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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像太陽,只有一個…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龍應台)

--  父親像太陽,只有一個 --

傍 晚

李少君

傍晚,吃飯了

我出去喊仍在林子里散步的老父親

夜色正一點一點地滲透

黑暗如墨汁在宣紙上蔓延

我每喊一聲,夜色就被推開推遠一點點

喊聲一停,夜色又聚集圍攏了過來

我喊父親的聲音

在林子里久久迴響

又在風中如波紋般蕩漾開來

父親的答應聲

使夜色似乎明亮了一下

絕句·父親

深圳紅孩

把鐵絲擰成一個個駝背

這是他的絕活。整個過程都不說話,

就像在看新聞聯播

這麼多年來,他總是想起多年前親手種的那棵樹

他總是半夜醒來

父 親

青須潭

父親老了

老成了一個孩子

我們要遷就他、關愛他,甚至還要管著他

說到死的時候,他會笑

笑得很天真

一個人在路上走

聽到一聲久違的嘆息

屬於父親的聲音

開始從我身上里冒出來

嘿,親愛的老爹之4

從男孩到男人

徐電

從男孩走到男人

要走怎樣的一生

把吊燈吊起來問

門前老樹倚門輕哼

蹣跚腳邊狼煙盡

終無人尋問

從男孩走到男人

一起走半個完整

杯中老酒一滴不剩

風乾了每一筆帶淚的青春

梨的心裡有一根藤

向南搖曳以示永恆

從男孩走到男人

掌心紋到拍肩失神

洗凈疲備親人容顏

躲在城市滄桑邊緣

等鬍鬚吹乾等你出現

在明月里升溫

從男孩到男人

他要走一生

下雨天容易想到父親

周瑟瑟

下雨天容易想到父親

故鄉茫茫大雨中

父親獨自歸來他背著一捆教科書

刀子一樣閃亮的雨水

在他清瘦的臉上流淌

我給父親提來一桶熱水

他站在屋檐拐角

把一桶熱水從頭頂淋下

三十多年了

那桶熱水

好像淋在我頭頂

牙齒上下打顫

好舒服啊

猛一個激靈

在下雨天電流一樣

又回到我身上

2016.9.5

父親

呂約

當我說到這個詞:父親

背脊上同時湧起兩股電流

當我說:他是強大的,他變得弱小

當我說:他老了,他變得

比我還年輕,有足夠的血液和牙齒

喜歡無緣無故地鼓掌,適當的時候

還會興緻勃勃地提議:來場遊戲!

莫非他想讓父與子這一古老的關係

重新活躍起來?

他把他森嚴的卧室兼工作室改裝成

遊戲室的模樣,點綴一些氣球,解除它的魔力。

他拉開灰白色夾克衫的拉鏈,

露出T恤衫的鮮紅領子。

他甚至摘下玳瑁眼鏡。

他的每一條皺紋都在懇求說:來吧……

樣子幾乎有點膽怯,彷彿事情並不取決於他。

他的每一個決定,起初都像年輕姑娘一樣膽怯

試探著,摸索著,一旦發覺障礙實際上並不存在

便迅速變得肆無忌憚,像一個墮落的姑娘。

他消耗我的營養

他吞噬我的釘子

他宣告我的卑賤。

而我已分不清:以上究竟是他實際所為

還是像他所說的那樣——僅僅出自我的想像?

當我在這個巨大機構的走廊與一扇扇門之間,

摸索著,試探著轉動門把手,黑暗中它閃著微光

門背後一聲咳嗽——猶如被電流擊中,

猶如一隻試圖翻越門檻的耗子,由於震顫和狂喜,

幾乎不能動彈:那是父親的仁慈

父親的召喚!

