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來的簡訊就夠我悲傷
Cherry blossoms
你突然來的簡訊就夠我悲傷
陶美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星期五,我來接你下班吧,告訴我你上班的地址。」沒有落款,但那麼一瞬間,她的腦海里飛快地閃過席遠的名字。
她不敢問「是席遠嗎」,只是彆扭地回了一個「?」發過去。
很快,對方又回過來:「嗯。」
她感覺自己的心被人提了起來。
她在簡訊上打出「你怎麼突然想到來找我」,刪掉,又打「你過來是有什麼事要辦嗎」,又刪掉,再打「該不會是你爸媽喊你回來相親吧」,還是刪掉。
「你周五幾點到?我買一些排骨,你來做給我吃吧。」陶美想了想,用肯定句的語氣,發出了這條簡訊。
最初的心儀多源於仰望
九歲那年,陶美在學校門口賣涼皮的小攤前排隊,她的手揣在口袋裡,隨時準備掏出那張皺巴巴的十塊紙幣付錢。她心不在焉地張望時,看到席遠捧著飯盒,從她身邊路過。
那個飯盒香氣逼人,她聽到自己的肚子發出一聲嗚咽。她大聲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席遠!你的飯在哪兒買的啊?」
席遠的表情有點兒意外,看看她,漫不經心地回答:「我自己做的啊。」
陶美張大嘴巴,驚訝得無異於看到自己的語文考卷得了一百分。她舔了舔嘴唇,在咽口水的空當里,席遠看穿了她的疑惑,主動地補充道:「我們家就住在學校的對面,我每天中午都會回家自己做飯。」
「我也好想每天中午可以回家吃飯。」陶美羨慕地說,她已經腦補到了媽媽做的魚香肉絲和酸辣茄子。
很多年後,陶美聽到一個說法。
喜歡一個人,最開始大多源於仰望。
她不知道自己對席遠莫名其妙的喜歡,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她每次回想起過往,都會回憶起這一年的夏季,蟬鳴聲聲的午後,席遠一晃一晃地飄過她眼前,端著一個讓人垂涎欲滴的飯盒。
一個人對別人手裡的飯盒垂涎久了,可能也會產生別的什麼錯覺吧,這也說不定。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陶美總是厚臉皮地去席遠的碗里蹭菜。
他不給,她就死皮賴臉地拿一次性筷子,霸道地往他的碗里伸。
那時候,陶美覺得席遠很小氣,小氣到不願意給她分點兒吃的。
我們都會羨慕別人得到了自己並沒有的東西。
那個傍晚,陶美吃飽喝足地跟爸爸出來散步,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學校的附近。遠遠的,她看到席遠熟悉的醬色外套,他正在準備收攤回家的小販跟前,為兩把菠菜而討價還價。
「算了算了!反正是最後兩把,便宜給你了!」小販的臉上帶著一些不耐煩,聲音卻不小,「我自己回去也要做飯吃,我完全可以帶回去吃,你這個小朋友,你爸爸媽媽怎麼都不管你?每天到我這裡來跟我要別人選剩下的菜,我是可以虧本賣給你,但是我總要留一點兒自己吃的對不咯……」
陶美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麼。
而席遠被小販數落得後退了兩步,臉上仍然掛著勉強的笑意,他說:「謝謝叔叔。」
陶美並不清楚席遠的爸爸媽媽為什麼不管他,但她對他的感覺,卻從一開始的仰望與艷羨,又摻雜了幾分心疼。
在那個年紀里,她解釋不了這種複雜的情緒,只感覺自己忽然有了在意的人。
沒能力遮擋你去的方向
十七歲的那個夏天,陶美考砸了期末考試,她不敢回家,只能一個人在學校附近轉。這時,她感覺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她詫異地扭過頭,看到席遠被陽光照耀的一張臉。
「你怎麼在這裡啊?」陶美驚訝地看著他。
陶美和席遠從中學畢業分散到不同的學校後,就沒了聯絡。陶美和他除了是曾經的飯友關係外,在給陶美的畢業紀念冊上,席遠也只是隨手給她寫了一句「祝學業有成」。
「我來找人啊,」席遠大方地笑著說,「我的表哥在你們學校讀書,我來跟他借下個學期的課本,暑假預習。」
陶美膜拜他愛學習的行為,問:「那你在哪個學校啊?」
「就在隔壁啊,我的學校和你們的隔一條街,」席遠說,「你下次來找我玩,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陶美忽然想起以前,忍不住地說:「這麼大方,真不像你。」
席遠撓了一下後腦勺。
可能有一點兒尷尬,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喜歡抹茶嗎?」
陶美興奮地點點頭,說:「當然啦!抹茶紅豆!最愛!」
「那你站在這裡,等我一會兒。」說完,席遠抓著書包飛快地跑向教學樓。陶美一頭霧水,心想教學樓里也不會有吃的賣啊……
沒一會兒,她又看到他風風火火地重新出現在眼前。
「我剛給我表哥送東西。」
說完,他身手敏捷地把背包打開,掏出一包……吐司?!
