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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缺席世界盃,特朗普卻想打敗全世界——金焱看美國

《財經》特派記者  金焱/文發自華盛頓蘇琦/編輯

華盛頓的初夏六月多雨少晴,滿眼的綠色生機盎然。午後在咖啡館外的小花園裡工作也變成了舒適夏日的一部分。一個全球著名金融集團負責債券市場的英國人到華盛頓出差,我們過去只在專業社交網站領英上有所交集,第一次見面,在咖啡館外的小花園裡,我們完全沒有聊債券市場,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貿易戰。

那時七國集團(G7)峰會的魁北克風波還未上演,特朗普批准對約500億美元的中國進口商品加征25%的關稅,也是一周以後的事情。這個英國人問了我一個問題,美國對歐盟等盟國、對中國徵收關稅,對美國的貿易攻勢,中國和歐盟是否應該聯合起來,忘掉美國?

他的問題在G7不歡而散之後多有迴響,法國總統直接稱,「孤立的」美國要面對盟友們的「統一戰線」。實際上在貿易的多邊主義問題上,中國已是事實上統一戰線的一部分,但我仔細想了想,說,還是不可能忘掉美國。

幾天後,全球關注的焦點已是特朗普和金正恩的歷史性會晤,雙方簽署了一份協議,特朗普承諾向朝鮮提供安全保障,朝鮮承諾致力於半島完全無核化。不管特朗普和金正恩是否真正地實現了歷史性的會晤,還只是鏡頭前實現了歷史性的握手,但一年前雙方隔空互罵已恍如隔世。

一年前, 特朗普揚言要「完全摧毀」朝鮮,稱金正恩為「火箭人(Rocket Man)」,金正恩回敬特朗普為「精神錯亂的美國老糊塗(mentally deranged U.S. dotard)」。這些雖然還歷歷在目,但他們已親密地攜手並進了;而對那些與美國一直勾肩搭背的盟友,一轉眼化友為敵,怒目相向,惡語相加。

至於中國,則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鐵定是特朗普的貿易敵人。

若按政治觀察家的邏輯推理,特朗普就是失誤和浮躁的代名詞——他的外交政策聲明既不嚴密也不準確,如果不前後矛盾就算不錯了。不管特朗普的外交政策是難以抑制的自戀衝動,還是出於交易的利益最大化,還是出於一般凡夫俗子無法理解的高瞻遠矚,但人們看到的是他不分青紅皂白地與世界為敵,又不明就裡地化干戈為握手。

雖說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讓全球人都蒙圈的歷史迷思是,特朗普真的是要與世界為敵嗎?如果敵友互相可以轉化,特朗普如何定義轉化的標準?

對這個問題,美國商務部前副部長Frank Lavin對我解釋說,與其他主要經濟體的領導人相比,特朗普很少由政策驅動,更多地受其個性驅使。換句話說,如果他和某個人私交不錯,那個人所在的國家就是他眼中的友邦,至於國家政策如何,不太重要。

特朗普表面的想一出是一出,背後也有指導原則。Frank Lavin強調說,只不過它們是流程的原則,和人們熟知的一國總統行事的實質性原則相去甚遠。塑造特朗普外交政策的,恰恰是塑造他在公共生活取勝的獨一無二的法寶——競選活動,歷為它可以動用政治民粹主義。 

特朗普堪比披頭士

在美國我打過交道的州長很少,南卡前州長算是一個。在我動筆寫專欄時,正趕上美國初選如火如荼的展開。南卡現任州長亨利?麥克馬斯特(Henry McMaster)謀求連任。很快我就發現這個71歲的州長也是個戲精。

兩年前,在美國總統初選階段,傑布·布希(Jeb Bush)與特朗普的較量難分難捨之際,麥克馬斯特在關鍵時刻助特朗普一臂之力,鞏固了特朗普作為共和黨領跑者的地位。所以6月9日下午1點33分、在南卡初選正式開始前,仍在G7峰會糾結的特朗普發了推文:「亨利?麥克馬斯特熱愛南卡人民,最初就和我站在一起,在犯罪和邊境治理上他強而有力,非常適合我們的軍隊和退伍軍人。作為你們的州長,他工作非常出色,得到我的充分認可,是個特殊之才。 周二投票!」