而我的大膽

是得到允許的大膽

獻給父親的白髮

 逢春

梨花,春風趕製的銀器

倒扣你頭上,搖晃著。黑色憂鬱

難以溶解生活淘洗的歲月之鹽

如同夜晚,悄然被月光的結晶填滿。

寒風冷靜的技藝雕刻精緻的

與時間對應的六邊形晶體

又讓它在太陽的坩堝里

化為白霧,反射空氣的虛無之鏡。

原諒我把這空白的紙頁當做修辭的劇場。

只有在語言中,我才能辨識你清晰的

面容,我才能說出衰朽如何將你

慢慢推到時間的前面。

我才能說出墨跡淡出的過程

如同陽光溫暖雪

月亮收回夜晚

或給憂鬱注入足量的鹽。

父親最後的話

冷酷仙境

「沒有人嗎,怎麼這麼黑?」

他們說,這是父親的最後一句話

拉家常的語速,緩慢而又清晰

從躺下到閉上眼睛

一天的時間

他沒有叮囑他的孩子們一句

或許是他已經釋懷

或許是他已經看淡

紅塵萬事,生生死死

不舍不過是無用的負擔

這樣解釋,我心如刀割

父親並非高僧

多年來如井一樣的沉默

讓他沉溺於孤獨

習慣了枯寂

他不說

不是不想

而是不會

父親與我

拾柴

父親與我

鐵定了我是父親一隻輪迴的鼠

父親與我

笑容在記憶里只盛放過一次

父親與我

其實隔開了多日

父親與我

永遠是異性

父親與我

沉默著屬於父親與女兒各自痛苦的尊嚴

父親與我

雨天不會共用一把撐開的傘

父親與我

還能有誰比你更陌生

父親與我

誰允許我喚你父親

父親與我

我還會從道義上想你

父親與我

掰著24個指頭

我輕易抵達了你

痛哭卻艱難萬分

父親 歌詞

筷子兄弟

總是向你索取 卻不曾說謝謝你

直到長大以後 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離開總是 裝作輕鬆的樣子

微笑著說回去吧 轉身淚濕眼底

多想和從前一樣 牽你溫暖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 托清風捎去安康

時光時光慢些吧 不要再讓你變老了

我願用我一切 換你歲月長留

一生要強的爸爸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微不足道的關心 收下吧

謝謝你做的一切 雙手撐起我們的家

總是竭盡所有 把最好的給我

我是你的驕傲嗎 還在為我而擔心嗎

你牽掛的孩子啊 長大啦

多想和從前一樣 牽你溫暖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 托清風捎去安康

時光時光慢些吧 不要再讓你變老了

我願用我一切 換你歲月長留

一生要強的爸爸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微不足道的關心 收下吧

謝謝你做的一切 雙手撐起我們的家

總是竭盡所有 把最好的給我

我是你的驕傲嗎 還在為我而擔心嗎

你牽掛的孩子啊 長大啦

時光時光慢些吧 不要再讓你變老啦

我願用我一切 換你歲月長留

我是你的驕傲嗎 還在為我而擔心嗎

你牽掛的孩子啊 長大啦

感謝一路上有你

綠色父親

章聞哲

脆皮,木疙瘩,我要死了

綠色的父親貯満淚光,他曾雙手舉起他繽紛的女兒

短命的女兒。就這樣疼痛地念,如同不能消除的咒語

他的花寶貝,他的花公主,他的花小孩

她們的離去多麼盛大,兩個季節,

春色迷離,夏色沉沉

綠色的父親,如今他的寶藏里有女兒們的死。

父親守著守著,像守著美麗的毒

父親的綠寶藏

那些白寶石,紅寶石、藍寶石、紫寶石

那些嫁妝,那些口紅與胭脂

一天天啃蝕著父親的綠,那些骨,那些丰神。

父親,最後的父親,當你被發現時,多麼消瘦

你生前綠色的所羅門,已響起斑駁的離騷

蒙著流浪的蛛絲,風掀起一角,露出沙啞的紅銹,

人間巨大的哐嘡聲里,你的骨與魂流瀉一地,

遍地光華中

綠色的父親,我年邁色衰的父親,多麼飄逸的父親

你聽見了久違的女兒,她們親昵而快樂的聲音

