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晉：特朗普對華貿易政策的三個錯誤

（作者方晉，系一帶一路百人論壇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副秘書長、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文章僅代表個人觀點。）

特朗普挑起的貿易爭端，給全球經濟發展蒙上了一層陰影。而作為美國貿易逆差的主要來源國，中國也承受了巨大壓力。但是，特朗普咄咄逼人的態勢，看起來是在為自己和美國爭取最大的利益，但其採取的具體措施，卻犯下了三方面的錯誤，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適得其反。

特朗普犯的第一個錯誤，是逼中國進一步改革開放。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作用，建立更加公平開放的市場環境，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等等，中國本來就打算做，特朗普卻當成一張牌來打，豈不是正中中國下懷？當然，中國政府雖已下定決心要推進新一輪改革開放，但在國內面對的來自利益和觀念上的阻力並不小。就好比打撲克牌中的「升級」，美國亮的主牌，自以為很強，因此主動「吊主」，沒想到中國的主牌比美國還長。中國也想吊主，但因為副牌也弱，一直沒機會上手。特朗普的做法，相當於是幫中國清除國內反改革的障礙。

特朗普犯的第二個錯誤，是喚醒了中國人的危機意識。尤其是對中興公司的制裁，使中國人認識到中國在高科技領域與美國的差距，認識到核心技術掌握在別人手中的風險。雖然特朗普政府對中興公司的處罰從禁運改為罰款，但中國人已經覺醒。今後，中國必將加大對高科技領域特別是關鍵技術的投入，努力縮小與美國的差距。當年拿破崙在聽說英國試圖用武力打開中國市場的時候，曾經說下那句名言：「中國是頭沉睡的獅子，不要叫醒他。當他醒來，必將震驚世界」。他警告英國，即使開始能取得勝利，但如果中國開始向西方學習，英國遲早要失敗。

特朗普犯的第三個錯誤，是到處出擊，四面樹敵，不僅和中國，而且和所有主要的貿易夥伴，包括一些傳統的盟友，都挑起貿易爭端。平心而論，美國的訴求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美國完全可以通過協商的方式，在現有的多邊規則下來尋求解決。但美國卻利用自身的體量優勢，單邊地挑起爭端，以制裁為威脅，迫使貿易夥伴就範，甚至白紙黑字達成並已經實施的貿易協定都被迫重新談判，這對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對美國自身的領導力和國家信譽都造成了嚴重損害。這給中國加強和其他國家協調與合作，更好地應對美國的威脅，更多地在國際事物中發揮作用，提供了機遇和空間。最近一段時期，中日關係明顯轉暖，中德、中英關係進一步加強，就是明證。

筆者分析，特朗普之所以會犯這些錯誤，是基於以下兩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只注重短期利益，缺乏戰略性思維。特朗普的目標很清晰，就是「美國優先」，以打貿易戰為威脅，為美國的就業和出口謀取最大利益，而美國長期的全球領導力和國家信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在戰術上缺乏起碼的耐心，把貿易禁運這個殺手鐧輕易地在中興案件中亮出，事後又撤回，以後再想用就不好用了。20世紀70年代，石油輸出國組織曾經兩次搞過石油禁運，給西方國家帶來很大壓力。西方國家痛定思痛，加大了節能環保和新能源技術的投入，加大了新的油氣資源的開發，導致油價暴跌，從此歐佩克再也不敢搞禁運了。在戰略層面，特朗普既沒有團結其他貿易夥伴集中力量對付中國，也沒有對貿易夥伴採取分而治之、各個擊破的手段，而是選擇四面出擊，結果是四面樹敵，最終恐怕要四面楚歌。

二是把決策建立在錯誤的理論和認知的基礎上。特朗普堅信貿易逆差就等於美國吃虧，所以一定要削減逆差。這是典型的重商主義思維，早在兩百多年前就被亞當·斯密批判得體無完膚。更關鍵的是，由於美元是首要國際儲備貨幣，美國必須通過貿易逆差才能輸出美元。何況，當前美國經濟表現強勁，美元不斷走強，貿易逆差只會越來越大。因此，無論是從短期還是長期因素來看，其貿易逆差都是結構性的，貿易平衡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特朗普認為中國的成功是源自保護主義以及政府對經濟的干預等不公平、不正當的手段，只要中國開放市場，公平競爭，美國企業就能獲勝、獲利，貿易逆差就會減少。他不明白，中國經濟奇蹟的根本原因是改革開放。由於中國具有後發優勢和國內市場規模優勢，更加開放、更加公平的中國市場當然可以讓包括美國企業在內外國企業獲益，但獲益最大、競爭力提升更快的是中國國內企業，改革開放只會讓中國更加強大。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後的經歷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特朗普真的有戰略思維，真的想遏制中國的發展，他不應該壓迫中國改革開放，不應該喚醒中國的危機意識，而是應該鼓勵中國在封閉、保守的環境中驕傲自滿。拿破崙還說過：「當你的對手犯錯的時候，不要打斷他」。如果特朗普繼續「吊主」，早晚有一天要被中國「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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