南卡初選之日的周二,6月13日,麥克馬斯特對記者這樣表白他對特朗普的瘋狂與痴迷,「我從來沒對任何人有過如此的熱忱,……,惟一的例外是我上大學時去西雅圖參加披頭士的音樂會,那算是最接近的了。」

我有一個朋友負責籌劃州長競選,他說,對特朗普表忠心很重要,自五月份共和黨初選以來,候選人們你爭我奪,比的就是誰對特朗普總統最忠誠,斗的是誰支持特朗普的實際行動最有力。即使他們對特朗普的所作所為有所不滿,也要選些無傷大雅的東西來說事。就像是說,特朗普最大的問題就是對美國人民操心太多,對自己關心不夠一樣。

這些政客之所以如此表現,因為他們知道與特朗普為敵意味著什麼。阿拉巴馬共和党參議員瑪莎·羅比(Martha Roby)和麥克馬斯特相反,她最初表示不接受特朗普,更不會在總統競選中投票給特朗普。特朗普當選後,她使出渾身解數,試圖能有所挽回。儘管她百般討好特朗普,但為時以晚,在此次初選中她付出的高昂政治代價是,未能跨過獲得半數投票的門檻。

(特朗普獨特的理念和治理方式改變了美國的政治生態。特朗普看重忠誠,共和黨內部則一直保持著對特朗普的高支持率,二者之間的關係很微妙   圖:金焱)

同樣在南卡,共和黨現任聯邦眾議員馬克·桑福德(Mark Sanford)在該州初選連任的努力中敗北。桑福德不但對特朗普不夠忠誠,還直接表達了對特朗普傲慢的不滿,說特朗普對進口鋼材和鋁徵收關稅是「愚蠢的實驗」。這些特朗普都牢記在心,在6月13日初選投票前的最後一刻,特朗普發推文打擊桑福德「只會帶來麻煩」,對推動特朗普的議程沒有助益。

對政治上的敗選者們來說,他們與特朗普不在同一條戰線上,這被解讀為與特朗普為敵,代價就是他們政治生命的結束。也有一些人覺得很冤,比如桑福德,他算了一下,自己89%的時間都是擁護特朗普的。但特朗普要的是百分之百。

順者生、逆者亡的一個典型例子是亞利桑那州參議員傑夫·弗萊克(Jeff Flake)。他對特朗普一直毫不留情地抨擊,特朗普稱弗萊克「有毒」。有媒體報道,特朗普私下說,他自己掏腰包拿出1000萬美元來對付弗萊克。後來弗萊克宣布他將不尋求連任。另一個共和党參議員鮑勃·考克(Bog Corker)與特朗普打過口水仗,也退出了連任之途。

在賓夕法尼亞大道的特朗普的賓館,也是共和黨團體,政治捐資人和外國訪客們必不可少的聚集地,是他們忠誠度的直觀體現。

特朗普看重忠誠,不允許有任何怠慢。民調專家約翰·佐格比(John Zogby)6月13日就對一群駐華盛頓的外國記者說,實際上,共和黨人能做的最危險的事就是批評總統特朗普。

一個前美國白宮官員對我說,特朗普扭屈了黨派關係,共和黨成了特朗普治下的黨派。在共和黨內,沒有人敢對特朗普提出挑戰,偶有挑戰也是那些政治生涯行將結束的人,這基本上變成了一個模式。

敵對勢力清單可以這麼長

前不久在地鐵上我翻了一期《紐約客》,有一篇文章談美國的種族主義如何影響了納粹思想的成型。文章結尾處寫道:

1990年《名利場》雜誌報道說,特朗普一度把希特勒演講的書放在床邊,被問及此事時特朗普說,要是我能如此演講——我沒說我能,我就不會讀它了。……。自從政以來特朗普屢次被與希特勒相比較——這不僅僅只在新納粹分子之間。二者之間確實有相似之處,比如時不時特朗普就要仿照希特勒的管理策略,挑起部下彼此互爭互斗;特朗普的集會也是情感宣洩的儀式,集種族主義、仇外心理和自我膜拜於一體。二者相比,差異也清晰而鮮明,希特勒更自律。

