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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在這裡,梅西終於舉起了那座他等了12年的大力神杯

四年一度的世界盃又雙叒叕來了!為了響應來自「大力神杯」的召喚,各路人馬都已紛紛抵達這次世界盃的舉辦地俄羅斯,準備即將到來的比賽。

作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運動之一,足球有著它獨特的感染力和魅力。尤其是在世界盃這樣的全球盛事中,沒有人能夠不關注足球。

自1930年第一屆烏拉圭世界盃開始,我們共同見證了這座綠茵場上太多的激情、夢想以及遺憾。巴喬是,齊達內是,梅西也是。

歷經病痛折磨,與足球一起成長,梅西將自己的一生獻給了足球,足球也帶給了他諸多榮譽,但卻唯獨少了一座「大力神杯」。

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到成熟穩重的老將,梅西的粉絲有過驕傲、有過擔憂,也有過心碎。2014年的世界盃決賽,我們曾經和梅西一起離夢想那麼近,卻又止步於此。而對於這名已經31歲了的老將而言,這很可能將是他的最後一屆世界盃。

成都商報記者 鮑泰良攝

熟悉《科幻世界》讀者想必還記得,在2012年的第9期,曾有一位科幻作家藉助科幻之力,將自己的足球情懷與對梅西的熱愛寫進了他的小說里。而在小說中,有關「足球與科幻是否真的能夠聯繫到一起?」、「另一個平行宇宙中的梅西經歷了些什麼?」、「他又是如何最終舉起那座缺失的『大力神杯』的」等等這一系列問題,或許你都可以在這裡找到屬於自己的解答。

夢繞地心

需要聲明的是:本文只是一篇科幻小說,講述的是與現實無關的另一個平行宇宙中梅西的故事。

羅薩里奧的黃昏

這是1999年6月的一個黃昏,位於南半球的阿根廷已進入了漫長而寒冷的冬季,阿根廷第二大城市羅薩里奧寬闊的街道上人煙稀少,滿是歐式建築的街道兩旁,色彩炫目的霓虹燈早早閃亮了起來,無所事事的人們大多擁進了酒吧與咖啡館中。儘管70年代末蔓延至今的金融危機讓這個曾經富庶無比的國家債台高築,通貨膨脹依舊持續,失業人口眾多,80年代與英國馬島一戰更是讓這個國家雪上加霜,可阿根廷人仍習慣流連於大大小小的酒館,大口咀嚼牛排,品嘗咖啡與紅酒,或是在纏綿悱惻的旋律中跳上一曲浪漫而憂鬱的探戈,抑或圍攏在電視機前為一場足球轉播激動不已。

這樣紙醉金迷的景象,每個傍晚時分都在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上演著,失意的人們總喜歡在微醺醉意中追憶早已變成雲煙的昨日繁榮與浮華,而探戈與足球則成了所有阿根廷人心底最後的圖騰與慰藉。

此刻,位於城市中心的格瓦拉廣場上,十二歲的梅西正在堅硬的花崗岩地面上孤獨地練著球。此時他身高還不到一米四,滾動的碩大足球與他瘦弱的體型並不相稱。在一旁冰冷的台階上,他的父親豪爾赫正面無表情地呆坐著,目光沉鬱而落寞。

儘管沒有對手,梅西的動作還是做得有板有眼,他時而加速帶球,時而用力假晃,時而又狠狠地急停急轉,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他像是剛受了什麼委屈,要把所有不快都傾瀉到腳下的足球上。

黃昏的廣場上一片空寂,除了梅西父子外,只有一個個子不高、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在駐足觀看。他已經遠遠地看了梅西很久,從他略顯疲憊的神情、一臉久未修整的絡腮鬍以及背上那個超大戶外旅行包看,這應該是一位途經此處的旅行者。

旅行者悄悄走近埋頭練球的梅西,他突然晃動了一下身體,做出要搶球的動作,可梅西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左腳將足球輕巧一撥,球立刻穿過了旅行者略略張開的胯下。與此同時,梅西飛速啟動,又得到了球的控制權,就這樣,梅西用穿襠的方式戲耍了來者。但來者一點也沒有生氣,反倒像是來了興緻,轉身再次發起逼搶。梅西不慌不忙地撥弄足球,足球就如粘在了他的腳底,儘管來者有著絕對的身體優勢,但每當他的腳尖快要觸到球的那一瞬,球都被梅西轉移走了。

終於,旅行者停止了搶球,大口喘著粗氣,叉腰站在原地。

「先生,這是你的兒子吧?我想告訴你,他是我見到過的小孩裡面球技最好的一個。」緩過氣來的旅行者走到豪爾赫面前,興沖沖地說,「這樣下去,未來他一定會成為一代巨星。」

「一切都結束了。」豪爾赫並沒有抬頭,只是冷冰冰地擠出這樣一句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豪爾赫沒有回應,只是動作僵硬地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給了旅行者。

旅行者接過紙,這是一張醫院的診斷書。他目光飛快地掃過紙面,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侏儒症?」旅行者驚訝道。

「我的孩子已經在紐維爾老男孩俱樂部少年隊踢了七年球,可就在今天,他被診斷出患有先天性侏儒症。由於缺乏生長所必需的激素,他的身體將永遠定格在十一歲……」豪爾赫喑啞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哭腔,「我們阿根廷盛產世界上最好的牛肉、世界上最好的乳酪,可我的孩子卻是吃著土豆和胡蘿蔔長大的,我知道是營養不良導致孩子生了這種病。」說著,他雙手抱住頭,陷入深深的自責。

這一刻,不遠處的小梅西也停止了帶球,他低下頭慢騰騰地走到父親面前,可憐巴巴地望著父親。

旅行者默默地坐在豪爾赫身旁,他不知該怎樣安慰這位傷心不已的父親。此時,悄然升起的薄霧慢慢籠罩了整個寂靜的廣場,他看見梅西瘦削的身影在昏暗霧色的映襯下愈發顯得單薄,這一刻,彷彿全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梅西小小的肩頭上。

「如果真是侏儒症的話,現代醫學應該有一些辦法。」旅行者斟酌著開口,「興許無法讓小梅西長到多高,但至少能達到正常人的水平。你看,你們的馬拉多納的個子也不高,但同樣征服了全世界——」

半晌,豪爾赫緩緩抬起頭來,「醫生告訴我,每周注射激素可以幫助梅西長高,可這是一筆不菲的支出,我明天去和俱樂部談一談,如果他們願為梅西的治療提供費用,我們願意和俱樂部簽一份任意條款的合同。」

「希望你們好運。」旅行者祝福道。

「謝謝。」豪爾赫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看起來你對足球很在行。」他裝作不經意地擦了擦潤濕的眼角,移開了話題。

「先生,你可以叫我圖爾尼。我年輕時也在少年隊踢過球。」

「噢。」

「但我天賦平平,很早就放棄踢球,之後到大學學習自然科學,如今我在歐洲從事地球物理方面的研究,這次是前往南極完成一項科考任務,科考船途經阿根廷,我一個人上岸來到這裡朝聖。」

「朝聖?」

「是的,切·格瓦拉出生在這座城市。」旅行者轉頭望著豎立在廣場中央的格瓦拉銅像。

「格瓦拉……」豪爾赫喃喃地道,這是所有阿根廷人的驕傲,「說起來,格瓦拉早年也是個出色的足球運動員,那次偉大的環美洲之旅,身無分文的他就是靠沿途教授當地小孩踢球,湊齊了摩托車油費和一路的旅費。」

「是啊,直到後來他患上嚴重的哮喘才不情願地當起了守門員。」旅行者激動地附和道,「足球或許是世界上對眾生來說最為平等的一項運動,在非洲、在拉美,無數貧民窟里的孩子在凹凸不平的田野、街道上奔跑,追逐足球,夢想著足球能夠改變他們的未來。」

