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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父親的私塾遺風 文/戴質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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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14 星期四 總第180556期

父親的私塾遺風

作者│戴質忠 編輯│卿筠

聽母親講,父親念過私塾。念過私塾的父親能寫一手令我羨慕的毛筆字和唱書。我曾猜測,父親念書時一定是一名好學生吧!否則他這兩樣基本功何以如此深厚。我最初欣賞父親的字是始於看父親寫春聯。我童年時,每到除夕那天早飯後,父親就把在集上買回的大紅紙鋪在炕桌上,第一刀先把春條紙留出來,然後再裁對聯和大小「福」字的用紙,摺痕,執筆蘸墨,凝神靜氣在上面寫春聯春條和福字。於是,一個個端正漂亮,閃著墨光的毛筆字便落在了一條條一塊塊紅紙上。春條貼在南炕邊的牆壁上,春聯與福字貼在我家各道門的門邊及箱柜上,把我家裝扮得喜氣洋洋。那時,沒有出售春聯的,小鎮人家能自己寫出好春聯的極少,我很為有能寫漂亮春聯的父親感到自豪。

我上小學後,更加崇拜父親。每臨父親寫春聯貼春聯,我都上前研墨、抻紙、端糨糊,直到春聯福字寫完了貼完了,我還遠遠近近地端量,從屋裡到屋外,從前門到後院,把所有的春聯念一遍。「佳氣蔥蘢如意歲 春光爛漫吉祥花;五色祥雲籠鎬洛 四時佳氣繞蓬萊」;出入平安;抬頭見喜……甚至連窗戶掛錢上的四個字也通讀一遍。我至今還記得有一年南炕邊板壁上的春條:「春日春山春水流 春風春草放春牛 春花開在春園裏 春鳥落在春樹頭 大吉大利」。當時已經實行簡化漢字了,父親還是習慣寫繁體字,後來倒也慢慢改了過來。

我離家在外讀書後,最常見父親寫的字便是來信了,信中的鋼筆字或圓珠筆字雖然是硬筆所寫,但仍可看出那字猶帶毛筆風格,一筆一划,從不潦草,字的橫豎撇捺,筆筆到位,絕不簡化筆劃和自造字。信中遣詞造句恰到好處,信頭信尾問好祝福之語非常親切,令人感到平和溫暖。每每收到父親來信,我總要看上好幾遍,之後再保留很長一段時間,有的留存到高中畢業。我在縣城參加工作之後,父親有時要買些小鎮上買不到的東西或者借書,也寫信。與父親通了近30年信,叫我嘆服的是,那麼多信那麼多字,極少有塗改之處。有不會寫信的鄉鄰求父親代筆,父親從不推託。只要對方大略說出要事,父親就領會其意文縐縐地寫出來,然後念一遍,對方滿意了,再寫上祝願之語和年月日。

父親留下的毛筆字最久的當屬我家的「字塊」。「字塊」相當於現在人教孩子識字的卡片,不同的是我家「卡片」是父親用一寸見方薄木片做的,上面用毛筆寫著常用常見字。「字塊」有上百之多,在一個菓匣子里分排按層擺放,匣上有抽蓋。我們兄弟和妹妹相繼上學念書之後,「字塊」被遺棄在柜子底下散失了。能在那麼久遠的年代就對孩子進行學前文化啟蒙,用現代話講,我父親的思想很超前!父親晚年患腦血栓病後,寫字漸漸困難了。然而,字依然寫得認真,讓人一目了然。我預感父親能寫信的日子不多了,就在收到父親最後幾封信時,懷著沉重的心情把其中一封僅寥寥幾行字的簡訊收藏起來。父親唱書,是唱給母親聽的。