就在大地上。你在泥濘中一動不動。笑,

並激動得發出輕輕的咳。

溫暖的骨灰

沈浩波

父親越來越蒼老

令我感到陌生

既不像年輕時那樣暴戾

也沒有老年人應有的溫柔

彷彿失去了人類的氣息

像一個木頭做的

擺在家裡的盒子里

這感覺令我驚恐

我試著靠近他

伸出雙手感受他的溫度

我在他的體內

握到了一把溫暖的骨灰

這下我放心了

父親,他就是你

如此輕盈

被我珍愛地

抱在手心

父親,父親

寒雪

父親,您就要啟程了

去那個地方,永遠的地方

醫生圈定了期限,並攤手聳肩

這多麼殘酷!在您還沒有

明顯的不適之前。而我們能做的

僅僅是藏起哭聲,端出僵硬的笑臉

陪您嘮嗑、買菜、做飯、打掃衛生

陪您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我們像候鳥一樣紛紛歸巢

每個人都變得很清閑

每個人都變得好脾氣

每個人都變得很乖巧

父親,您實在想不到

您養了這麼一群小騙子

他們就要回來爭奪、霸佔,與您共有的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致我的父親

莎朗.奧茲

炎熱寂靜的一天,我站在

臀深的池塘,楓樹嘎吱作響

貓聲鳥在摹仿。小便的時候,

俯看赤裸的身子,

在楓樹蔭中泛著綠意,看見

尿液的漩渦,油亮的琥珀色,溶入

藍灰色的春水。波旁威士忌

溶入冰冷的水晶——我和你在一起,

先生,彷彿是從另一個國度

把你喚回。像上帝

一樣神秘,你是誰?我每天想你

但甚至不是你,一個

磨碎骨頭的死者,甚至不是

活著的你。你不是

地球,大海,或天空,你不是

我們周遭的空氣,或床,我們的愛

不等於你的存在,我們不是它的兩片

唇瓣。我在崇拜什麼?

我如此嚴肅地問你,

你幾乎從不說話。

我崇拜沉默者之口。

而現在我遇見你,渦旋的波旁威士忌

我尿液的精靈;今天我讀了遺產繼承書,

看見你光輝的名字

寫在荒蕪的紙上,被拖向堤岸

衝決而下。

(牛遁之 譯)

父親記

馬累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

明白父親的深意:

那一年深秋,這位樸拙到

極點的鄉村教師

帶我來到黃河邊,他

帶我走過吱吱呀呀的浮橋,

從南岸到北岸,

一直到現在,我個人的

命運一如他個人的命運般

平凡無害。

他想告訴我的是:

唯一能讓靈魂得到

庇佑的除了

倔強的流水,還有

流水內部深淵般的寂靜。

蛇年立春夜懷父

冰馬

立春,又是小年夜

西北風呼呼而來

蹲在小區馬路牙子上

把小燃的黃紙火苗試了一次又一次

不能讓它斷了

一疊疊,從羽絨和毛衣之間掏出

拆除塑料封套,摺疊,續火

寒風猛了一陣

紅彤彤的灰燼旋轉著

向行道樹丫上翻卷而去

最近幾宿總看見老父依然怕冷

前年,父親曾經坐在輪椅上笑

也在此地。而今,他是不是

還坐在這根樹丫里

替我照看羅驄和家門?

父親的墓碑

楊洪昌

父親的墓碑上刻著我的名字

為它提色的朱紅 早已經

形跡可疑

今年的四月天沒像那年一樣下著雨

僅僅是貼著 幾片浮雲

一如我飄泊的身影 此刻

停靠在故鄉的荒山上

我的女兒雙膝著地 朝向

墓碑 並把身體俯向歲月中

最美好的部分

其實我的女兒沒見過我的父親

她的表情和我的名字一樣

不悲傷 也不歡喜

在老家正陽縣的父親

石生

打了個電話

給家中老父

問麥子收好沒有

父親說已收好種好花生

今年收成不錯

打了一萬多斤小麥

一斤一塊一

能賣一萬多塊

媽的,就是前幾天又破了兩千

父親笑著無奈著說

事情是這樣

老父在家中門面房順便

做起化肥生意

前陣子縣裡工商局的人上門

轉了一圈說是沒有做台帳

事情很嚴重

幾次上門

開始說罰款一萬

後來打電話說罰款八千

見父親拖著不理

又上門說再不繳錢

要弄到法院去

父親沒辦法

打電話給工商局的人

說沒那麼多錢

兩千可以不?