就這樣,豪爾赫和旅行者在夜色中暢談起了格瓦拉、足球、信仰……而一旁的梅西仍孤零零地站在越來越深重的迷霧中,這個為足球而生的精靈,不知道他腳下的足球能否為自己打破宿命的魔咒。

第二天上午,羅薩里奧市中心,紐維爾老男孩足球俱樂部。

這裡是梅西奮戰過七年的地方,可是今天他將永遠離開這裡。這個曾經培養出戰神巴蒂斯圖塔這樣巨星的俱樂部拒絕為小梅西提供治療費用,從而熄滅了梅西和父親最後的希望。很多年之後,當已成名的梅西被記者問及此事時,對此早已釋懷的他並沒有過多責怪老東家當年的薄情,畢竟很難有哪傢俱樂部會情願把寶押在一個前途未卜而天生又有缺陷的小孩子身上。

可是在當時的這一刻,小梅西哭成了一個淚人。他一手拉著父親的手,一手懷抱著心愛的足球,無限留戀地回望著一塊塊他拋灑過汗水的綠茵茵的球場。當他路過少年隊訓練場時,所有小隊員都停下了訓練,默默注視著他們球場上曾經的領袖離開。

「梅西——」一個黑眼睛的女孩一邊大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一邊從訓練場上跑了過來。

這個女孩名叫安東內拉,梅西最好隊友的表妹。當五歲的梅西剛進入老男孩少年隊時他倆就相識了,學校沒課時,她總喜歡來訓練場看梅西踢球。

「安東內拉……」梅西低頭囁嚅著,「我要離開球隊了。」

晶瑩的淚水一下子從女孩眼中涌了出來,她已經從表哥那兒聽說了梅西離開的原因,她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對梅西說些什麼。

沉默了半晌之後,豪爾赫拉著梅西繼續向前走,安東內拉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就這樣,三個人黯然走出了訓練基地大門。

出了基地不遠,他們行至一個路口,遠遠看見一個身著藍色羽絨服的身影佇立在一個水果攤前——是梅西父子昨天黃昏遇見的那位歐洲旅行者。

旅行者也看到了他們,疾步走過來,「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你在等我們?」豪爾赫驚訝道。

「是的。」圖爾尼揉了揉小梅西蓬鬆的金色頭髮,「昨晚我去了一趟為梅西做檢查的醫學中心,調出了梅西的血液樣本重新做了化驗。」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你可以認為我在滿足自己巨大的好奇心。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束縛梅西身體發育的並不是侏儒症。」

「那是什麼?」

「他踩在腳下的圓球。」

「足球?」

「不,先生,是地球。」圖爾尼一字一頓地說道。

豪爾赫愣住了,但幾秒鐘後,他回過神來,惱怒地對圖爾尼說道:「旅行者,請不要拿你可笑的天方夜譚來尋我們開心。」

「不,豪爾赫先生,請你相信我,」圖爾尼急切地說,「我們的地球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梅西與生俱來的特殊體質並不適合在地球的南半球踢球。」

豪爾赫沒有理睬他,轉身拉著梅西繼續向前走。

他們走出了很遠,身後傳來圖爾尼大聲的呼喊:「先生,你願不願意帶你兒子去巴塞羅那試一試?」

梅西第一個回過頭來,淚水迷濛的雙眼中閃耀出一絲異樣的光彩。巴塞羅那,那是所有踢球孩子心中的「夢之隊」。

接著,豪爾赫也轉過身來,圖爾尼見此情景,趕緊跑了過去。

「我剛好有個朋友在西班牙巴塞羅那俱樂部任職,我已經打電話把小梅西的情況告訴了他,我的朋友表示巴薩對小梅西很感興趣。」圖爾尼氣喘吁吁地說,他遞給豪爾赫一張紙條,上面寫有一個電話號碼。

豪爾赫猶豫著接過紙條,他很難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會給予他們如此大的幫助,但他願意帶梅西去西班牙碰碰運氣,因為山窮水盡的他們在阿根廷已別無選擇。

圖爾尼將目光轉回愣在一旁的梅西身上,他蹲下身子,這樣一來他就和梅西一般高了。他一隻手輕輕搭在梅西瘦削的肩膀上,「孩子,你的未來在歐洲,地球的另一個半球。」

梅西怯生生地望著圖爾尼,遙遠的歐洲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只是一個異常模糊的概念。那裡是他的無數阿根廷足球偶像都走過的榮光之路,他從第一天接觸足球起,就無時無刻不在憧憬著長大以後能去那裡的職業聯賽建功立業,但他從來沒想過會是現在。

圖爾尼目光殷切地望著梅西,「你要記住,等你長大後,要盡量少回到地球的南半球踢球。」

梅西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地球的南北半球有什麼不一樣嗎?也許自己太小,還不能理解他話中的奧義吧。

「好了,我該向你說再見了。梅西,祝你好運!」圖爾尼站起身來,揮手向梅西告別。

梅西也愣怔著向他揮了揮手。

圖爾尼面帶微笑轉過身去,很快,這個神秘的旅行者消失在博爾赫斯筆下描繪過的迷宮一般曲折的街道中。

悲傷好望角

2010年5月,阿根廷國家隊的包機飛抵南非約翰內斯堡,征戰即將開始的世界盃。

當主教練馬拉多納率領二十三名弟子步入機場大廳時,早已等待多時的媒體立刻將他們團團圍住。

奪冠大熱門阿根廷陣營中名將如雲,但最受記者追捧的無疑還是新晉的「世界足球先生」梅西。年紀輕輕的他這幾年在巴塞羅那隊取得了非凡的成績,以他為鋒線核心的巴薩被球迷稱為「宇宙無敵隊」,接連奪得聯賽與歐洲杯幾項冠軍,砍菜切瓜般橫掃一個又一個勁敵。但唯一讓人有些遺憾的是,一直以來,梅西在國家隊的表現並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這次南非之行恰好是他證明自己的一個機會。所有阿根廷人都相信他是上帝賦予阿根廷的另一個馬拉多納,他將帶領球隊在時隔二十四年之後再次捧起大力神杯。

此時的梅西已經二十三歲,在聚光燈下仍顯得非常靦腆,他匆匆應付了幾個記者的問題,然後快步跑上了開往訓練基地的大巴。

是的,這還是過去那個淳樸的羅薩里奧大男孩,十年的歐洲生活並沒有改變他,他差不多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足球上,足球之外的生活簡單而充實。他總是穿著最為普通的T恤和短褲,開著最普通的小車,把訓練之餘的時間都花在了與遠在阿根廷的女友煲電話粥上——他的女友依然還是與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安東內拉,她正在阿根廷國內攻讀營養學專業。

這次來到南非,除了為國出征的巨大榮譽外,讓梅西期待不已的還有與安東內拉的相會——安東內拉會來到南非為他加油鼓勁,他在心底憧憬著,如果自己能為阿根廷贏得世界盃冠軍,在那個美妙的捧杯夜晚,他將向安東內拉求婚……

6月12日,約翰內斯堡艾利斯公園球場。迫不及待的梅西終於迎來了他在南非世界盃中的第一場比賽——應戰奈及利亞隊。他與隊友列隊踏上綠茵場,右手緊貼胸口。激揚的阿根廷國歌一響起,他的心情頓時澎湃起來,代表阿根廷參加世界盃是他童年的夢想。在西班牙的十年里,雖然他非常感激當年巴塞羅那俱樂部對他的雪中送炭,但面對西班牙足協向他拋來的加入西班牙國家隊的橄欖枝,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因為在他心中,阿根廷才是自己的祖國、自己的根……

很快,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了。梅西奔跑在草坪上,他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去為祖國贏得嶄新的榮譽。

阿根廷的開局相當順利,開場僅僅六分鐘,左邊後衛海因策就靠一次自由球的機會頭槌破門。隨後的比賽,阿根廷儘管佔盡優勢,卻始終沒能再拉開比分,潘帕斯戰士們總是一次次錯失良機,最終比分還是保持在1∶0上。對於在全場左衝右突、穿針引線的梅西來說,他的表現可謂賣力,雖然並未達到在俱樂部時那般驚艷的水平,但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梅西會在後面的比賽中漸入佳境。

