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造假水太深：「不過，學姐就嫁給你」
糅合著離別與嚮往的高校畢業季，橫著寫論文和答辯兩個攔路虎。一些投機取巧的畢業生，並不願意在論文上多花功夫，代筆機構、淘寶商家和代寫團隊等應運而生，明目張胆地把本該嚴肅的學術論文，做成了明碼標價的造假生意。
文 | 邱曉芬 金貽龍 蘇有鵬 編輯 | 顯玲
網路代寫打擦邊球
淘寶搜索輸入「論文代寫」，會顯示「沒有結果」。
但如果換個字眼，輸入「論文代做」、「論文修改」，可見大量代筆商家打著奇葩口號吸引眼球——「100人專業團隊，老師一對一指導。」「985碩博團隊，質量有保證，重複率低於20%。」「不過，學姐就嫁給你。」
其中，一家名為「思政字牌旗艦店」的淘寶店，10元代筆業務月銷量高達10萬。
而在微博輸入「論文代寫」，綜合框內會立即彈出「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搜索結果未予顯示」的提示。
但「用戶」一欄，出現了1195條搜索結果。
點開一個排名靠前的「代寫論文畢業論文」的微博號，博主在置頂微博中明確自稱：哈工大TC論文工作室，全國第一大代寫機構，絕對靠譜，並提醒說「如今代寫行業水太深，一定要選實體的。」
記者隨意定一個武術代寫方向的論文上門詢問，對方立馬給出回復：「沒問題，給您找個管理專業就可以寫，一周就能交稿，千字收費120元。」
「這麼短的時間，質量能保證嗎？」
「寫手都是工大研究生，我們熬夜寫，不會誤事的，重複率保證在20%以下，不過加急得先交200元定金。」對方信誓旦旦地保證。
同樣方向的論文代寫要求，「清風意教育專營店」淘寶店的客服則勸說客戶自己先拼湊一篇，或者直接抄一篇，「找我們降重，降重是我們最擅長的，而且還省錢。」
5月15日，淘寶網在禁售商品管理規範中再次重申禁止代寫論文、為學術需求而提供的輔助類服務，如：論文輔導、修改潤色、代查詢文獻資料等。
然而，代筆商家撤下「論文代寫」字樣，換上「議論文代寫」這類打擦邊球字眼。
各類代寫商品價格標在20元以內，如果有代寫需求，需要添加客服QQ，填寫約稿單，約稿單上條目眾多，由於用戶要求未能一次性寫全，造成後果由顧客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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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手們的「生意經」
寫手陳大克剛加入一個論文寫手招聘群，群里有566人，短短一會就接連冒出十幾條消息——「@全體成員，接單要按群公告辦事。」「不給定金的千萬不要接。」「建築類基坑開挖數值模擬，降重有能做的嗎？
任務發布得太快，瞬間刷屏，陳大克不知道該接哪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論文代寫。
為了表現出自己的專業性，他模仿其他「資深寫手」，在群里打出這樣的備註：寫手+小哥哥+文科。
除了在淘寶、微博等平台泛濫的專門代寫論文商家，大學校園裡活躍著代寫中介。
林小興本科就讀于山西財經大學，大三時他與辯論社幾個同學組成了代寫團隊，核心成員8個人，其中5人為語言、法學等文科專業，3人為信管、數學等專業。
接單之前，寫手問清論文的題目、導師、查重範圍、截稿日期等具體要求。論文難度、截稿日期以及和導師的嚴格程度都會影響最終定價。
林小興透露，查重會根據每個查重網站200元來收費，代寫一篇論文為600-700元，對於需要「加菜」的論文，如要求製作調查問卷、補充實驗數據，收費會適當增加，若論文加急，價格會翻一番。
生意火爆的林小興還發展出了外包業務，「學校的專業的論文基本我們基本都能接。一般來說，偏文科的論文會比較容易，找三五篇論文，再結合我們原來的知識，套一些理論就好。理工科需要做編程或編造數據，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外包，讓人幫忙寫編程，或者幫忙看一下我們偽造的實驗數據會不會太假。」
林小興說，這些人是我們托關係找的，算是我們的編外人員，事成後可以拿到部分抽成。不過我們有時候不會告訴他代寫論文這個事兒，只是說要請教。
