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叫抑鬱症》

這兩天總想說點抑鬱症的事，不知為什麼。

都抑十年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也沒有新發現，為什麼這兩天會這麼想說這個呢？

我有點好奇。

其實我們對自己也不是那麼了解的，有很多的不知道，比如現在，為什麼這麼想說抑鬱症的事啊蛤？

我嚴肅認真地想了想，甚至模仿了一下那個雕塑的樣子，但是沒想出來，就決定放過這個好奇心，直接說。

最開始的時候，有同事告訴我：聽說你得了抑鬱症，唉都不知多擔心你會自殺怕你死掉啊……

那會兒別說她，我自己都擔心。

但其實是誤會。

通過這麼多年的親身實踐，我發現，抑鬱症和死亡之間沒有必然聯繫，雖然，是，有得了抑鬱症自殺並且死了的，但你明白嗎，作為萬千種死法中的一種，自殺，它……它實際上是隨機的，人類說了不算！一個人怎麼死，什麼時候死，是上天的事！不得抑鬱症也有很多自殺的，真的，死是上天的事。

而普遍來說，對抑鬱症的誤會還有：你性格這麼開朗，怎麼會？你有什麼好抑鬱的？你就是閑的！想多了！不要要求這麼高……會有理解的，但基本上是奇怪，也有攻擊和質疑。

這些誤會我也有過一些，比如你這麼開朗的性格，怎麼會？！當然，仍然是通過這麼多年的親身實踐，消除了這些誤會。

其實抑鬱症就是一個病，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得病的，一個人得什麼病不得什麼病，科學地說，是基因的事，在我堅定地看來，也還是上天的事！上天的事就是沒得解釋。

我們抑鬱界，性格陰沉的人有，性格開朗的也有，無趣的人有，可愛的人也有，壞人有，好人也有……它不分人，就像拉肚子，你不會覺得一個人拉肚子是因為他想得太多閑的吧，你也不會去質疑和攻擊他的拉肚子吧，抑鬱症其實也是一樣，不是我們原來以為的那回事。

一般來說，誤會是由於認知差異，本來我想，認知的事不必講，一來講不動，那不僅是一個觀念的差異，而是支撐他這單個觀念的整個認知體系的差異，工程太大，能量不夠；二來也沒什麼意義，因為就算講動了，大家理解了，你會好過一點點，但你的抑鬱症絕不會因此就好了，難過的時候它照樣一分不減地難過。

後來我覺得自己功利。

就像那個在海邊救魚的小孩，一條一條地把擱淺沙灘的魚扔回水裡，人家說，這麼多魚你哪救得過來啊，小孩說：救得一條是一條啊。

是啊，講得一點是一點啊，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進一步有一步的歡喜可不是？

二

講回抑鬱症。

抑鬱症最特別的地方在於它的痛苦，那可真是相當痛苦，痛苦到講不出，並且，我的自身經驗是，沒，有，葯。當然這僅僅是個人經驗，也有藥物能起到作用的。不管這個吧，反正就是，痛苦，烈度省略一萬字……

你說，摔跤破了皮出了血，疼，吃錯東西拉肚子，疼，它這些總有個事由，有個邏輯，你能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個抑鬱症怎麼回事呢？

它真是沒有這個。

你就是不知道它。

這是齋指的抑鬱症，不是指的抑鬱特質的人格障礙，那是別的。抑鬱症是真的沒法兒說。

可能在說起某個人的抑鬱症的時候，會有一件特別的事，比如小明失戀之後開始了抑鬱症，人們會認為是失戀造成了小明的抑鬱症，但失戀的人那麼多，怎麼就小明抑鬱症了呢？

實際上，不是事件造成了抑鬱症，而是，事件只是誘因，引發了一個註定會得抑鬱症的人的抑鬱症，就像爆竹的引子，得有火藥，點著了才能爆，沒有火藥，點著了也不會爆。

它就是沒法兒說。

很討厭。

我相當不喜歡這個病。

它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問題是，它不是你想要的，可是，它無比確切地來了。

它從哪兒來的呢？

三

是啊，抑鬱症，你從哪兒來？

這個問題我不只想一想，我想了很多很多想……沒想出來。

但這不只是好奇心的事，是大事，所以，不能放過，要繼續想下去，或者用個高級一點的詞：研究下去。對啊，電燈就是這麼來的，飛機就是這麼來的，很多偉大的事情都是這麼來的。不許笑。

雖然暫時沒想出來，沒完全想出來，但，通過這麼多年的親身實踐，我對抑鬱症還是有了一點零碎的了解，比如最起碼有些誤會可消除這些，那就有一說一，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是以如是我聞，從此生此世講，可能講不了抑鬱症，它不是這個維度里的事。

抑鬱症的難過主要在感受，這個感受是很虛無的東西，你怎麼去說它？

舉個例子。

比如，今天在樓下看到一輛車，我們這裡一般不讓進車，車要進來的話得開大鐵門，麻煩，特殊情況門衛才會給開。

見到那輛車，我腦子裡就條件反射出一串念頭：怎麼停了車呢？是誰家有人生病要送醫院嗎？是什麼病呢？心肌梗塞？搶救……好恐怖……

念頭出來，畫面也跟了出來，身體嗡一下生出相應的感受，這些感受瞬間形成一個罩子樣的東西，把你跟世界隔離出來，你在那裡沒有任何抓著，飄的，反胃的，噁心的，不能呼吸，各種花式難受。