7月3日,世界盃四分之一決賽。

之前一路高歌猛進的阿根廷與德國戰車狹路相逢了。

梅西懷著滿滿的信心走上賽場,他看到阿根廷球迷已經將偌大的看台變成了一片藍白旗幟的海洋,裡面有安東內拉俏麗的身影——這段時間她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儘管此前四場比賽梅西顆粒無收,但他和安東內拉都堅信,他的進球會在與德國隊的比賽中到來,並幫助球隊贏得勝利,一雪四年前被德國淘汰之恥。

然而讓梅西始料未及的是,比賽剛剛開始三分鐘,德國隊就利用「高空優勢」由穆勒打進一粒頭槌。迫不得已,阿根廷在梅西的帶領下大舉壓上,對德國隊的陣地發起輪番進攻;德國隊則以其擅長的嚴密戰術體系嚴陣以待。日耳曼人嚴防死守梅西的帶球,全力壓縮他的活動空間。場上多次出現三四名德國隊球員合力圍堵梅西的場面,梅西只得退回到中場,甚至撤到後場。即使這樣,當他帶球突破一名德國球員後,也總是被跟上來的第二名、第三名德國球員搶斷。僅有的幾次成功傳球,也被前鋒浪費掉了機會。

就在阿根廷人一次次無功而返之時,他們的噩夢接踵而至:德國人打進了第二球、第三球、第四球!當裁判員吹響結束哨聲時,比分凝固在了恥辱的0∶4上。賽前沒有人會想到,風頭正勁的阿根廷會被德國狂灌四球。

阿根廷人的這一屆世界盃之旅就此難堪而悲壯地收場了。

場上,阿根廷戰士都低下了驕傲的頭,失魂落魄的他們只想儘快遠離狂歡的對手,而縱然付出了百般努力仍未取得一個進球的梅西拚命忍住淚水,一個人留在場邊,揮手向看台上的球迷做最後的告別。

傍晚回到酒店面對愛人時,梅西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痛苦,他抱著安東內拉如孩子般慟哭起來。

「梅西,別這樣……你才二十三歲,你還有下一屆世界盃證明自己。」安東內拉輕聲安慰道。

許久之後,梅西終於停止了哭泣。他抬眼望著安東內拉,淚眼婆娑的眼中流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安東內拉,你不明白,我身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導致我發揮失常。」

「奇怪的力量?」安東內拉顫聲道。

「這些年來,我在國家隊里的表現一直差強人意,美洲杯、世界盃南美預選賽……只有在巴薩以及為數不多的北半球進行的國家隊熱身賽上才能夠發揮出正常水平——」

「應該是你長途奔波的緣故。」安東內拉不安地打斷了他的話。

「很多人都這樣認為,但只有我自己心裡清楚,一旦回到南半球比賽,我的狀態就會大打折扣,沉重的雙腳如深陷在泥沼之中,完全無法施展我的技術特長。」梅西說著慘然一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我們在羅薩里奧遇到的那個圖爾尼,在他的幫助下我才到了巴薩,他曾告訴我長大後不要回到南半球踢球……」

「你是說……」安東內拉的心中一個激靈,她也回想起了十年前羅薩里奧街頭的那一幕,那位神秘的來訪者蹊蹺地闖入梅西的生活,在告訴了小梅西那一番如今想來仍舊匪夷所思的怪論後又蹊蹺地消失了……「無論事實是什麼,我們有必要先找到那個圖爾尼。」安東內拉訥訥道。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他,但始終沒有結果。」梅西沮喪地說。

安東內拉陷入了思考,她預感到尋找圖爾尼之路將無比艱辛。慢慢地,一個決定在她心中生成,許久之後,她抬頭望著梅西,「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什麼?!」梅西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梅西,我們暫時分開,讓我為你去尋找圖爾尼。如果有緣……四年後的世界盃我們再見。」安東內拉艱難地說出她的決定,眼中噙滿淚水。

「不,安東內拉,我不能失去你!我們可以一起去尋找。」梅西痛苦地呼喊道,他抬起手臂想去牽她的手。

安東內拉沒有回應他的手。她向後退了兩步,身體不住地顫抖著,「梅西,你專心踢球——」她啜泣著,轉頭奔出了房間。

梅西呆住了,他無力追出門去,只是頹然面對打開的房門。不知過了多久,從門外某處飄來了一陣熟悉的旋律,一個如泣如訴的女聲正在吟唱那首《阿根廷,別為我哭泣》。

地心世界

2011年2月,南極大陸。

過去的半年裡,安東內拉已輾轉了十幾個國家,四處打聽圖爾尼的消息。現在她又踏上了南極大陸,但並不能確定自己費盡周折所獲得的這個地址是否準確。在GPS的指引下,她搭乘一架直升機向著南極茫茫冰蓋的腹地進發,一路上隨處可見一座座形態奇異而絕美的冰體,這讓她很是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當飛機抵達一片平坦的白色冰原時,GPS突然鳴叫起來,上面顯示的經緯度正是她的目的地。她極目望去,果真有一座龐大的白色建築屹立在冰原上。建築呈圓塔狀,一百米寬、三四百米高。

於是,她獨自下到地面上,踩著碎冰走向白塔。

白塔只有一扇大門,她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去。出乎意料的是,建築物內部就像一個無比空曠的大倉庫:闊大的空間里零散分布著一張張半米高的機械平台,平台上空無一物。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自動化的儀器閃爍著燈光,十來個身著太空服一般銀色連體褲的工作人員在其中穿梭,她看不出他們究竟在忙碌著什麼。

她正環顧四周,身旁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小姐,我們這裡不對旅遊者開放。」

她慌忙轉頭望去,一個同樣身著連體褲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走近了身旁。這個男子看上去已上了年紀,那張飽經滄桑的面容上有著一種特別的堅硬輪廓,這讓她一眼就認出了他,「圖爾尼。」

「你怎麼會認識我?」男子很是驚訝。

「十一年前,你曾為身患侏儒症的梅西指引了一條通往歐洲的路。」

「啊,我想起你是誰了,」圖爾尼遲疑了片刻後恍然大悟道,「當年哭泣的梅西身旁的那個小女孩。」

「是的,圖爾尼先生。這些年來,梅西一直在尋找你,想答謝你當年的幫助,但你……似乎有意向外界隱藏了自己的行蹤。」

「是嗎?」圖爾尼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些年,我一直待在南極從事科研工作。」

「不知道你是否知曉,梅西在歐洲大陸取得了他能夠獲得的一切榮耀,可他在阿根廷隊的表現總是不盡如人意,在不久前的南非……」

「我收看了世界盃,梅西已經拼盡了全力。」圖爾尼語氣平靜地說道。

「這是為什麼呢?」安東內拉急切地問道,「當年你對梅西說過的那番話……如今就像一道魔咒般捆縛著他。」

圖爾尼並沒有馬上回答她,他收起笑容,目光深沉地注視了安東內拉好一會兒,然後緩緩地開口:「好吧,現在就讓我來為你解釋這個魔咒的來由——」

圖爾尼走到旁邊的一台儀器前,用手指在顯示屏上觸摸了幾下,一個湛藍色的圓球浮現在他們面前。

「地球?」安東內拉叫道。

「是的,這是我們地球的全息模型。近一百年來,我們迫不及待地把視野投向浩渺的外太空,可事實上,我們對自己腳下的地心深處並沒有太多了解。」圖爾尼注視著地球模型,不疾不徐地說道。

「我想……或許是我們沒辦法真正進入地心深處吧。」安東內拉小聲地說。

「的確如此,地球的半徑有六千多公里,而過去由蘇聯科拉超深鑽井創造的人類所抵達的最深紀錄,也僅僅只有十三公里,這只是整個地球半徑的五百分之一。對於地心深處的圖景,人類依靠的更多是推測與猜想,在目前主流的理論中,通常認為地球分為地殼、地幔和地核三層。」

圖爾尼停了下來,這時,地球模型從正中央裂開成了兩部分,露出斑駁的內核,只見一圈圈顏色各異的同心圓環繞其中。

「注意那一圈閃亮的銀色。」圖爾尼說。

安東內拉睜大眼睛望去,她看到靠近地心的一大圈熠熠發亮的銀色,與其他層次不一樣的是,這一層竟然呈現出流動的液態!

