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原本打算分手的女朋友
1
「楊柳，你是一個好女孩，在過去三年里，我非常感謝你的陪伴和愛慕。我們曾經彼此相愛，這是確確實實發生了的事情。但是我們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每個細胞都會進行新陳代新。從前我也相信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但那是在我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時候。現在的我們面臨畢業，面臨各奔東西，我沒辦法再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為所欲為。對不起，在你眼裡我大概是自私而又無情的，我願意承受這樣的惡名，如果這樣能夠讓你好受一些的話。再見！」
這是我昨晚就寫好的分手信，只是一直沒有發出去。我修改了好多回，希望能夠在不傷她心的前提下表達自己的意願——我想分手了。這封信我來來回回讀了好幾遍，頓時覺得寫分手信是一件特別難熬和難堪的事情。我想在我將這封信發送過去之後，我會成為一些人口中的渣男，可對於這個名號我是極度排斥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收到楊柳的簡訊，和往常一模一樣的簡訊。而這則簡訊的到來象徵著我們還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簡訊的內容是，豬豬，快點起床，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到底要不要發送？要不先吃完早餐再發？分手還吃什麼早餐？你可真是個渣男。我進行了長期而又艱苦的心理鬥爭，最終決定還是先緩一緩。但是我沒有應約去吃早餐，楊柳有些賭氣地說，那我和室友去吃。
然後那一天就開始了，而且是沒有課的那一天。
我起床刷牙，吃了兩片麵包便開始在網上找工作，中午又會床上睡了一覺，直到下午。這樣的生活和平常沒有課時的狀態沒有什麼兩樣，唯一不同的是，楊柳沒有發消息給我。這可是她多年的習慣之一啊。
2
我和楊柳的愛情不是一見鍾情，也不是日久生情，說起來其實非常平淡，但是也算美好。
大二時候，我是班上班長，幫忙處理轉專業同學的事情，楊柳便是其中的一員。
楊柳長得並不難看，但是也沒有多好看，微胖的身材，不過下半身比上本身要胖一些，後來她告訴我那種身材叫梨型身材，減肥起來很不容易。
她的臉型是圓形臉，也是大盤子臉，她的五官中最好的便是眼睛了，是雙眼皮、大眼睛，至於鼻子和嘴唇，一個有點塌，大笑的時候感覺已經沒有了；嘴唇又有點小，雖是櫻桃小嘴但是我覺得大臉配大嘴比較好。當然，這是我的客觀評價，自從做了她男朋友，我沒有這樣說話的豹子膽。
言歸正傳。
和她接觸一兩次後我並沒有太注意到她。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要想吸引眼球，一看容貌，二看本事。人群中最美的和最丑的；最聰明的和最搞笑的，往往更容易讓人記憶猶新。
而讓我和她深入接觸的契機，是一次老鄉會。
那天我是最後一個到的，雖說是老鄉，其實只是在一個省，彼此沒有很熟悉，不過也就是在一個省這樣的特殊身份足以將我們原本毫無交集的十幾人聚集在同一房間里，為了說說親切的家鄉話，那一刻彷彿他們就是自己的親人一樣。
剛進門我就看到了楊柳。那天她穿的是一件花碎裙子，看起來比平常白了、好看了很多，應該是化妝了。
我徑直走向她，在她旁邊坐下，和她打完招呼後，便去討擾別人去了。
那天女生很少，楊柳無意是其中最漂亮的，因為好幾個男生的眼光都往過來飄，我也不例外。所以，容貌是吸引人的眼球的必要條件之一。
大家乘著高興，嚷嚷著喝酒，於是啤酒一杯一杯往肚子里喝，我本來就對酒不感興趣，便每次都是敷衍了事，楊柳則是滴酒不沾，坐在一旁光顧吃菜了。
直到一個身影走過來，把這場聚會全搞砸了。
