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燒倉房」變成「燒心房」
村上春樹的《燒倉房》,朦朦朧地講述了一個「變態殺手」的故事,故事留下的懸念引發了書迷們大開腦洞的猜想。
李滄東的[燃燒],選取了書迷當中最喜聞樂見的一種猜想,將原本只有九千多字的故事延展成一部兩個半小時的電影長片。
在電影結尾,李滄東又製造出了專屬於他自己的懸念,再在影迷之間引發了一波更開腦洞的猜想。
[燃燒]與《燒倉房》
[燃燒]的故事是在惠美表演「剝橘皮」的啞劇時正式開始的。
當鍾秀聽惠美說到啞劇,問她「想當演員嗎」的時候,惠美回應道「演員是誰都能當的嗎,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只是覺得好玩,所以學了點
之後鍾秀第一次去到惠美家裡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惠美身後的牆上掛了一串捕夢網。
▲惠美房間里的捕夢網
這說明惠美雖然過著看似不堪的生活,但心中仍然有著夢,她也想要有朝一日過上自己夢想的生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四處依靠。
當她在夕陽下跳起「great hunger之舞」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想起那天下午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這是來自搞笑網劇《萬萬沒想到》中的台詞
▲惠美的「great hunger之舞」
劇中的殺手在說完這句台詞後就死掉了,[燃燒]里的惠美在這段夕陽下的「great hunger之舞」以後,也再沒有了蹤影。
惠美這個在原故事中並無太多份量的「她」的形象,在[燃燒]中變得豐滿起來。
也是在這段舞蹈之後,本向鍾秀訴說了他「燒塑料棚」的故事。
比起《燒倉房》,本的故事多了一些內容,表達出了他對那些破塑料棚的看法。
▲塑料棚髒亂得礙眼,所以需要燒掉
正如「剝橘皮」一樣,「燒塑料棚」是假,「剷除世界上無用的邊緣人」才是真。
惠美,在本的眼中,就是那個無用又礙眼的,不配活在世界上的邊緣人。
▲本的下個目標在離鍾秀非常非常近的地方
本的殺人動機,也是許多變態連環殺手所共有的特點——他們認為自己是在執行某種正義,為世界做著凈化。
▲[追擊者]中連續殘害應召女郎的變態殺手英民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鍾秀家附近並沒有塑料棚被燒,這時他才逐漸明白,本所說「塑料棚」其實指的是人。
這也是為什麼本三番五次接觸鍾秀——通過接觸受害者親近的人,滿足自己殺人的成就感,享受自己的殺人成果。
▲本的家裡擺滿了疑似是以往受害女孩的物品,惠美失蹤後,鍾秀送給惠美的手錶也出現在其中
作為「唯一的朋友」,又是鍾秀心儀的對象,惠美一直在離鍾秀非常非常近的地方。
影片增重了觀眾對惠美這一角色的同理心,讓觀眾對之產生憐憫,從而對「連環殺手」本恨得咬牙切齒。
▲當鍾秀殺死本時,觀眾們也自然大舒一口氣
然而本到底是否真的是個「變態連環殺手」,影片到末了都沒有明確地交代出來。
那麼萬一本是無辜的,惠美只不過是「例常消失」而已,鍾秀的做法又成了什麼?
是謀殺。
而比這謀殺更可怕的是,觀眾此時的情緒,已經與鍾秀完全無異。
這些都是李滄東在原本《燒倉房》故事的基礎上加入的屬於他自己的新元素。
這些元素讓原有故事中神秘、模糊的人物變得異常豐滿。
同時它們也代表著李滄東對這個故事的思考與自我辯論,至於辯論的結果,他把它丟給了觀眾,讓觀眾去繼續他的思考。
我原本以為[燃燒]會像[閃靈]那樣,完全顛覆掉原著的故事,去展現作者自己對故事的理解。
▲庫布里克幾乎對[閃靈]的故事進行了完全的再創作,原書作者斯蒂芬·金對此十分不滿
可事實是,村上春樹《燒倉房》故事裡的幾乎每一個場景每一句對話都出現在了[燃燒]當中。
但即便如此,李滄東仍然把故事引導到了一個與原著大不相同的方向上去,並且很成功地把自己的理解灌輸了進去。
[燃燒]的奇妙之處就在於,它把《燒倉房》變成了一個「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的故事。
李滄東為了讓這個故事更加準確地循環嵌套到觀眾身上,在《燒倉房》原有的故事後面,加了一個頗有詩意的結尾。
▲[燃燒]的結尾,鍾秀作為「燒塑料棚」故事的傾聽者,最終也走上了本「燒塑料棚」的路子
此時故事陡然變了性質,本來觀眾從鍾秀的視角觀看著惠美和本,然而當鍾秀殺死了本,連人帶車都燒掉之後——
於觀眾來說,鍾秀變成了故事的講述者,觀眾本身則成了故事的聆聽者,故事結尾時觀眾的心房之中,也有一股火在燃燒。
鍾秀對「變態殺手」執行了正義,故事到這裡也變成了一個正義執行者對另一個正義執行者進行的復仇,觀眾們看得也是大快人心。
▲影片結尾鍾秀燒掉本的屍體,這是片中雖多次提及,但唯一一次真實發生的燃燒
但無論本還是鍾秀的正義,卻始終都是偏執的、自以為是的。
而至於那團火燒掉的是些什麼東西,不同的觀眾做出了不同的解讀,於是[燃燒]成功地延續了《燒倉房》朦朦朧的懸疑氣質。
並且在不拘泥於原有故事的基礎上,把這種氣質發揚到最光最大,直發進每一個觀眾的心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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