行!你拿過來吧。

我讀著

多多

十一月的麥地里我讀著我父親

我讀著他的頭髮

他領帶的顏色,他的褲線

還有他的蹄子,被鞋帶絆著

明囊緊縮,頸子因過度的理解伸向天空

我讀到我父親是一匹眼睛大大的馬

我讀到我父親曾經短暫地離開過馬群

一棵小樹上掛著他的外衣

還有他的襪子,還有隱現的馬群中

那些蒼白的屁股,像剝去肉的

牡蠣殼內盛放的女人洗身的肥皂

我讀到我父親頭油的氣味

他身上的煙草味

還有他的結核,照亮了一匹馬的左肺

我讀到一個男孩子的疑問

從一片金色的玉米地里升起

我讀到在我懂事的年齡

晾曬穀粒的紅房屋頂開始下雨

種麥季節的犁下拖著四條死馬的腿

馬皮像撐開的傘,還有散於四處的馬牙

我讀到一張張被時間帶走的臉

我讀到我父親的歷史在地下靜靜腐爛

我父親身上的蝗蟲,正獨自存在下去

像一個白髮理髮師摟抱著一株衰老的柿子樹

我讀到我父親把我重新放回到一匹馬腹中去

當我就要變成倫敦霧中的一條石凳

當我的目光越過在銀行大道散步的男人……

父親的早晨

包苞

在早晨的陽光穿過文具店的玻璃門之前

父親將屋角的兩隻黃玉鳥掛了起來

這是美好一天的開始

然後,他打開烏鐵爐子,撥開昨晚封好的爐火

轉身拎起門口的塑料桶子和拖把

去街對面的水房提水、洗拖把

這是父親重複多年的工作

如今,我要替他來干

冬日的早晨空氣乾澀而寒冷

在我穿過街道時

我可以回想父親從鄉下老家騎著單車沿河而下

寒冷讓他的耳朵漸漸失去知覺

而後是一雙翻毛手套里的手有了針扎的感覺

但他的內心是熱的

一生都在路上一生都在車上但這和利潤沒有關係

沿途他買手工的饅頭,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但他的心裡卻想著他關在屋子裡的黃玉鳥

當爐火旺起來,父親就不停搓手

準備將水泥的地板再拖一遍

然後將瀝著水的拖把放到屋外的台階上準備早茶

這樣的生活他熟悉而痴迷

尤其在他將熬好的茶湯瀝向瓷盅

他總是希望那些愛鳥的老人們推門進來

他就會停下來,將第一杯熱茶遞過去

多年來和他一起老去的人們都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們一起眯上眼睛聽鳥一起相約著去鳥市