陶美愣愣地看著他,席遠又打開了包里的一個小罐子,他打開罐子,然後從面挖出兩勺綠色的粉末,抹到了紅豆吐司上。
然後,他笑嘻嘻地把土司遞到她的嘴邊。
「這樣就是抹茶紅豆吐司了?」陶美雙手接過,「是不是手藝好的人,都會隨身攜帶好吃的?」
席遠賣萌地眨眨眼,說:「下次你還想吃的話,就來找我啊。」
陶美忽然意識到,他應該還記得以前連幾口菜都不願意讓她蹭的事,不然也不會這麼急於彌補她吧。
她居然有點兒竊喜。
有的人,他沒出現的時候,世界是荒蕪的雜草叢生的一片。
一旦等到他出現,你的世界會翻天覆地。
你停在了這條我們熟悉的街
陶美開始央求媽媽教她做菜。
她每天抱一個便當盒去學校,有時候是醋熘黃瓜和小炒肉,有時候是老乾媽炒飯蓋幾塊辣椒蘿蔔。都是毫無技術含量,她卻吃得很香。
有一次,她抱著飯盒特地利用午休的時間跑到席遠的學校,在他們班外面的走廊上晃,然後席遠看到她,過來打招呼。
「你也來我們學校找同學嗎?」
陶美鼓起勇氣,脫口而出:「我是來找你的!」
席遠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卻不管不顧地把手裡的便當盒塞給他:「我做的!請你吃!」
然後,她眼巴巴地看著席遠揭開蓋子,裡面是一個煎得糊了一大塊的心形雞蛋餅。
米飯旁邊,她還很貼心地配上了榨菜炒肉末。
席遠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入門級便當,三十秒鐘以內,陶美腦補了他可能出現的無數種表情,甚至想到被婉拒後,她怎麼補救的辦法。
然而,席遠只是伸出右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然後,他用勺子挖了一大口飯菜塞進嘴裡,腮幫鼓成了包子。陶美看著覺得好笑,忍不住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陽光剛好落在他的臉上,形成一片溫柔的光。
席遠說:「下次我做給你吃吧。」
「也是這個形狀的嗎?」陶美故意追問,「我想吃巧克力味兒的,你給我做吧!」
他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她愣了一下。
「巧克力味兒的就是巧克力,不是菜啊。」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陶美揚了揚眉:「那說好了,你送我巧克力。」
說完,她哈哈大笑,拿手指了指便當盒,說:「快吃啊,我等你吃完再走。」
後來過去了很多年,陶美都能清楚地回想起那個畫面。
他大口大口地扒著米飯,榨菜肉絲飄出一股兒咸香。味道一定不怎麼樣,因為做好之後,她自己都沒敢嘗。
但他居然吃光了!