我不知道特朗普和特朗普的支持者讀到這裡會作何感想——當然,媒體早就被特朗普劃定為他的勁敵,他公開稱媒體是「人民公敵」。

「特金會」後,特朗普剛回到美國,就忙不迭地用推文抨擊了他的宿敵——媒體。6月13日早6時30分,他說,「看到那些假新聞簡直太搞笑了,特別是NBC與CNN的新聞。這些媒體正在努力淡化美朝協議的作用,但就在500天前,他們還不停的』乞求』能簽署協議,當時看起來就像是戰爭將要爆發似的。我們國家最大的敵人應是那些被傻瓜們輕易宣揚的假新聞!」

新聞自由是美國的立國之本,CNN對此評論說,在現代美國總統中,從未有人如此公開批評媒體。尼克松或許也說過類似的話,但也只是在私下而已。

特朗普與媒體為敵的結果,是相關各方都有所斬獲。特朗普用自己的推文引導話題,無人能敵,新聞媒體幾乎被牽著轉。特朗普則拉了走下坡路的美國主流媒體一把,尤其是讓《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重拾榮耀。無論是資金流入量,還是獲取的關注度,新、老媒體巨頭們都迎來了近年來的史上最佳狀態。

特朗普對媒體的襲擊促使更多的人關注事實真相;在硬幣的另一面,特朗普時代的代價是,所有觀點都被懷疑——事情被簡單地劃入二個陣營:或者支持特朗普,或者反對特朗普。

特朗普也和一些人單挑,比如亞馬遜創始人兼CEO貝佐斯。在競選總統期間特朗普就稱貝佐斯是邪惡的科技寡頭,控制媒體(指《華盛頓郵報》)為自己遊說,且多次揚言當選後會整治亞馬遜。貝佐斯回擊特朗普是嘩眾取寵、「毀滅民主」的政治小丑。

前幾個月特朗普對貝佐斯這個宿敵集中火力,抨擊亞馬遜公司避稅不繳、利用美國郵政廉價服務、導致美國零售商破產。對此,貝佐斯概不接招,最後借力打力,以特朗普的死敵美國聯邦調查局(FBI)前局長科米的新書為武器,將1萬本科米的自傳「錯發」到白宮。書堆滿了白宮走廊,引得特朗普暴跳如雷。貝佐斯隨後道歉,建議特朗普按照亞馬遜網站上的退貨程序退回不需要的商品。雙方過招,高下立見。

(支持和反對特朗普的力量自特朗普執政第一天起就視同水火,加劇了美國社會的撕裂        圖:金焱)

科米和特朗普之間的矛盾則更為激烈複雜。特朗普去年5月將科米解職,引發軒然大波。科米在《更高忠誠》一書中,稱特朗普是一個「道德上打了折扣的惡棍」。二個人的爭鬥直接牽繫著前國務卿希拉里「郵件門」的調查和「通俄門」的調查,鹿死誰手尚不可知。

在特朗普生日那天馬上結束時,我看到一個中美關係的微信群里有人在祝特朗普生日快樂,說,「他(指特朗普)用自己的錢和草根平民的小額捐款戰勝了兩黨建制派大佬、精英、華爾街、好萊塢、體育界、娛樂圈,主流媒體,社會精英,各路富豪,liberal極左打手和小丑……。

原來特朗普的敵對勢力名單可以這麼長。

敵、友的輪迴

我熟識的一個國際貿易領域的美國大律師年初告訴我,他被韓國政府聘用了。他對我解釋說,特朗普在貿易問題上一頓拳打腳踢,要對全球加征鋼鐵和鋁的關稅。面對這個形勢,韓國政府一分析,自己沒有中國、歐盟的體量和美國對打,又不像加拿大和墨西哥,牽扯著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的修訂,國會裡對加拿大示好的議員眾多,這樣算下來,韓國政府擔心自己會成為特朗普欺凌戰術的靶心。於是在這個大律師的幫助下,韓國很快上了免徵關稅國家的名單。

