你應該把時間和精力多留一些給自己!」
林婉還是沒轉過彎來，嘟囔著：「說來說去，還是嫌棄我，不就這個意思嗎！」
楊旭笑著搖頭：「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我也不能免俗，我現在還能想起你過去有多好看；我從來沒有嫌棄你，更沒有想過離婚，我只是內心愧疚，覺得拖累了你；你原本可以過得更好、變得更好，我不希望因為我，因為我們的婚姻去犧牲你的自我。」
林婉感覺心被戳破了，藏匿多年的自卑、惶恐全都淌了出來。
歸根結底，她對漂亮女伴的忌憚、對那場聚會的耿耿於懷，並不是因為害怕楊旭變心，而是，她知道，除了婚姻，她一無所有。
林婉趴在桌上，拖著哭腔說：「我知道自己掉隊了，可是我都三十多了，想要重新開始，談何容易啊？」
楊旭幸災樂禍地說：「反正，你要考CPA的事，我是給你吹出去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林婉破涕為笑，捂著臉說：「那你幫我買資料，我試試看，以後，你自己的事自己做，我也不管了。」
楊旭把碗里的粥扒進嘴裡，說：「沒問題，就從洗碗開始。」
看著楊旭站在洗菜池邊叮叮噹噹，林婉的內心，前所未有的踏實。
她是如此幸運，前半生享受因愛付出的滿足，後半生收穫被愛的幸福。
林婉決定了，從現在開始，要學會好好愛自己，不僅要做與楊旭並肩的木棉樹，還要找回迷失的那個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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