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三十七）：輪迴
原標題：春風不度玉門關（三十七）：輪迴
建初四年，時值孟夏，劉炟冊封年僅兩歲的劉慶為太子。之所以這樣急切，一則早立太子是東漢一朝的習慣，二則竇皇后也沒有生育能力，劉炟的前兩個兒子都是身份低微的宮人所生，不宜立儲。左等右等，終於等到宋貴人誕下了一名男嬰，取名劉慶。宋貴人雖稱不上美貌，卻頗為賢惠，善於待人接物，尤其得到馬太后的垂青。馬太后與劉炟商議，認為太子之位不能久空，遂決定立儲。
由於劉慶年幼不能成禮，就讓他的生母宋貴人抱著他完成冊封典禮。德陽殿上，鐘鼓齊鳴，百官集會，皇帝劉炟正襟危坐。吉時已到，當值的謁者引領者劉慶母子二人上殿，肅立在御坐面前；司空第五倫在皇帝右側，太子的西北方位，面東而立；中常侍宣讀冊立詔書，然後將太子璽綬雙手奉上；宋貴人扶著劉慶再拜稽首，千恩萬謝；謁者象徵性地喊道：「有司奏皇子慶宜奉宗廟，為國儲君！」皇帝近侍代為答道：「制曰可！」最後由三公率領百官上前稱賀，山呼萬歲。在東漢以後的歷史中，這一幕還將不斷重現。
坐在劉炟旁邊的竇皇后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整個過程，自古母以子貴，作為皇后，沒有子嗣，實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那位忙前忙後、又起又跪的宋貴人雖然忙得一頭汗，卻是全場最閃亮的人，嚴肅的表情掩蓋不了眼角的喜悅。
劉炟又封另外兩個兒子為王，這更讓竇皇后眼紅，好在聖寵未減，她時刻準備著扳回一城。不久後宮梁貴人生下了一位皇子，這梁貴人是梁竦的女兒，梁竦受其兄梁松的牽連，被發配到九真郡，後來雖被放還，卻已沒有了爵位。梁貴人在宮中無所依靠，只能仰人鼻息。竇皇后如獲至寶，她在劉炟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臣妾只願與陛下長相廝守，卻連一兒半女也沒有，真的是愧對陛下。」劉炟安慰她說：「皇后是六宮之主，朕的皇子都是你的兒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竇皇后破涕為笑，又試探說：「臣妾還是想要個小孩。聽說陛下從前也是貴人所生，被馬太后領養，我想……」劉炟問：「哦？你也想領養，是哪一個？」竇皇后眼睛一亮，回答說：「臣妾前幾天到梁貴人宮中，看見皇子肇好生可愛，一眼就相中了。臣妾一定會視如己出，像親生兒子一樣對待他。」
劉炟有些為難，但架不住竇皇后軟磨硬泡，就下了一道口諭，命梁貴人將劉肇交與皇后撫養。梁貴人領旨後，怔了一會兒，依依不捨地把這個新生兒送到長秋宮去，自己在無人處暗自垂淚。馬太后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不可能出面阻止，因此竇皇后如願以償，擁有了挺立後宮的資本。
經竇皇后這麼一說，劉炟又想起不是親娘勝似親娘的馬太后，想起了她的養育之恩，想起了她的崇高品德。在剛剛即位時，劉炟就想依照慣例，封自己的幾個舅舅為侯，馬太后堅決不同意。有些阿諛奉承的人，附會說發生旱災就是不封舅氏引起的，以此來討好皇帝。馬太后特此下詔：「這些上書的都是媚上求榮的人。當年王氏五人同日封侯，頓時黃霧瀰漫，也不曾下一滴雨。竇嬰、田蚡依仗權勢相互爭鬥，終於招來慘禍，為世所流傳。因此先帝防範外戚，不讓他們參與機務，況且在分封諸子時，封國只有世祖皇帝諸子的一半大小。先帝都不敢與世祖並列，你們怎麼敢將馬氏跟陰氏相提並論呢？而我又豈能上違先帝遺旨，下虧祖宗家風，重蹈先漢外戚之禍覆轍！」
這使劉炟感慨萬千，他親自去勸太后：「以我朝傳統，舅氏封侯，跟皇子封王一樣。即使太后謙虛退讓，我也不能不加恩於三位舅舅呀。大舅年老，二舅三舅又身體不好，一旦故去，我就要遺恨終生了！」馬太后為顧及劉炟的顏面，就說等到風調雨順、邊境清凈之後再做打算。
如今他又想起了這件事，下詔封三個舅舅馬廖、馬防、馬光為列侯。三人深受馬太后的熏陶，連連推讓，最後說封個關內侯（無封國、不世襲）足矣。馬太后仍然批評說：「我年輕的時候，只追慕歷史上的先賢，不在乎自己身家性命。現在雖然老了，但志向未改，常思滿招損謙受益。因此我食不求飽，居不求安，希望以此不負先帝囑託，並且教導兄弟共同遵守，只為九泉之下心無遺恨。為什麼非要奪我晚節不可，讓我死不瞑目？」馬廖、馬防、馬光聽說後，就辭去本兼各職，只以列侯身份歸國，不問政事。
馬太后垂垂老矣，就在這次兄弟封侯後不久，就病重去世了。劉炟身披重孝，為這位深明大義的偉大母親治喪。她在世時，尚能嚴於律己，約束外戚勢力，但是古往今來，又有誰還管得了身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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