韓國政府和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特朗普並沒有對最親密的盟友法外開恩,特朗普貿易敵人的矛頭不只指向中國,也指向盟友,他的貿易戰是多維度的。

在巴黎的經濟學家Alexandre Kateb是財經和戰略公司「財經能力」的負責人,在巴黎政治研究學院教授經濟學。他對我說,特朗普不是以」敵人「、」朋友「的眼光來看世界,在他粗暴言論的外表下,在國際關係中他實際上非常務實,不是什麼理想主義者。他看世界是從單純的利益角度,從美國最有利的角度。

在特朗普的宏大敘事中,本來美國最大的敵人之一是朝鮮。就在幾個月前,連白宮的官員都深度憂慮,特朗普搞的與朝鮮之間的敵對過火了。但對自己交易技巧自信滿滿的特朗普,比任何人都能隨時放下身段。於是靠新加坡的握手、拍肩,一場戰事被房地產開發商出身的特朗普擱置了。

這是美國眾多盟友的領袖們所不具備的精神特質。 無論是法國、德國還是加拿大,這些國家的政治家們講求低調、講求嚴謹,講求原則他們更無法接受美國對他們採取關稅行動的理由是「國家安全」。所有被加征關稅的美國盟友們都心懷不滿,覺得受到了侮辱。

當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把心裡的不滿說出來後,特朗普和他的高級顧問們對他連番轟炸,說他「軟弱」、「背後捅刀子」。白宮貿易顧問納瓦羅甚至令人乍舌地狂言,「任何背後捅特朗普刀子的外國領導人都要下地獄」。

(特朗普正在推翻地緣政治上的朋友和敵人的界限,貿易不平衡成為談與打的前提    圖:金焱)

我的加拿大記者朋友告訴我,特朗普先關稅攻擊、再惡語攻擊,這讓加拿大人完全沒有防備,他們震驚,甚至震怒。但特朗普幫了總理特魯多一把,本來特魯多最近一連串問題讓他有失民心,但當加拿大人發現他們被特朗普拋向戰場之後,此前的反對派全也都團結在特魯多身邊,加拿大網民也開始以實際行動「抵制美貨」。

如果連著名的「老好人」加拿大都要被特朗普放在攻擊之列,學者們開始擔心特朗普挑起的摩擦,會轉化為威脅到西方聯盟的衝突。於是美國學者紛紛指出,加拿大和美國的貿易,實際是美國佔便宜;另外一些人則勸特朗普轉移目標:美國的貿易敵人是中國,而不是加拿大。

特朗普13日接受採訪時說,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內,他在貿易問題上對中國採取的強硬手段會變得明顯。果然,一天之後,他批准了對價值約5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關稅。中國國務院關稅稅則委員會反擊說,決定對原產於美國的659項約500億美元進口商品加征25%的關稅。

不管世人如何解釋分析貿易的內在邏輯,特朗普堅信貿易逆差意味著吃虧。布朗兄弟哈里曼(Brown Brothers Harriman)全球外匯策略主管馬克·錢德勒(Marc Chandler) 說,在目前的形勢下,靠講事實、擺道理扭轉不了局面,這不是說事實已不再重要,而是特朗普政府信念專一地要減少赤字。

特朗普如何劃定戰圖則要看他眼中的經濟利益分布。Frank Lavin這樣解釋說,民粹主義可以為特朗普及其支持者找到開脫的理由。民粹主義把美國面臨的每個問題都歸綹於其他人,自己則無可指責。同樣,在民粹主義者的眼裡,政策選擇既沒有代價,也無需折衷。

所謂的成本效益分析、轉型成本、管理政府機構的挑戰、次要影響和意想不到的後果,這些都是政策選擇的附屬物,無關緊要,而對貿易敵人的勝利才最為重要。

專欄:金焱看美國

金焱,財經雜誌特派美國記者。

行走並觀察美國,傾聽不同的聲音與多元的表達,

解讀新聞硬事實背後的觀念之爭與利益衝突。

更新時間:周六/日(兩周一期)

更新地址:「財經雜誌」公眾號、「財經」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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