至少分開的時候我落落大方
陶美後來又給他送過好幾次便當。
席遠揉著她的頭髮,問她有沒有想好考哪裡的大學,她下意識地反問道:「你呢?」
「北京吧。」席遠說。
他的眼睛裡好像有星星,陶美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對帝都有嚮往,卻忽然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
她那時候沒什麼目標,所以他的目標就也成了自己的目標。
陶美突然變得很用功,除了還會隔三岔五地做技術含量不高的便當帶給席遠。
只有一次,她去給他送吃的,還多帶了一罐芒果汁。她從走廊經過時,發覺有人指著她小聲地八卦著什麼。
她捕捉到一個「帶了飯」的關鍵詞。
她感覺奇怪,眼光往別處一掃,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操場上的一角。
是席遠,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白裙飄飄的女生。
陶美感覺腳步頓在那裡,遠遠的,她看到席遠的手裡拿著一個不鏽鋼飯盒,做出一個要將它遞給女生的動作。
女生沒有接,席遠的手勢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她脊背發涼地轉身,連自己都詫異的是,第一反應應該是衝上去質問席遠,她卻卑微地背對著陽光,想要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席遠走過來,還以為她不知情,關心地問:「你今天沒複習嗎?怎麼有空過來?」
臨近高考,她應該埋頭苦讀。
怪不得他會肆無忌憚地給別的女孩子帶飯。
讓陶美最難過的不是他的作為,而是她想到很多年前的那個中午,她只是想跟席遠要幾口他碗里的菜,而他堅決護食的畫面。
現在,他雖然溫柔地對她說話,還在紅豆吐司上刷抹茶粉給她吃……
她卻從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給別的女孩子帶便當。
就像她對他那樣。
她想到這裡,把整個便當盒塞進他的懷裡。她匆匆地垂下頭,低聲說:「你快吃吧,別涼掉了。我還要回去看書,先走啦。」
說完,她趕緊轉身。
未曾在長夜裡哭過的人不足以語人生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陶美都不敢去找席遠。
有人說,如果你敢對一個人肆無忌憚地發脾氣,是因為你知道這個人不會離開你,不會生你的氣,不會丟下你不管你。
陶美不敢跟席遠發脾氣。
大概,因為她害怕他從此不理她吧。
她報考了北京的學校,卻沒有考上。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她卻哭了兩個晚上。
未曾在長夜裡哭過的人不足以語人生,她抱著幾包紙巾,擦得雙眼通紅,腫成魚泡。
席遠打包行李走的那天,也沒有來找她。她在傍晚九點二十分收到他發來的一條簡訊:「我到北京了,你有機會來找我玩。」
她盯著那十三個字出神,想問他是不是群發的。最後她老老實實地存下他的新號碼,在寒假前夕問他:「你什麼時候回家?」
席遠永遠不會知道,十幾年如一日地傾心於一個人的日子,她究竟是怎樣過來的。
簡單,漂亮,還是感傷?
他回復說:「不回,假期打工工資會翻好幾倍的。」
那一年的春運,所有人買上高價票回家,陶美卻收拾了簡單的行裝,沒有告訴任何人,以「我有點兒事想回學校一趟」為理由,買的卻是去北京的火車票。
她站在席遠面前時,成功收穫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北京歡迎你!」席遠笑著說。
那個假期,陶美在席遠學姐的寢室里蹭住了大半個月。
北京的冬天特別冷,她沒帶羽絨服來,席遠幫她跟學姐借。她嘟著嘴,猶猶豫豫地追問:「學姐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
席遠笑著敲了下她的額頭,沒有說話。
她想多問點兒什麼,又不敢。
在這段不長不短的時間裡,她在西餐廳附近的麵包店做起了兼職,陶美那天到店裡時,席遠剛好不在,她找了一個角落的位子坐著等他,卻只等到學姐過來,和她隔著一面玻璃窗。
她雖然一直住在學姐那裡,學姐卻沒有回來寢室住過,學姐的家就在北京市,所以她也不住學校。
陶美彷彿聽到學姐大聲地對她比口型說:「你是席遠的妹妹嗎?」
你從來不會想我何必這樣
學姐落落大方地走進來,坐到陶美身邊。
她要了一杯摩卡咖啡,不經意地問她:「你哥自己打工就算了,幹嗎還把你叫來?大過年的,他為什麼不讓你好好待在家裡?」
陶美尷尬得無法回答,索性跳過了這個話題:「學姐,我哥在學校談女朋友了嗎?」
學姐笑了。
那個笑容實在太甜,甜到陶美感到心口一顫。
也就是在那短暫的幾秒鐘的時間裡,讓她意識到,原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