在眾多的鳥兒中

父親的黃玉鳥最值得驕傲

它們的叫聲清脆婉轉而且持久不斷

這讓許多老人們艷羨不已

為此,父親一閑下來,就擦拭他的鳥籠

在他的心中,這兩隻鳥兒

比他的兒子還要親呢

可人總有撒手的一天

當他來不及安頓身後的一切就閉上眼睛

整個街道都清冷了許多

往日的鳥友來了又散,甚至有些一病不起

可日子總得繼續

在清理他的遺物時

我將兩隻黃玉鳥留了下來

這是兩隻無法獨自生活的鳥兒

在早晨的陽光穿過文具店的玻璃門時

它們會像父親活著時一樣準時開口歌唱

我在這個過於清冽的早晨重複著父親干過的一切

靜靜坐在火爐邊聽那兩隻鳥兒歌唱

我就覺著,我的父親——

一個小縣城文具店的老闆

又活了過來

寫父親

江野

請給我時間:靜默

讓我潛回村莊四季的風吹里

和盛了半碗殘酒的白瓷

在煙火熏燎的人間迸裂、溶化

滲透到祖輩埋骨的土壤

請給我時間:凈身

於子夜。插草為香

以跪拜的姿勢

面向北方。寫父親

我就要和一塊莊稼做兄弟

莊稼是父親的兒子

那些四月和十月的抒情者

把衣領泛黃的襯衫掛在樹枝上

在我懂事的時候便見過

父親把脊背鑲在天空深處

一點點被時間雕刻著

這人間的修行者

他閱過土地上遼闊的萬物後

晾曬穀殼的季節過去了

去年栽下的石榴樹

此刻在院子里淋著雨水

他在門檻拭腳上的泥

他把草帽掛在院子里

他把我的目光和歷史

放在某一年的春天……

在時間的犁溝上

種植黎明、雪光、煙草

和大口喝酒的日子

父親和我

呂德安

父親和我

並肩走著

秋雨稍歇

和前一陣雨

好像隔了多年時光

我們走在雨和雨的

間歇里

肩頭清晰地靠在一起

卻沒有一句要說的話

我們剛從屋子裡出來

所以沒有一句要說的話

這是長久生活在一起

造成的

滴水的聲音像折下的一條細枝條

像過冬的梅花

父親的頭髮已經全白

但這近乎於一種靈魂

會使人不禁肅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舉手致意

父親和我都懷著難言的恩情

安詳地走著

爸爸在天上看我

韓東

九五年夏至那天爸爸在天上看我

老方說他在為我擔心

爸爸,我無法看見你的目光

但能回想起你的預言

現在已經是九七年了,爸爸

夏至已經過去,天氣也已轉涼

你擔心的災難已經來過了,起了作用

我因為愛而不能迴避,爸爸,就像你

為了愛我從死亡的沉默中蘇醒,

並藉助於通靈的老方

我因為愛被殺身死,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再也回不到九五年的夏至了——那充滿希望的日子

爸爸,只有你知道,我希望的不過一場 災難

這會兒我彷彿看見了你的目光,像凍結的雨

爸爸,你在哀悼我嗎?

父母

陳傻子

每次去看父母

心裡都很高興

每次去看後

心裡又有點悲傷

他們又老了一點

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最後我才明白什麼是爸爸

王小妮

像一個長久禁食以後

柔如竹葉的佛教徒

你見到我,就雙手合十。

你說,我的姑娘今天早上好。

你的高興,超過了一切人臉上的高興。

兩隻手不能閑住

我經受不住在一分鐘的沉默

有什麼方法能夠阻止

心裡正生長出浸滿藥水的白樹?

病床下面虛設的

是一雙多麼合腳的布鞋。

而你,在見到你的每一個早晨

都拿出大平原一樣的輕鬆

你把陰鬱了六十年的水泥醫院

把它所有的樓層都逗笑了。

太陽每天來到病房正中

在半閉著的窗帘後面

刺透出它光芒的方尖碑。

我認識你有多久了?

和我認識天上的光明一樣長。

四十年中

太陽走來走去,你卻永遠在。

你一直想

做離我最近的真理。

可是,到了最後的一刻

你翻掉了棋盤,徹底背叛了。

把兩隻惡烏鴉一樣的真理放掉

你成了我真正的爸爸。

像那些時候,你拉著我

手裡只拿著自己的手。

我們自己早已經是真理了。

什麼樣的大河之水

能同時向左,又向右?

你的眼淚,我第一次看見了。

你說,別把頭髮剪掉

你要隨時能夠拉住我

說出你一生都不能說的話。

雙手合十,又分開

像落在地板上而又分裂的道義剪刀。

像交叉失血的白色碎紙機。

八月

佛陀催著滿天的淡雲彩

為你下起白蓮瓣一樣的大雪。

時間,扯出了多麼遠。

我們各自站在兩端。

過了多久以後的這個早晨

我才明白,什麼是爸爸。

紀 念

——兼致自己

趙衛峰

一棵樹已經許多春天,終於枯槁

彷彿疲憊至極的器官,終於永垂

終於,我知道了一條河不再像從前

容忍我,陪同我,向著遠方津津樂道

終於,一個人雙目緊閉,不再說

彷彿貪睡的嬰孩,彷彿一生的話已說完

我已見識無數生死。卻不輕言消失

我知道一些時光,有著淚珠的形狀

我知道但凡故事遲早都要截止

彷彿一枚總會被收拾的果子

而我終於不知一隻兔子最後過什麼日子

一個由希望鑄造的人終於成為相片,不再喋喋

一張相片將與置之度外的掛鐘一起

看我,如何從將逝之夏步入深秋的未知

編輯:詩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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