「這一層距離地表三千公里到五千公里,科學家認定在這一寬闊地帶涌動著巨量的超高溫液態金屬,這些導電的金屬流以同一方向圍繞一個月球大小的固態金屬核緩慢旋轉,這就猶如一台巨大的發電機,從而產生了地球的磁場。」

他的話音剛落,地球分離的兩部分又重新合為一體,緊接著,無數條湛藍色的明亮線條從地球模型的一極迸發而出,錯落有致地環繞地表半圈後終結於地球另一極。這樣一來,像是給地球套上了一層層鏤空的藍玻璃外殼。

「你瞧,這些線條就是地球磁力線,它們由南極向北極貫通,形成一圈圈閉合的磁力環。這個覆蓋地球的磁場阻擋了太陽風粒子與來自宇宙外層射線的攻擊,使人類免受輻射危害。當然,這個磁場也不是永恆不變的,歷史上地球經歷過多次南北磁極倒轉,最近的一次發生在距今七十五萬年前。」圖爾尼介紹道,「地球磁場在地表的強度僅為一高斯,這是我們普通人類無法感知的強度。然而這樣的磁場仍會微弱地影響人類的大腦,比如已有研究證實,如果北半球的人們睡眠時將頭朝向北極順著磁力線方向,他們將睡得更為安定舒適。」

「這和梅西有什麼關係?」安東內拉緊張地插話道。

「地球複雜的磁場對梅西大腦的影響遠遠超過對常人的影響。」圖爾尼抬眼望著她。

「怎麼會?」安東內拉囁嚅道。

「我們知道,某些鳥類和昆蟲的大腦天生擁有感知地球磁場的能力,這將幫助它們在遷徙過程中辨識方向,另外,它們也會根據地球磁場狀況選擇棲息之地。與此相似,梅西特殊的大腦對地球並不對稱的南北磁場非常敏感,幼時,南半球特有的磁場壓迫了他的大腦,從而抑制了生長激素的分泌;他長大後,南半球磁場又降低了他大腦的反應速度。」

「可又是什麼導致梅西如此異於常人?」安東內拉聲音發顫地問。

「梅西這一特異體質源於他體內一種名為CRY2蛋白質的變異1,人類出現這種基因變異的概率大約是億分之一,所以非常遺憾……」圖爾尼聳了聳肩,望著安東內拉的眼睛。

「這麼說來,梅西的遭遇是命中注定——」安東內拉喃喃地道,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她很難接受這一殘酷至極的說法。猛然間,她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四年後的世界盃仍然是在南半球的巴西舉行,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助梅西?」

「或許有……」圖爾尼遲疑道,他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願不願意跟我到地心走一趟?」

「地心……這怎麼可能?」

「來吧,孩子,我給你看一些東西。」圖爾尼說著,從褲袋中摸出一副藍色眼鏡遞給安東內拉。

安東內拉戴上眼鏡,立即被眼前浮現的不可思議的景象震驚了,十幾個銀光閃閃的巨大人形突顯在她的四周,這些巨人一動不動地挺立在一張張機械平台上,每一個都有埃菲爾鐵塔那麼高大,如此一來,她剛剛還覺得空蕩無物的大廳立刻變得擁擠起來。

「這些是什麼?」

「由中微子聚合成的機器人,我們這些年的研究成果之一。它們被稱為地心勇士。」

「它們有什麼用?」

「中微子可以輕易穿過固體地層,而如今我們掌控了運用中微子通信與感知其他物質的技術,因此,我們可以身處地表,遠程操控這些勇士進入地心深處。」

幾十分鐘後,安東內拉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躺進了一個透明的水晶箱子內,緊接著,她的頭部被套上了一個特別的面罩,透過面罩她看到箱頂正在慢慢閉合。就在這時,她最後看了一眼矗立在前方的那個銀色巨人,驚奇地發現巨人的臉孔已變成了自己的樣子。

猛地,她的視界跳變了。此刻,她正遠遠地俯視著一個水晶柜子,一個女孩安睡其中,那個女孩就是她自己!「姑娘,試著用你的意識控制地心勇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是圖爾尼。

她下意識地循聲望去,一個比她體型更為魁偉的地心勇士正站在她身旁,那張帶著微笑的臉孔正是圖爾尼。

安東內拉試著活動手腳,她伸了伸手,抬了抬腳,控制如此龐大的身軀真是一種異常奇妙的體驗。

「你現在可以下到地面上來。」圖爾尼對她說,接著他從機械台上輕輕一躍,穩穩地站到了地面上。

安東內拉鼓足勇氣,笨拙地跳向地面。可就在觸到地面的那一瞬,她的雙腳竟然如同穿透虛無般陷進了地面,接著,她整個龐大的身軀也陷了進去。「上帝啊!」她驚慌失措地大叫,與此同時,自己已進入一片茫茫無際的赭褐色中,而且還在急速地向下沉!

「快在意識里讓自己停下來!」她聽到圖爾尼說。

「啊——」安東內拉慌忙聚起意識。怎麼讓自己停下來呢?她的意識拚命掙扎著,終於,她的下墜如剎車般戛然停止了。

「中微子能夠穿越地層,因此若你不用意念去控制,地心勇士將按你的初速度下沉。其實讓勇士停下來的方法很簡單,你只需要在腦海里想像自己停在哪兒,勇士就會停在哪兒。」圖爾尼模樣的地心勇士也下潛到了她的身邊,「現在,我們開始通向地心的旅程吧。」

「地心?」

「是的,你看,我們已經來到地殼層,再穿過地幔層,我們就將進入地心,那裡有一個你無法想像的神秘世界。」話音剛落,圖爾尼就飛速開始了下潛。

「等等我——」安東內拉連忙調動起意識,這一次,她的身體配合得很好——她甚至讓自己墜落的速度變得更快,很快就追趕上了圖爾尼。

一路上,安東內拉見識到了各種新奇壯麗的景象:無數不知名的礦石鑲嵌成堆,呈現出一個個超現實的幾何體形狀,時而可見晶瑩閃亮的水晶或鑽石四處散落,磅礴奔涌的岩漿猶如枝蔓橫生的河流。但她找不到一絲生命的跡象,這不由得讓她感嘆於地底的超高壓、超高溫斬斷了一切生命的可能性。

漸漸地,安東內拉麵對層出不窮的奇景也有些麻木了,她放鬆了神經,任憑地心勇士向著深不見底的地心急速下潛。

「現在我們已經穿過了以岩石為主的地幔層,進入了距離地表三千公里的地核層。你可以放慢速度。」她的耳畔突然傳來圖爾尼的聲音。

安東內拉向四周望去,驚愕地駐足下來。她已進入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世界,這是一個色彩層疊的奇幻世界,周遭散布著一團團她見所未見的物質雲,如同異彩紛呈的珊瑚一般盤根錯節。這裡再看不到稜角分明的晶體,所有的物體都如被高溫熔化掉的軟糖,呈現出瑩瑩的流體態,但最讓她感到震驚的,還是翩然遊動在斑斕色彩中的幾大片火紅色物體,她沒想到死氣沉沉的地心深處竟然還有如此生動的圖景。

驀然間,她發現視線的正前方,一大片火紅色正搖晃著向自己游來!

