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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良蕙:真假辨分明

收藏陶瓷,不論到達哪個階段,不論道行有多高深,仍然會受困惑於一些問題,諸如:真假、年代和產地等。

陶瓷的產地如同一個人的籍貫和學歷,雖然並非很重要,但也可以作為判斷其本身價值的根據。明代和清代,自然以景德鎮馬首是瞻,宋元以上,則非北方窯不可。辨別器物,第一要分地域,一件器物若被判為南方,就等於打入了冷宮。

當年的北方,文化中心地,水準自然要高得多,就像現在的時裝系歐美產品吃香一樣,如果說是亞洲或是南美的產品,包管仕女們不屑一顧了。南方,落後地區,韓愈被貶至潮州,蘇軾被貶至嶺南,可見其偏僻遙遠。

並非所有的南方器物都被唾棄,名窯則不受此限。像福建的白瓷和黑天目、浙江的龍泉窯,都令人另眼相待。不過和北方窯相較,仍然遜色一籌,福建的白瓷比不過河北的定窯,福建天目比不過河南天目,南龍泉比不過北龍泉——即耀州窯。

南方的名窯還有很多,像廣東的西村窯、湖南的長沙窯、江西的吉州窯、福建的同安窯、浙江的麗水窯。南宋時期,更有郊壇下官窯和修內司官窯。其餘大小窯址,不勝枚舉。尤其近兩年,從大陸外流一些陶瓷,更包羅萬象,有些器物完全分不出產自何地何窯,看了深費猜疑。但是並不能將之否定,就像學歷不明而本身所有表現一樣,如果它具有年代,雖非名窯,也自有可取之處。不過這類器物格局有限,小窯小架勢,多半模仿名窯,缺乏藝術創意,自不會受到重視。

名窯雖受重視,但名窯的普通器物,也同樣不起作用。因為普通器物又犯了「稀為貴」的大忌。寧可選小窯的傑出物件,就像無名學校的高材生勝過有名學校的庸才一樣。

大凡弄不清產地和窯址的物件,還不會惹出大禍,因為既說不出名堂,也就不會出高價購之。惹禍的多半是名窯名件。造假鈔票的到處都有,卻很少有造假禮券的,划不來也。名件最容易被仿,著手購買名件不能不格外留心。

這幾年遍走,略長見聞,因此經常有朋友給我一份陶瓷鑒定工作。情勢所趨,迫使我更加努力進修,以期不負厚望。

具有耿直的北方性格,一經入目,直言不諱。我看器物本著二大原則:一不要輕易受物矇騙,二不要輕易判物死刑。悉心觀察,再三探討,終會得到正確結論。

同道諸君,或有一時迷惑者,但點到即止,而一些對陶瓷全然陌生的朋友,卻很難貫通,經常進一步表示:你怎麼知道是真是假?從哪裡看出是後仿的?

大致說來,觀看器物,根據三點觀之。

首先觀氣氛,第一眼印象。如同閱人多了以後,第一眼你不可能把貴婦認作女僕。

一件真品,四平八穩,泰然自若,不怕你認不得。而一件假貨,畏畏縮縮,掩掩藏藏,強作鎮定,內心虛作。即使仿造得再好,也會百密一疏,不難發現破綻。

聽者對我所說的「氣氛」二字頗不以為然,認為太玄,太抽象,讓我再加以說明。

我即更換一個比較具體的要點:觀造型。

再以時裝為例,巴黎名廠產品的剪裁自由一份帥勁,仿製者乍眼也許瞞得過去,如果仔細留意,袖口和腰身都有異於原件,尤其日本時裝,再歐化,也帶一分土氣。差之分毫,相去千里。陶瓷的造型亦然,真品具有該時期的特點,氣韻天成,一切都理當如此。而仿品,蓄意偽造,縱技術高明,而線條和比例方面總會有不對經之處。