（我現在有點認為這就是去到了另一個維度。）

然後過會兒這個罩子自己化掉，你慢慢又回到世間，感受到地心引力，安全，活著。

這是一次小發作。

看上去真的就是「想多了」---那麼，問題來了，這不是我給大腦發出指令要這麼去想的！我根本不想這樣想！是誰讓我這麼去想的呢？！

是不是明白了這個問題就能不再這麼去想了呢？就能不抑鬱症呢？

再走一步，為什麼大腦這麼一想，身體就能產生相應的感受呢？這之間的連接能不能切斷？就是想讓它去想，但身體不反應？

十萬個為什麼，沒有答案。

四

世界名著《那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叫抑鬱症》，書接上文，說到十萬個為什麼，沒有答案。

似乎是個沮喪的事對不對？

你想要葯，沒有。

你想要答案，沒有。

你想要它住手，它不。

你不知道它是誰它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還會把你整成什麼樣，那會兒你對它，完，全，沒，辦，法。

嘿我真是……

（省略號是髒話。很多。很暴力。）

我的朋友劉慶華說，你還是去看看吧，於是她找到一位醫生。很幸運，一找，就找對了。

跟一般抑鬱症那樣，我在醫生面前倒泄出不安和恐懼，問：怎麼辦？

醫生說：接受呢？

簡單四個字，指明了前進方向。

我從來都不知道，是可以去接受的。我只知道否定，抵抗，逃離，我從來都不知道，還可以去接受。

也許，在那個當下，你還不知道要怎樣去「接受」，相信我，只要你願意去「接受」，慢慢你自然會知道怎麼去「接受」。

也許，在那個當下，說一句「接受」並不能改變狀況，但若將「接受」放入時間之中，相信我，會有奇蹟發生。

可能你會說，你都抑鬱症十年了，還在抑鬱症，有什麼奇蹟的？呵呵，一個人歷經抑鬱症十年未垮，這比修長城還厲害好嗎。

此刻，將這四字箴言轉贈各位有緣眾生，如果哪天，你也身處無力也無法扭轉的困境，或者試試這樣：接受呢？

當然，接受的意思不是說你就只能呆在抑鬱症裡面不能有所嚮往，如果這樣的話，人類大概現在還在山洞裡住著吧。當然不是這樣。即便抑鬱症，你也是自由的，你可以嚮往所有，喝酒吃肉打麻將……沒什麼不可以。

接受的意思是，比如，你看那個小嬰兒，剛到世間的時候，坐也不能坐，話也不能說，飯都不會吃……如果人只能這樣活著，那當然就不要接受了，甚至人類這個物種能不能延續都要打一個大問號，所幸這只是人生的初始，很快他就能夠直立行走，生活自理。所以接受的意思是，別著急，慢慢來，把自己當成那個小嬰兒，總有一天會長大，你的抑鬱症總有一天會過去。

不是嗎？有來，就有去啊，我想這也是世事無常的意思吧，不會總這樣。

就算是十年抑鬱症，十年後和十年前也不一樣，最起碼，「資深」了，越來越抑鬱得起了。

五

假設一下，你一句英語也不會，在中國活得好好的，有天不小心掉到了美國，並且從此不得不在那裡生活，哎呀怎麼辦？

……

省略號就是你的答案，之所以省略，是因為，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所以各自的應對也都不同，但是，總會有你的辦法。

換一個角度，抑鬱症也可以理解為，它是另一種生命狀態，在那個狀態里，人的意識，身體的感受，跟我們熟悉的在世間的狀態非常不一樣，當癥狀出現的時候，把它當成剛才那樣去了美國，會比較容易理解和接受，你可以告訴自己：現在是換了一種生活，並且，天無絕人之路。

或者，也可以當成是在進行航天員訓練：

「航天員進入太空前必須進行超乎常人耐受力的高強度訓練。楊利偉委員說，比如，超重訓練中，航天員要在時速100公里的離心機中飛速旋轉，相當於體重8倍的負荷壓在身上，人的臉會被拉變形，眼淚不由自主往外流，眼前發灰、發黑，甚至意識喪失，危及生命。航天員一手拿著操作器、一手拿著報警器，只要感到不能堅持就可以報警中止實驗。可直到今天，沒有一個航天員按響過這個報警器。」

對於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抑鬱症，這樣的假設每次都會讓我好過很多。你也可以去發現更多有效的假設。

六

你見，或者不見

抑鬱症就在那裡

不悲不喜

……

世界名著每天抑鬱一點點，現在繼續。

可能所有抑鬱症都百度過「抑鬱症……」

我百得最多的是「自愈經驗」

於是發現，自己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在你之前，有太多人經歷過同樣的……&*，與此同時，也有太多人正經歷著同樣的……&*，你不孤獨，還有經驗可循，並且，那麼多人都好了，並且，他們好了以後，都覺得自己比原來更好了，這真是鼓舞人心。

另外，還發現了許多厲害的病友，比如，釋迦牟尼---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依據如下：

「佛陀了悟了一切和合事物無法恆常存在，他了悟了只要是源自我執的任何情緒，都無法導致快樂。他也了悟了證悟是超越概念的。這些了悟就是我們所稱的「佛的智慧」，是對全部實相的覺知」。

宗教就是應痛苦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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