儘管之前已領略了地底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非生命體,但這一次,直覺告訴她,向自己飄來的是一團生命!她惶恐不已地目睹著這團生命向自己逼近,它的直徑至少有兩公里,雖然地心勇士已足夠巨大,但相比起這團龐然大物仍是渺小至極。

這時,她驚奇地看到身旁的圖爾尼如體操運動員一般一百八十度反轉過身體,倒懸的他竟開口對火紅的龐然大物說起話來:「塞爾塔,你好!」

「不,我不是塞爾塔,我的名字是蓋坦,塞爾塔是我的朋友。」龐然大物回答道,安東內拉竟也能接收他發出的聲音。

「是嗎?哈哈,我總是分辨不出你們的樣子,你們確實長得太像了。」圖爾尼說,他回頭望了眼已驚得說不出話的安東內拉,「小姑娘,不用害怕,你可以像我這樣轉個方向。」

安東內拉試著反轉了身體,她的視野一下子變得不一樣起來,面前那團通體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異形具有了她能夠辨識的外形,這很像她在奇幻電影里見到的西方巨龍,有著四隻爪子以及長長的頸子,一雙如藍寶石般透亮的眸子嵌在菱形的頭顱上,只是身後沒有飛翼。

「地心勇士能夠自動轉譯我們之間的語言。你也可以開口與他們交流。」圖爾尼對她說。

「他們是什麼東西?!」安東內拉驚呼道。

「地心的生命,我們稱他們為『火龍』。」

「他們怎麼能生活在這裡?」

「他們的存在確實讓人難以置信。幾年前我們進入地心時發現了他們,並與他們進行了溝通,學會了他們的語言,也對他們有了粗略的了解。這些火龍的身軀由流態金屬構成,能夠承受六千多攝氏度的高溫以及兩百萬倍大氣壓的高壓,似乎從地球誕生之初他們就生活在地心,他們的文明程度遠遠超過人類。」圖爾尼轉身望著火龍,「啊哈,蓋坦,能捎上我們一程嗎?」

「來吧,圖爾尼先生。」火龍伸展了一下龐大的身軀,然後前肢彎曲,蹲伏下來。

圖爾尼拉起安東內拉的手一躍而起,跳上了火龍的脊背,接著,他倆一前一後跨坐在巨龍凹凸的脊骨上。

「放鬆一些,讓自己的意識緊隨火龍!」圖爾尼向安東內拉大聲喊道。

待他倆坐穩,火龍仰頭長吟一聲,驟然遊動開來。

「你知道我的名字?」圖爾尼詢問起身下的火龍。

「是的,圖爾尼,我們的廣播介紹過你,你是來自地表人類的第一位使者。」

「啊哈,看來我也變成你們世界的名人了。讓我介紹一下,我身後的這位是安東內拉小姐。」

「安東內拉小姐,歡迎你來到我們的王國!」這條名叫蓋坦的火龍猛地高揚起長頸,算是向安東內拉打了個招呼。

安東內拉緊緊抱住蓋坦,隨著蓋坦一路向前飛馳,掠過千奇百怪的物質雲團,時不時還能見到外形如蓋坦一般的火龍。這些火龍都朝著與他們相同的方向遊動,在見到他們時紛紛停駐下來好奇地打量。慢慢地,安東內拉心中的驚恐感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應接不暇的新奇感。

「我們要去哪兒?」安東內拉問圖爾尼。

「我們正在跟隨著蓋坦環遊地心之城。」圖爾尼回答道。

「地心之城?」

「你抬頭看看天空中央。」

安東內拉仰頭望去,這裡的天空比地面上的要來得繽紛絢爛許多,天穹之上夢幻般點綴著無數光點,在這些螢火蟲般的光點深處飄浮著一個銀光閃閃的螺旋狀星體,星體不規則的表面閃耀著瞬息萬變的紋路與圖形,炫美瑰麗至極。

「你看到的海螺狀星體就是他們的地心之城,」圖爾尼說,「一座直徑達兩千公里、由超高密度固態金屬鑄成的超級城市——這也是人類過去所認為的地球固態內核。事實上,火龍整個族群大部分時間並不居住在這座超級城市裡面,而是遠遠地圍繞其游弋,按我們人類的計時方式來算,他們要花四十二個月來完成一圈地心環遊,而後進入地心之城短暫休息一到兩個月時間,接著繼續踏上環遊之路,如此周而復始下去。」

「他們的環遊都是朝著同一個方向?」安東內拉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是的,他們全都朝一個方向遊動,你的直覺很正確。正是由於這些金屬火龍的地心環遊,造成了地球的磁場。」

安東內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這時,圖爾尼穩穩地站起身來,他望著安東內拉說:「姑娘,現在你或許已經想到幫助梅西的辦法了吧?」

安東內拉想了想,點點頭。

「好了,你就留在這裡吧,」圖爾尼說,「你的意識隨時可以返回地面。在這裡,你可以使用中微子通信器和控制中心通信,這裡與地表的通信雖然有二十毫秒的延遲,但足以維持你的思維與動作。你不用擔心遠在地表的肉身,一旦感覺到餓,可以向中心發出指令,系統會自動為你注入營養食物。另外,你想睡覺了可以直接閉眼入睡。現在,我要離開了——」圖爾尼拍了拍蓋坦的脊背,然後向安東內拉揮手告別。

「圖爾尼!」安東內拉急急地喊道,此時她一點也不畏懼圖爾尼的離開,只是突然想起一個還未來得及問的問題,「我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當年你會向小梅西伸出援手?後來我們才了解到,你並沒有什麼巴薩俱樂部的朋友,你出身於一個高貴的歐洲皇室家族。事實上,是你用一大筆錢資助梅西去巴薩踢球,還為他支付了後來的治療費。」

「這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足球夢過早破滅了吧。」

「你是說……」

「我……出生在北半球。」

「你的大腦並不適合北半球磁場?」

「你真是個聰慧的姑娘。」圖爾尼笑著說完這句話,他從火龍背上一躍而起,飛速地向著地表而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風抵巴西

2014年6月15日,巴西貝洛奧里藏特市,大米內羅球場。

這是2014年世界盃阿根廷迎來的第一場比賽,對手是克羅埃西亞。

已成為阿根廷隊長的梅西快步走出球員通道,步入陽光普照下的綠茵場。他不禁有些恍惚了,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南非賽場,他怔怔地將目光投向四面八方人潮洶湧的看台。安東內拉,他在心中輕聲喚道。四年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如今約定的期限已至,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否也身處這一片看台之中。

裁判一聲哨響將梅西從恍思中猛然驚醒,他壓制住內心的惶然,奔跑到了球場上。

比賽沒開始多久,阿根廷就領先了,邊鋒迪馬利亞利用反擊打進一球,但克羅埃西亞人很快就扳回了比分——摩德里奇禁區外一腳刁鑽遠射破門。接下來的比賽里,梅西仍是足夠努力,滿場飛奔,多次為隊友創造機會,但無奈都沒有破門,而他自己的幾次射門也是遺憾地偏門而出。

這樣,比賽進入了相持階段。直到上半場完結,比分仍舊是1∶1。

短暫的中場休息後,雙方進入下半場比賽。下半場進行到第六分鐘,梅西從邊路突破內切入禁區,就在他要起腳射門之時,只見對方中後衛喬爾盧卡騰身飛鏟而來,他連忙順勢變向,無奈對方的腳先他一步觸到足球,將他連球帶人一併鏟翻在地。他痛苦地仰面倒在草坪上,球隨即被對方守門員獲得,這一次裁判並沒有吹對方犯規,他失望地搖了搖頭,從地上慢慢爬起來,默默向禁區外走去。就在這一刻,他看見天空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異象:一簇簇絢麗的光輝如肆意飄舞的彩帶閃耀在下午三點湛藍的天空中,玫瑰色、草綠色、琥珀色……繽紛各異的顏色如萬花筒般組合出光怪陸離的圖形。

這一刻,場上雙方的球員都停止了比賽,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

梅西也呆立在原地,驚奇地注視著天空。自己還在現實中嗎?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沉浸在了一個宏大而聖潔的夢境里,天穹中變幻的光輝在他腦海中慢慢凝成了一個人的臉龐。安東內拉,真的是你嗎?他情不自禁地呼喚道。斑斕的光影並沒有回答他。

