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 四月 酒後聽雷

受福建好友之邀，加上美國的「海龜」，成都的酒仙，上海的新晉「支架男神」以及本大閑人，五個半百男，四月武夷相聚。

好像當初相約的時候，是提過有個聚會「目的」的。估計都像我吧，拿著機票車票，搭上各類交通工具，聚向武夷的時候，雖還未見面，為什麼要見面，就拋到九霄以外去了。

獨自坐在火車上，從平原到丘陵，從北方陽光鑽到江南雨霧。沏了杯釅茶，捧著本閑書，早早就吃完了從家帶的花餅。就這麼陽光雨露，喝茶翻書，零食微信，田野山洞。座椅飛奔著，腦子卻散漫隨性的懶著，手腳、嘴巴、眼睛也就斜倚在夢樣的思緒里，閑在的配合著干著些沒用的事情。

隨著思緒飄到聚會的事情，我竟禁不住輕輕笑出聲來。五位散漢，全國幾個城市，聚向武夷山，不同的方向距離速度，到達酒店的時間竟然都是下午5點左右，前後相差最多15分鐘。看來都是要湊局這頓「聚會酒」的吧！

還真有點像我們的大學生活，浪蕩性情作祟時，總是伴著要喝酒的衝動，倒也暗合併弘揚了酒的原始風貌------興奮與胡鬧。錢，是個問題但也不是問題，錢多就來啤的，錢少就來白的。至於說到，喝酒的由頭，只要找，總是有的。就像那個為「巴普洛夫慶祝誕辰」的相聲一般，記得我們就曾為中日圍棋擂台賽喝過，還不止一頓，贏了一局要慶賀，輸了一局要鼓勁兒嘛！聚會的地點嘛，二樓的風味餐廳、吳軍父母家的客廳、學校門口的綠葉、五角場的川味飯店，總之，主題就是喝，而且還是要聚著喝，不但要喝好，爭取要喝倒。現在談起，精彩故事無數，但也許是時隔多年，也許酒醉本身就不利史實的傳承，更有可能是都在想法子粉飾自己的英武豪邁，都一幫大律、總師、行長、總裁的人了，竟為了還原個當年故事搞得滿桌追打寸步不讓，真想不出，你們都是怎麼引領社會，縱橫商場的呀！每想到此，真替我國未來捏一把汗呢！！

搜集起來，倒是也有共識，那就是五角場的川味飯店，大家的回憶驚人的相似。說到五角場的川味飯店，可能很多人都沒有印象，但是，一條小巷，低矮的入口，三五張方桌，七八種肥腸菜，尤其是圈子，估計去過的人就會印象深刻。圈子，應該就是豬大腸吧，大概有如今共享單車的車把粗細，切得半寸長短，以我這種不熟生理解剖的人看來，每一段大致都分成內外兩圈，內圈微皺，望去軟厚，外圈緊密光滑，兩圈中間夾著肥糥飽滿的脂肪，正是靠著這些脂肪的充脹，讓外圈顯得很是挺實圓潤。醬油為主的厚汁裹著每個圈子，混雜著辣椒蔥姜的味道，滲進每個褶皺溝回，把油脂都染成亮亮的醬黑色。用筷子夾住如此一段，撈出湯汁，拉斷黏絲，放在嘴裡，溫熱的一坨塞得滿滿一口。咬下去，勁道的韌皮擠出了油脂和汁水，咸辣的調料混合著脂肪的軟香滿嘴流淌，加上掩不住的對食肉動物有天然吸引力的微微的腐臭，隨著牙齒的擠壓流入舌底。再咬，齒間更傳來咬透圈子的咯吱聲。湯汁和脂肪不需要咀嚼，只是隨著咬合咕嚕咕嚕被小口小口的咽下，咯吱咯吱的快感，源自每次壓榨出的味道，更來自於聲音本身所體現出的一種進食的原始貪婪。這種快感我曾多次想起卻再沒找回過。

以上描述，我只是為了充分還原當時的感受，可如果加上「科學回憶」，骯髒的桌椅餐具，獅虎山似的腥臊氣，黑暗的光線以及軟塌的下水，豈是蔥姜辣椒掩得住的呢！畢業後，多位同學數次故地回味，均再無法下咽，就是明證。

我只想說，這更加證明，原始的慾望只會配合旺盛的荷爾蒙，荷爾蒙減退，文明來了慾望就遠了，只有酒和老友依舊。也許這就是我們又聚首武夷山的原因吧。

如下的程序幾乎就是聚會標準程序了，精心安排的山珍美味淪為只為配菜下酒，年景合適酒庄悠久的酒品只是斟滿乾杯的標的，幽靜的茶莊以及單樅精製只是酒後老友們叫嚷懷舊的落腳點。至於武夷山嘛，確實美，美得就像不存在。

睡到半夜，漸漸從酒里醒來。其實對於我這樣的魯莽型酒者而言，沁人的新鮮空氣，精心的山珍美食，優質的年份好酒，養人的深山岩茶，給予我得以舒適醒酒的所有條件。此時醒來，沒有宿醉的頭疼眩暈，沒有惡餐後的飽脹反胃，清新的草味吹動沙簾，翻身向窗外聽時，才明白，是山雨淋到林子的葉片，瀝瀝的把我吵醒了。

我們的酒店，是景區內的老酒店改建而成，優勢有二。一是，老酒店通常都是景區內位置較好的地方，先到先得，至少佔了地利。二是，現代的改建，更講究融入風景，不像老式建築，對身邊美景總是一副「與我何干」的藐視。

得益於這兩點，我就這麼大大的躺著，聽著一簾之外的雨聲，就像又要睡在雨里去了。遠處隱約傳來了輕輕的雷聲，是的，輕的就像不存在，細聽，雨打樹葉的噼啪間，隆隆聲漸強起來，就像交響樂隊中的定音鼓，從無到有，一直到夾著閃電，轟隆隆的近了。

這是我從來沒有的一種體驗。也許是武夷的雲低，也許是武夷的山崎。這雷沒有北方雷暴「喀喇」的焦脆之響，卻多了低音炮般的「隆隆」聲。帶著低沉的振動，在周遭的山勢間環響翻滾。配著連綿的雨聲，不間斷的遊走，不焦躁，不撕裂，不想去打斷這雨，倒像是一種應和、承接。而對於我，竟溶在這雷雨里，柔柔的睡去，一覺醒來，又已是太陽高照了。微閉著眼睛，體會著周身從手軟腳軟的深睡中蘇醒，幸福的感覺，像個孩子。

之後的幾天，依舊是遊玩、酒肉、敘舊。

借用一位名人的句式：武夷是個好景區！

20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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