就職於佛山一家公司的張山嶽也進了代寫江湖，作為單位的「筆杆子」，早在兩年前，他被同事拉入了專門服務廣東兩所二本高校的代寫組織。
最近兩月，他代寫的論文有十餘篇，收入破萬。他說，考慮到學生消費水平，每篇代寫的論文定價一千元左右，中介抽成兩百元，作為寫手的他可分成七八百。
張山嶽用「團購優惠」吸引生意滾雪球，一個學生只要能找到足夠的人頭，他自己的論文便可免單。
學生覺得寫論文難，但這事在張山嶽眼中比較簡單，理工科論文只需要「套套路」。
張山嶽說，理科的找一篇論文把公式數據從頭改到尾，數據照公式套即可，一般兩三個小時便可搗鼓出一篇。文科類的論文相對較久，需要找兩篇最新的論文重組，結合自己的知識，再去掉裡面的關鍵詞、修改語序。
張山嶽最常用改語序方法就是將專業術語丟入百度翻譯，翻譯成英文，再用谷歌翻譯成中文。
代筆網站博士論文也接單
在論文代寫江湖中，業務流程最規範，存在時間最久的當屬代筆網站。
一家名為「原創論文網」的網站自稱成立了16年有餘，是「最早一批老牌論文輔導網站」，並且積累了海量寫手老師資源，其中長期合作簽約老師有300餘位，非簽約寫手1000餘位。
網站業務涵蓋論文代寫、論文發表、論文修改服務，覆蓋經濟、法律、體育、 建築等十個專業，從專科畢業論文到博士畢業論文都能提供，保底價也從500元/篇到20000元/篇不等。
網站上9個客服在線，點擊客服QQ，提出論文要求，簽訂報價單和保密協議，預付一半的訂金，客服人員安排寫手寫作。
寫完之後，發送文章的70%給顧客審核，客戶付全款便可拿到全文。一名客服人員表示，查重率能確保在客戶要求的範圍內，並且後期修改、疑難解答全部免費。
「原創論文代寫網」代寫流程圖/網站截圖
「我們的客戶來源是30%的老客戶帶來70%的新客戶」，「服務至今，客戶已上萬名，論文通過率98%以上」，「所加盟的認證老師分別為國內名牌高校青年教師，博士和碩士，寫作質量和個人素質都相當高。」網站上多處標註這幾點以突顯代寫專業性。
除了自有團隊的代筆網站，還有一類撮合代筆的平台。
「筆帽網」沒有自己的寫手團隊，而是通過撮合學生和兼職寫手，實現代寫服務，如寫作輔導、大學生畢業論文、課程設計、小說劇本等。
「筆帽的意思，就是你只需要筆帽就行了，不需要筆的意思。」「筆帽網」的創始人說道。這家網站下方給出的ICP備案，實則為另一家名為「一如米網」的域名買賣網站，兩家網站的所有人為同一人。
在網站註冊後，發單人需要填寫文章題目、文章方向、字數規定、查重規定、建模要求、初稿完成天數以及輔導要求，並且填寫文章價格。
一名客服表示，價格由出單者決定，一般出價越高，被接單的幾率也會越高。
現在，網站系統設置默認價格為100元以上，且只能填寫100元的整數倍，除了價格限制，發單者還需繳納10%或者100%的定金，接單者接單前也需要繳納保證金。
「筆帽網」代寫流程圖/網站截圖
若被接單，發單者需支付全款後，雙方聯繫方式才可互見，才開始文章製作階段。平台收取文章總價的15%。
代寫江湖的「用戶畫像」
代寫團隊一般有中介抽成，不想被抽成的寫手另起爐灶，西部某985高校中文系劉威就選擇了單幹。
為了寫好一篇論文，他常常要提前看40篇到60篇參考文獻。經他手的論文一般重複率不超過5%，有的還被譽為「優秀論文」，他也因此成了同學心中的「良心寫手」。平日里，劉威的論文訂單源源不斷。
「客戶」接觸得多了，代筆寫手劉威開始琢磨「用戶畫像」的事兒。
他發現，論文代寫需求最大的兩個群體往往是準備考公務員和「學渣」。瞄準對象後，他潛伏在考公的QQ群里，同時請在老家三本院校讀書的高中同學留意周圍，尋找潛在客戶。
這一年來，劉威代寫過漢語言文學、法學、歷史學、學前教育、音樂學等不同學科的論文，提供代寫、選題、查重、修改等不同服務，根據客戶的需求，提出千字50元到100元不等的收費標準。
劉威坦言，他更喜歡接限定時間的活兒。「因為『客戶』要得急，可以坐地起價，多賺一筆嘛。」
與論文代寫如影隨形的還有論文降重，相關業務已經形成完整的黑色產業鏈，無論是開店的淘寶商家還是混跡學校廁所粘貼小廣告的個人，都在灰色地帶中把業務逐漸發展壯大。
（文中陳大克、張山嶽、林小興、劉威為化名）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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