大約兩分鐘後,夢幻般的光輝又如水跡一般消失了。

看台爆發出一片嘩然,梅西從遐想中醒來。他搖了搖頭,剛才見到的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嗎?安東內拉的臉龐應該只是自己的想像,還是趕緊回到比賽的現實中吧。

此刻的他並不知道球場外的世界所發生的奇蹟:地球磁場反轉了。

就在剛才的轉瞬時間裡,地球外圍漏斗狀的磁場劇烈地彎曲變形,所有的磁力線朝反方向扭轉。在這個過程中,過去一直順著漏斗滑向兩極的太陽風全部淤積在了低緯度地區,淤積的太陽風猛烈撞擊所在地區的大氣層,由此形成了全球各處可見的超級極光。

但很快地,磁場飛速完成了轉換,重新形成了一個與之前形狀一模一樣的閉合漏斗,只是磁力線方向改變了。

這一刻,巨大的鯨魚騰出了海面,候鳥折轉了遷徙之路,南半球終日倒掛在樹枝上的考拉猛地睜開了惺忪睡眼,它們不再沉溺於酣睡,而是歡快地穿梭在林間。

但對於普通人類來說,除了看到指南針反轉之外,並不會感受到任何變化。

此刻,大米內羅球場的比賽已經中斷了,看台上的球迷由於剛才的異象已是一片騷動,裁判正在緊急與組委會溝通,球員們則在場上心急地等待。

半小時後,組委會成員們終於取得一致意見:比賽重新開始。

梅西沉下心來投入比賽,他大步流星地奔跑起來,不知為何,他隱約感到有一種全新的活力注入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腳步變得靈活起來,帶球過人的出腳速度也迅捷了許多,這種暢快淋漓之感只有在巴薩比賽時才有過!

當比賽進行到第六十五分鐘,後腰馬斯切拉諾從後場發起一個長傳,梅西機敏地從盯防自己的後衛身後躥出,輕巧地卸下足球,疾步殺向禁區。此時,克羅埃西亞禁區內只剩一名後衛喬爾盧卡,梅西輕盈地一扣,輕鬆晃倒了喬爾盧卡。面對倉促出擊的門將,梅西冷靜地輕推遠角,球精確地越過門將,滾進了球門。

梅西轉身慶祝起來,他高高舉起雙手指向天空,只有他心裡知道自己的進球要獻給誰。

比分變為2∶1。

在接下來的比賽里,梅西表現越發神勇。第八十分鐘,他用中了魔法般的左腳帶球在對方禁區里翩然起舞,一連過了三名後衛,最後晃過守門員,打空門得分。

全場觀眾爆發出雷鳴一般的持久歡呼,梅西的表現讓他們暫時忘掉了此前天空異象所帶來的惶恐,他們歡呼雀躍的激動不僅因為親歷了一個世紀進球的誕生,還因為梅西的表現讓他們相信,他們正在見證一位新球王的登基加冕。

梅西緊握雙拳,瘋狂怒吼著慶祝起來,盡情發泄堆積在心中多年的鬱悶。

很快,九十分鐘的比賽結束了,這一場註定要被寫入歷史的比賽的最終比分鎖定在3∶1,梅西梅開二度。

梅西向看台上的阿根廷球迷揮了揮手,走出球場。

從球場回酒店的路上,他接受了無數人的祝賀,但他仍是謙遜地報以笑容。

回到酒店,梅西吃過晚餐後早早回到了房間。他打開電視,電視中幾乎每個頻道都在播放地球磁場發生倒轉的新聞,而就在今天之前,世界盃才是電視節目的主題啊。屏幕上,主持人憂心忡忡的面孔讓梅西深感事件的重要性,但他雲里霧裡地觀看了十多分鐘後還是放棄了,他對於這一切並不是太懂,或許只是某種反常的自然現象吧,他猜想。

他關上電視,側身躺在沙發上,從口袋裡摸出一隻手機——手機是安東內拉離開後郵寄給他的,然而四年來,這隻手機不曾響過一聲。

他又如往常一樣,默默注視著手機發獃,今夜會不會有奇蹟……突然,手機屏幕閃耀起來。

梅西激動得從沙發上跌到地上,他雙手顫抖著舉起手機。

「今晚我們見面嗎?」

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手足無措地操作著按鍵,「你在哪兒?」

「酒店的花園。」

梅西不顧一切衝出門,雖然他在球場上過人無數,但這一次他撞倒了服務生的餐車,他用一生中最大的加速度奔向了花園。

夜色中的花園一片靜謐,在徑直穿過幾個花壇後,梅西看到一名身穿米白色風衣的短髮女子背對他,依著一棵紫色的樹而立。

「安東內拉!」梅西叫道。

窈窕的身影慢慢轉過來,如水的星光流瀉在她身上,是她!她看上去沒有多大變化,仍是他記憶中那個古銅色皮膚、身材曼妙的美人,但她又變了:她剪去了長發,纖瘦的臉頰上褪去了少女時代特有的紅潤,依舊明亮的雙眼中也多了幾分成熟與篤定。

「這四年你都去了哪裡?」梅西說。

「說來話長,梅西。」安東內拉莞爾一笑,語氣平靜地開口,「我去了一個你無法想像的奇妙世界,經歷了一些特別的人與事,也幫你解開了命運加在你身上的魔咒。」

「你怎麼辦到的?今天,南半球的魔咒似乎突然消失了——」梅西恍然意識到,他是如此困惑,「地球磁場發生了倒轉,這……難道與你的出現有關?」

安東內拉定定地望著梅西,而後她慢慢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

「梅西,答應我,接下來的一個月不要關心太多場外的紛擾,你只需要專心比賽。」

梅西木然地點了點頭,他輕輕抱住安東內拉。他的頭緊貼在她溫暖而芬芳的肩頭,這一刻,世界變成何種模樣對他而言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重回自己的懷抱。如果還有未來的話,他將在愛人熱切的注視下去奮力贏取世界盃的榮光,而後他們將不再分離。

世界之巔

人類一時間提起的心總算是平復了下來,地球磁場的改變並沒有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這就像是地球向人類開了一個有驚無險的小玩笑,人類又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了地球表面。於是,世界盃在暫停兩天後又重新開始,人們將壓抑之後更加高漲的熱情投入世界盃中。

2014年7月14日,馬拉卡納球場。

南美雙雄阿根廷與巴西會師決賽。

在之前的六場比賽中,阿根廷一路勢如破竹,梅西更是總共取得了十粒進球。而東道主巴西則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在球星卡卡的帶領下同樣表現搶眼。這場看起來旗鼓相當的比賽再加上阿根廷與巴西的百年世仇,如此火星撞地球的相遇註定又是世界盃歷史上一段濃墨重彩的傳奇。

比賽還有很久才開始,球迷們早早地將能容納八萬人的馬拉卡納球場擠得滿滿當當。整個看台被渲染成了三種顏色:阿根廷的藍色與白色,巴西的黃色。壁壘分明的雙方球迷已經較上了勁:阿根廷球迷大多行動整齊地揮舞著手中的藍白球服,不知疲倦地高喊著「阿根廷啊」,或是向著天空拋撒撕碎的白色紙片;巴西球迷的表現則顯得奔放爛漫許多,他們自在地大聲唱歌,扭動身體跳起了熱情的桑巴。

安東內拉置身於無比狂熱的球迷當中,然而此刻她的心無比忐忑,因為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地球磁場即將再次反轉,恢復到一個月以前的磁場形狀——地心火龍答應她的時間是一個月,可是現在比賽延期了兩天,磁場隨時可能轉回去。