「應該有吧,但是我不怕,」學姐的眼神里有一種篤定,那樣晶晶亮的眼神,陶美記得在哪裡見過,如果她沒記錯,是席遠曾跟她說要來北京的那個晚上。當時她眼裡的光,也是帶著不被任何人左右的堅定:「我可以等他,等他發現我,遲早有一天,他會發現,我才是無法取代的那個人。」
「……如果他喜歡別人呢?」陶美下意識地捏緊了沙發的邊角。
學姐又笑了。
這一次,陶美卻從她的笑容里讀到了些許悲傷的味道。又或者說是苦澀更為恰當。
那樣的悲傷,是她從前孤身仰望席遠時從沒有過的。似乎在這一刻,她才遲鈍地明白,她以為只有自己在踮著腳,想靠近他。可最好吃的甜點,一定有很多人都懂它的美味。學姐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她才會露出一個清甜中帶著苦澀的微笑。
後面學姐說什麼,陶美都記不得了。
她只記得自己等到席遠回來,還和他一起送走了學姐。她把自己做的曲奇遞給他,然後跟他說:「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說「生日快樂」。
雖然認識了那麼多年,她卻一直沒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為他慶祝生日。
沒想到,這是第一次,也成了唯一的一次,最後一次。
陶美抱著來時的行李來到北京站,她的手上還有一件學姐借給她的米白色羊絨大衣。上車前她堅持要把大衣換下來,席遠卻擺擺手說:「不用還了,沒事兒,這麼冷的天,你穿回去啊。」
她沉默地鑽進車廂,然後回頭看站台上的他正對著雙手呵氣,她的眼眶忽然一熱。沒多久,車子開始啟動,她的眼前已經模糊一片。
他最後塞給她的一個紙袋子里,裝著一個不鏽鋼的便當盒。
她在怎麼回頭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后,才打開盒蓋。
是一份糖醋排骨……她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糖醋排骨。旁邊放著一個煎得剛剛好的金黃色土豆餅和小半盒蒸熟的米飯。
她的眼淚不小心地掉到排骨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味道莫名有點兒咸。
你千萬不要在我婚禮的現場
他自從北漂後,再沒回來過家鄉。
她偶爾去翻看他的朋友圈,但消息寥寥無幾,他沒什麼更新的習慣。最多偶爾發一道新菜,像那一份糖醋排骨那樣。
周五一下班,她便趕回來收拾房間,中途門鈴響,她戴著髒兮兮的膠手套去開門,卻看到席遠笑著看著她。他問:「你在打掃衛生啊……為了迎接我嗎?」
她揶揄他:「我只是周末例行打掃。」
席遠不客氣地從她的身邊迅速地鑽進房間,徑直走向了廚房,說:「我餓了。」
「這句話該我說吧。」她笑著過去給他打下手。
五年了,席遠看起來沒什麼變化。
她有點兒無措地瞎忙。快到晚上九點,他們倆才弄完一切,坐下吃飯。
席遠往她的碗里夾了一塊排骨,問:「嘗嘗味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樣?」
她再三忍住的眼淚終於落下:「嗯。」
「我上次是開玩笑的。」他說。
陶美呆了半晌,剛想問他「所以禮金是不用準備了嗎」,卻聽到他蹩腳地補充:「我沒打算回來辦婚禮,只是來看看你還好嗎。」
「你什麼時候結婚?」她脊背一僵,話是怎樣說出口的,她都不知道。
席遠一笑,說:「你快吃吧,吃完了你送我去機場。」
「你不是剛回來嗎?」陶美拿筷子的手輕微一顫。
「我回來兩天了,在這邊逛了逛。」席遠忽然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髮,「這麼多年了,你也該好好喜歡一個喜歡你的人了。」
陶美沒有回答他。
她只是靜靜的,把盤子里的排骨依樣畫葫蘆的,排列成席遠的朋友圈裡那張照片上「愁眉苦臉」的模樣。
然後她仰起臉,眯起眼說:「祝你開心。」
陶美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在席遠的心裡,有沒有一點兒小小的位置。她對他的心意,他是否知道。
她沒有怪他,只是還會有點兒想念他。他好看的肩膀,是她從未依賴過的地方。他好看的側臉,她再沒機會盯著細細地瞧。他做得一手好菜,她卻在小半生中,只嘗過幾口罷了。
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沒有理由,可以在下著大雪的夜裡跑去找他,只為見他一面,再貪婪地看他一眼。
他那時候沒有絕情地推開她,她也惱恨過他的不拒絕。但那又怎麼樣呢?她的傾慕,她的心動,她的慌張,都不過是他不感興趣的小事。
他們之間,多少年了,從無大事發生,卻足以令她悲傷地捂住臉,痛哭一場了。
※訓康熙(傳聞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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