常常在冬夜,孩子們都睡了,廣播匣子里播音員道過晚安,父親就拿本書,躺在熱炕頭的被子里,就著炕檐上母親做針線活用的一盞小油燈,津津有味地看。父親看的書多是古籍線裝章回通俗小說和民國時期小說,如《楊家將》、《濟公傳》、《大八義》《小八義》、《金粉世家》《梨花魅影》等,民國前的書石印繁體字繡像版本居多,書紙淡黃,線裝成冊,冊外加套。由於冊子薄,文字豎行排版,躺著擎在手裡很方便。有時見父親舉起了書,在一旁的母親就諂媚著說「來一段」唄。看過清末民初小說的人都知道,書中的七言韻句很適合唱。父親就咳幾聲清清嗓子,輕聲半講半唱起來。高夢鸞:龍尾神釘拿在手,一催坐騎奔疆場。眾人一見頭名到,人人氣奔欲爭強。俱各想奪元帥印,團團圍住女紅妝。……厚厚的防寒窗帘隔開了窗外世界,入夜的屋子靜極了,只有柜子上老座鐘的「嘀嗒、嘀嗒」聲伴著父親的唱書聲。清冷的夜,溫馨的屋,母親這時就暫時忘卻了苦難日子裡的憂愁,一邊低頭縫補衣服鞋襪,一邊聽,慈祥的臉上掛著滿足。母親最愛聽女俠之類的故事,常常聽得如痴如迷,每到主人公遭難之處,竟淚滴點點。半夜裡,我不止一次醒來偷看父親給母親講書唱書的情景。母親與那個年代絕大多數婦女一樣,沒上過學,卻羨慕有文化的人。她喜歡聽戲,卻沒條件去戲園子,除了偶爾能在鎮上看野檯子戲和聽廣播匣子里的二人轉地方戲(一九五六年以前尚無廣播),聽父親講書唱書就是一種最大的精神享受了。

母親辭世前幾天我問她,父親唱過哪些書?躺在病床上的母親以91歲高齡的驚人記憶力,告訴我的第一個書名就是《十粒金丹》。回眸我的讀書習慣,在很大程度上是受父親的影響。父親喜歡看書,卻一輩子沒給自己買過書。小鎮供銷社的書極少,況且對為生活所累的父親來說買書太奢侈,他看的書都是借的。有一次他騎自行車到柳河販賣雞蛋,花一角錢帶回一本《注音百家姓》也是為我而買。一個舅舅在瀋陽給父親寄過二本書,《萬花樓》,和《唐人小說》。文革後期,前一本由我借出丟失了,剩下的那本被我藏進了書櫃。愛看書捨不得花錢買的父親無書可看時,也看借來的報刊雜誌。我積攢的《文摘旬刊》,他幾乎都看遍了。我參加工作後有條件買書了,父親也多看了些。從我買的幾本明末清初小說精心包著的書皮,以及書頁乾淨絕無摺痕的品相看,父親對書的愛護比我更甚。我曾對父親說,什麼時候到我家頤養天年,看書就隨心所欲了。這時候我已有了滿滿一書櫃古今中外之書,特別是父親喜歡看的古籍小說佔了書櫃相當大的空間。但是,父親是病重卧床時被抬進我家的,在共同生活的一年多,他病情加重,生活不能自理,已經失去了讀書能力。

父親的私塾學習時間是一年還是二年我還不甚清楚。他念過私塾的往事是我聽母親說的,他從不對我們講念自己的過去,我對父親的私塾生活所知甚少。私塾先生除了教毛筆字和唱著念書還教些什麼?先生打過他手板嗎……總之,我很想知道父親的更多私塾之事,特別是在我沿著時光隧道收集父親的經歷時,愈發覺得錯過了父子交談之機實在是一件憾事。正是 基於這樣一種懊悔心情,我每每在文學書籍或影視上讀到看到舊時私塾先生教學生寫毛筆字和念書的情節,總要格外關注,並且自然而然聯想起父親當年寫毛筆字和唱書的情景。像舊時其他讀書人一樣,父親的名之外也有表字,我為此查找了《禮記》中的《禮記?檀弓》篇,確實,父親的名與表字大有關聯,畢竟是時代變遷了,其表字很少有人知道。我不敢說四書五經對父親產生了怎樣的影響,也不敢說他具備了古之先賢的什麼懿德,但是,從他為人厚道知書達理上,也可看出些許儒家禮儀傳統遺風,這些印象足可以追溯到他為人代筆書寫信件的字裡行間和生前好友口碑中。

父親謝世時,我在他上衣口袋上別上了一支鋼筆。念過私塾的父親是有文化的人,他應該帶一支筆離開這個世界。並且在我的潛意識裡,亦想讓父親在冥冥陰界,以他的學識功力庇佑我。一個念過私塾的父親與一個喜歡文學的兒子陰陽相隔,中斷了文化交流,那一支鋼筆便是永久的紀念了。

作者簡介

AUTHOR INTRODUCTION

戴質忠:男,吉林省柳河縣人,1946年生於長白山北龍崗山脈群山環繞的一個小鄉鎮,1968年畢業於縣城中學。雖逢文革動亂,蹉跎青春,未邁進大學深造,但一直徜徉於文學天地,手不釋卷。有詩詞、散文散見於《中華詩詞》、《吉林人大》等報刊。

本刊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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