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時刻」的虛與實
「午睡時刻」的虛與實
——加西亞·馬爾克斯《禮拜二午睡時刻》賞析之二
為什麼是「午睡時刻」而不是「晚餐時刻」或者「午餐時刻」?
因為「睡」的所指虛實交織,具有多元屬性。
「實」是說故事中母女倆的確是在小鎮人們午睡的時刻到來的。雖然小說從「十一點」的火車寫起,但當母女倆到達小鎮的時候,「快兩點了。在這個時候,鎮上的居民都睏乏得睡午覺去了。」她的兒子在這個小鎮上被人當作小偷而打死,在小鎮這個道德法庭上處於被審判者地位的她,想要避開人們包含著各種各樣情緒的目光,希望靜靜地到來,默默地拜祭,悄悄地離開。顯然,她是刻意選擇了在人們午睡的時候進入小鎮的。
「實」是說神父從睡眠的狀態中兩次被喚醒。第一次是母親到來堅決要求立刻借公墓的鑰匙,他不得不在躺下五分鐘後從床上爬起;第二次是「連連打著呵欠,幾乎就要睡著」地指點母親找到兒子的墓地時,被「大街上亂鬨哄的反常樣子」驚醒,「頓時就明白」過來,建議母親「等一會走吧」。
「實」也是說小鎮上已經午睡了的人們被母女倆的到來驚醒,這個鐘點「通常是沒有人」的大街上不光是孩子們來到神父的門前,「把鼻子貼在紗門上往裡瞧」,「在杏樹的下面還聚集著一群群的大人」。他們即將把驚奇、詫異、鄙夷、指責的目光投向這「朝大街走去」的母女倆。
「虛」是指神父的失職。他既沒有像一個真正的神父一樣為公墓里的亡靈安撫靈魂——他掌管的「兩把大鑰匙,上面長滿了銹」;也沒有作為教徒們靈魂上的父親,代表天主"赦他們的罪"——他一開始是以普通人對小偷的態度來看待「小偷」的家屬的,以至於當母親忍住悲痛直直地盯著他的時候,他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他更是在生活中逐漸變成了一個「懷疑主義者」——「上帝的意志是難以捉摸的」,「非常好」的人卻會遭遇「非常慘」的命運,既然上帝救不了世人,他還能繼續待在世人的心中嗎?
「虛」是指小鎮上人們麻木的精神狀態。他們對「小偷」的死漠然處之,就好像從來如此,「小偷」就是小偷,沒有人想過「小偷」如何成為小偷。人們殺死了「小偷」,在不知道姓名的情況下,就草草埋掉了。如果不是「母親」的到來,小鎮的人根本上已經忘了他的存在。小鎮作為一個完整的有機體,卻構成一種模糊的意識形態力量,有力地支配著人們的生活,生活在其中的人憑著一種集體的慣性和無意識去遵循它的法則和判斷,而缺乏清醒的自我道德審判,他們對生與死並不真正關心,只是在慣性地活著而已。
(圖為哥倫比亞小鎮聖克魯斯德蒙波斯)
「虛」更是指整個拉美國家都處在不自覺的昏睡之中。馬爾克斯在小說中反覆提到母女們經過的小鎮都「一模一樣」,顯然不僅是說那荒涼的景象,也是在說它們那一模一樣帶著永恆的貧窮、愚昧、麻木的陰影,幾近癱瘓的狀態。這個小鎮,就是整個拉美國家的縮影。小說的大背景是20世紀的哥倫比亞,處於拉斐爾·雷耶斯·普列托統治時期。美國對當地自然經濟掠奪式的開發、對當地廉潔勞動力的剝削、加強在拉丁美洲各國經濟上的束縛,殖民者颶風般的掠奪和政權的反覆更迭使拉丁美洲國家處於極端的貧困之中,人民除了經受著貧窮之外,個體生命沒有絲毫保障,公眾並未覺醒,處於一片渾沌、蒙昧之中。
(圖為哥倫比亞小鎮Villa de Leyva)
怎能讓人不想起魯迅先生所說的那間「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鐵屋子中,「許多熟睡的人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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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寒小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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