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回想起六個月前自己前往地心聖殿拜訪的那一次奇妙經歷。

那時,她已跟隨蓋坦在火龍的世界漫遊了兩年,遇見了形形色色的火龍。這些龐然大物對她十分友好,她結識了不少朋友,也逐漸了解了火龍的部分生活狀態。

終於有一天,蓋坦完成了一圈地心環遊,安東內拉隨著他進入了地心之城。

她沒有心思觀賞一座座鑲嵌在地心之城中的錯綜複雜的建築,而是徑直前往此次地心之行的目的地——烈焰聖殿。

烈焰聖殿坐落於整個海螺形城市的盡頭,聽蓋坦說,掌管火龍文明的長老會就棲身於此。

安東內拉隨蓋坦飛抵了城市螺旋形大道的終點,一個巨大的洞口橫亘在他們面前。

「好了,這就是聖殿的入口,你自己進去吧。」蓋坦將她放了下來,「你將見到我們火龍世界一位德高望重的輪值長老。」

她告別蓋坦,獨自走進洞穴。洞穴中一片幽暗,僅有洞壁透出的微微光亮讓她的視線範圍達到前方几米。就這樣,她沿著崎嶇的洞穴蜿蜒向前。

沒過多久,當她轉過一個大彎後,視野猛地像是被一把火點燃了似的,豁然變成了一片奪目的火紅色。這是一座用語言無法形容的氣勢磅礴的神聖殿堂,殿堂中矗立的九根高聳巨柱支撐著高不見頂的穹頂,巨柱上灼灼燃燒著充滿金屬質感的火焰,一道道晶藍色的閃電涌動在空間中,整個殿堂讓她感受到一種深深的震撼。

殿堂中央,一條通體炫紅的火龍凜然屹立。這條火龍比她之前見到的所有火龍都要高大魁偉許多,他的額頭上多了一隻英武的長角,一雙深邃的碧綠眸子正俯視著來訪者。他應該就是火龍長老吧。

「安東內拉,你是第一個來到地球最中心的人類。」火龍長老開口道,似乎對她的到來一點也不驚訝。

「真是不勝榮幸。」安東內拉小心翼翼地說。遲疑了片刻後,她鼓起勇氣向長老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你需要多長時間?」火龍長老直截了當地問。

「我只需要半年後的一個月,這是我們一屆世界盃舉行的時間,按你們的時間來說就是四十二分之一個地心旋轉圈。圖爾尼告訴我,在這種長度的時間裡,地球磁場的顛倒並不會對地表生物造成太大影響,只有一些如信鴿這樣的鳥兒會暫時迷失方向——」

「孩子,我無法代表我們的種族滿足你的願望。」火龍長老打斷了她。

「長老——」安東內拉快哭出來了。

「但我可以幫你向聖殿外的所有火龍進行一次廣播,讓他們投票決定是否幫助你。」

「廣播?」

「你知道,所有環遊途中的火龍一直在接收來自烈焰聖殿的中微子廣播。」

「那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長老沒有回答,他伸出一隻爪子在空中比畫了一下,一塊巨大的黑色曜石浮現在殿堂中央,「來吧,孩子,你對著這塊石頭講述你的梅西的故事,所有的火龍都將聆聽到。」

安東內拉走近巨石,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講述。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好語無倫次地說著,講到了在地球表面生活著一群渺小而脆弱的碳水化合物生命,講到了這些叫作人類的生命在短短的幾十年光陰中的艱辛與追求,講到了小小足球帶給人類的激情與夢想,講到了她與梅西的相識與相戀,也講到了梅西不懈地努力著卻受限於地球磁場的禁錮。最後,她懇求所有火龍能幫助梅西完成夢想。

結束講述時,她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她靜立在殿堂中,等待著最後的結果。她無法知曉聖殿之外的火龍有著怎樣的反應,只見到曜石面上滾動著一串串她無法辨識的符文,她憑直覺判斷上面顯示的應該是火龍的投票。

火龍長老久久地注視著曜石,她分辨不出他臉頰上不斷變換的表情所代表的含義。

「孩子,恭喜你,你獲得了2661條火龍中的2492張支持票。」火龍長老突然轉頭望著她,眸子中閃耀出熠熠光亮,「其中包括我的一票。也就是說,超過百分之九十的生命體選擇了贊成。」

「你們肯為梅西反轉地球磁場?」安東內拉激動地問道。

「是的。你的講述很精彩,引發了很多火龍的共鳴,他們投票的同時也給你發來了很多留言。」黑色曜石上的符文依舊在飛速滾動,火龍長老說,「讓我為你念上幾段。有火龍說:『一個月時間只是我們漫長生命的一瞬,我們願意為實現人類的一個夢想而停駐一小會兒。』」

「謝謝你們,我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還有更多的留言提到了梅西的堅持讓他們回想起了遙遠的過去,我們種族在星雲時代所經歷的那些蒸蒸日上的生活。」

「星雲時代?」

「你可能還不太清楚我們的來歷吧?」

「你們似乎和地球一樣古老……」

「我們其實來自你們熟悉的太陽。」

「太陽?」

「是的,我們誕生之時,太陽還不是恆星,只是一大團由塵埃與氣體聚集成的原始星雲。在我們誕生之前,星雲渦旋中的物質已經開始不斷旋轉、相互擠壓,使得星雲具有了高密度與高溫度。大約在你們的紀元五十億年前,我們的種族幸運地創生在日漸熾熱的太陽星雲中,再經過大約一千萬年的進化,就差不多形成了我們現在的模樣。」

「太陽中的生命!」安東內拉驚嘆道,「可你們當初怎麼會離開太陽星雲?」

「我們種族在遼闊的星雲中創建出了恢宏的文明,我們文明演進的方向是讓星雲變得更加熾熱,於是我們開始用自己的力量推動星雲加速旋轉,我們的終極目標是將星雲中所有氫原子的溫度與壓力達到核聚變的點火條件。在這一漫長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件改變我們命運的事,有一次,我們文明探測到由於旋轉離心力的存在致使星雲外緣的一大團物質即將被拋離。為了儘可能不讓星雲損失物質,我們文明的長老會計劃派出一支隊伍去挽回這些物質。然而這項任務對於我們來說充滿了危險,因為這團岌岌可危的疆域隨時都有可能被拋向外太空,而我們的身體由高溫金屬構成,一旦進入寒冷的外太空將很快分解。儘管如此,最後還是有上千條火龍主動請纓到星雲邊緣排險。」

「後來呢?」安東內拉心中一緊。

「非常不幸,大家擔心的悲劇還是發生了:當這一大隊勇士浩浩蕩蕩地抵達危險區不久,這一部分疆域便與母體驟然分立了。」

「這些火龍活下來沒有?」

「大部分火龍的生命熄滅在冰冷的虛空中,只有少部分躲藏在星雲碎片內核的火龍倖存了下來。最終,這塊碎片並沒有被甩出多遠,而是被太陽星雲的巨大引力束縛並開始圍繞其旋轉,再後來,碎片表面逐漸冷卻下來,形成了固態岩石外殼。就這樣,劫後餘生的我們開始學會苟活在這狹小黑暗的地底。」

「這就是地球的形成過程?」安東內拉意識到。

「是的,碎片最後形成了今天的地球,算起來,我們已經離開太陽四十六億年了。」

「你們那些身處太陽內部的同類呢?他們如今還生存在太陽里嗎?」

「不,就在我們離開兩億年後,在那一次太陽由星雲變成恆星的大爆炸中,他們的身體也隨之爆裂開來,一併化作恆星的核反應物質了。」

「他們的生命終結了?」安東內拉不由得感到一絲傷感。

「是的,他們在完成了進化賦予的使命後可以安然壽終正寢了。與此同時,渾渾噩噩沉睡在地球內部的我們也感受到了大爆炸所迸發出的排山倒海的電磁波,猛然驚醒的我們隔著厚厚的岩石對著太陽的方向澎湃激越不已,在感嘆這壯麗景象的同時,我們內心是多麼渴望也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很難想像一種生命會甘願用終結自己生命的方式去換取一顆恆星的誕生。」