一件雙耳罐,可能在雙耳的造型上露出馬腳,如同一件時裝可能在紐扣上看出是冒牌一樣。

胎,胎土,或胎骨,也最能用來辨別陶瓷的真假。

我曾說過,看胎,主要看底足。

底足有款比較好辦,對款。或篆字款,或楷書款;或寫。或刻,研究每個朝代的筆法和特徵。

身為中國人,研究中國文字,自然簡便得多,在歐美,曾經多少次有洋人向我請教陶瓷上的文字,可憐生吞活剝的惡補,如何比得吾等駕輕就熟。

也許有人問:筆法和特徵,每個人不同,寫出來的怎會相同?

此話雖有道理,卻忽略了一點:歷代製造陶瓷的匠師,都各司其職,拉坯的拉坯。燒窯的燒窯,繪畫的繪畫,寫款的寫款。只論繪畫的匠師,也像廚房職務分配一樣,大師傅只管炒菜,其餘切菜等炒前,炒後的工作都交下手擔任。大畫師動筆,只畫主題,剩下的不重要部分,由他人接應,因此有些器物上邊邊角角的畫工粗劣,如果認為這就是仿品,則失之交臂了。寫款的匠師,一寫便是數十寒暑,筆法自然相同,變化不大。

明代以前,有款的陶瓷極少。明代早期,雖系官窯(即皇室貴族使用者),也多無款。凡細路份而無款者,稱之「無款官窯」,而凡路份較粗,且款不工整者,謂「帶款民窯」。帶款民窯的器物不受藏家喜愛,價格不高。

談到胎看底足,凡底足無款,不論平底,或凹底,胎土必定堅硬幹實。若有旋紋,旋紋必定自然,如果有削刮痕迹,工技必定明快,倘若含糊、牽強,有拖泥帶水或如入霧中之感,就要小心下手為妙。

器物的底足,猶如人的鞋履,望其鞋履斷定其身份地位,大致不會錯。小廝無法假冒主人,沐猴而冠終被識破。

釉光,也是分辨真假的主要因素之一。一件出色的器物,剛出窯時自然釉光四射,而經過漫長歲月的氧化,已形成爐火純青般的寶光內含,光雖奪目,卻不刺目。而新仿之物,因火氣太重,其光亮浮在表層,毫無深度。一般將那種刺目的光亮俗稱「賊光」。

既造假,一不做,二不休,現代人極其聰明,使用化學藥水將賊光除掉,故作出土或風化。過去的人更天真,用手工將光磨掉,乍眼生效,卻不知科學進步的今天,幾乎是放大鏡的天下,一經放大,劃傷累累,慘不忍睹,等於不打自招。

並非身帶劃傷累累的器物全系假造,有時真品的釉光太美太亮而令人起疑,以為是後仿,竟愚蠢地故弄玄虛,把光度磨去,李艾琛教授曾於多年前在香港夠得一個「大明成化年制」的青花碗,全身人工劃傷,流落坊間,已被公認為贗品,售價極其低廉。之後該碗以高價易手。可謂慧眼獨具。

觀器物必須綜合造型、胎及釉而觀之,同時要細心和冷靜。常有一些同道藝高人膽大,隔著一段距離便肯定地大下斷語:「真的!」或是「假的!」結果,不是「受騙」,便是「走寶」(失之交臂的行話)。

一個醫生,如果只能醫治一般病症,只是普通的醫生。倘若一個醫生能夠醫治疑難雜症,才會被譽為良醫,甚而神醫。同樣,既著手陶瓷多年,對於一般「開門見山」,易看懂的真品,自然能下斷語。而太多罕見之物,千奇百怪,若能肯定其真假,則需要功夫了。

有益於身心的愛好,實應多加鼓勵。收藏文物,至少加深對歷史文物的認識,總比將錢財拿去揮霍在吃喝上有意義。一年吃掉一條高速公里還在其次,你知道多少人因過分營養而患得回天乏術的血管硬化和血壓高?

一九八三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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