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風：先生歸來

先生歸來

徐風

諦聽。清晨的原野。一種奇妙的聲音，彷彿潮汐的起伏，伴隨著晨風與嵐氣，在廣袤的原野上飄蕩、飄蕩；

諦聽。彎彎曲曲的小路。在伸向遠方的阡陌間，一種鏗鏘的節奏，彷彿地心的律動，與斑駁的月影一起交融、交融。

您可知道，那是莘莘學子們上學的腳步聲；您可知道，伴隨著腳步的，還有學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您可知道，這層層疊疊的書聲與腳步聲，穿越盛唐、闊步明清、輾轉民國，昂首當今，在太湖西岸的古城陽羨，在江南一隅的荊溪山水之間，構建起一個耕讀傳家的朗朗乾坤：您可知道，一個尊師重教的江南地域，借憑著厚重文脈的支撐，樹立起崇文重教的風氣；依靠著歷代先師的恩澤，鑄造起一個萬世滋養、千秋功業的名字：宜興。

悠悠文脈，春風施暢；師恩綿綿，千年回望。讓我們輕輕地喚一聲：先生。

那個孤傲而天真的背影，是蘇東坡嗎？先生，蜀山腳下的東坡書院，承載著您的精神寄託，清澈的蠡河，記錄著您當年與友人松風竹爐、談笑古今的情景；

「獨徘徊而不去兮，眷此邦之多君子」。先生，這是您對宜興的深深眷愛；「買田陽羨吾將老，從初只為溪山好。」先生想在宜興卜居終老，是把自己的生命情感融入了這一片山水之中。

知道櫻桃是怎樣紅、芭蕉是怎樣綠的嗎？那個白衣少年，被世人稱為「櫻桃詩人」的蔣捷，在太湖之濱的竺西書院秉燭夜誦、聞雞起舞，不但留下了傳世的詩篇、也培育了鄉村的一代可造之材。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又一座古老的書院映入我們的眼帘，明道書院，是宜興古城內最早的一所書院，它生於明代萬曆年間。讓我們記住那幾位早已被歷史的煙塵湮沒的先生：史孟麟、鄒元標、劉宗周。漫長的暗夜裡，他們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古城的肝膽。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清乾隆46年，陽羨書院誕生。清光緒32年，改辦為經正學堂；此後，無論是廟學合一的縣學，還是星羅棋布的塾院，都在歷史的風雨飄搖中秉持信念，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於是名儒雲集、教學相長；書院興盛、弦誦不絕。而支撐這一切的，正是我們前赴後繼、鞠躬盡瘁的先生！

從初，學生是為宗嗣讀書，受先生開蒙，繼而為家國社稷、為吾中華崛起而讀書。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風骨與擔當，皆為世代讀書人的精神坐標。四狀元、十宰相，四百進士、八千教授，鴻儒碩彥星空高照、賢臣名士代不乏書。

民國戰亂，宜興的教育迎亂而上；國難當頭、山河破碎，挺身而出的還是我們的先生！

滄海橫流、波瀾不驚，他們百折不撓、從善如流。

青山隱隱、書聲朗朗，他們修身勵行、義貫金石。

新中國成立，時代變遷、初心不改；一門七博士，無宜不成校。院士教授燦若繁星，人才薈萃美名遠揚。周培源、蔣南翔、虞兆中、唐敖慶、史紹熙、潘菽、胡煥庸、錢秀玲、徐悲鴻、吳冠中……這些高山仰止的名字，早已成為激勵後人的文化符號，我們可曾想過，在他們的背後，都站著不止一位先生。周文伯、呂梅笙、芮仲呂、錢鳳綰……那是蠟炬成灰的高風，那是春蠶吐絲的絕唱。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當我們凝望星辰，回首往事，我們多想心頭熱熱地再呼喚一聲，歸來吧，先生！

歸來吧，先生，以你們的高潔精神，朗照學界，激勵才俊。

歸來吧，先生，以你們的嚴謹學風，典範師德，近悅遠來。

歸來吧，先生，以你們的精湛教義，水滴石穿，點石成金。

歸來吧，先生，以你們的人格力量，玄圃積玉，日月經天。

（應宜興市教育局之邀為世界讀書日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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