那是一位大三的學長，乘著酒意穿梭在女生堆里，從面相上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幹嘛？」楊柳突然起身，對著那位學長大吼。
「學妹不要緊張嘛，我喝醉了站不穩，想著在你身上靠一靠。」
楊柳的臉頓時變得剎紅，憤怒的情緒使她的五官全部扭在一起。
「你簡直就是個人渣！」楊柳痛哭著跑了出去，那位學長看起來也有些難為情。不過讓一個女孩子就這樣跑出去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怎麼辦？我打了聲招呼便追了出去。
「他是不是不止是靠了一下？」我有些疑惑，如果只是靠了一下幹嘛發這麼大的火。
「他根本就是個人渣、流氓。什麼只是靠了一下，他把手都放在我腰上了。」
「這個混蛋。」英雄提一提當年勇。我讓楊柳在一個安全地方等我，我回去又找到那個人渣，重重地給他一拳，不過他沒有還手，估計是嚇怕了。伴著一屋子人驚訝的眼神我走出房間送了楊柳回家。
說實話，對楊柳我確實動心了。她是一個慢熱姑娘，在陌生人面前話少、膽小，但是在熟人面前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而我有幸成為她的熟人之一。
老鄉會結束，那位學長自動退群，其餘人紛紛稱讚我勇氣可嘉，女生說我太man了，還有就是，問我和楊柳是不是有情況。
有些事情被別人談論的次數多了、時間久了，自己也就在潛移默化中承認了。就好像將自己喜歡的女孩告訴朋友，隨著他們起鬨功力的日益增加，我對女孩的感情也更加深刻。
因為時不時被朋友和同學調侃，我想，要不就借著東風表白吧！
於是那晚一切都準備就緒，萬事俱備，只欠楊柳。
我和全班同學打好招呼，讓他們幫我關燈、點蠟燭、傳玫瑰花，還有把風。告白很順利，楊柳被我感動地眼淚直流，眼睛裡充滿星星，因為她看到了我。最後我們在全班同學的見證下緊緊相擁，從此我們互訴衷腸、兩兩相惜。
交往不久，我發現楊柳屬於賢妻良母型，即使只是情侶還不是夫妻，她都會盡自己的所能幫我打理好生活。每次放假回家我的行李都是由她打理，她會叮囑我按時吃飯，雖然我覺得這樣很煩。
她是一個對愛情追求儀式感的女生，她喜歡自己記得我們的每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同時希望我也能記得它們，比如求婚日、周年紀念日，還有什麼相戀100天、相戀200天之類的東西，我都好奇她是如何記住這些碎碎麻麻的東西的，估計是一時頭腦發熱想起來的吧。
她喜歡笑，從不會因為笑起來之後會顯得鼻子很塌而拘束自己的笑容，因為美好的笑容的光芒可以遮蓋所有的不美好。
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原則，有時候這些原則帶有強大的母性光輝，也就是說她把我當她兒子。尤其在我做錯事她訓我的時候，和我媽一個架勢。
楊柳不是一個粘人的人，相反，她希望我們能給彼此更多的空間，這樣不會透不過氣來。可有時候空間給得太多，我會情不自禁地想她，然後跑到她們宿舍樓底下，喊她下來，只需要抱抱她，便回覺得她是自己的，那一刻的愛情是安全而真實的。
不過，楊柳一直崇尚的一種價值觀，有時會讓我有一種自卑感——女孩子必須經濟獨立。為此，她每天寫文章投稿、周末做家教，從一開始的漏洞百出到現在的遊刃有餘，讓我開始用仰視的角度去看她，而不再是平視。這對於我這種有些大男子主義的人來說很接受不了，我希望我們之間能夠平起平坐，或者我養活她。但是當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楊柳之後，她不滿地對我說，幼稚！
愛情不應該是一件消費品，應該是一件實用品和奢侈品。她需要你用真心對待，所以奢侈；同時她必須帶給你前進的動力和方向，所以她又是一件實用品。可你卻把它當做一種精神的消遣和滿足，為了你的所謂大男子主義，為了你所謂的「我養你」。
楊柳說得我自慚形穢。我打算乘勝追擊，趕上她的腳步，可是一來沒方向，二來沒毅力，做什麼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這樣的自己，我無比討厭，但是又無法改變……