「孩子,在我們的哲學中,誕生與進化只是為了一次終極燃燒。能用我們種族的軀殼去點燃宇宙一隅的黑暗,我們何其幸運。」

安東內拉呆立在原地。火龍的壯舉讓她想到了義無反顧撲向大火的飛蛾,或許凡俗的人類終究難以理解這些閃亮生命燃燒的意義。

「就是這一次太陽大爆炸促使我們重新拾起心中的渴望。」火龍長老又開口道,「我們不再終日蜷縮不動,又開始如星雲時代那般圍繞著渦旋形軌道飛馳起來,不過這次圍繞的是地核。」

「地球磁場就這樣形成了。」安東內拉感嘆道。

「我們環繞地核旋轉還有一些別的目的,我們一路上不斷收集鈾和鈈,每圍繞地心飛一圈,我們就回到地心之城,將取得的成果堆存下來。與此同時,我們也在不斷提升核方面的知識,所有火龍在環行路途中都作為一個個雲計算單元,飛一般地運算,運算的數據源源不斷地匯聚到烈焰聖殿的主控計算機中。有時,我們雲計算的模式也會更改,我們會統一倒轉一次旋轉方向。」

「你們的目標是……」安東內拉突然緊張起來。

「最終觸發一次連鎖核反應,點燃地核,使之變成一座核反應堆。」

「這一天還要等多久?」安東內拉顫聲問道。

「從現在的進度來看,我們至少還需要二十億年。」長老說。

「噢……」安東內拉懸起的心又放了下來,二十億年,那時的人類或許早已離開了地球,她無須去顧慮。擺在眼前最緊迫的任務,還是幫助梅西完成巴西世界盃之夢。

這一刻,安東內拉收起了回憶,將思緒轉回球場。

她看見梅西和他的戰友們手拉手走上了綠茵場,看台上如潮水湧起般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比賽很快開始,與球迷期待的並不一樣,南美雙雄在最後一役都收斂起了之前激情四射的攻勢,轉而穩固防守,精簡反擊。這樣一來,整個場面顯得激烈有餘而精彩不足。隨著比賽的進行,首先還是梅西的閃光打破了比賽的沉悶,只見孤身游移在前場的他上演了一出單騎闖連營的好戲,只可惜最後的射門過於追求角度而擦著門柱而過。看起來,巴西隊的後衛、守門員似乎都不是風頭正勁的梅西的對手,他的破門只是時間問題。

安東內拉的心隨著梅西的表現猶如過山車般跌宕起伏,她在心中祈盼時間能夠流逝得更快一點,梅西的進球能到來得更快一點。

比賽扣人心弦地進行著,梅西不知疲倦地衝鋒陷陣,可他的進球卻遲遲沒有到來,比分依舊是0∶0。當比賽進行到第八十一分鐘時,安東內拉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還是發生了:黃昏時分暗藍的天空突然變成了淡綠色,轉瞬間竟如同舞台幕布般泛起了層層褶皺。緊接著,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從幕布正中撕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從口子中一下子湧出一個個五光十色的光弧、光圈,如精靈一般在天穹中央翩翩起舞。

地球磁場再次發生了反轉。

距離馬拉卡納球場向下三千多公里的地心深處,次第而行的火龍們猶如一圈蔚為壯觀的火紅色渦旋,此刻他們按照約定的時間結束了反向旋轉。稍作停駐的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祝福的目光投向了地表的遠方:梅西,好運。

數秒過後,他們又重新向著原初的方向遊動起來。

這一刻,球場上的球員停下了比賽,相比一個月前,大家都從容淡定了許多,他們靜靜地站立在球場中,等待異象結束。

果然,兩分鐘後,天空中的異象消失了。

依照事先組委會的共識,比賽在短暫中止後又繼續進行了。

梅西又奮力奔跑在球場上,然而就如天使突然失去了飛翔的翅膀,他帶球奔跑的步伐變得跌跌撞撞起來。當比賽進行到第八十九分鐘時,阿根廷隊終於在巴西隊禁區中創造出一次機會:中場加戈一個隱蔽的直塞成功穿透了巴西隊三名球員,足球恰到好處地傳遞到禁區中位置極佳的梅西腳下,梅西接球後將直接面對巴西守門員塞薩爾。就在人們舉起雙手準備為進球歡呼的時候,梅西卻出人意料地將來球停出了身體一米多外,這讓他失去了第一時間射門的機會,他慌忙踉蹌轉身,力不從心地背對著球門護住足球。這一刻,巴西隊中後衛路易斯飛身趕到梅西身旁,他急於從梅西腳下搶得足球,也不知道是受到此前天空異象的影響還是他太過疲勞,神經緊張的他竟在匆忙之中伸腿絆向了梅西!

本來就立足未穩的梅西隨之倒地。

裁判員的哨聲響起了!點球!

此時離完場僅有三分鐘,這意味著一旦阿根廷隊罰進點球就將結束比賽,金光閃閃的大力神杯今年將歸屬阿根廷。

可在這功敗垂成的關鍵時刻,阿根廷陣中誰會挺身而出,承擔起主罰點球的重任?

這時,只見跌倒在禁區中的梅西站起身來,他向著場邊教練席舉起了一隻手臂,他要親自操刀自己創造的點球!

不!看台上安東內拉剛剛鬆弛的心又驟然一緊,她多想飛到梅西面前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央求他放棄主罰。然而,心急如焚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梅西緩步走向罰球點,她能做的只有為他祈禱。

梅西目光堅定地站在罰球點,離他十二碼處的門線上,塞薩爾已擺開了架勢。而在他視線的上方,足球場之外,能夠遙遙望見高踞在里約熱內盧耶穌山山頂之上的基督像,巨大的基督彷彿向著他張開寬闊的雙臂,充滿悲憫地俯瞰著他。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無論白晝還是黑夜,數十億觀眾屏住了呼吸。在阿根廷羅薩里奧梅西的家中,梅西的父親在媒體的簇擁下萬分緊張地守在大屏幕前;在遙遠南極大陸的一棟空蕩蕩的建築物中,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身穿一件褪色的10號球服,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這位老者正是圖爾尼。

他們都將見證世界盃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一幕。

突然間,梅西動了起來:他助跑,停頓,一腳將足球踢向了球門的左下角。

足球划出一道角度刁鑽卻速度偏慢的弧線……門線上,塞薩爾飛身躍出,高大的身軀在空中完全舒展開來,他用右手手掌硬生生地將來球擋了出去!

這一瞬,全世界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陣嘆息。

然而這次點球進攻還沒有結束:擋出的足球正好又不偏不倚地落向梅西,梅西下意識地伸腳停下球,急欲再次起腳。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反應神速的塞薩爾又起身撲向梅西,還來不及起腳的梅西被他連人帶球地撲倒在地。

梅西重重摔到地上,絕望地看著足球彈出自己的控制範圍。

一時間,禁區內一片人仰馬翻,塞薩爾再次起身猛撲向足球,就在他手指觸到足球的一瞬,只見一個輕盈的身影如閃電般躥至球前,腳尖一捅,足球滾進球網。

補射者正是梅西的前鋒搭檔——阿圭羅!

梅西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時,裁判員吹響了全場結束的哨音。

就這樣,東道主在最後一分鐘轟然倒地,阿根廷時隔二十八年再次登上世界之巔。

梅西顧不得渾身疼痛,他吃力地爬起身來,向著安東內拉所在的北看台深情地親吻起了右手無名指。這一刻,足球場上空燃放起了五彩的焰火,梅西和安東內拉同時抬起頭,夜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美麗絢爛的花,像是一個個轉瞬即逝的生命,在黢黑的虛空留下一道道轉瞬即逝卻又永恆的軌跡。

今夜,阿根廷不再哭泣。

本文選自硬科幻代表作家謝雲寧

科幻小說精選集《超頻交易商》

看了謝雲寧的作品,相信不少梅西和阿根廷隊的粉絲都會有所感觸。世界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支持哪只隊伍?又是哪位球員的忠實粉絲?你又是否還讀過其他與足球有關的科幻小說呢?快快留言來告訴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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