在這段愛情中，因為楊柳的監督提醒，我沒有頹廢和沉淪，但是自卑是少不了的。
每次出去大部分都是她掏錢買東西，在一次次從供貨架上拿下我所需的商品，那是尊嚴的丟失和顏面的掃地。
「其實我是近處投資，你是長遠投資。你看看你，一直保持我們班第一名，獎學金年年拿，一些設計獎也拿到了。可我好像只顧著掙些外快卻忘記了知識輸入。所以呢，現在你啃我的小錢，以後我等著啃你的大錢。」楊柳說。
每次在我看到楊柳買單而不知所措時，她總是用這樣的言辭來安慰我、開導我，而我也因此有了更大的動力，並向她承諾，我以後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現在想起自己曾向楊柳許下的種種承諾，真想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大四，我們兩個說好一起去一個城市打拚，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幹。
楊柳成功拿下一家公司的工作崗位，而我還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地帶徘徊。
「你能不能別把身段放得那麼高？我們目前的現實問題是找到工作，我們需要養活自己。」
「可那裡的工作不適合我啊，好歹我是高校畢業生，那職位也太低了吧？還有月薪，太少了。」
「高校畢業生？你是在搞笑嗎？還有比我們高學歷的人做著比你職位更低的工作，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很有優勢呢？我告訴你，公司不是你家開的，沒有你，後面都不是有多少人排著隊等著呢！」
「不要以為自己有多懂事、多優秀，你憑什麼這樣言之鑿鑿地教育我？我告訴你我受夠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那天我不再是英雄，而是狗熊，我把楊柳一個人扔在黑暗裡，自己先走掉了。我百分之百確定，她哭了。的確，第二天早上上課的時候，她的眼睛腫的還剩一條縫了，像被蜜蜂蟄過一樣。
我們吵過無數次架，冷戰時間最長三天。可這次不一樣了，我們之間出現了裂痕，隨時有可能發展成鴻溝，因為在現實面前，我們不堪一擊。
兩個星期沒有聯繫，我想楊柳對我失望透頂，但是令我驚訝的是她居然主動找我和好，我覺得這其中有陰謀。
然而，並沒有。只是我們兩人都可以明顯察覺到，彼此的感覺變了，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和好後的第二個星期，我起了分手的念頭，思考了一整晚的分手信直到第二天都沒有發出去。
3
「楊柳出事了。」電話那端的人抽泣著說出這句話，此刻正在宿舍吃泡麵的我希望是惡作劇。
「你們在哪裡？」
「在醫院。」打聽好哪家醫院，我拿起鑰匙趕過去，期間我還是在想，這是一個惡作劇。
「楊柳人呢？」手術室的燈亮著。
「她在裡面。」我的身心被挖空一樣，全身冒冷汗，我快要窒息了。
「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會進去？」我發瘋似的狂吼，等待著那個不想知道的答案。
「我們去逛街，突然一個小孩沖向馬路，楊柳想都沒想就跑過去救人，那時候是紅燈，楊柳被一輛卡車給……撞了。」描述者越說越難過，越說越大聲，大到我的耳朵快被震聾了。
時間一點一滴溜走，我癱坐在地上祈求死神不要來找楊柳。
四個小時過去，燈滅了。
「我們儘力了。」這是從裡面出來的活人說的唯一一句話，可這個活人不是楊柳，他們說這句話只是為了傳達一件事——楊柳死了。
我從沒有想現在這樣想她，每次想她的時候，我都會拿出那封分手信，時間久了，越發覺得上面的內容幼稚無比，好像一個小學生寫的一樣，我每次看都會笑著開始，哭著結束，因為這是我寫給女朋友的分手信啊，只是她沒有看到，所以我們並沒有分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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